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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应有语】只影百世(穿越/科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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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来的情人节快乐。
晚来的同人本宝宝。
退圈之后出来活动一下会不会吓到人啊哈哈。吧里现在不少可爱的新人妹妹噢。
去年暑假截稿前连夜哭着赶完的,所以结尾挺糙。今天偶然翻到电子书,想起来似乎这篇一直没有公开呢。干脆拿出来送给还在为羽兰坚持着的小伙伴们好了。
其实是自己很喜欢的一篇。也是封笔之作。包含了我对羽兰两人所有人设性格的见解,欢迎交流。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2-15 09:25回复
    楔子/
    若待兰草漫楚河,
    魂兮复来屹山阿。
    重瞳再映惊鸿影,
    血光火底舞婆娑。
    半生荣华苍凉散,
    只叹遗恨留人歌。
    我见卿颜依如旧,
    化碧芳踪再倾国。
    此后逢春无惊蛰,
    天地不仁演离合。
    此别一笑流光尽,
    光年化界遏命格。
    赤蝶飞身入榴火,
    万古风月皆判错。
    千秋藏泪一朝洒,
    百世契阔不成说。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2-15 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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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故里客身】
      酒盏雕琢得极尽精致,熙光打透的薄玉轮廓,在一只纤美素手中显得格外玲珑通透。那手掩在绣有重菱纹的宽大红袖下,握着酒盏先是一动不动了许久,继而缓缓扬起来,柔顺的垂胡也随即晃了晃。
      “砰——”,随着一声清响,青玉器上柿蒂簇拥着龙纹一并四分五裂。身着正红曲裾的女子将小臂收回、撑上檀木几案,望着那堆碎片发怔。
      “虞美人,您......”闻声而来的婢女方迈进门,望着那堆碎片即刻白了小脸:“这可是大王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昆仑玉,宝贝得紧,美人怎如此不小心......”
      "怎么,"女子懒懒含笑抬眼,眉眼间顿显几分明艳,"他的杯子,我还打不得了?"
      小婢女还犹犹豫豫着不敢说话,门口忽传来道沉稳男声:“无妨。”甲胄耀着道流光闪过,高大英武的男子踏进门,垂首一笑。
      几案边的女子亭亭起身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唤了声“大王。”
      男子从容踱来,目光落在一地碎片上少顷,忽抬了手握起案上另一只凤纹玉杯,利索地抛了出去。
      又是一声脆响。
      “美人勿惊,”男子入座,拢过了案上一只圆滚滚的香薰炉握在手里,向一旁笑道:“这杯盏来时便成对,现在碎了一只,留另一只也没什么意思。”
      石兰低眉望着碎玉不语,一把宝剑却忽地映入眼帘。
      “喜欢吗。”纤细的镂花剑身在他的大手中显得格外轻盈,漂亮到能一眼看出是给女子来使的,材质上乘,花纹流丽,柔中带刚。
      石兰抽剑出鞘,流光明丽映入她眼眸。“喜欢。”她抬首笑。
      婢女退下,雕花的门缓缓合上,好像扣死了面盖子,把人锁在个盈满紫檀香气的荒诞梦境里。
      纵与横的线索,吊诡至极。若是从别处听来此等经历,石兰定不会相信,甚至此时望着对面毫无破绽的人,她仍觉得这定是总部给她的考验。
      那是自己第三次进入简称为“FS”的False-Space Journey,地点在母星东亚中国地界的4R1M1号遗址——西楚文化博物馆。身为导游的她需要提前进入游戏确认安全,再将验证信息转发给游客。
      从VR开始运作的一刻起,石兰便察觉出了不对劲。以往进入游戏的倒计时声听得不再真切,模模糊糊似乎从另一个时空传来,整个世界奇异地被掀翻、揉皱、融化似的,各种颜色又层层交叠混合,最终不匀速地滚动成巨大漩涡。
      似乎在跌落,牵动声带也发不出声,手在空中想要抓几抓却连臂都抬不起,没有经历昏迷或沉睡,一眨眼的时间她便到了这里。看周围情景,却似乎没什么错,她已进入西楚地界。只是那本该以最标准的电子音介绍一枚以全息图像展现的青铜刀片的士卒,见了她竟操着一口古汉语恭恭敬敬道了句“见过虞美人”。那人不敢多望她,垂着头离开了。石兰心底一凛,目光在落下的瞬间冻结——自己身上是一袭花纹繁复的曲裾,飘逸华丽,袖带当风翻飞。无心赞叹这古老的工艺珍品,她脑中呆呆循环着一个念头:旅行服不见了?
      旅行服不见了,意味着腕上关闭“Signal-Received”模式的装置也不见了。换言之,她已无法结束游戏进程,回到4R1M1号遗址。
      天已擦黑,他走了。
      迄今已近十日,若是机械故障,早该被修复了.....石兰悄悄捏出方才藏入袖口中的一枚碎片,屏息对准指尖利落一划,刹那溢出的鲜血和皮肉上尖锐的痛楚似是在恣意昭示某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推测。
      顾不上渐渐没入衣袖的血液,石兰怔怔望着伤口,脑中又浮现出那个人的话:“虞,下个月孤将出兵襄城,你若嫌劳累,可驻彭城候孤。”
      襄城。襄城。公元前207年......不早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2-15 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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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的天气骤然转冷,城中常有狂风暴起,裹挟着铺天盖地的刻骨寒意朝人凛冽席卷而去,大军逆风而上,皮肉皲裂、寸步难行,此战不占天时。
        “报大王,”一赤甲大将从远方赶来,翻下马拱手跪拜道:“依大王之计,围城一月,饥荒已起!只是军民仍奋死顽抗、欲作困兽之斗!”
