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闪过，绫手中握住的依旧是那个有着瑰怪纹路的暗族利剑。他用尽全身之力挥向四周，如同一道昏暗的惊雷劈开寂静的空气，周遭的暗族人被这洪水猛兽般袭来的剑气击中，严密的包围圈伴着声声惨叫变得七零八落。
　　血焰的纹路忽然如同极速生长的藤蔓一般，攀援着剑刃，在尖端猛然冲出，幻化为一只粗壮的触手，瞬间缠住了正试图爬起的雷詹迪。绫甩动手腕，就如同抡起直径极长的大锤一般，使雷詹迪狠狠砸向围攻自己的小兵们。
　　每一次撞击，雷詹迪耳边都是一声轰鸣，大脑一阵眩晕，没几下口中已含满鲜血。他抓住了触手，然而还来不及发力，身体中的暗能自每一个角落洪流一般地涌向双手，透过皮肤，被那只触手吸食。黑色的游丝爬满殷红的触手，伴生而来的是电流刺透全身带来的**感。
　　雷詹迪不住地呻吟，身体被电得不自主地抽搐起来。绫持着剑冷眼瞧着他――正是这位暗族大将的迂腐懦弱让自己手刃了乌英特，现在竟又对清上下手――绫不禁加大了折磨他的力度。
　　“你不仁我不义――去给乌英特和清上陪葬吧！”
　　“嘭――”子弹射穿绫的肩膀，几缕血丝打上下颚。绫能清楚地听到骨头碎裂的声响。血焰失去法力松开了雷詹迪。绫单膝跪地，弹孔还弥漫着未散尽的热气，汩汩血流不断从中溢出。
　　“嘭！”又是枪响，这次绫听清它的方向，迅速抓起血焰回身将其挡下，他这才发现背后不知何时竟多了几列暗族人。
　　埋伏在了储物间里――原来如此，将清上抛尸在这里是为了引我来啊。
　　容不得多想，四周虎视眈眈的暗族人再一次攻来。绫不顾右臂传来的股股锥心的疼痛，左手全力抛出血焰，它回旋向前，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惨叫连连，为绫杀出一条通路。
　　殷红早已浸满衣袖，血水自绫指尖滴落，地面染上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斑痕。痛感像是能扼住绫的血脉，令他神志不清。绫明白――此时逃或许是他最后的一线生机。然而，他冲到楼梯处时，埋伏好的一群屠夫已静候多时，早已准备好斩下他这个猎物的头颅。
　　突然，眼前一道亮光，正要挥刀的宇宙人来不及叫喊一声已经毙命。绫回身看去，一个银红相间的身影落在追兵中央，左臂泛着金光的护腕延伸出的光剑稳稳地抵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梦比优斯！”绫感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向梦比优斯冲过去。
　　“快走啊！”刀剑交错声中梦比优斯向绫喊到。许是分心，他没能拦下眼前的一把利刃，眼看着它就要直入心口。
　　“！！！”被惊得倒吸一口冷气，那把剑却停在了空中，剑尖距自己只剩几毫米的距离。梦比优斯瞪大双眼看着那个暗族人倒地，挂着一抹鲜红的血焰出现在眼前。
　　“我不会走的。”绫回身挡下三把同时劈来的长刃，然而尽管强忍住右臂的剧痛，梦比优斯一眼就能看出他明显的力不从心，他拉起绫，且战且跑。到储物间门口一把将绫推了进去，“啪”地一声关上大门，死死扣上锁头。
　　绫回过神来，已是一片漆黑。他拼命拍打着铁门，吼到：“喂！梦比优斯！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呀！”
　　这声音传入梦比优斯耳中，不住刺激着他最为脆弱的那条神经，眼前的魑魅魍魉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心脏忽然像是被点燃一般崩射出火苗，血液好像快要沸腾了：“你们要杀伊里？就先杀了我！”
　　暗族人怒吼着一拥而上，梦比优斯臂上的光剑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每一次挥动都能精准地穿透敌人的胸口。他不顾身上被砍下多少道伤痕，他甚至不防御。此刻他只想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他知道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伊里就有性命之忧。
