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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诚意
明楼面色凝重。
汪曼春知道,那不是为了她的叔父,他的老师,而是因为她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这里,汪芙蕖肯定也没事,反之明台就生死未卜了。
明楼接过茶,两只手握在玻璃杯上,抬眼看她,沉声问:“老师还好吗?”
汪曼春心想,亏他还忍得住,一边忍住恶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没事,只是受了一点惊吓,毕竟是第一次见到杀手,听见了枪响,可不得吓坏了。”
明楼点了点头,“那就好。”他摘下了眼镜,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心不在焉地擦拭。“人抓到了吗?”
汪曼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红唇微启,“你这是以明长官的身份问我,还是以我师哥的名义问我?”
明楼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微笑了,“两者之间有区别吗?”
汪曼春一手托住脸,另一只手转着钢笔,淡淡说:“自然是不同的。如果是明长官发问,我会说,嫌犯没有抓到,但是其中一人受了伤,明天一早,我就会派人去搜捕逃犯。”
转着转着,手里的钢笔掉到了桌子上,她捡了起来,继续说:“如果是我师哥问我,那么念着往日的情分,我会告诉你,逃犯中至少两个人受了伤,一人重伤一人轻伤,小少爷皮娇肉贵的,需要好好休养两天,最近是没法出任务的了,但是明家还不用准备办白事。他的同伴就比较倒霉了,能不能熬过去,看他运气。”
明楼稍稍放下悬着的心,往后靠在椅背上,气定神闲地说:“你好像早就料到了,他今晚会对老师出手。”
汪曼春避重就轻,“所以,你可以尽情的发挥想象力,猜猜我手里到底有多少你的资料。不止是你,还有明台,阿诚,和——”她笑了笑,轻声说:“还有你那命根子宝贝大姐。”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明楼反而放松了下来,内心波澜平静。
他叹息一声,“几年不见,我们曼春长进了,手里握着那么多的筹码,师哥不敢轻易动你。”
“轻易?”汪曼春手里的钢笔点在桌面上,她挑眉,“这么说,明长官已经对我起了杀心,我以为我已经展示了足够的诚意。”
明楼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十分的平和理智,“我只知道,你想报复我,打击我,可同时也卖给了我许多人情,证明你不想赶尽杀绝,你的所作所为充满了无法解释的矛盾。”
他用手指在桌子上写了‘重庆’两个字,“你知道我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但是,我依然看不透你的目的。”
汪曼春抬眸,直截了当地说:“我想活着。怎么,你不相信这个理由?”
明楼摇头,“我现在开始相信了。”
他沉吟了会儿,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站了起来,说:“汪处长,很快会有人和你联络,相信不久之后的将来,我们会以另一种形式会面。”
汪曼春并没有站起来送他,他也不介意,自己取了脱下来的大衣,若有所思地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的脚步一停,回头看了过来,“于小姐的养父来上海了。”
他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对着她略一点头,就离开了。
礼尚往来,这是明楼的‘诚意’。
于曼丽曾经是个烟花女子,现在也不过是她的手下,明面上算是她家的下人。明楼突然提起了她的事情,绝对事出有因,最有可能的就是……于曼丽的养父,现在和重庆方面有了某种关联。
可像他那种猥琐的小人,怎么看都不会是国民党培养的特工,难道是他们的线人?还是一颗被无形中操纵的棋子?
奇怪,据她所知,前世,早在于曼丽和明台还在军校的时候,这个人就离奇的失踪了,以她多年的工作经验,她很笃定的认为,于曼丽的养父必定死于于曼丽,明台,或者是他们的老师王天风手中。
难道这个人最后还是落在了王天风手里,但却被用来当成攻击于曼丽……不,攻击她汪曼春的武器了?
事实上,汪曼春并不需要疑惑太久。
两天之后,梁仲春带人逮捕了一个穷困潦倒的中年男人,将其扣押在牢房里。同一天下午,南田洋子亲临76号,很显然,人是她授意梁仲春抓的。
汪曼春和梁仲春并肩站在南田洋子面前,两人都是站的笔直,目不斜视。
“汪处长。”南田洋子平静地注视着汪曼春,问:“于曼丽小姐呢?”
汪曼春回答:“在我的办公室里,需要我把她叫过来吗?”
南田洋子点头,“去吧,接下来的事情,于曼丽小姐应该在场。”
汪曼春很干脆地叫了于曼丽过来,南田洋子的目光在她们两人的脸上梭巡了一阵子,最后停留在汪曼春的身上,她往后靠了靠,说:“这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我并不愿意去怀疑我的学生,我的下属,但是……我必须去核实。”
她说了一句云里雾里的话,话锋陡转,突然问:“于曼丽小姐,听说你曾经被养父抛弃过?”
于曼丽抬眸迎上日本军官锐利的眼神,神情淡淡的,声音也是冷冷清清,“南田课长误会了,我不是被养父抛弃,而是被他卖到了青楼里。”
南田洋子锋利而极带压迫感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很好,你是个很诚实的人,也很坦白,但是——”她蓦地住了口,侧眸看向了梁仲春,沉吟了一刻,还是决定在真相尚未查明之前,给汪曼春留下足够的面子。“梁处长,你可以先出去了。”
“这……”
虽然梁仲春弄不明白南田洋子为什么派他去抓个平平无奇的男人,但是南田洋子一向更为信任汪曼春,而这次行动前,却刻意提醒他不要走漏风声,尤其不能让汪曼春提前知道这件事。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气味,并且,他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这次抓捕行动就是南田洋子针对汪曼春做下的。他觉得自己很可能捉到了汪曼春的把柄,就算不能动摇她的根本,也能用作讽刺她的筹码。
因此,他内心十分不甘愿就这么错过了绝佳的机会,正想说点什么,南田洋子一记凌厉的眼风扫来,他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的挺胸立正,大声说:“是。”
梁仲春离开了,南田洋子才继续说:“于小姐,我认为,你的经历,无论是放在任何年轻女孩的身上,都应该是叫人无比痛苦的。可是,你非常的镇定,应该说,你实在是太冷静了,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半点的忧伤、迷惘,只有冷漠……战士一样无懈可击的冷漠。”
于曼丽勾了勾唇角。
在南田洋子面前,她并未流露出丝毫的怯弱,就如对方所说那样,她的神态依旧是冷漠镇静的,那抹浅浅的微笑在她唇边停留了一瞬,就似水无痕了。
“为什么我不能像战士一样呢?从我流落妓院的那天起,不对,也许是更早以前,从我记事开始,我就一直在孤军奋战呀。”
身旁的汪曼春微微皱了皱眉,于曼丽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心里泛起涟漪,低下眼睑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南田课长,你的消息并不完整。除了被人当成物品一样买卖玩弄以外,我曾经也有过一段十分快乐的生活,但是好景不长,带给我阳光的那个男人被残忍的杀害了。”
她的声音轻缓悦耳,娇慵甜美,然而听在汪曼春的耳朵里,却带着自虐一样的冷酷。
汪曼春心知肚明,于曼丽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此番在南田洋子的面前毫无顾忌的剖白心迹,她平静的就像一个局外人,用嘲讽的态度去审视最为惨痛的往事,冷漠地撕裂陈年的伤疤……她是在自暴自弃。
无论于曼丽的外表言语有多么清醒,汪曼春就是能看透她内心的疯狂。
果然车里的那一巴掌,又把她打回了原型,变成了生无可恋的鬼样子。
汪曼春有点烦躁,她应该早点找于曼丽谈一谈,而不是用忙碌当成幌子回避她。
于曼丽的声音悠悠缓缓地传来:“……于是,我回到了妓院,挂上了接客的牌子,我处心积虑地接近杀害故人的凶手,一个个的骗取他们的爱慕,教唆他们离弃家人,娶我……然后,在大婚之夜,我终于手刃了他们,一刀一刀切割他们的身体。”她看着南田课长,微笑着说:“我相信,我比很多真正的战士还要无懈可击,不是吗?您想,军人有良心的底线,有廉耻之心,有亲人朋友的后顾之忧,而我一无所有。”
南田洋子扬眉,说:“我还以为,汪处长会是你的后顾之忧。”
于曼丽细长的眼睫毛颤了颤,她没有去看汪曼春,而是低头看着地上,自嘲地笑了笑,“我的命是汪小姐救的,我忠诚于她。”