        身披乌金甲胄的男子闻言怒目相向,手中虎头盘龙戟往城门方向遥遥一指,厉声道:“你可通告,降者不杀?”
        龙且蹙眉垂首:“末将无能,未曾劝降。”
        但闻男子冷哼一声,声若擂鼓:“那便传孤指令,即刻佯退诱敌于城外、杀守将,一举击破!孤倒要看这襄城能撑到几时!”
        “末将领命!”
        灰云压在天际翻滚,晦暗阴沉地似是要塌下来。马车轮渐渐静在营帐前的一刻,空中恰好开始落雪。
        石兰才挑开前帘子,便发觉有冰凉晶莹的物什融化在手上,她抬首望了望上空,又举着手凝视着那滴小小水迹怔了一会,很快意识到这种聚丙烯酸钠加水反应的产物似的物体是真正的、从天而降的雪。眉梢不自觉抹上丝缕喜色,她好奇地打量着那一片两片美丽的六边形晶体飘摇坠落的过程。
        虎皮红的战袍在冷风中猎猎作响,英武不凡的男子望着那裹在一袭雪白中的纤弱身影,展眉一笑:“美人可劳顿?早些进屋去罢。”
        石兰举在身前的手被人握住搓了搓,她借力下了马车,含笑道:“大王,下雪了。”
        闻得战事将尽,守将战死,石兰才得动身一探。彼时城门已开,秦民缴械,皆聚于东门等候发落。石兰要随行,项王也未曾多拦,只是将她护在身侧,一路未置一言。
        流离失所的民众、哭号的妇孺和惊走的禽畜都如嵌在风俗画中一般,锋利的笔饱蘸血火烽烟着墨,满填上惨烈异常的背景:断壁残垣、横尸遍地、血流成河。而纸里的人竭尽全力挣扎,也逃不开画轴轻轻一卷。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个稚嫩的哭声,石兰循声望去,但见个身材瘦小、蓬头垢面的女童。这不合时宜的凄惨哭喊在沉寂中如此突兀,醒了人的神思一般,不少秦民目光中的仇恨又渐渐清晰起来,国破家亡,岂非难解?
        一个底色已然泛旧的王朝即将被湮没前与摧枯拉朽般的新生力量最后凛然相峙的身影,在万缕天光下如此晦暗。国界易改,国号却是分水岭,决绝引着每一个坚持呐喊着它的人走入末路。
        “大王,”石兰扬起下巴,柔柔开口:“看那孩子还约在髫年,不成威胁,大王网开一面,任其自生自灭可好?”
        一旁端正立着的龙且微微扬唇,心想虞美人好办法,借此来触动大王、为全城百姓赢回一线生机。有此女来牵制霸王戾气,正当好处。
        项王转眼凝望石兰片刻,一双重瞳蕴含望不见底的深潭,缓声道:“便依虞美人之意,去个人将她带出城罢。”
        楚军中即刻有士兵应声而出,生怕霸王反悔一般,他忙跑去抱起那女孩,染血的脸挂上笑容,悄声道:“项王饶你一命,你该谢天谢地了,可要时刻记着大王的恩德。”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2-15 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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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难解乾坤】
          本就凛冽的风忽然更大了起来,卷地咆哮。众人的散发在风中翻飞,却无人动手梳理。众秦民望向两人的神色皆是难以言喻的复杂,而不少人似是如释重负。
          试想万人千钧性命,仅系于一人一念之间,或许乾坤顷刻倒转,亦非难事。
          本是剑拔弩张间难得的缓和,蓦然地,却见小士兵利落的脚步骤然放缓,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踉跄两下,忽地将手中的女孩摔在砂地上。
          赤红鲜血汩汩喷涌而出,众人惊怔目光中,小士兵双手捂上脖颈,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未来得及惊呼,顷刻便断了气息——他颈间的动脉上,赫然深深插着一支做工粗糙的青铜簪,是最普通的女人扎头用的发簪,顶上镶嵌着颗成色浑浊的碧玉。
          女孩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她嗓音喑哑,带着半身半脸的血迹,握着那只不足三寸的簪子,竟是直直朝项羽冲去!
          “楚人狗贼!我恨你们!”她仿若一只发狂的小兽,刻毒眼神下的泪抹花了面容,“永远都恨死你们了!”
          自然,她没有跑出多远,四面而来的十余支尖锐长矛便即刻洞穿她全身上下。衣裳上蒙了尘灰的桃粉绣花乍然开成大红,女孩随着陆续抽出的矛头软软倒下去。
          秦民霎时被引爆似的,有人大笑,红了眼眸高声喊:“我等此刻当真已全无退路!不如拼命一搏!”
          霎时间嘶吼声此起彼伏:“杀尽楚蛮子,为亲人报仇!报仇!杀!”
          放下小士兵尸首的楚军抹泪横枪而起,嗓音悲愤:“大王!”