　　“哥哥，你陪我好不好？”
　　“哥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窃取宇宙警备队的机密干什么……”
　　“哥哥……救我……”
　　这次，我绝对会保护你的！绝！对！
　　周身燥热起来，心中的火苗也越燃越旺，在体内燃成了一片滔天的火海，每一滴血液都在奔腾翻滚，将所有阴冷的记忆融化！
　　“啊！”一声咆哮，梦比优斯在暗族人群中爆炸，热浪无情地卷过每一个缝隙，天台上几乎所有宇宙人瞬间灰飞烟灭。
　　一条条金光汇聚起来，又恢复成了那个银红相间的身姿，但他已然体力不支，喘着粗气重重地跪在地上，计时器也鸣起危险的信号。
　　这样，算是完了吧……他好累，却也欣喜。柔光掩映之下，他化为的未来的样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来到储物间前，绫一直不间断地在喊着他的名字。
　　“伊里，别急……没事了……我这就想办法打开它……”

　　忽然间，一股腥咸的气味弥散开，未来感到，他跳动不停的心脏被冰凉的利剑刺穿，染红的剑刃自心口穿出，血红正一点点漫开。
　　回头，未来看到那个狰狞的眼神，是雷詹迪。电击下昏厥的他被小兵救了下去，现在终于清醒过来了。他扯着未来的领口将他狠狠甩向一侧：“哼，不就是开门？我来帮你们。”
　　再一次，梦比姆气息前端延伸出了利剑，未来握住剑的中部，锋利的剑刃割破指纹，缕缕红色从掌中淌下。“啪”的一声，光剑被折断。未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这一半的光剑掷出，一刹那，刺透了雷詹迪肥硕的身躯。
　　雷詹迪倒地，眼前清蓝色的天空中少许微云浮过。这画面好美……只是越来越模糊，最终彻底暗了下来……
　　未来手脚并用，艰难地爬到了铁门前，在地面上拖出一条浓重的血迹。他勉强倚靠着铁门坐起来，上半身白色的衣衫已然被血红染了大半，边缘处化成粒粒光点飘散。
　　门内侧的绫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疯狂地捶打着铁门：“梦比优斯！你怎么了？快回答我！”
　　“伊里……听我说……”未来按住心口的剑伤，试图尽量阻止血液过早地流尽。他真的一丝力气也用不上了，只是尽力维持着绫能勉强听到的音量，“那年……不是不信你……只是……比起说信你，我觉得……想办法救你更重要……”说到这里，未来眼圈微微泛红，他将头也靠在铁门上，片片卷云映入眸子，“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对不起……”
　　绫呆呆地愣住了：“原来是这样……”思绪飘回，穿过这五年的所有时光，眼眶再也挡不住奔涌而出的泪水，“不！是我该说对不起。一直不理解你的苦心，反而暗自怨了你那么多年……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次，没有回答。没有什么比这一刻的寂静更加恐怖。
　　“梦比优斯！”绫几乎整个身躯都瘫在门上，涕泪俱下，声线已有些发颤，“你回答我……你把门打开……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一道门之隔。又是这样。亲眼看着对侧伊人离我而去，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次，连你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本次更文从112楼开始。
前一段时间有些很棘手的私事一直拖到现在才更很抱歉。
最后这一节把我自己虐到了，能不能虐到读者老爷我就不知道了。
就这样我还是接着码去吧。

萌新已收藏

第三节 初春
　　稠密的雨被风呼啸着浇在窗上，伊丹绫凝视着窗外变了形的世界。黑压压的云层阻隔了夕照的光芒，屋内略显昏暗，不过绫不想开灯。他不想惊扰身后熟睡着的人儿。
　　已经守了一整天了。一天前，他才知道，这个人真的可以倾尽一切来守护自己，才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有多么重要，失去这个人自己会有多无助。
