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茨木惨白的面色和根本没有半点残余的妖力,觉得他现在根本无法承受任何一个妖怪的任何一击,更加不要说鬼王的亲自出手了。
然而见到酒吞愤恨地盯着那个肚子,一副随时准备出手将里面挣动作乱的东西掏出来的架势,我只好叹息着立刻开口拒绝道:“不行,他现在的身体可受不住,还是让我先看看再说。”
这种时候可不能冲动啊,分分钟会死妖的。
我忍着诡异的感觉,咬牙伸手摸上那个巨大的肚子,立刻便就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蓬勃生机与妖力波动——那并不是属于茨木童子的。很明显是属于一个新生的从未见到过的妖怪,十分强大暴虐,但却莫名有一种熟悉感。
短暂的迷惑之后,一个念头忽然浮上了我的脑海。
迅速了做了另外一种检查之后,果然不出我所料,那结果立时便将我的三观打的粉碎——重伤濒死的茨木童子,居然还怀着孕,而且显然已经临产。
这特么,是在玩儿命么?
我苦笑着放下手,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叠起了狂气、随时准备出手弄死那个所谓妖物的酒吞,冷冷道:
“赶紧收回你的狂气,这不是妖物,是妖胎——茨木他要生了,似乎……是你的种。”
“现在,赶快跟我说,你到底做了什么,把他弄成这么一副鬼样子。”
天知道这短短几句话我是怎么挣扎着说完的,不过说完之后,接下来三观崩溃的就是酒吞了。
他是SSR级别的大妖怪,而且现在少见地并没有醉酒——意思就是,他能够很快地分辨出我的话是真的,茨木腹中传出来的妖力暴虐又狂妄、强大到难以置信,这个妖胎是他这个鬼王的血脉,毋庸置疑。
每天追逐他叫挚友的那个强大的白发鬼将有了他的妖胎,而且因为这个妖胎居然弄得快要挂掉了,这个事实,的确会让他崩溃。
崩溃状态的酒吞似乎比刚刚更加配合,简直是我问什么就说什么,连没有问的,也主动说了出来,似乎生怕因为遗漏了什么,导致茨木童子就这么在我手里一尸两命。
不过我还是很生气。
因为我终于知道茨木童子这么惨是因为什么了。
其实即便酒吞童子不说,我也知道,会让茨木童子这种大妖怪这么惨的肯定也只有他酒吞童子了。
两个大妖怪一年多以前的某个晚上的酒后荒唐就不细述了,反正见到这个肚子,也知道他们肯定是睡过了。只不过,算算十四个月这个孕育时间,的确可怕,也难怪这妖胎会长这么大了。
妖怪之间孕育后嗣本就艰难,更不要说是两个男性大妖,所以这妖胎来的确逆天,出乎意料。加上妖胎初期只有形体没妖力,也就难怪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茨木也好,酒吞也罢,两个大妖怪对此都一无所知。
听说这一年里酒吞沉迷饮酒,还因为被喜欢的女妖拒绝,每日里颓废如狗,想必没有什么心情关注自己手下的肚子。
而想到传闻中描述过的茨木童子那种单纯直爽的性子,恐怕他整个孕期都只是以为自己吃多了或是缺乏锻炼长了小肚子而已罢。
不但如此,他架照打,酒照喝,大江山事务和式神工作都没耽误, 也真是亏得这妖胎结实,没被折腾掉了。
然而,看着那堪称宏伟的巨大肚腹,我脑海里想到的却是昔年听说的很多女妖哭诉怀胎孕子如何不易的往事——我只能说:果然不愧是SSR!不但一发入魂,还发育如此良好,真是厉害了我的哥。
酒吞童子睡了茨木童子让他怀了胎的事情显而易见,除了能够知晓这妖胎具体的月份之外并没有什么用途。
至于茨木童子这一身的伤,说起来还是跟酒吞童子和这妖胎有关。
据说那天茨木童子日常规劝醉酒的酒吞奋发向上无果之后,便一个人去单挑了八岐大蛇。
要是平常也就算了,他的实力摆在那里,打个把蛇是不在话下的。谁知道这一回恰好赶上茨木临产,那妖胎为了出世拼命吸取了他的妖力,导致他最后因为妖力不支被大蛇砸中受了重伤。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拼着全力弄死了那条大蛇,终于让自己伤到没法可伤,为的居然是什么“送给吾友的礼物,希望吾友能振作起来,恢复昔日雄风”。
这也是他陷入昏迷前对酒吞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看着那套从茨木那套破烂的盔甲里掉下来的金灿灿的轮入道,陷入了沉默。
酒吞也默然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而不论如何,治疗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茨木的伤势很重,妖力不足的情况之下硬扛了八岐大蛇的大招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用了全力也不过只是暂时帮他止住了出血,因为寻常的妖怪都会有自我治愈的功能,一般来说止血了就可以,但因为茨木现在妖力全无,根本没有办法自我治愈,所以要恢复起来就很慢了。
然而比他的伤势更棘手的是他的肚子。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肚子已经改变了形状,那妖胎不但挣动得愈发厉害,还渐渐朝着下走了。
果然是已经等不及要出世了么?