          望着那空余一副副瘦弱身躯却向楚军刀戟义无反顾接踵涌去的秦民,项王眸色沉寂,徐徐牵动唇齿:“......阬。”
          须臾间血光冲天。
          若世间有恨,直致焚人心魂,使人只欲将对方生吞血肉、挫骨扬灰,那大抵如此。残城有如炼狱,真真正正的屠戮,不负众望地上演。
          石兰望着那团混乱,声线平稳:“秦人恨大王入骨,终归不肯认作您的子民,而虽凡夫,执戈则为卒。成王败寇,此后千秋万代,只会记得大王伐暴诛秦。”
          “虞,”项王低首凝视石兰的侧脸,像是不认识她,“那孩子曾于半路跌了一跤,袖中簪子摔出来过,你见到了?”
          石兰垂眸,缓缓开口:“原来大王也见到了。”
          冷风骤然卷过,远处的血方飞溅漫溢在地,顷刻又凝固,偶有细小白雪落上去,也融不开,冷冷地像结了霜,直至下一刻又被鲜红温热覆上。
          “若四海群郡皆类襄城助纣为虐,而孤放任,便难立威于天下。”男子的披风随风舞起,往后拉扯着他。
          “若此,人人都可心安理得,说服自己是情之所至。人人都只会记得项王是顺应军心。”见男子不语,石兰对着他微微一笑,毫无暖意,“大王莫怀愧,一将功成万骨枯,若心向大业,便无需顾虑手中血债再多一些。史册可证,屠一人为匪,屠万人为雄。”
          迎上男子微微惊讶的目光,石兰抬指抹上他折起的眉峰,语气也轻下去:“乱世间强权倾轧、冤冤相报不曾休,本难分清孰是孰非。妾身一介女流,只望大王可安康罢了。”
          狂风中的血腥在远远的哭号中愈发浓烈,好似要染红两人的衣袍。
          “只是,”石兰凝眸,“若那孩子,终是未敢出手该如何?”
          她被人轻轻拥住,低沉嗓音自头顶而来:“可去。”
          尽管一张宽大的猩红披风也随即笼罩了石兰,片刻的沉默后,她依旧伸出手,在冷风中停留少顷,接住了一片从天而降的纯美晶莹,眼神幽静:“大王,下雪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2-15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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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城一战,屠城三日,各郡折服。
            天色阑珊,夜幕晦暗,偶有散星怀着白亮冷光。
            石兰不与楚人一般为项王所带来的荣光自豪,没人比她更了解他的结局。她自然也不会后悔当日抉择,亘古万物皆有定数,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因一时恻隐之意,篡改历史,谁也承担不起责任。况且,作为新太空人,她所述无一不是符合生存法则的。只是内心某个角落莫名不安,像是解开了把锁,尘封许久的盒子缓缓开启,久违的丝缕阳光柔柔打上,除却温暖,还有日光之下无所遁形的惶恐。
            初到西楚时的慌乱逐渐淡去,三个月以来,她不断修缮着脑中的课程资料。石兰清楚,这教科书是无数编者绞尽脑汁篡改来的,太空人急切地更改、否认着出身,一言以蔽之,地球不过是蒙昧婴儿的摇篮,当弃则弃。犹记她初学楚汉时下载了很多冷门书籍研究,着重对古人的“情爱”一事展开论述,结果一向和善的导师大动肝火,将她的论文斥为“胡言乱语”。
            那段评语,被要求储存于她脑中的A级文件夹中,那是与“人不呼吸会死亡”和“无条件服从政府”等类一同作为处世准则的真理:虞姬的死是由无法抛却本我的劣根性所致。谨记“因情舍命”是典型的反面事例即可,无需剖析甚至试图替古人辩解。
            尽管平心而论,她活了十九年,从未有谁待她如此之好,从不曾体验到的穷尽一生热烈深沉的真情,在他身上尽数迸发,然而,毕竟像土星社会那样,男女间的姻缘由社区抽签决定、夫妻徒留名分相敬如宾而爱意全无,才是安全正确的。石兰转脸怔怔地望向枕边的人,目光融化般流溢出微微光芒,她伸出手缓缓攀上他肩膀,低声道,"抱歉。"
            导师,学生会谨记您的话。黑暗中的女子将锦被拉紧,缓缓阖眼。
            若我无法归家,至少,九死以护青史如故。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2-15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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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蝶影花魂】
              落日溶金,霞光殷殷。时光的步伐总是静默而敏捷,回首不是百年身,便是百岁。
              原野的尽头被滚滚江水隔断,上接苍天。马蹄声从远处依稀传来,犹如催命符咒。江岸遍生虞美人草,娇弱明艳的花瓣微微款摆,似是低泣。身披乌金的男子散发而立,翻飞的披风将他的背影点染上猩红的落寞,他仰天而笑,声线还是一贯的清朗,英气逼人的眉目却已黯然,"天之亡我,我何渡为!"
              手中血迹斑驳的长戟仍固执地泛着冷光,蕴满难言苍凉。半生荣华散,功业随江流,一代英雄末路如斯。他扔了那戟,缓缓抽出腰间佩剑,目光冷冽,唇色苍白,"罢了。"
              长剑乍起,撕裂北风。
              花蕊间的红蝶抖动双翅破空而起,朝那凛凛剑光飞身而去,挡于他颈项前。纤薄身躯无声地被锐利寒锋划开,一瞬间她忽然看见,自己的影子竟恰好融进了琥珀剑佩中,与其中栖息着的同类交相重叠。伟岸身影随即如高山倾塌,鲜血倏地覆上她翅间,破碎的疼痛竟不如这滚烫来得热烈。最后一眼里,她望见他瞳中含泪的温柔。
              断口整齐的双翅,一半落在他唇畔,一半掉入他掌心。
              石兰猛然睁开眼,梦境余音如收紧的线,丝丝卷卷扼上被剑劈开的心口。这就是,他们要同去的结局。她下意识地往身边望了一眼,还好,榻上无人。
              军帐的光亮方熄,掌灯的小队便将一盏一盏的纸灯笼举起来。乖巧的火苗在风中晃头晃脑,明明灭灭,像是要昏睡过去一般,而光芒却已足够照亮眼前的路,以及众人中央高大男子沉寂的眼眸。他眼中的火光忽地盛起来,不因这区区几盏灯笼,而是远远亮起的一角,橘红光亮中还有苍灰的烟升起。
              领队的也望见了那诡异的红光,手抖了抖,望着那团团愈发浓重的滚烟惊呼道:“大王,前方好像起火了......是,那像是您的住处!”