　　思绪闪回。那日，当炽光透过缝隙射入漆黑的储物间时，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一片血泊中，被升华的缕缕金光包围着的未来。绫不顾一切地冲出去，跪倒在未来身侧，不停摇晃着未来的身躯，祈求他下一秒能睁开眼帘。
　　“梦比优斯……梦比优斯，你醒醒！”泪水滴落在未来已被鲜血浸透的衣襟上，绫抽泣得几乎快说不出话来，“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梦比优斯……”
　　“他已经没事了。”一个冷静得极不和谐的声音传入耳畔，绫抬头看看那张没有一分表情的面孔，传递着属于她一成不变的默然，“他歇几天就能醒。”
　　泪眼模糊，绫却依旧能认出这个白色的身影：“光主……是你救了他？”
　　“哼。”冷笑从面颊上掠过，她淡淡扫了未来一眼，“幸亏光因子没有损伤，不然我也没有办法。”
　　虚惊一场。绫忽然感到自己是何其幸运，在世界即将崩塌的前一秒一切恢复原貌，一如自己不知道珍惜的往昔。对于眼前的女人，绫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他抹去满脸的泪渍，支撑着站起身：“谢谢……真的很感谢。”
　　光主摇摇头，转身离开，脚步在斑驳的血迹上画出一道笔直的线条：“算了。比起谢我，你还是考虑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请留步。”绫向着她的背影唤到，光主也就真的被他喊住，聆听他的诉求，“您之前说的，我答应――不过，我请求继续留在地球，可以吗？”
　　光主没有半分的惊诧，好似一切都已掌控好了一般。她回头，唇间多了一丝笑意：“当然。我也会遵照承诺，将神族的秘求传与你，助你统领好暗族。”
　　原来如此。静看鹤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光主，安宁的谋略与你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可是，那又怎样。受人摆布又怎样。毕竟有人已经付出了太多，为了继续我们苟延残喘的明天，我也该妥协。
　　“伊里……”身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绫随即停下回想，转身看看未来，略带憔悴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几许血色，“伊里，这是哪啊？”
　　未来挣扎着想要起身，这对于重伤初愈的他而言显然十分吃力，绫便缓缓扶着他倚在床背上：“地球，我家。”
　　“你家？”未来疑惑地盯着绫，迅速拼接起大脑极度缺血时残留下的一段段碎片，突然瞳孔中划过一道惊惧的光芒，激动地抓住绫的手，“伊里，你怎么样了，伤没事了吧？”
　　绫心下不由得泛起一丝的感动――分明他自己都伤得那么重，满心还记挂着我……绫摇摇头：“本来就是光粒子组成的，很快就恢复了。”
　　未来点点头，露出一副暖人的笑颜：“那就好。”
　　雨已转小，淅淅沥沥地吟咏着初春的韵脚，使人只想清空内心所有的杂音去静静倾听，微风携来春泥特有的气息。
　　电热水壶中的几声轻响渐渐变为轰轰的一片齐鸣，开关“啪”地弹起。颗粒碰撞着杯底传出细碎的响动，绫将这一包冲剂全部倾入，头也不抬地问未来道：“这次在地球能呆多久？”
　　未来略微偏过头来稍作沉思，说：“嗯……我已经向哥哥们汇报过了，他们说，正好让我接应一下派到地球的新人。所以可以留一段。”
　　“这样啊。”开水将杯中的固体浸透并融化，被染成了浅浅的褐色，白色的浮沫慢慢回旋着，浓烈的药香味漫开，“那你一直留在这可好？”绫终于抬头，将热气腾腾的一杯药递到未来面前，“这五年的时光――补上可好？”
　　未来先是一愣。重逢时，虽然他一眼便认出了人类样子的伊里，却一直感到，一股莫名的陌生感，似乎与他总隔着一层隐约的屏障。此刻未来才明白，怎么会陌生？就算经历再多，他也一直会是自己熟识的那个伊里，从来不变。未来笑了，接过杯子，暖暖的温度蔓延向心头：“嗯。”

　　小楼一夜听风雨。日出时，一轮红日散射着刺眼的光辉，透过斑斓的薄云，使天空呈现清亮的浅蓝色，宛如一幅色彩明丽的水粉画一般。