“你的意思是,你依然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南田洋子一眼看穿了她的未尽之意,她站了起来,背着手,围着于曼丽和汪曼春走了一圈,忽然停在于曼丽的面前,目光猝不及防地近距离直看进她的眼底,“可是,于小姐,有人说,这一切都是骗局,你一直都是潜伏在汪处长身边的抗日分子。”


16楼2017-02-07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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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审问
    刹那之间,于曼丽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她不知道是谁在诬陷她,但是她很清楚,那人真正要对付的,绝不是她这颗无足轻重的棋子,而是她背后的汪曼春。
    不管这件事的起因和结果会是什么,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下汪曼春。如果有必要,她应该牺牲自己,保全汪小姐,偿还她的救命之恩。
    她的心中有个可笑而又疯狂的念头。
    ——汪小姐那天很明确地拒绝了她,那么,与其在未来的某一天,看着对方另觅所爱,和别人携手相伴,她为什么不现在就死了呢?毕竟,在汪曼春的心中,牺牲了的于曼丽,比活着的自己更值得纪念和珍惜。
    于曼丽抬眼去看南田洋子,讽刺地一笑,“南田课长,如果有人告诉你,我在欺骗你,那么,我请求见这个人一面,和他当面对质。”
    汪曼春心中一凛,早已料到了那人会是谁,还能是谁呢?
    听到明楼的暗示之后,她早警告过于曼丽也许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可是她实在摸不准于曼丽的想法……就像这一刻,于曼丽看上去非常镇定,但是她的眼神隐隐透出飞蛾扑火的决绝。
    汪曼春忽然手脚发冷。
    明明是两个人都能全身而退的情况,于曼丽却不想活了。
    如果让这样的于曼丽见到了她的养父,她也许会崩溃,也许会当场要杀了她,甚至也许会承认自己是抗日分子,就是要埋伏在汪曼春身边,伺机而动……汪曼春闭了闭眼睛,心里火冒三丈,暗暗咬牙记下了这笔账,等摆平了南田洋子一定要清算。
    “南田课长。”汪曼春当机立断地开口,说:“如果于曼丽真的值得怀疑,那么在您已经和她摊牌之后,贸然让她和您的线人见面,那无疑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对我们不利的机会。”
    南田洋子皱着眉,沉默地盯着她。
    汪曼春继续说:“如果您允许的话,请让我审问这个人。我和您一样,非常希望弄清楚于曼丽的身份,如果她一直是潜伏的抗日分子,从跟我相见那天起,就在引我入局,那么我会亲手处决了她。”
    她目不斜视,语气却缓了下来,“况且,我想,亲自审问这个人,也能洗脱我自己的嫌疑,毕竟她是我的手下,您也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我。”
    南田洋子迟疑了下,随后点下了头,算是认可了她的提议。
    汪曼春便往门外走去,临走前目光状若随意地扫过于曼丽苍白决绝的脸,接着就毫不留恋地开门出去了。
    她的身后跟着一名日本军官,两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于曼丽表面上依然平静如常,内心却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方才,汪曼春离开时的那一眼,并不如她臆想中的严厉,甚至带着一点……乞求般的温柔。
    乞求,这样的词汇放在汪曼春的身上,简直就是荒谬。
    可她分明就是感觉到了……汪曼春是在恳求自己不要自断生路。
    ——原来,汪小姐竟然是希望她活着的吗?
    汪曼春离开后,南田洋子拨通了牢房的电话,用日语和里面的人说了一句什么,紧接着那边的话筒被人放了下来,她可以清晰地监听到一个男人痛苦的呻*吟。
    过了没多久,话筒里传来汪曼春的声音,带着异于往常的娇媚慵懒,是一种能让男人顷刻间心潮澎湃的声音。
    “我们见过吗?……嘘,你不用急着说话,我知道你见过我的照片,怎么样?我的真人比起照片,是不是好看多了?”
    她在笑。
    南田洋子几乎可以在脑海中描绘出她此刻的笑容,娇艳的红唇扬起迷人的弧度,这对于处于绝境中的男人意味着极致的蛊惑,可她作为汪曼春的老师,却很清楚,汪曼春的笑容代表的是狩猎时嗜血的兴奋。
    男人的嗓音断断续续,突然恐惧地大叫起来,嘶哑的声音极为刺耳。
    南田洋子没有把话筒拿远一点,远离自己饱受摧残的耳朵,而是兴致盎然地听了下去。
    “你紧张什么?刚才那些人打了你几鞭子,你哼哼唧唧叫了半天,快省省吧,这会儿嗓子喊哑了,待会儿我这么烙上一下——”
    汪曼春的话语被男人惊恐的叫声和语无伦次的哀求打断,好一会儿才再次响起,这一次,她的语气带了些轻蔑和嘲讽,在刑讯中,这样的语气会让犯人暗地里松一口气,因为受刑的人很清楚,这代表对方看轻了自己的意志力,即将提出饶自己一命的条件。
    这种条件通常非常诱人。
    “——军统也是瞎了眼了,竟然会找上你这样的瘾君子,哈!他们打了你多少鞭子?怎么吓唬你的?给了你什么好处了?钱?女人?香烟?鸦片?有你当初卖女儿的好处多吗?……啧,当然比那时候给的多了,不然你家人都可以卖,除了你的一条贱命,别人还能拿什么威胁你?只能给你好处了。”
    “但是,你的那些宝贝东西都是没福气享受的了,他们没告诉你吧——你鬼叫什么,让你看看刑具而已,还没用上呢。他们会的那套,我这儿全都有,而且我很乐意亲自在你身上用一遍……”
    “……什么?不是军统,那就是共*党了?都不是?……没办法了,我本来想给你一条生路的……那么,漂亮话也就不多说了,你交代清楚了,我放你走,留你这条贱命去享你的荣华富贵,如果提供的情报有足够的价值,我也不会吝啬,你自己有眼睛,知道现在是谁的天下,还有什么是新政府和大日本皇军给不起的?你执意隐瞒——”
    话声再次被惨叫截断,这次是真真切切的惨叫,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
    南田洋子弯起了唇角。
    接着,那个男人全都说了,哆哆嗦嗦地讲述他是怎么被军统找上,他们怎么威逼利诱,迫使他前来诬陷于曼丽,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和身份,只认出了看押他的人的军服,他是被逼的,他不敢奢求太多,只想活着……
    他的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枪声响起。
    那一枪开的非常突兀,而且极为刺耳,清楚地传进了一旁的于曼丽耳中。
    她的眼前有些恍惚,迷茫中依稀看见了喷涌的鲜血溅了一地,然后记忆飞快地倒退,她看见了童年惨遭毒打的自己,看见了跪在地上,死死抱着养父的腿,苦苦哀求的自己,看见了在妓院中一遍遍使尽全力搓着肌肤,恨不得搓下一层皮的自己,看见了穿着新娘服满身鲜血茫然站在夜色中的自己……
    最后的最后,她看见了初见那晚的汪曼春。
    惨红的灯笼映照下,汪曼春精致的妆容美艳如鬼魅,身上的男式风衣又给她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冷酷。她举着枪面对自己,动作像是演练过千百回的熟练自若。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的相逢,间隔一条人命满手鲜血的相逢,却是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弥足珍贵。
    从此,她走进了久违的阳光中,她仰望着那个人,仿佛仰望着天空中的朝阳,如此祈盼着能更靠近光明和温暖,即使这样飞蛾扑火的执着会将她烧灼殆尽也在所不惜。
    其实,她不喜欢76号,可是汪小姐在这个地方,所以她义无反顾地留了下来,并且为此感到由衷的高兴。
    其实,她不喜欢杀人,可是她想保护汪小姐,所以她认真地接受各种暗杀训练,不再为手上沾染的人命忐忑难安。
    这和她当初悲愤之下为了义兄报仇是不同的。
    不是因为感激,而是因为她全心全意地喜欢着哪个人,她的勇气她的决心她的快乐,全部都来自于她的汪小姐。
    可是怎么办呢,汪小姐不相信她,也不喜欢她。
    于曼丽的视线愈发朦胧。
    汪曼春走进来的时候,一眼看见于曼丽咬着嘴唇,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泪水无声地滑落。
    那一滴泪水像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笔直地扎进了汪曼春的心里,疼的她拢起了眉宇,可她的眼里流露出嘲讽,冷哼了一声,“委屈什么?还要给你的便宜爹哭丧吗?”