              燃火的梁柱轰然倒塌。
              石兰坐在软软的榻上,茫然地望着光亮和浓烟滚滚笼罩到眼前,烈焰也顺着前厅一寸一寸舔过来,呼吸间的清凉越来越少。好像来此之后的过活,一直处在不断认命中,也许连这西楚的万般景象,也不过是梦罢了。
              “虞姬!”
              男子焦虑的呼喊随着破门声响在不远处,隔着重重杂音,模糊又渐渐清晰。
              石兰即刻抬眸,望见个穿过火海而来的身影,热浪席卷着他的周身,英俊面容上黑烟的印记如雕塑间灰尘斑驳,他的双瞳倒映着火,她的倒影在火中。烧红的铜鹤灯架倾斜在他眼前,他挥拳砸开它,未曾停顿地向她奔来。
              烈火四起,却烧灼地那么安静。
              “你来这里,”石兰怔忪,颦着眉不解望他,目光落到他手背上方被烙出的那道刺眼红痕,声音含着不自察的颤抖,“做什么?你会死的。”
              “闭眼。”男子没有在意她忽然的不敬,向她伸手,下一刻石兰便被人紧紧箍在怀中,刹那间火焰似是再无法触及到她。他的语气令人安心,一吻蜻蜓点水般落到石兰额间,“没事了。”
              近在咫尺的侧颜线条流畅而坚毅,隔着眼睫又一下子很远,四处焦红的炽热似是要将人烧融、锻在一起。晕眩阵阵而来,石兰无力地阖上眼。黑烟飞灰中踏出的身影怀顾着的一抹柔弱的红,似是荒芜死地中摘出的一朵明艳鲜花。殿宇随着梁椽的碳化,灰飞烟灭。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2-15 0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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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大诈尸了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2-15 0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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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大王,卫队以水攻火时,此人却在向殿中泼油!”一个五花大绑的士卒被押着跪下,他缓缓抬起脏兮兮的脸,诡秘地朝着项王一笑,开口准备说什么:“霸王,您……”
                  项王不语,单手紧了紧怀中女子,让她倚靠于自己肩颈,顺手提过一旁侍从抬来的兵器,迈步而去: “不要看。”虎头盘龙戟的冷光即刻削出一片血光,饶是押着士卒的巡逻队长,也被那刹那滚落脚边的头颅惊了一惊。
                  “大王,您尚未……”石兰伏在他肩头嗓音微弱。
                  “是汉军细作,”男子松了武器又稳稳地搂紧她,眼中冷光闪动,“刘邦的人。”
                  火熄了后风很快又冷起来,却被抱着她的人悉数挡住,恍惚之间,石兰竟觉只要她愿意,她便可以在这臂弯中躺上一生一世。
                  重重紫阙在夜色中简写成幢幢巨影,如这错落绵延高山沉郁的灵魂。偏殿的月色比任意一处都要好看,却被幔帐隔得只剩极淡的鹅黄,朦朦胧胧透着,柔得莹莹动人。
                  “虞姬,”灯火已吹熄,石兰的手被枕边人紧紧握住,低沉的嗓音浸在幽静黑暗中竟有几分落寞,“孤于九岁随家众吴中点兵,莫不从服。后嬴政南巡,万民拜服,唯孤昂首,直视其仪仗道‘彼可取而代之’。自孤记事,所立志向无一不乃王天下,所愿必偿,逆者必诛。”
                  “大王必将做到。”石兰轻声应。她有些讶异,项王已习惯人前一派威严,而以往夜半,他也并未向她过多吐露什么。
                  “孤征战半生,心无旁骛,”他似是叹息,“直至你出现,虞姬,你名里嵌了个‘虞’字,可孤偏要护你一世无虞。这江山万里,亦是为你而征。所以,”衾被翻动,石兰望见那双融进夜色却依旧明亮的双瞳对上她的眼睛,“孤要你周全,与孤同坐这天下。”
                  也许是那刻,也许是早前,石兰想她终是沉沦了。
                  她应:“好。”
                  只消一字,道行尽散。
                  没有人,她想新太空没有哪个女人,在他面前不愿意变为虞姬。浮屠不三宿桑下者,不欲久生恩爱也,昼昼夜夜,岁岁年年,血脉中深埋的毕竟是生来而具的人性,万劫终得复。
                  石兰在心中笑了笑自己,所谓贪嗔痴恨念生忧生怖,可我本红尘中人,何需六根清净?应知一世须臾如露、轻若飙尘,若心无所归处,何处不栖迟?