　　绫和未来穿梭在这片色调阴郁的天地，一座座耸起的深色石碑代表着曾到过这世界的一个又一个生灵，整齐地排列成行列。
　　他们停在一座之前，那深棕色的石碑中央以流金镌刻着“水原清上”四个字，名字下方两个数字相减得到19这个年轻的年纪。
　　绫奉上一捧白菊，俯身细细抚摸着碑上的纹路，那个如花般的笑靥似乎就浮现在他眼前。
　　“清上。如果来生我是个普通的人类，能与你普通地相遇，我愿意陪你一起，细水长流。”
　　身后，未来注视着他。天人永隔，他却能如此安静，不知是曾被大悲大喜彻底洗礼而将这些简单的离别视为自然，还是习惯了将悲痛隐匿于内心最深处待到只身一人时再彻夜品味？想到这些未来只觉得好心疼，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在地表的一层土地下生活，发闷本就是正常的，更何况是望眼欲穿的安宁了。雷詹迪带领的大军到地球就再没联系了，派遣巴巴尔星人去打探消息也有几天了，安宁多少都有些坐立不安。
　　“安宁殿下，我回来了。”正在这时，一个高音调的男声从门外传来，快步闯进大殿。即使化成人形依旧是巴巴尔星人的那副作派，尖嘴猴腮的面部，顶着一头的黄毛，臂和手腕附着盔甲，样子有些滑稽。他单膝跪地向安宁伏礼。
　　若是没有长长的裙摆，安宁几乎是要跑到巴巴尔面前了，她的声音中也带着压抑不下的激动：“平身，快说吧，怎么了？”
　　巴巴尔起身，一向以油嘴滑舌著称的暗黑星人此刻竟也有些语塞：“他们……没能杀掉伊里优斯……全军覆没了。”
　　“全军覆没了！？”安宁只感到此刻听觉似乎在欺骗自己，她一脸的不可置信瞪得巴巴尔浑身发毛，不得不一直躲闪着她的目光，“那雷詹迪呢？”安宁再次发问。
　　巴巴尔摇摇头：“死了。”
　　安宁头脑一阵发昏，连想要发火的力气似乎都提不起来，她压低音量，却也压不住一腔的盛怒：“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伊里优斯有那么厉害？”
　　“不，不是他。”巴巴尔禀告道，“大部分都是死于梦比优斯的梦比姆炸弹。”他不免翻了个白眼，目光中充斥的也满是不屑，“要是没有梦比优斯，伊里优斯那小子不知都死了多少次了。”
　　安宁没有答话，她背过身抚摸着王座后流金浇筑而成的纹理，每一条刻痕都经过细心设计，堪称鬼斧神工的杰作。
　　她不断放缓的喘息告诉巴巴尔，她在逐渐冷静下来。她忽然问自己道：“你来代替雷詹迪，可愿意？”未等巴巴尔回答，安宁已是紧紧盯着他，“我相信你对光之国的恨，你一定要夺回兵符，血洗光之国！”

第四节 垂欧斯（一）
　　光，暗，地球。久违的风平浪静。只是不知这令人醉倒的绵绵春风中，又暗藏着多少血雨腥风的味道？
　　宽大的基石上以工整娟秀的字体刻印着“东京秋和大学”的字样，经过岁月的洗礼已有了些褪色的迹象。对于绫而言，现在它多少都沾染了些不友好的气息。
　　“诶诶诶，他就是伊丹绫，就是那个被驱逐出M78的宇宙人。”
　　“听说他的同班同学水原清上死了，不知是不是他杀的。”
　　“嘘！小点声，让他听见了连你一起干掉！”
　　……
　　经过一个假期的疯传，流言终究变成了这副变本加厉的模样。
　　没关系。流言说得多了，终有一日会成为习以为常的笑柄，供局外人在茶余饭后，缺少谈资之时提起一二句，在大家的哄笑声中，也就算过去――就算没有谁会想过，这些哄笑声有没有在真正在意之人内心那道已经触目惊心的疤痕上，再加深一分痕迹。
　　从室友和宫泽老师的言语和目光中，绫猜到赛罗和泰罗两人大概也仅仅是简单的附身，分离时并没有留下“伊丹绫就是伊里优斯”这样的记忆。如此，算是一个最为理想的结果了吧。
教学楼后一片鲜有人来往的树荫，向晚的风轻抚着新绿的枝叶，“唰唰”地奏出一曲齐鸣。这里正合心意――绫不想让未来知道自己在学校过得有多惨烈。
　　“今天怎么过来找我了？”绫问未来说。他二人随性地漫步着，就如同幼年时在光之国的街道边牵着父母的手，溜溜达达，走走停停。
　　“嗯……在地球闲着无聊嘛。”说着这话，未来忽然想起初次到地球执行任务，某次休假无聊地在林荫道上散步，然后听了路人的话，嘴馋跑到面包店排队的事，不由得浮出一个笑颜。
　　“不去找找你的老朋友们？”绫笑着问未来道。