    南田洋子说:“于曼丽小姐很可怜,她有哭泣的资格。”
    汪曼春挺直了背脊,不再看于曼丽,转向南田洋子,摆出恭敬的表情,“南田课长说的是。”
    南田洋子走到了窗边,“为什么杀他?”
    “他的价值已经用完了,我觉得没有必要听他求饶。”汪曼春盯着南田洋子的背影,平平说道。
    南田洋子回过头,素来严肃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贪生怕死是人性,是软弱的人的本能,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她停顿了一下,“但是我很庆幸,中国有这么多软弱的人。”
    汪曼春微微低着头,显露出驯服的姿态,但是僵硬的站姿和挺的笔直的腰背却透着一股倔强。
    南田洋子的眼神柔和了下来,看着她,好似看着从前那个让她骄傲的女学生,“今天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汪曼春这才抬起眼,唇边泛开一丝冰冷的笑意,“老师,我很高兴。”她换了从前的称谓,言谈中含着一丝残酷的傲慢,“今天,我实现了自我价值——让敌人处心积虑对付我的价值。这不正是我进76号的原因吗?我想证明自己,我也做到了。”
    她的态度好似感染了南田洋子,对方的语气显得很真诚,“我说过,你一定会是非常出色的特工。”沉默了片刻,南田洋子走了回来,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十分庄重地说出了几个字:“你可以做的更好。”
    “我也一定会做的更好。”
    南田洋子赞许地点点头,“好了,带于曼丽小姐回去吧,她需要休息。”


    17楼2017-02-07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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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心意
      汽车驶出了76号,却没有直接奔向汪公馆,而是在上海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转了半天。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
      最后,车子终于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停下,距离这条弄堂的不远处是一家生意不错的社交舞厅,此时华灯初上,霓虹灯闪烁着绚丽的光芒,舞厅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越发衬托出小巷的冷清。
      汽车熄了火,车厢里一片寂静。
      汪曼春一只手拔出车钥匙,熟稔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香烟,点上。
      于曼丽似乎是被舞厅隐约可见的灯光迷住了,雾茫茫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那点光影闪烁,一瞬不瞬。
      良久,汪曼春开口,问:“这么想死啊?”
      于曼丽仿佛大梦初醒,转过头看她,袅袅盘旋的烟雾中,汪曼春侧脸的线条冷漠,眼神晦暗不明,面无表情地吞云吐雾。
      窗户是关着的,封闭的空间里,她觉得有些窒息。
      于是,她咳嗽了几声,轻轻说:“我以为,这样对大家都好。”
      汪曼春扬起了眉,低声笑了笑,声音却毫无半点笑意,“谁是‘大家’?”
      于曼丽攥紧了手指,默然不语,她看见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那样森冷阴郁的一双眼睛,无声中透出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车厢里很干净,只有刺鼻的烟味缭绕,可她分明闻到了鲜血的气味。
      恍惚中,她想,她的那位养父恐怕在看见汪曼春的时候就已经六神无主了吧,在牢狱里,被这样一双眼睛审视着,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汪曼春拧起了眉,用的是命令的口气,“说话。”
      于曼丽又咳嗽了起来,咳嗽完了,嗓音略显沙哑,“我以为……我活着,我说过的那些话,汪小姐会觉得困扰……这样对谁都好……”
      汪曼春的脸色更难看了。
      有一瞬间,于曼丽觉得汪曼春会甩她一个耳光,可她抿着唇等了好一会儿,汪曼春只是摁灭了烟头,打开了窗户。
      微冷的夜风吹了进来,她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汪曼春问她:“我们说过要一起离开上海,你忘记了吗?”
      于曼丽摇头,“没有。”
      汪曼春又问:“我说过,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你忘记了吗?”
      于曼丽猫儿般妩媚的眼眸中水光一闪,她狼狈地低下了头,努力压下语气中的颤抖,“没有。”
      汪曼春一只手探了过来,捏住了她尖细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我的计划里面有你,你也知道,那谁给你的胆子自作主张找死的?!”