                  正史依旧应如故,正史中的虞姬应深爱他。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02-15 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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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风雪归人】
                    清晨,屋内光线随着窗棂外云影随风的变幻反复着晴昏。
                    公元前207年十二月,秦楚战于巨鹿九日,章邯率二十万秦军降楚,主力殆尽。
                    石兰跪在梳妆镜前,拢过乌发握在手中细细梳理,唇边抿出不自察的笑意,这两天雪融了,他也快归来了吧。
                    “聿聿——”乌骓意气风发地踏雪而来,嘶鸣一声顿足在她院中,项王下马,整了整披风。连日捷报频传,所道皆是破釜沉舟的果断决绝,以及项王如何神勇、如何以五万楚军攻破诸侯数十万雄兵,西楚霸王的名号俞传俞烈如雷贯耳,已然成为民众心中的战神,而今他策马而归,在她眼前,还依旧是以往沉稳持重、眉目温柔的模样,“美人,过来。”
                    “大王!”石兰望着他舒展唇角,仿佛冰雪亦渐次消融,一瞬间明艳地仿若花开,她弃了手中剑向他奔去。
                    腰身顺势被人搂起,雪地中她被举着凌空转了几个圈,柔顺如缎的青丝纷纷扬扬,盖住了他的手。厚重绵软冬衣下的玲珑身段仍不盈一握,身披战甲的男子于是喟叹了声,缓缓将她放下掖了掖方才微微垂下肩头的大氅:“美人可有思念孤?”
                    许是习惯了石兰总是报以羞赧不语,项王微微捧起她的脸,目光如水:“孤连夜快马赶回来见你,虞,今日是你的生辰。”
                    石兰的神色掠过转瞬消弭的恍惚,垂首笑了笑应道:“劳大王记着,妾身受宠若惊。”
                    “你可有所愿?”项王低声发问,揽紧她单薄的肩。
                    石兰眸色深邃,久久才启了朱唇道:“有的……大王可否,赠妾身一座茔冢?”
                    “陵墓?好,孤许你的陵墓将比嬴政的还要浩大。”
                    “妾身并非此意,妾身想要的,只是……”眉目似是笼罩着淡淡风雪,石兰拉起项王的手往门口拖,声音微弱,“真正独属我们的一隅天地。”
                    冬日的山峦银装素裹,迅疾如电的玄色狂飙载着两个身影飞驰,红衣翻飞的女子淡淡回首:“想来这事略有不吉,若是大王不愿……”
                    头顶传来轻笑,牵缰绳的男子微微俯首在她耳边道:“不,美人心愿正合孤意。”
                    马蹄声停在一处苍茫雪原间,群山云影中偶有飞雁遥遥掠过,四下寂寥。
                    石兰被人抱下马,望望四周荒野,从袖中掏出个精致小巧的物件,巴掌大。“妾身知这传送军机密令的青铜匣内藏墨家机关,坚固无比、水火不入,便要了只来。思来想去,大约唯有它可千年不朽,”她抬眼,静静望向项王,“为椁如何。”
                    项王抚上石兰头顶,笑叹道:“还是美人思虑周全,恢弘陵墓不过做样给人看,终免不了有天被掘土开棺。若孤与美人藏到别处去,他们必将寻之无路。”
                    石兰怔愣后勉强笑道:“大王当真豁达。”她后退两步缓缓抽出佩剑,捋了缕青丝从中斩断,又将剑递与项王,目光盈盈:“再作结发,共守百岁。”项王垂首,郑重接过宝剑,亦削去一段长发,“千秋万代,相顾长生。”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02-15 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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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细将两人发丝编织成结铺入匣中,石兰又解下所配的项坠:“族人都道这家传琥珀或可通灵,妾身佩戴它也有许些年,而今一并封入这青铜匣中,以伴吾属。”琥珀本不罕见,只是那沉郁的金红中静静栖息着小小一只赤蝶,作振翅腾飞之姿,便堪称稀世奇珍,价值连城。
                      望着那娴静面目,项王的语气不自觉轻和下来,随着她的话问了句“既是家传”,他忽地目光一怔,望着石兰也瞬时有些黯然惊惶的眼神,以停顿掩盖住迟疑,从容坚定地接上,“必将传世。”
                      石兰将那匣子扣死,昂首而颔:“必将传世。”
                      冻原的土层坚硬冰冷,然终是被二人在一片山壁底端凿开个小洞,将那片土地封得严严实实后,石兰上前抹去项王额际的细密汗珠:“若此,也算是与大王合葬了。”
                      “美人,你记着,他日孤称帝,你必为后。”王的许诺最一言九鼎重比千钧,却也往往最轻如飞羽。
                      撕裂般的痛楚席卷心头,其实她很想问那个所有乱世红颜都问过的问题,可舍天下与妾独去?不为责任不为功业,哪怕只是心底一个不与人说的小小幻影。石兰展颜莞尔:“不,妾身想要人老珠黄的那天,旁人依旧唤我‘美人’,妾身爱听。” 尾音未尽,她已紧紧搂上他,将侧脸枕上他心口。天地苍茫寂静,相拥的身影点在干净的白中,一切似是被冰冻,凝固在最完美的一刻,只有时间依旧行走,直至足够让泪风干,哽咽的嗓音恢复平稳。
                      石兰思绪纷杂,出神自语:“其实大王,无论功过,人之于天地,不过客身。”
                      不想搂着她的男子朗笑一声,纠正她道:“被天地善待之人才配称‘客’,孤与你,至多算是路人。”他手臂的力度忽然紧了紧,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沉声道:“虞姬,这次孤不会失败,你将永远留在孤身边。”