　　“去了呀。”天色渐暗，第一颗现身的星点正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辉。未来略微扬起头，仰望着这片与几年前相同的天空，“虽然GUYS已经散了，但大家都还在初心不变地追寻着梦想……真是太好了……”
　　未来目光中泛起了点点微亮，绫看着他，微笑着点点头。
　　突然间，一道昏暗的旋风从天而降，卷得周围的树枝一片骚动。在他们眼前化成人形。敌意霎起，未来下意识地退后两步，紧紧盯着这个暗色调的人。
　　尽管夜色昏暗，绫还是认出了这位稍显苍老的旧相识。“垂欧斯。你还真敢来见我。”刚刚的闲适恬静一扫而空，绫眼中填满的尽是凌厉的恨意，“乌英特的死，也少不了你一份吧？”
　　“垂欧斯？”未来刚刚只是觉得这个人有几分眼熟，一听到这个名字即刻回想起了那日在142轨道亦是被这样一股疾风拦下，他对绫说到，“伊里，那天就是他告诉我你在地球，我才能及时来救你的。”
　　“你都已经知道了？”垂欧斯没有理会未来，以一个较绫记忆中低沉了许多的声音问到。
　　夜色已彻底笼罩了天空，然而绫眼中那可怖的神色却丝毫不减，冷冷的笑意似乎随时都可能爆发为尖锐的獠牙，撕碎对方的皮肉：“你是乌英特的亲信，不收买你，安宁怎么可能害得了他？”
　　垂欧斯暗暗叹了口气，低下眼帘，似是在揭开一道及其不堪的伤疤：“的确，安宁扣下乌英特大人之后，是我假传他的命令，让雷詹迪来攻打地球的――不过，安宁并不是收买我，而是……”
　　话未出口，血焰甩出的触手早已死死捆住了垂欧斯，最终锁住他的喉管，别说是挣扎了，呼吸都甚是困难，接着又以电光般的速度被拉回到绫面前，令一旁的未来都为之一惊。

　　“伊里优斯……听我解释……”趁绫还未动手，垂欧斯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
　　“我不想听。”绫的音调那样沉着，却好似隐含了无限的杀伤力。垂欧斯清楚地感到，这个人再不是昔日跟随着乌英特的那个温顺的少年，而是将这若干年的苦楚化为凝重戾气的复仇者，“别向我解释，去九泉下对着乌英特忏悔吧！”
　　被勒得越来越紧，垂欧斯的五脏六腑几乎要被呕出来了，他颤抖着声音，说到：“你变了……”
　　“哼，当然。”绫清俊的面孔挂上一缕极不协调的轻笑，“因为我明白，对你们这群衣冠**的忍让只会让我身边的人一个个惨遭毒手――在等离子火花塔的时候，我就该一剑劈死雷詹迪！”
　　“伊里，等一下！”未来一把拉住正要动手的绫，绫下意识地放松了垂欧斯，给了他一个喘息的机会，“垂欧斯来找你肯定是有什么事，你好歹听他把话说完呀。”
　　绫转头看了看一脸认真的未来，闭上双眼深深出了一口气，说到：“三分钟――有话快说。”
　　触手逐渐松开，血焰也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垂欧斯瘫坐在地上，半天才喘匀了一口气，他说到：“你们知道许珀里翁（Hyperion）和提亚（Theia）吗？”
　　两个及其陌生的名字，绫摇头，未来倒是沉思了片刻，回答到：“好像是十几年前，安培拉星人攻入光之国时的一对烈士夫妇吧？”
　　垂欧斯点点头，起身遥望着布满星辰的夜空，这各色的光点散出的都是它们几百万，几千万，甚至上亿年前的明亮，总能引起人们对宇宙无线的冥想：“他们的遗女名为百拉丽斯，当时仍在襁褓之中，被随着皇帝打进光之国的，我的父母所拾到，后来又在退兵的一片兵荒马乱中，被他们带回了暗族――就这样，百拉丽斯进入了我的生活。”
　　说到此处，绫察觉到自己认知中这个坚韧英勇的形象眼里竟也有如此动人的情谊，此刻他定是在满眼的繁星中勾勒出了那个叫百拉丽斯的女子的笑颜。他继续说到：“我从来都明白她属于光族，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世。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笑着闹着一路成长……在我眼里，她就是上天对我最为美好的赏赐。只能是她，除她以外，宇宙中的任何女子我一眼也可以不看。”
　　绫静静地聆听这童话一般的故事，仿佛被带入了一个又一个亦真亦幻的场景。
　　暗族的空气永远那么肃杀，听着铁环相互碰撞这标志性的声响渐近，垂欧斯父母浑身打颤，跪在已有些温热了的土地上，护着身后同样跪着，一声都不敢发的垂欧斯和百拉丽斯。