      其实她的手上没用多少力气,只是她此刻眼里盛满了怒气,一句话说出来,就有了挫骨扬灰的戾气。
      于曼丽沉默。
      汪曼春恨不得抓着她甩上两下,摇醒她那颗不知道成天在想什么的脑子,但是看见于曼丽眼里浮着的水雾和憔悴的容色,她又害怕真的摇上两下,于曼丽这具纤细的骨架子会给摇散了。
      最后,她放开了于曼丽,掏出了手帕,丢给对方,“擦擦脸,你的妆花了。”
      于曼丽缓缓拿起那条干净的手帕,却没有去擦她脸上的泪痕,而是再次低下头,怔怔地看着她的手指,十根水葱般的秀气手指,上面沾染过不知多少人的鲜血。
      她已经不再是年幼时面对养父的欺凌只能隐忍的女孩子了。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从前的锦瑟也已经死了。
      “谢谢。”突然,她没头没脑地抛出了一句。
      汪曼春显然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动作生硬地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最后一次了,你想哭就哭,以后不要在南田洋子面前流泪。”
      其实,于曼丽觉得自己似乎并不那么难过,可她还是把脸埋在汪曼春的怀里,泪水一滴滴浸透了汪曼春的风衣领子。
      她带着哭音说:“我喜欢你。”
      “知道了。”汪曼春的语气显得很不耐烦,但那明显是她装出来的不耐烦,因为她拍着于曼丽背脊的动作是那么轻柔,好似生怕稍微用力一点,怀里的人就会碎了一样。
      “可你不相信……你总是不相信……”于曼丽委屈地控诉,低低地呜咽。
      汪曼春说:“一个人因为轻信他人而吃亏之后,总会记住教训。我不相信任何人,又不是只针对你。”怀里的女人哭的更委屈了,她心口一紧,尴尬地清清喉咙,说:“我说过不会让你一个人,无论是走是留,你都会在我身边,就算是死——”她顿了顿,蹙了下眉,不再往下说。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身边。”于曼丽突然抬起头,沾着水雾的眼眸紧紧盯着她,“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汪曼春勾了勾唇,笑了一下,“算了罢,我不要你陪葬,活着就那么粘人,死了还要缠着我,烦死了。”
      因为哭的厉害,于曼丽脸上的妆显得很可笑,可她的眼神一点点亮了起来,就像有什么在热切地闪烁。哭着哭着,她忽的也笑了,又把脸贴到了汪曼春的胸口,笃定地说:“你撒谎。”
      汪曼春没有说话。
      于曼丽更高兴了,环着汪曼春的腰,不自觉地扬起了声音,重复了一遍:“你撒谎。你舍不得我死了,是不是?”
      汪曼春还是没有回答她,叹了口气,关上了车子的窗户。
      “汪小姐……”于曼丽吸了吸鼻子,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披头散发满脸眼泪太不像话,抬手用力擦了两下脸颊,似乎想让脸蛋看起来更漂亮一些,“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了?”
      这次,汪曼春瞪了她一眼,轻轻把她推回了座位上,拿起钥匙发动了汽车,“少来得寸进尺。”
      于曼丽笑出了声。
      *
      天色近黄昏。
      汪曼春进了一间茶楼,伙计满脸笑容地招呼她上了二楼包间,殷勤地问她想喝点什么茶,要不要点菜。
      她给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心不在焉地看伙计一一记下,说了声‘稍等片刻’离开了房间。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包间,隐约还能听见外面的客人交谈哄笑的声音,劳碌了一天的人们聚集在这个地方,享受难得的清静时光,天南地北地随口胡诌。
      不一会儿,伙计提着茶壶进来了,给桌上两个茶杯里倒上了热腾腾的茶水。
      门开了又关上。
      汪曼春一手握着茶杯,目光一直看着她对面的两扇屏风,她不曾站起来,也不曾窥视屏风后有着什么隐藏的秘密,她甚至一点也不好奇,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大约半月前,苏医生来她家复诊,他说了一个地点,一个时间。
      他还说,她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出路’,就是没有路,也必然会有照明的灯。
      十分钟后,包间的门纹丝不动,有人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汪曼春的脸色立即变得非常难看,不仅难看,而且难堪。
      对方看见她的脸色,轻轻笑了一下,似乎并不意外,在桌子对面落座后,还十分体贴地问道:“怎么了?我点的茶不合你的心意?”
      话音落下,汪曼春也早已恢复了过来,摇了摇头,自嘲地想——这么明显的事情,枉她上辈子到死也没看出门路,活该死的那么惨。
      她抬眼,挑眉笑了笑,柔声说:“怎么会呢,师哥向来对我的喜好了如指掌。”
      明楼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问:“你以为来的会是我大姐?”
      汪曼春看着他,冷笑说:“那倒没有,如果明镜是‘眼镜蛇’,而我居然查不出来,那真的罪该万死了。不用南田洋子枪毙我,我自己会以死谢罪。”
      明楼微微叹了口气,语气略带责怪,“不要赌气。”
      汪曼春看他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突然问:“明楼,你活的不累吗?就不怕哪天做梦说漏了嘴?”
      明楼抬眼看她,“我很少做梦,而且从来不说梦话,你不知道吗?”
      “我很怀疑,我当年认识的师哥,和眼前的你还是不是同一个人。”汪曼春讽刺地扯了下唇,自己答了下去,“当然是同一个了,你一直有一颗报国之心。”
      明楼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给出的答案,郑重而坚定地给出了八个字,“报国之心,死而后已。”
      汪曼春低垂眼睑,沉思片刻,抬眸直视他,语气冷静,“明楼,我知道你恨我叔父,可能也恨我,因为我杀了很多人……很多不该杀的人。”对方眉目不动,她顿了顿,接着说:“是,我们汪家欠了你们,但是当年你不走,我不会变成这样,也许我会和你一样,做一个为国家赴汤蹈火的人。”
      明楼说:“你叔父的事情与你无关,而独自留下你在上海,我也一直很抱歉。”
      汪曼春笑了笑,心里波澜平静,她曾经以为,无论在什么时候,她都无法用这样的心态面对明楼。
      尤其在这一刻,他默认了一个事实——他很抱歉留下了她,但是到了今时今日,他无法不去憎恶她杀害了那些不该死的人,即使她有再多的无奈和命运弄人的借口。
      上一辈子,除夕夜明楼来76号找她,看见了她草菅人命的一面,她曾经多么惧怕他会因此憎恨她啊。
      然而爱过恨过,终于到了这一天,她证实了自己恐惧的事实,却再没有任何感觉。
      她不知道应该感到欣慰亦或是遗憾……面前的这个男人,她曾经那样爱过他,愿意为他生为他死,为他付出一切。
      多少爱恨纠缠,终是往事随风。
      汪曼春深吸了一口气,收回思绪,开口说:“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和叔父和于曼丽平安离开上海——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明楼一如往常的温和微笑着,但她却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抵触,所以她说:“要你放过我的叔父,这是个不情之请,我很清楚。”
      她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没有伸手推开窗户,沉默了一会儿就回转过来,“汪芙蕖虽然是个汉奸,但是他的本职工作是搞经济的,他贪图的是钱和名利……他不像我,冲在行凶作恶的第一线。”
      她嘲讽地笑了下,话锋一转:“我很感谢你提供的于曼丽养父的情报,因为这件事情,南田洋子对我的信任加深了,她觉得我是一个出色的刽子手,而且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刽子手,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所以,在她的安排下,我见到了一个人。”
      “谁?”