                      很久之后石兰再忆起当时,发现她没有在意“这次”,只听见了永远。
                      公元前206年十月,咸阳城破,子婴抬棺衔绶、手捧玉玺符节而降,秦亡。
                      石兰起身转手抽剑,足尖轻点,腰身飞旋,红衣轻盈浏漓地转成彤云,这剑招石兰已练习两月有余。虽说项王不知为何从未唤她舞剑过,可于她而言,依旧要尽心尽力反复演练着诀别。
                      “虞,孤今日必要将那刘邦斩于宴中!”他浓眉竖挑,一脸肃杀。
                      石兰撑着剑跪下,透骨的压抑涌上心口、攫住呼吸。两个时辰前她愀然欲泪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仿佛已经看见她今生的执念归于风雪。她昨日甚至去找过项庄,那个少年持成的孩子,三番踌躇,她道汉王德才兼备深得民心,莫要使大王背负嫉才嗜杀的罪名。
                      蔻丹扣紧,几欲扎破手掌。最好的时机再不复返,此去经年,是他盛极必衰的开始,夏日冬夜,百年可期了。她不是虞姬,到死都不是虞姬。她至今没有想明白这无端的缘起,是否仅如两只蝶穿越千山万水,只为在尘世一角与对方偶然相遇,然后相顾一笑,转身永诀。
                      他只剩下五年,他死时才三十一岁。每一次日月昃盈,都仿若倒计时,她终要亲眼看着他、亲手推着他,走向他的结局,我爱你,与杀你无关。她的指尖颤抖起来,越来越剧烈,他给她挑的月白纱帐仍飘在头顶,似是宽慰。石兰埋头沉默许久,抬脸时泪流满面,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给自己沏了壶茶。欲醉否?可醉否?她撑着臂阖眼。
                      沦陷毕竟是她一个人的事,到了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02-15 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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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大梦有痕】
                        汉五年冬,七杀黯淡。
                        账外灯火在迷蒙夜色中明亮如常,偶有士卒脚步零散几声。自鸿门一宴后,兜兜转转已是五年,君眉目依旧,君仍是顶天立地的战神,只是这垓下今年欲雪的季节,已太凛冽了。
                        石兰从红泥小炉上取下烫好的酒,倾满青铜爵,她握起,暖了暖僵冷的手指,垂睫仰首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将酒倒满,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扰人心神。就着灯火望着酒中已微微泛起酡红的陌生姿容,如花照影,她想,时辰到了。
                        母星历史学术界对于虞姬的死众说纷坛,其中最有公信力的两种说法一为霸王因不愿令虞姬落入刘邦之手,忍痛杀她;二为虞姬本乃刘邦所谴间谍,受命自刎以乱军心。烛光明灭一瞬照亮她的面颊,石兰冷着脸将佩剑抽出,心忖可笑。
                        只是,正史上或许真地没有霸王夜歌垓下,否则她不会等了一晚又一晚,被逼着听这四方鬼哭狼嚎般的楚歌一夜又一夜,直到再无法以此说服自己相信她还不到离去之时。
                        她恍然忆起那个系在花与蝶之间的梦境。彼时她只看见了死亡,现在却已然明了那是一种怎样的力量,让她一时忘了恐惧,忘了自己的纤弱和渺小,只有一个念头,救他,哪怕牺牲她的一切去成全他生命和荣耀的延续。这是被遗忘的古老的爱,仿若废物场中熠熠生辉的微尘。
                        虞姬为他而死,她也将为他而死。只是他的死,虞姬拦不住,她也拦不住。
                        石兰望向不远处倚案闭目的人,又仔细看了一会,想说些什么,可又觉无须道别。她勾唇一笑,大王,虽不知为何会堕入此劫,可妾身心甘情愿。
                        冷光出鞘。
                        “住手,石兰。”身后缓缓传来个低沉喑哑的男声,已扬起的剑摔落在地,石兰怔怔地转头,望着那渐渐走来的身影忽觉隔世般陌生。视线一花,与他的初见不知为何骤然挤进眼帘:四处漫天的风沙里,一双暗如深海的瞳仁映出她的一袭红衣,眼睫闪动间,晨星明耀。他的面容是少见的棱角分明、英气逼人,他伸手自然地揽上她肩侧,低首含笑道:"何以不入帐?"
                        近在咫尺的俊朗容颜未改,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平静无奈的笑意:“你终归,没有为孤逆天。”
                        铺天盖地的寂静。一时屋外风声吹走歌声后自己也销声匿迹,万籁阒然,连火焰的跳动声也消失了。
                        “大王……唤妾身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像在吹灭油灯。
                        “孤知道你是谁。石兰,”项王眉眼安宁,有一种被绵长岁月反复打磨至几近常态的伤感,“孤守了几千年,才等到你的一次转世偶然路过孤的墓。” 他英俊的面容显露出疲惫,长睫掩映下的双瞳怀着歉意,他缓缓拉起石兰的手:“是孤自负,明知你无法凭借半生经历回忆百世前的自己,却仍带你重走旧路。抱歉,时隔千年,孤依旧保护不了你。”
                        石兰低眼望见他手背上一道淡淡的痕,那是他为她挡开灼热的铜灯架时落下的伤,她的双唇无力颤抖着:“这……究竟是哪里?”