　　巨大的黑影占据了一方天空，帝王的呼吸吞吐着这片黑暗的阴云，声音中充斥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就是混入我族的光之国底细？”
　　这句话入耳，四个人都感到了世界末日般的绝望，垂欧斯的父亲强压住身躯不住的战栗，慌忙扣了几个响头：“不是的，陛下……百拉丽斯她只有十六岁……怎么可能……”
　　他结结巴巴的解释还为说完，夫妻二人的鲜血已然溅上了垂欧斯的衣角。
　　垂欧斯来不及哭喊，本能地冲上去将抽泣的百拉丽斯护在身后，抬眼直视皇帝那双无情的暗紫色眼眸。
　　无助。这一刻垂欧斯只感到万劫不复般的无助――不是因为我将死，而是即使是死也无法保护身后的你。

我悠悠的来了，又悠悠的走了

第五节 垂欧斯（二）
　　时间嘀嗒的流淌俨然成为了刀山火海般的煎熬。不知在哪一分哪一秒，兴许就在下一个瞬间，自己就会沦为地府中的一具死尸。
　　“这两个家伙就交给你来练练手吧。”这是来自君王不可抗拒的指令。在他眼中，面前两个生灵就是屠刀下两只小小的猎物，谁来宰割毫无差别。
　　“是。”――安培拉身后走出一个年岁尚轻的男子，高挑的身形同样伴着不容小觑的气场。他来到二人面前，扬起的暗色利剑上血一样的殷红刻出狰狞的纹路，眼中虽然有着与安培拉相似的麻木不仁，却也散射着另一种隐约的透亮，似乎是劫难中一抹寥若晨星的希望。
　　后来垂欧斯知道，他就是乌英特。
　　身后百拉丽斯轻微颤抖的喘息声不断扣动着垂欧斯的心弦，不知何来的勇气瞬间在体内聚拢，垂欧斯抄起系在父亲腰际的长剑，一跃而起向乌英特坎去。
　　然而这怎能逃得过乌英特的眼睛，血焰只轻轻一挥，垂欧斯竟被震得手臂发麻，不得不扔下了长剑。
　　垂欧斯不甘心地咬咬牙，对着乌英特一拳挥去，然而乌英特早已闪开，用尽蛮力的他扑了个空，栽倒在地。
　　没有给他一秒的机会爬起，利剑已然架上脖颈，垂欧斯似乎能感受到锐利的刃口抚过皮肤的刺痛，似乎乌英特一抬手就能割破自己搏动着的筋脉。
　　百拉丽斯哭着跑过来，伏在他胸口上呜咽着。垂欧斯皱紧眉头，心下暗骂不好，却也不敢有大的动作，只好低声说到：“快跑，越远越好……”
　　“不，我不……”百拉丽斯死死扯住垂欧斯的衣袖，早已哭花了的脸上流露出一副倔强的神情，“我要跟你死在一起……”
　　垂欧斯愣住了。十六年的点滴洪流一般地冲进脑海，汇聚成了眼前这个娇弱的身躯――的确，没你不可，也只能是你。你也一定有同样的情愫吧？我们是散落在光与暗中的碎片，契合在一起才是块完美的玉石。黑云翻墨，摧毁一切的末日降临之时，我们注定不能独活。垂欧斯浅浅地笑了：“傻瓜……”
　　面对着手下败将，乌英特却没有丝毫轻松的神色，似乎杀掉这两个相互依偎着的人儿，于他亦是一种痛苦。他的目光已经变了，变成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饱含万种深情的目光，一个有盔甲但也有血肉的目光。不再是千篇一律的荼毒，不再是铁血阴冷的杀人机器。
　　“怎么，你还在心软？”他身后高高在上的声音在诘问着他。
　　大概是怕遭到偷袭，乌英特不敢放松半分，仍然用剑紧紧抵住垂欧斯，目光也没有分毫的移动，向皇帝禀告道：“不，弟子只是在想，这个百拉丽斯看上去确实只有十六岁，而距离她被收养的那场战争，也确实过了十六年――这样算来，底细的确不可能是她。因此即使杀了她，也不能解我族的危机。”乌英特迅速一瞟安培拉的神色，见他有一丝被动摇的迹象，继续道，“不如这件事交给弟子来处理，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安培拉凝视着眼前这三人沉思了半晌，似是在细细思索着乌英特的话――而这对于垂欧斯二人来说，就如同抓住了万丈峭壁上抛下的一根绳索，只有不停祷告它不要断掉。
　　帝王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焰逐渐褪去。“好，就按你说的办。”他一挥厚重的披风，碰撞的声响渐行渐远。
　　命悬一线的惊恐终于散尽，垂欧斯浑身的力气已丧失了大半，却还要挣扎着起身，拉着百拉丽斯向乌英特跪下：“多谢大人……”
　　乌英特上下打量着垂欧斯，嘴角轻挑，眼中闪出狡黠的光彩：“你很有胆识，跟着我混如何？”