      “孤狼。”
      汪曼春看见明楼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坐回了他的对面,喝了口茶,根据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明楼的表情,她推测明楼已经知道了孤狼的身份,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决一个人。
      “明长官,等价交换,一命换一命……不,汪芙蕖的这条命,我和于曼丽的两条命,我有同等价值的筹码和你交换。”她往后靠去,并不往下说,反而道:“这些不提,苏医生说我可以在你这里找到出路。那么……”
      她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微笑说:“现在,劳烦明长官点上这盏指明灯。”


      18楼2017-02-07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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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交易
        南田洋子死了。
        汪曼春坐在阴冷的办公室里,两手插*进了裤子口袋,左手冷不丁碰到了一样东西,指尖触碰到了坚硬的边缘,有些疼痛。
        她把那件东西掏了出来,在于曼丽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放在了面前的办公桌上。
        那是一个很精致的发梳,缀着几朵粉白的樱花。
        她看了一会儿,拿起来递给了于曼丽,说:“送给你。”
        于曼丽迟疑了下,低声说:“我不要日本人的东西。”
        汪曼春微微一愣,抿唇淡淡笑了笑,便把发梳又收了起来,放进了口袋中。
        从打开的窗户看出去,今天的天空灰蒙蒙的,看着像是会下雨。
        这样的天气,让她想起了和南田洋子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黄昏,南田洋子没有把她叫去特高科,也没有来76号,而是极为罕见地打电话,让汪曼春下班了去她家里一趟。
        进了76号做事之后,汪曼春几乎没有去过南田洋子家里,所以对方突然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曝露了。
        幸好,事实与之相反,南田洋子在家里准备了日本茶叶款待她,席间谈起了从前的事情,语气充满了怀念的意味。
        汪曼春谨慎地接话,一直到最后,南田洋子告诉她,也许她们很快就能知道‘毒蜂’的庐山真面目。如果抓不到毒蜂,那么更大的鱼就该落网了。
        也就是说,如果阿诚提供的关于‘毒蜂’的情报是假的,南田洋子就有充分的理由审问他,而他的直属上司明楼,甚至是整个明家都难逃牵连。
        南田洋子说,如果抓到了‘毒蜂’,或者抓到了明家的把柄,她会把刑讯的工作全权交给汪曼春。
        汪曼春表现出了与她的信任相等的感激和振奋,只是在离开南田洋子家里之前,她回头看着穿了一身和服的南田洋子,突然问:“老师,如果没有战争,现在的你会在做什么?”
        南田洋子愣住了,认真地思考了片刻,走进房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精致的发梳,她把发梳放到了汪曼春的手里,回答:“也许已经嫁了人,在家里照顾我的孩子。”
        她低下头,看了看汪曼春手中的小梳子,自言自语似的用日语喃喃了一句,“……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
        ——也不知是在说服对方还是说服自己。
        不久后,南田洋子遭遇了一场精心安排的刺杀,在明台手里送了命,过程和汪曼春的记忆相吻合,只是她从一颗不知情的棋子,变成了自愿配合的同伙。
        于曼丽看她坐在椅子上发呆,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南田洋子死了,你……伤心吗?”
        汪曼春笑了下,很快回答她:“怎么会呢,她怀着目的接近我,我怀着目的替她做事,如果我死了,南田洋子也不会为了我浪费多余的情感。”
        她抬起手,覆上于曼丽的手背,闭上眼睛,说:“只是她死了,我反倒可以毫无负担的好好想一想……想想从前同她的师生情谊。南田洋子活着的时候,我用一分钟怀念她对我的好,就要用一个小时思考她的最终目的。”
        于曼丽听汪曼春说起过,她认识南田洋子的时候,正是她生命里最黑暗的时光。
        她陷入自我厌恶和对命运的怨恨中无法自拔,南田洋子对着即将溺死水中的她伸出了手,然而那只手鲜血淋漓,看似洁白美好的皮肤下埋藏着丑恶的阴谋。
        于曼丽越发心疼,抱着她的肩膀,附在她耳边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汪曼春说:“出去吃饭吧,反正没什么事做,待在这里怪闷的。”
        南田洋子死了,76号里人人自危,气氛低迷,汪曼春在走廊里碰到了梁仲春,后者看着她说:“又要变天了。”
        汪曼春瞥了他一眼,“变来变去还是日本人的天,南田洋子死了,自然会有别人来代替她。”
        梁仲春嗤笑了声,讽刺地说:“好歹她也是你的老师,老话说的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倒是看的开。”
        汪曼春轻蔑地移开目光,稍稍压低了声音,说:“我劝梁处长也看开点,进了76号做事,那就是一只脚踏进了棺材里,早晚有一天,你我也会死,也会有别的张处长李处长来取代我们。”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曼丽对梁仲春点了点头,便三两步追了上去。
        汪曼春开车去了一家很有名气的高档西餐厅,于曼丽挽着她的手臂,两人说笑着走进了大门,侍者迎了上来,带她们坐到了窗口视线极好的位置。
        汪曼春点好了菜,看着侍者收走了菜单。
        于曼丽忽然‘咦’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某一处,轻声说:“好巧,这不是明家小少爷吗?”
        汪曼春回头看了看,的确是明台和一位看不清面貌的女士,两人坐在离她们有一段距离的位置,看样子是没发现她们也来了这家店……也或者明台发现了,但是嫌扫兴,不想来打招呼,就装着没看见。
        她自然也没兴趣主动和明台搭话,看了一眼就转了回来,“是。”
        “那不像是他大姐。”
        汪曼春说:“那不是明镜,可能是他的未婚妻。”
        于曼丽‘哦’了一声。
        汪曼春挑眉,“怎么了?”
        于曼丽侧过脸,看着窗外,若无其事地回答:“没什么,就是在想……她一定不知道那个计划,明家小少爷也不会知道,对吗?”
        汪曼春便拧起了眉,冷冷的说:“你最近是不是没什么事做,闲的开始挥霍你的同情心了?”
        侍者端来了红酒和开胃点心,彬彬有礼地替她们各倒了半杯酒,再次退下了。
        于曼丽惊讶地挑高了细眉,瞧着像是很疑惑的样子,但是眉梢眼角染着浅浅的笑意,黑白分明的眼眸眨了眨,带了一闪即过的狡黠,分明就是非常高兴听到她这么问。
        她说:“我又不认识他们,不相干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有什么好同情的。”她见汪曼春脸色稍缓,不由眯起眼笑了起来,将汪曼春的那杯红酒推到她的面前,柔声说:“我就是觉得,如今这世道,不管是豪富显贵,还是平民百姓,谁也没法子掌控自己的命运,就算家财万贯,权大势大,说不准哪天就掉坑里去了。”
        汪曼春弯唇笑了笑,凉凉的问:“你在说明台呢,还是指桑骂槐,说我呢?”
        于曼丽甜甜的笑了,语调越发柔媚,细声细气的说:“我哪里敢指桑骂槐呀。快喝口酒消消气。”
        汪曼春掐了掐她的脸,“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于曼丽咯咯的笑了一会儿,举起自己的酒杯,做出敬酒的动作,“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小女子置气。”
        她不等汪曼春举杯,自己先优雅地一口饮尽,拿起酒红色的餐巾抹了抹嘴角,慢悠悠的说:“自从汪小姐喜欢上我,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我随便问一句别的男人的事情,就能惹你发怒,可不是只要我身边有只公狗靠近……也不对,还没靠近呢,你就要冷嘲热讽了?”
        汪曼春晃了晃神,依稀记起了从前说过的话。
        ——“你有完没完?是不是我身边只要有只公狗靠近,你都要冷嘲热讽?”
        ——“是啊。是不是我身边有男人靠近,汪小姐也会不高兴?”
        言犹在耳。
        她算是不高兴了吗?
        于曼丽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汪曼春哼了声,白了她一眼,“不要脸。”
        于曼丽瘦削的肩膀沮丧地垮了下来,眼皮耸拉着,闷闷的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心里给自己默默打气,半晌,又抬起了脑袋,笑眯眯地看着汪曼春,“我不管,你就是吃醋了,你承不承认无所谓,我心里清楚就好。”
        汪曼春失笑,“你属狗的还是属猫的?”