我想了想,一面伸手检查茨木的身下,一面还是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那句话:“他是什么时候去打蛇的?”
其实我想问的是茨木什么时候开始阵痛的,但是我想我问了他也不知道,还不如简单点儿,问点儿他可能知道的。
酒吞好似没听见我的问话。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深入茨木后面的手,然后抬起头来瞪视着我,似乎对我这种行为感到很是愤怒。
不过很快地,他便在我的冷笑中败下阵来——总算他还有点儿脑子,知道现在能救茨木的只有我。
很明显是强行地压下了想要推开我的冲动,他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便就乖乖回答道:“三天前。”
我一愣,暗道三天了,宫口却一点儿都没开?难道说SSR不但孕期漫长,产程也会相应地增加么?
酒吞犹豫了一下,又道:“可是本大爷记得好似是七天找他喝过酒,那时他只喝了三杯便不肯再喝,还抱着肚子走掉了……本大爷以为他还在为了红叶的事情闹脾气,不知道他……”
是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感觉我的怒火在叠加,那是说七天前已经有那么强烈的阵痛了么?
这么一来,茨木临产的症状应该出现的更早,可是这个始作俑者在那种时候不但对此一无所知,居然还在为了别的女人醉生梦死。
虽然说作为一个医者我并无权干涉病患的情感生活,然而我仍然很是生气。
不过也只是生气而已,总不能现在就叮飞了他,必要的问话,还是要继续:
“那你是什么时候找到他的?”
“今日太阳落山之时。”
哦。
很好。
本来就是初产,还是重伤,再看看这宏伟的养足了14个月的巨大妖胎,想了想那不知道到底开始多久了的漫长产程,我感觉接生这活儿没法儿做了,不如直接准备棺材还快点儿吧。
我抬起头,强忍着怒火对酒吞传达了我的诊断结果。
这个妖胎会要了茨木的命。
酒吞听见了这句话,可是回应我的只有沉默。
我理解这种沉默,甚至已经暗暗做好了准备,毕竟这种时候,他有权决定要怎么做——比起奄奄一息的孕父,保住力量强大的后嗣是很正常的选择。
就算是同妖胎的父亲感情很好,也不过只是延长这种沉默的时间而已——不论要不要这个妖胎,茨木都很难活下来。这一点我也已经做了说明。
我以为,这个沉默,是在表示他对茨木的哀悼,或者也有一些感情的也说不定。
那么,这样的话,就要由我来控制这个沉默的时间——不然,父子俱亡的局面也不是不可能出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酒吞童子的沉默持续的时间很短,他很快地将手化为了鬼爪,朝着茨木的肚腹抓去:
“只要弄死它的话,茨木就不会有事了吧?”
在这个刹那,他紫色的眼眸中毫无波动,似乎在一瞬间恢复了昔日那个叱咤风云、当机立断的鬼王的模样。
他的出手很快,也很稳,好似要做的并不是杀掉继承了自己血脉的妖胎,而只是去掉一个无足轻重的东西。
毕竟它在伤害他更在意的东西,不是吗?
然而,真是胡闹啊,这样下去,妖胎固然会当场毙命,茨木死的会更快啊。
我抬手挥起了蒲公英,却发现根本阻止不了狂暴状态之下的鬼王——去特么的SSR,这个时候倒是厉害了,这速度——是抢了山兔的速度魂么?
暴力又全能的本爸爸,腿短是此生唯一的痛。
我眼看着茨木腹中的妖胎马上就要死在它亲爹手里、很快孕育着他的另一位亲爹也要随之而去,心急如焚,却完全无计可施。
便就是在这个时候,那狂暴得宛如恶鬼的鬼王的攻击忽然停了下来。
阻止了他的并不是什么凶猛的大招。
而只是一只手。
苍白,瘦削,鲜血淋漓。
那是茨木的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用那仅有的一只手护住了肚子。
就是这只手,救了那妖胎和他自己、甚至酒吞的一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