　　路灯“唰”地亮起，将绫惊回了现实中。他才发觉早已过了三分钟。不过这不重要了，他再没有心思杀掉眼前这个同样深陷光暗泥潭的可怜人，只想安静地读完这曲凄切的自传。
　　“大人知道我挂念着百拉丽斯，还时常放我回去探望她。我当然也是心甘情愿地为他效力……”垂欧斯眼中满满的尽是诚恳，似是真正触动了对乌英特日月累积起的感动，然而他神色一换，灰暗的瞳孔失去了一切的光泽，好像闪亮的宝石被生生摘去，徒留个毫无生机的空壳，“皇帝死后不久，安宁暗中带走了百拉丽斯，要挟我向她报告乌英特大人的行踪……我越陷越深，终于，协助她杀了大人。”乌英特死后，每每追忆到这些，铺天盖地的歉疚感就会冲击他灵魂的每一处，根本无法挣脱。垂欧斯背过身去，该是不愿意二人发现他眼底泛起的一汪清泪，“我说完了，伊里优斯。要怎么处置我，随你吧。”
　　绫和未来不由得对视了半秒，未来早已被这凄美的情节所深深撼动，分明清楚垂欧斯直接引起了地球的一场巨大的浩劫，却也忍不住为这个暗族人说情：“放了他吧，伊里。乌英特星人的死，终究不是他的错。”
　　血焰化为了点点暗影消失在夜色下，绫望着垂欧斯的背影，怒气不知何时已被彻底浇灭了：“你要珍惜她。”绫轻声说，他明亮的眸色笼上了一层朦朦轻雾，像是为保护内心最为柔弱的伤痛所加的防护层，“要逾越光暗这道屏障，本就九死一生。我做不到的，希望你能成功。”
　　一颗流星逝过，在夜空中擦出一抹微光，又快速远去。
　　半晌，垂欧斯才答到：“百拉丽斯已经死了。”他那样沉静，不知是多少肝肠寸断的分分秒秒，才能消化这根本不能接受的事实，“她为了我不再受安宁的挟持，已经自尽了。”他突然向绫跪了下来，及其郑重地道，“伊里优斯大人，你一定要守住兵符，好好统领暗族――宇宙中再也不能有第二个百拉丽斯了。”
　　未来被这一反常的举动吓得一惊，绫反倒是镇定，他扫了垂欧斯一眼，冷笑到：“你说的倒轻巧，前几天上百号暗族人还来杀我。”他语气中透着恨的气息，似乎每个字都浸染了那日的淋淋鲜血，“光与暗的鸿沟，我越不过――永远也越不过。”
　　“你以为，乌英特大人把血焰留给你是为了保护你吗？”垂欧斯抛来的问题令绫无从回答，自从激活了兵符，他不止一次地深思过乌英特的用意，是看透了安宁的险恶而临时起意，还是早已选定了光才是这把利刃的最终去处？此刻绫选择缄默，静听垂欧斯继续说完，“大人怎么会不知道它会为你惹来杀身之祸？但是大人死的时候眼前只有你一个人，他没有办法――他不能让兵符落到安宁手里。”垂欧斯扬起头，纯黑的瞳色中泛起毅然的光芒，“光暗和平，是乌英特大人交给你的任务，再难你也必须要做到！”
宿舍一如既往的沉寂。青田信行听说了自己是宇宙人的传言立马卷着铺盖逃到隔壁的空床位住了。
　　也好也好，留下了一片宁静――绫曾这样想。
　　大脑乱作一团，绫只想瘫倒在床上，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任凭思绪越飞越远。
　　垂欧斯放下一句“我会帮你的。”就一股青烟似的没影了，自己也是强压下一团乱麻般的内心说了无数个“我没事”送走了对自己担心得不行的未来。
　　生命最深处永远是孤独。孤独之人享受着孤独，孤独也就不再孤独。
　　捧着手掌大小的兵符，它的重量给人一种安全的质感，在白炽灯光下，闪着神秘的古铜色，那张牙舞爪的纹路交缠着，似乎要将每一个直视它的人撕碎……
　　绫将它紧贴在脸颊上，闭上双眼，找寻着哪怕一丝熟悉的温度。
　　你交给我的任务？我会完成的，哪怕是粉身碎骨……你安心吧……乌英特。

第六节 莫西星（一）
　　一想到头上顶着一层油腻腻的粉色天空，伊里就感到浑身像是被糊满了奶油似的窒息感，香甜可人却不能忍受。他真的想知道神族人是如何在这种腻到令人作呕的环境中度过几十万年的。
　　伊里尽力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与光主的对战上，不去想象自己正身处于一块巨大的奶油蛋糕中。
　　全身能量被不断调动盘桓而来，本就纤瘦的手掌发力时连指骨关节的形状都在皮肤上印得一清二楚，伊里向前推出一道银白色的光柱，几丝透明浮光毫不规则地缓缓游动着，像是闪动着荧光的小小生灵在追随着光芒的踪影。