        这么赖皮。
        于曼丽扬起一个娇媚可人的笑容,“我跟着你呀,你属什么,我就属什么。”她叹了口气,用的是理直气壮的语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汪曼春气的又想去掐她的脸,于曼丽笑着躲避她的手,眼里水波流转,温柔中带着一点调戏得逞后的小小得意。
        *
        藤田芳政接管了南田洋子尚未完成的工作。
        接下来的几个月,汪曼春仿佛活在前世的梦境里,所有发生过的和即将发生的事情串联成了列车的轨道,而她坐在火车上,冷眼旁观着一切,如同毫不相干的局外人。
        心态变了,一切就都变了。
        从前,她想要的太多,想和明楼正大光明的在一起,想报复明镜,想在76号立功……这些矛盾的渴望无时无刻不在她的心口燃烧,以至于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迷障中,再也看不清眼前的迷局。
        此时此刻,她想要的太简单了,她要活着,活着和于曼丽叔父一起离开上海。
        正因如此,她的心志愈发坚定,从容地按照明楼的要求布下了一个死局。
        那天,在茶馆里,明楼曾经问过她:“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你吗?”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宛如睿智的教授循循善诱,教导他的学生。
        言下之意,他还有退路,他可以找其他人当手里的棋子,但是他冒着风险,选择了她,给了她一个金盆洗手的机会。
        多么荒诞。
        汪曼春笑了出来,“明长官,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打感情牌?南田洋子死了,藤田芳政不可能真正的信任你,梁仲春过于软弱,你不是不想用他,而是不敢用他,因为你输不起,只有你的家人,你永远输不起。”
        “其他人不是人微言轻,就是没有足够的能力配合你的计划,只有我,我的手上有抗日分子的血,能够取得日本人的信任,手底下还有76号的人手可供调遣。所以,从头到尾,你只有我这一个选择。”
        “这是一比交易,我会全力以赴,不是为了往日的情义,而是为了换取一条出路,希望到时你也能守信。”
        现在,局已经布下了。
        丧钟敲响了。


        19楼2017-02-07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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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新生
          汪曼春带人去面粉厂的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不知是因为窗外明媚晃人的阳光,还是因为明台这条大鱼落网的消息足以振奋人心,晦暗的76号似乎注入了生机勃勃的气息。
          前些日子,76号的职员总是带着点神经兮兮的紧张,仿佛一有风吹草动,就能吓破他们的胆子。这两天,他们又恢复成了往日狗仗人势踩低捧高的样子。
          此刻,汪曼春无疑是76号里最为春风得意的领导。
          她在抓捕明台的行动中居功至伟,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藤田芳政也对她的能力赞赏有加,那般器重的态度不知叫多少人看红了眼,其中最眼红的,莫过于76号里曾经和汪曼春二分天下的老同事梁仲春了。
          皮靴踩在地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
          梁仲春立刻就反应过来——那个狠毒的女人又要出去杀人作恶了,她每次行动的时候,脚步声格外坚定。
          他忍不住走出了办公室,煞有其事地咳嗽了一声,在走廊中间拦住了她。
          汪曼春的身后跟着足有十来个人,除了平时如影随形的于曼丽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是汪曼春手下的精锐爪牙。
          “梁处长。”汪曼春两手抄着裤袋,目光不耐烦地扫向他。“有何贵干?”
          梁仲春拄着拐杖,扬起一个不怎么热络的笑容,“汪处长,这是赶着往哪里去啊?这么热闹,需不需要我搭把手?”
          汪曼春冷笑,“放心,不用抢着来分一杯羹,以后有的是你立功的机会。”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仿佛在他眼里看到了十分有趣的东西,竟然勾唇笑了笑,转过头大步向前走,肩膀猝不及防地重重擦过梁仲春,直把他带的差点失去平衡,幸好有拐杖撑在地上,不至于让他在下属眼前丢了脸面。
          梁仲春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傲慢的背影,连压低声音也顾不着了,就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冲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骂了一连串的脏话。
          是的,他至今都记得,那个女人的背影——傲慢,强硬,带着一往无前的冷酷和坚定。
          明明是个苗条瘦弱的女人,却有着最为气势磅礴的背影。
          汪曼春没能活着回来。
          算上于曼丽,她带去了十二个人,回来的只有三个。
          听说,汪曼春本来是要去明家名下的一间面粉厂,搜查明台就是军统特工‘毒蝎’的具体证据,没想到在面粉厂,她的人遭遇了同样前去面粉厂毁灭证据的敌方特工。
          听说,在那一场惨烈的枪战中,汪曼春抢先把证据拿到手,却在撤退的时候身中数枪,有一枪正中大腿。
          听说,丧心病狂的抗日分子眼看无法毁灭证据,竟然企图引爆一早捆绑在身上的炸药,汪曼春当机立断把证据交给得力的手下,选择和同样受伤的于曼丽留下断后。
          听说,面粉厂爆炸了,火光冲天。
          汪曼春壮烈‘殉国’。
          梁仲春嘲讽地想着,那个疯狂的女人殉了大日本帝国,人家也不见得就认她是日本人,南田洋子也好,藤田芳政也好,他们只把日本人当人,76号里的中国人,不过就是听话又好用的狗。
          跪在地上的男人还在哭丧一样的干嚎,用破锣嗓子哭着诉说汪处长多么英勇无畏,如何浴血奋战,敌人又是怎样的奸猾可恶……
          梁仲春靠在椅子上,闲适地看他表演。
          说实话,他对下属一向没什么耐心,但是今天不同,今天他很有耐心,听着听着,他的嘴边终于露出了一丝惬意的笑容。
          汪曼春是真的死了,以后76号该轮到他当家做主了。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即使没有了对手,往后的日子稍稍有点无趣,但是即将到手的权利,令他感到无与伦比的兴奋和得意。
          如他所期待的,藤田芳政果然将76号交到了他的手里,虽然口头上说的是‘暂时’接管汪曼春的工作,但是事实上,他相信,只要他做的足够出色,‘暂时’这两个字很快可以省去。
          换作其它时间,对于藤田芳政、新政府和76号而言,汪曼春的死讯应该是一桩足够引起小规模轰动的事件,可是现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了截获第三战区的电文上,甚至没有人提出,是否要回面粉厂的废墟找一找,看看十几具面目全非的焦黑尸体中,哪一具属于曾经威风凛凛的汪处长。
          只有汪芙蕖,听说他得知汪曼春的死讯后,哀恸不已,亲自去面粉厂收尸,见到众多面貌扭曲的尸体的惨状,不禁悲从中来,回去后就一病不起了,就连汪曼春的丧事也只能低调处理。
          梁仲春想,那样骄傲不可一世的一个人,最后落了个凄凉的下场,同事一场,他或许应该去一趟汪公馆,慰问一下汪芙蕖。
          可他走不开,这个关口,他哪里有功夫去做这种小事,等办好了差事,立了功,再去也不迟。
          因此,他心安理得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过了几天忙碌却志得意满的日子,某天早晨,梁仲春的下属拿给他一个信封,说是一个小孩子带来的,他追问了寄信的人是谁,那孩子却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也不认字,还没细问,那孩子一溜烟就跑了。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信封。
          梁仲春小心翼翼地打开,抖了抖信封。
          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截薄薄的刀片从信封里掉了出来,落到了他的桌子上。
          那一截刀片很薄很小,藏在手心里的话,别人压根看不出来。
          他眯起眼睛,骂了下属几句,又骂了胆敢寄刀片威胁他的抗日分子,一挥手随意扔掉了这晦气的东西。
          *
          夜风微凉。
          快到火车启动的点了,月台上空空落落,偶尔有一两个人提着行李,急匆匆地小跑着赶过来。
          昏黄的灯光下,汪曼春几乎认不出那个围着厚实的围巾,压低帽檐,看起来畏畏缩缩的男人。
          但她怎么会认不出来呢,有些人啊,不管他是爱人也好,敌人也罢,总是要记一辈子,化成灰也认识的。
          她轻笑了一声,戴上了丝质白色手套,“没想到你会来送我。”
          明楼也笑了,说:“我已经安排好了,等你和老师走了,汪家剩下的人很快也会转移,现在日本人的心思放在第三战区的作战计划上,一时半刻不会发现。你放心。”
          “我很放心。”汪曼春说。
          明楼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
          汪曼春低着头,也不看见他此刻的眼神,只觉得气氛有点压抑,正想开口道别,眼前突然多了一个牛皮本子。
          她惊讶地抬眼,“这是什么?我们只是合作,我可不是你们的人,今夜过后,我也不想和你们再有瓜葛。”
          明楼坚持把本子放进了她手里,温温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这是我的游记,在欧洲的时候写的,以后你出国旅游可以看看。”他笑了笑,轻松的说:“里面还介绍了价廉物美的商店和价格实惠、风景宜人的酒店,以后你可不是汪家大小姐了,花钱不能像以前一样不懂节制。”
          汪曼春失笑,摇头说:“算了,就当这辈子最后一次听你说教。”
          借着灯光随意翻了翻,商店都是她曾经喜欢逛的,酒店也是她会喜欢的。
          当年的她应该感到欣慰,很多年前,这个男人抛弃了大雨中彷徨无助的她,选择了家族和亲人,但是当他走在塞纳河畔,心里到底忍不住牵挂,想念那个跟在他身后,一声声唤着他‘师哥’的少女。
          可惜,当初的汪曼春终究是死了,死在面粉厂的乱枪下,也死在心力交瘁的绝望爱恋中。
          汪曼春收下了这个笔记本。
          火车汽笛长鸣。
          她问:“还会再见吗?”