                        “这是一个赌局。孤送你的一场幻影。”他沉声道。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02-15 0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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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兰知道再也找不回当初冷定果断、心止如水的自己。多少年,多少人从不敢直视这个男子到不时向他投来失望黯淡的目光。当年他气吞四海的胆魄、力拔山兮的气概,而今皆藏进忧郁的躯壳。大王啊大王,是妾身负你,是你误自己。
                          “要走了吗?虞。”眉梢笑意又柔软起来,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髻,“今夜,终于想要离开孤了。”
                          往事堪回首,不堪思量。她仍欲问他这些年可孤独,欲道她不会相信自己是虞姬可她真得动心过,甚至欲诫他莫要去江东,然而……既已永世不打算忘了他,那么早一刻晚一刻放手,又有何区别。泪珠垂成珠玉行行:“望大王心知,妾非冷情,只是风月如镜花,无关旧寐。”
                          “孤不怨你。”项王拥她入怀,语气忽得轻快起来:“千年来游人无数,功过是非孤已听得清楚。金鼓烽烟几时休,孤也并非未曾考虑过不向万钟向山林,溯源而去,无非是愿你可忆起罢了。”
                          “大王……”石兰在他怀中已然哽咽。
                          “孤送你归家。”她的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妾身不走,妾身……”
                          “美人,孤的一生太短,本已时日无多,届时你便折返无门。你的直觉很敏锐,她,正是死在今夜。”账外风声朔朔,而项王的字字句句都那么轻,仿佛只是寻常夜中哄她入睡,提及“她”,他的目光不由渺远起来:“或许,我们仍会在未来相见。”
                          摆设严整的屋内刹那间飞雪漫天,连沉重的巨鼎都轻盈飞往空中化成了雪,更奇异的是,不知何处凭空生出舞成灿烂云霞的红色蝶群,纷纷翩然,在白茫茫的颜色中如火燃烧。感觉不到他手臂的存在,他的声音几近虚无,只是那含笑的面容在她脑海中格外熟悉,“美人,下雪了。”
                          一个人的魂飞魄散,一个人的地老天荒。空无一人的军帐中,石兰无力地软软倒在和田玉案上,泣不成声。
                          他彻底消失的那刻,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潮水般汹涌磅礴的记忆灌入脑海,是,她是虞姬。
                          “哥,妹妹想要那坠子,你堂堂一公子,拿着不好看。”
                          清俊的少年挠挠脑袋,撇着嘴嘟囔道:“我也觉得不好看,”他大方地一伸手,“嗯,你戴着吧。”
                          “妹妹要嫁,就嫁盖世的大英雄。”
                          “上哪给你找大英雄去!”
                          她浅笑如花:“妹妹早打算好了。”
                          “虞,从今日起你便乃孤的人,孤定不负你。”
                          “大王,妾身不喜这罗帐的纹样……”
                          过往骤然生成一颗枝繁叶茂的参天巨树,风过窸窣作响,扎根于土壤,树冠枝叶却深沉而遥不可及,其中挂满被撕裂的灵魂碎片。春去冬来,白雪终将把蝴蝶火红的双翅掩埋,正如那吹进风雪中的故事,终将与故事中的人一并在青史长册里泯然湮灭,尸骨无存。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02-15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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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百世封尘】
                            一切如水中倒影荡漾离析,悠悠隐没,浅淡朦胧的光点充斥着虚空,汇聚成苍茫耀眼的白。失重感伴着晕眩而来,石兰半眯起眼,低喃自语:“结束了么……”
                            “石导游,这才刚开始几秒,怎么就结束了?”
                            “为什么退出了FS?机械故障了吗?”
                            映入眼帘的是游客一张张担忧的脸。石兰愣愣地望着他们,恍如隔世。六载流光飞鸿印雪,至此,只能记于心中了。眼睫黯然地垂下,她缓缓起身,准备以身体不适为由请示总部立刻换来其他实习生,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她缓缓地迈出几步,失神的眼眸忽有灵光闪过——不,现在不可以走,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世新七百五十三年,土星最高星际法院。
                            “被告石兰,你最大的错并非破坏博物馆设备及古物遗址,而是被捕后一系列的胡言乱语,极大地影响了社会风气,动摇了基本的物理学规律。目前科学无法解释你所述的一切。所谓‘爱情’可以诞生魂魄,使其以非量子形态存在千年,并依靠FS和VR设备在你脑中强行植入平行世界,简直荒谬,我们只能认为你患有神经性臆想症。法院对你的最终裁决为,情感剖离手术A级并配合心理治疗,帮助你从那个神话中逃离出来。你从西楚遗址中挖掘的盒子按律属于你个人所得,可以持有。”
                            “你们杀了我吧。”
                            “死刑几百年前便废除了,我们是开放、人性化和宽容的社会。而今你竟发表如此过激言论,行刑!”