          “一定会的。”明楼回答。“也许是在报纸上。”
          汪曼春蓦地抬起头,平静的目光穿透镜片,直接看进了他眼底,“还会活着再见吗?”
          明楼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
          汪曼春点头,也没追问,“保重。”
          “……保重。”
          十天后,一艘开往香港的载客轮船上。
          汪曼春站在甲板上,手指夹着香烟,吸了一口。
          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吐出的香烟烟雾散的很快,她正想低头再吸一口,一只纤纤玉手忽的从旁边探了过来,抢走了她的香烟。
          她摇了摇头,斜眼去看,于曼丽靠在护栏上,双手抱胸,嫣红的唇瓣叼着她的香烟,挑衅似的对她弯唇笑。
          “你无不无聊?”汪曼春夺过她嘴里的香烟,直接扔到了海里。
          “是有点无聊,汪先生只爱看报纸,那么闷,我才不想陪他,我要你陪我说话。”于曼丽无辜地看着她,眼神有点委屈,手臂不知不觉就攀上了她的腰肢。“陪我说话嘛……”
          汪曼春说:“到了香港,说多少话都行,现在还是安分点。”
          于曼丽撇嘴,“你就是太小心了,现在第三战区的战况未明,等藤田芳政发现上了当,早就追不上我们了。”她双手反撑在护栏上,抬头看天,深深吸了一口微带腥咸味的海风,望着广阔辽远的天空,“……真好。再也不用在日本人手底下讨生活,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啦。以后就是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过日子……这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
          汪曼春看她笑的那么开心,一时有些怔忡,似乎从来没看见于曼丽这个样子,笑的张扬灿烂,像个从未经历人世险恶的孩子。
          那般动人心弦的美丽。
          她忽然一手穿过于曼丽的胳膊,在她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惹的于曼丽惊呼一声,似嗔似笑的瞪了她一眼。
          不盈一握的腰肢,波光潋滟的眼眸,嫣红带笑的薄唇。
          汪曼春心里想,也许,自己也不是对女人毫无任何兴趣。
          想着,她便搂紧了于曼丽的腰,挑眉问:“还一家三口,你是谁家的人啊?”
          于曼丽娇软地靠在她怀里,撒娇似的格格笑了几声,慢声说:“你家的人呀,从今天起,我呢,就叫汪于曼丽,或者于汪曼丽……”
          抬头,是苍蓝的天。低头,是海蓝的水。
          汪曼春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感受海风拂面的舒适和软玉在怀的温暖。
          ——苦苦筹谋,步步惊心,终于是等来了属于她们的海阔天空。


          20楼2017-02-07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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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番外之职业病
            汪曼春回到家的时候,客厅传来汪芙蕖训斥人的声音。
            她皱了皱眉,走近了,才看见家里请的佣人低眉哈腰站成了一排,汪芙蕖挺着愈加发福的肚子,神气十足地指着他们破口大骂,好不威风。
            “王老爷,一大早吵什么?”汪曼春懒洋洋地问,施施然走了过来。
            汪芙蕖现在不姓汪了,他有了个新的名字,叫王富贵。
            三年前,王富贵先生带着貌美如花的侄女来到了香港,两个人起先住在普通的楼房里,做点不起眼的小买卖,但是王富贵先生是个聪明人,擅长经营投资,不消三年,已经住上了大别墅,成了名副其实的王‘富贵’。
            汪芙蕖瞪了她一眼,斥道:“没大没小。”
            汪曼春笑了笑,挥手叫下人都出去,想了想,叫住了走在最后的李嫂,吩咐:“去把小少爷叫过来,我有话问他。”
            汪芙蕖一听,心里更气,待佣人走远了,便怒瞪着汪曼春,痛心疾首地叹道:“那个小兔崽子是哪门子的少爷?不过就是个死了爹妈的孤儿,哪里配做我汪家的血脉?”
            汪曼春也不生气,散漫地把玩着右手上绕着的一圈东西,看着像皮带,又像是皮鞭子。她弄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说:“您老是贵人多忘事,汪家早就绝后了,祖坟都差点叫日本人给刨了,还汪家的血脉……笑话。”
            汪芙蕖气上心头,颤抖的手指指向她,“你……你好的很!”
            汪曼春摊了摊手,“我本来就很好,王老爷也早点绝了让我延续香火的小心思,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记着上辈子的事情做什么?”
            她右手松开了一些,软鞭垂了下来,她又把鞭子绕了回去,心不在焉地嘀咕:“……丢了乌纱帽,倒是忘不了官老爷的架子。”
            汪芙蕖冷哼,“不知所谓!”
            汪曼春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看向磨磨蹭蹭朝着这边走来的瘦小的孩子。
            她知道,汪芙蕖很讨厌她捡来的这个孤儿,说他尖嘴猴腮,只一双眸子又大又亮,瞧着就像个讨债鬼。
            可是汪曼春喜欢,她就觉得这孩子长的讨人怜爱,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有那么点儿像于曼丽,加上于曼丽喜欢,她就收留了这个孩子,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王平安。
            王平安低着头,慢吞吞地蹭了过来。
            汪曼春看着他,说:“抬头。”
            王平安只能抬起头。
            汪曼春问:“和同学打架了?”
            王平安沉默了一会儿,点了下头。
            汪曼春又问:“原因呢?”
            王平安不肯回答。
            “不想说话?”汪曼春挑眉,语气清淡,无甚所谓地继续说:“那好。我问,你只管点头或者摇头。”
            王平安点了点头。
            “你先动的手?”
            点头。
            “那个挨了揍的同学口无遮拦,说你不是我们王家的孩子,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
            点头。
            “所以你在老师和同学面前打了他,把人家头给打破了?”
            点头。
            汪曼春手里的软鞭扬了起来,‘啪’的一声,抽到了大理石地砖上。
            汪芙蕖吓了一跳,这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枪声,吓的他白了脸,本能地想趴在地上抱着头哆嗦,可他到底忍下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惊魂未定地瞪着汪曼春。
            王平安也吓了一跳,他倒是听从了生理本能,蹲下来,两手紧紧抱着脑袋。
            汪曼春启唇,冷冷吐出两个字:“蠢货。”
            她站了起来,抱着手,居高临下俯视像只小动物一样蜷缩的王平安,“外头打了几年的仗,死了那么多的人,全中国的孤儿数都数不过来,没爹没娘又怎么了,于曼丽疼你,我也疼你,你是哪点过的比人家差,他一句话就能激怒你?”
            汪芙蕖嘴角微微抽搐,暗想动不动就甩鞭子吓唬人,这算哪门子的‘疼’了?
            汪曼春蹙眉,用鞭子指着王平安,“给我起来,这会子吓破了胆子,那时候老师和同学十几双眼睛看着,你不是很能逞英雄吗?打的人家头破血流,你很得意?蠢货。你就不能动动脑子?他说了混账话,你生气,当时就该忍着,回头找了没人的地方再打,打死了也没人知道,现在你的老师和同学家长找上了门,不还是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以后没能力善后,就给我憋着,憋死了也不准动手。”
            王平安呆呆地看着她。
            汪芙蕖听不下去,霍地转过身来,指着面色惨白呆若木鸡的王平安,对汪曼春骂道:“你看看,你把孩子吓成了什么样子!哪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你审问犯人呢?又不是警察,动不动冲着人大呼小叫的耍威风,神经病。”
            汪曼春冷笑,下巴朝他抬了抬,看着王平安,说:“他也说你是死了爹妈的孤儿,下次你先把他揍了。”
            汪芙蕖气的差点昏过去,看见汪曼春拿起包和钥匙,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不禁脸红脖子粗地大叫:“你给我站住!你这个孽障,老子今天要……要……要正家法,要清理门户!你去哪里?我叫你站住!”
            汪曼春边走边淡淡回道:“我要去接于曼丽回家。王老爷省省吧,就怕你家法还没执行,先闪了老腰,还得我叫人送你去医院。”
            *
            舞池中光影迷离,衣香鬓影。
            妖娆美艳的女郎伸出纤细凝白的手,风流浪荡的公子哥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女郎娇笑,眉梢眼角皆是风情。
            好一池旖旎风景。
            吧台边,英俊多金的富家少爷偷偷瞄了眼旁边的女郎,她孤身一人,穿着白色的绣花短袖旗袍,剪裁得体的布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此刻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高脚椅上,不住地看墙上的钟表。
            他看着看着,不由吞了吞口水。
            理了理头发,他走到女郎的身边,对正在调酒的侍者打了个响指,风度翩翩地说:“给这位女士来一杯‘红粉佳人’,算在我账上。”
            女郎一只手撑着下颌,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碧绿的手镯,衬的她肤白如玉。她看了过来,扬了扬眉梢,问:“你要替我买酒?”
            他说:“当然,能给这么美丽的小姐买酒,是我的荣幸。”
            她笑了,“你真会说话。”
            他受到了鼓舞,殷勤搭讪:“小姐一个人吗?”
            她无聊的点点头,又去看墙上的钟,“是啊,本来是和朋友一起来玩的,结果朋友临时有事,把我给丢下了。”
            他表现的十分气愤,“这算什么朋友,竟然把你一个人丢下?世道正乱,姑娘家的还是要注意安全。”
            她轻笑。
            就在这时,她仿佛看见了什么,目光刹那间亮了起来,流光溢彩。
            他沉醉在那样情意绵绵的目光中,醒过神来的时候,却见美丽的女郎挽上了一个穿着长风衣的女子胳膊,撒娇般的抱怨:“是你说了要和我来跳舞的,结果自己一声不吭的跑了,你再这么随便把我丢下,我就不跟你回家了。”
            那女子眉眼冷艳,任她摇着胳膊,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像在给发怒的小猫顺毛。接着,女子视线转了过来,落在他的脸上,又转向了吧台上的那杯颜色绮丽的鸡尾酒。
            她勾唇,“他买给你的?”
            女郎笑盈盈挽着她的手臂,“是呀。”她看了过来,对着呆滞的富家少爷,说:“谢谢你啦,不如给我太太也买一杯吧,她比我懂酒。”
            太……太?
            是丫鬟称呼夫人的太太,还是……还是那个太太?
            那冷艳的女子哼了一声,掐了掐她的脸,“反了你了。”
            女郎嘟起嘴,拽着她往外走,也不看那位呈石化状态的青年男子,“你再丢下我,我就真要造反了。”
            *
            于曼丽觉得,晚上的一顿饭吃的不好。
            汪芙蕖板着一张脸。
            小平安一副要哭不敢哭,想来告状又不敢的样子。
            汪曼春倒是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吃饭,吃完了就上楼看书了,此刻正在浴室里洗澡。
            过了一会儿,水声停了,汪曼春走了出来。
            于曼丽问:“你教训平安了?”
            汪曼春看了看她,轻飘飘说:“怎么,不放心啊?你可以去检查一下,看他身上少了块肉没有,别来污蔑我。”
            于曼丽说:“那就是你骂他了。”
            汪曼春哼了声,“我和他讲道理了。”
            于曼丽颇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到底不想吵架,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忽的又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两手捧着脸,笑盈盈地瞧着汪曼春。
            汪曼春笑看她,“做什么?”
            于曼丽抬起一根手指勾了勾,“汪小姐,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她已经很久不叫汪小姐了,所以乍一听到,汪曼春还有些不习惯,蹙眉迟疑片刻,朝着床边走了过去。
            于曼丽翻身而起,两手抱住她的脖子,带着她一起躺到了床上。
            她在汪曼春的脸上亲了一口,软软地问:“汪小姐,我从很久以前就想问你了……你对女人,到底有没有性趣啊?”她说着,在汪曼春耳边呼出温热的气息,痒痒的。
            空气中充斥着暧昧的味道。
            汪曼春的视线,从于曼丽含情脉脉的双眼,落到她微微敞开的领口,再到浴袍下露出的修长白皙的腿。
            “到底有没有?”于曼丽不依不饶,追问她。
            汪曼春两手撑在她的身侧,俯身吻住了她,一声模糊的‘有’淹没在唇齿交缠的热情中。
            于曼丽往后仰了仰,喘息了下,眯着眼睛笑了,无赖地说:“我听不见,你说大声一点。”
            汪曼春伸手解开了她身上浴袍的衣带,慵懒散漫的语调带着笑意,“我说,有那么一点点兴趣,你乖一点的话,也许我会更有性趣。”


            21楼2017-02-07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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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22楼2017-02-07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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