                            网络电视屏幕出现了短暂的黑屏,滋滋啦啦的电流声闪过后,红色指示灯在屏幕右上方亮起,代表画面已经切入了现场直播,身着灰蓝导游服的女子和身后的博物馆大厅出现在屏幕中,她清瘦的身影闪现的一刹那,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变得怜悯而慈悲。
                            五年前这个女子离经叛道的事迹本不该被传得人尽皆知,可当时正值“情感复兴会”活动猖獗,她的出现无疑是有代表性的: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优等生,在一次实习作业中难以解释地恢复了远古时期的人类情感,导致三观颠覆、思想极度极端,为社会所不容。不久前,对她的治疗终于进行完毕,而今她再次回到母星实习,相信会取得很好的结果。
                            此次到达山东泰安的游客人数格外地多,甚至超过了前两个季度到达母星旅游的所有游客的总和。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7-02-15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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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荣幸作为4R1M1号遗址的向导,我的名字是石兰。我们的上一站是10478号秦兵马俑遗址,那个伟大而辉煌的时代的见证者。现在我们的位置则是灭秦第一人——楚霸王项羽之墓。这位末路英雄的生平,相信大家已有所了解……”石兰安心投入地工作着,用最完美的微笑来表现自己乐观热情的工作态度,仿佛在感谢所谓救赎。她没有注意到,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们的面容上蕴满无比的感动和欣慰。
                              她更加不知道,博物馆内的超清监控录像系统连接了太空城总网络直播站节目信号发射塔,此时此刻,全太空八十亿同时在线人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满意地欣赏着他们拯救“封建思想”的成果、文明“昔不如今”一事的见证。时代变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何须揪着那脆弱危险的"情感"不放?历史太长了,人们总是要忘掉一些事的。她那荒唐的故事合该结束,从此墓中再无楚霸王,世上再无虞姬。
                              石兰立于一方高台之上,俯瞰着那已被她稳住的人群,低垂的眉眼闪过丝痛楚,终于再回到这里,可再无旧梦。
                              犹记当时从FS中苏醒,一片茫然,她如得灵犀般地猛然省起军中的一个术士曾讲过的话:大凡幻术、必有媒介。当晚她悄悄返回博物馆大厅,破坏了晶石地板,进入地下的原遗址,在几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搜索着,终于寻到那方埋于一座风化山峰中的青铜匣。机括仍完好,匣盖缓缓展开的一刻,那如生的蝶翅如火般烧进了她的眼眸,她紧紧抱住那只匣子,仿佛抱着一生的执念。
                              她脑中的记忆硬盘被强行清洗,可他们不知她是用得自己那本应记忆力退化90%的大脑记着他,一切虽不那么详尽,但足够了。她注视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和他们密密麻麻的眼睛,凄然一笑。
                              “汉军已略地,”她启唇,右小臂上配置的激光刀瞬间闪出一条鲜红的线段,大王,你可知过去五年的日日夜夜,我都在想你,“四方楚歌升。”
                              下方有人如梦初醒,高声喊道:“石导游,快关闭武器!不要做傻事!”
                              “立刻通知通讯部关闭转播信号!现在!”土星电视塔总站的领导将桌子捶得抖了几抖,歇斯底里道。
                              “为了防止‘情感复兴会’的人对计划加以破坏,我们的网络设置了百余道解锁程序,最短也要一分钟!”
                              最不敢置信的还是那群针对石兰治疗五年的医学专家,纷纷一脸迷茫、暴跳如雷或喃喃自语,“怎么可能?记忆清除失效了?情感剖离失效了?为什么?这不可能!不可能……”
                              石兰看到了公元前202年的自己,舞姿间闪着剑的冷光,那把剑倒映进她的瞳仁里,她的身影和灯光晃动于薄薄的剑身上,有种古老凄清的美感。而现在,她端起那把并不会倒映出她眼睛的激光剑,没有多余的动作,庄重而又淡然地举起它,仿佛在举行一个无关紧要的仪式。“大王意气尽,”石兰的语气沉寂如水,清冽的嗓音缓缓诉说着旁人不懂的痴缠,“贱妾,何聊生。”
                              八十亿瞠目结舌的新太空人看见石兰的笑容起了变化,那笑容是那样真心,仿若冰雪渐次消融,一瞬间明艳地仿若花开。她的眼睛里蕴着无限的温柔与释然,唇边轻轻逸出句鲜有人解的古汉语,似是吟唱般的古老音节。
                              “大王,妾身终不负你。”
                              有游客涌上去试图阻止石兰扬起的手臂,然而已经晚了,那小蛇般的红线往颈间轻轻一抹,好像在修剪一条多余的花枝,光刃毫不费力地割过了颈骨的位置。明艳鲜丽的血花骤然绽放于她白皙颀长的颈项,整齐的断口内不断有血液涌出,绝大部分屏幕前的太空人闭上了眼睛,不少小孩子被吓得哭了出来,他们已经很少很少见到鲜血了。
                              石兰看见眼前一切事物的边缘都描上了白金色通透的光芒,又随着世界的破碎,轰然倒塌。气力刹那间漏走许多,接着点点滴滴地流失,喧嚣的人群涌过来了……灰白的尘埃里,她看见了他,她的项王,容颜依旧永远英挺俊朗,一如千年前,他向他伸出手,唇畔笑意如春。
                              石兰倒地的一刹那,所有同屏直播的设备显示屏上终于霎时皆转为一片漆黑,偶有纷杂雪花伴着电流杂音跳动。
                              我已陟遐千里来与你相晤,而你独守百世,等我出现,大王,你曾说我们会在未来相见,我等不及了。最后的一滴泪,僵冷在石兰含笑的眼眸中。
                              时隔千年百世,虞姬第二次自刎,可她所别的人早已远去。她没什么激情地燃烧了自己,谁也没有照亮,利剑吻上颈项那刻的永诀,却更像同归。而这场如梦如烟如雪如尘的风月的结局,正如她某年某刻闲暇时执笔胡乱拼凑的诗句所述:问世间,情是何物,最是人间留不住。君向潇湘我向秦,只影向谁去?
                              只影,向谁去。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7-02-15 0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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