　　盈袖轻舞，金色光带如同绽满天际的火树银花一般，瞬间迸裂为千万缕闪烁的纤丝，盘结出花冠中部，外缘时隐时现地浮动着，它将光主牢牢护住。那道光线冲来的瞬间好似被它彻底吞没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收招，光主丝毫没有要注意伊里的迹象，似乎可以彻底屏蔽他透着疲倦的喘息声，漫不经心地置评着刚刚显然已经竭尽心力的招数：“还差些火候，不过……”她略微昂起下颚，上扬的嘴角和弯弯的眉眼布出一个讥讽的轻笑，不知是在嘲笑何人。她终于给了伊里一个正脸，瞳孔被尖刻的轻慢和高傲所占据，“不过对付他们已经绰绰有余了。”
　　“他们？”距光主几步之远，伊里以简单的两个字问到。他没有心情猜光主的想法，却也不想被光族主星这不寻常的暖色调迷昏了头脑。不多言而静观其变，是他唯一的方法。
　　“你去暗之星吧。”她只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远去了。脚步轻碾着白色沙土发出细碎的声响越发给人沉静而神秘的感觉，仿佛是在安静地倾诉一段长长的往事。它一定及其深远，一定倾注了万种入骨深情，一定是承载了她三十万年沧海桑田的秘史。
　　以前伊里总在想，比起如今不温不火的地球日常，被他深埋于内心的光暗往事的确可以说是惊涛骇浪。而现在他只觉得，与这个背影相比，自己只是一张白纸，简单得一眼就能被看透。
暗族人自己也不记得从何时开始，他们被迫迁居到表层下，这不见天日的天地中。他们只知道这是自己种族唯一的出路。几十万年无休无止的侵略扩张，以及灭绝人性的暴政统治，他们明白宇宙各处散布着怒而不敢言的种族，日日夜夜咒骂着他们，恨不得将他们碾成粉末来祭奠自己惨死的族人。
　　天道好轮回。光暗一战后的帝国再抵挡不住复仇者们溢满血液的憎恨，唯有将他们的母星伪装成其他数不胜数的平庸星系中最普通的一员。
　　但谁又能甘心地从呼风唤雨的统治者沦为忍辱偷生的一介草民呢？三十万年，他们不断试图抢夺原应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惜以毁灭一切为代价。
　　暗之星的外表层，这层伪装的外衣，一直是静无声息的。守卫和巡逻的宇宙人都清楚，脚下的土地是何其神圣。若谁敢来打破这宁静，他们拼上性命，也一定不能饶恕。
　　但这一天还是来了。
　　接到守卫传回的消息时，大批大批的莫西星军队已经攻破了暗之星的外围防御墙，像是洪水在平地上倾泻开来，迅速地蔓延着。他们一块岩石都不放过，寻找着通向黑暗城镇的入口。
　　这如同一窝饥肠辘辘的蚂蚁来到新的领域觅食般的场景令菲利阵阵作呕，身后掩护在暗处的一众族人也不由得发出轻微不屑的声音。菲利紧紧握住手中的长枪，她能感受到纹路每一丝精细的刻痕，这是暗的图腾，像是鹰隼的利爪，像是蛇蝎的獠牙，像是昔日的帝国大军压境时令人怛然失色的黑暗气焰。
　　而如今，竟也有我们被打到家门口的时候！
　　杀意瞬间充斥了双目，菲利俊秀的面孔顿时变得狰狞可怖，她猛然抄起长枪，一个嘹亮的女声响彻混暝的苍穹：“冲啊！”
　　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暴雷被一束电光燃起，伴随着穿云裂石般的惊天怒吼，暗族人在一霎间蜂拥而出，刀光剑影的死命拼杀中，空气似乎都被染上了血的味道，猎猎劲风卷着凄厉的惨叫刺入每一个人的耳膜！
　　屠戮！屠戮！不屠戮别人就被别人屠戮！修罗场上的我们素昧平生却水火不容！

第七节 莫西星（二）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伊里体内的能量迅速流向五指，自指尖溢出缕缕亮眼的银色盘错为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它疯狂地旋曲着，似是要将周遭的一切全部吸净，搅入这令人眼花缭乱的明亮中。
　　莫西王心生疑惑，然而他已经没有哪怕一秒的时间思索，只感到自己仿佛栽进了沉积万年不化的冰层，瞬间所有的神经被一丝不剩得杀灭，从头到脚每一寸热度都被抽离得干干净净。
　　不仅仅是他一人，成千上万的莫西人都在这一刻定格为一尊尊魂销神灭的冰雕，举起长刀正一脸狰狞要狠狠挥下的，被打倒在地带着不甘的神色正要挣扎着站起的，眼中满是视死如归的悲愤正握紧利剑要冲锋上前的……这场面，再超群的能工巧匠也会为之叹服。
　　来不及应激性地叫喊一声，来不及摆出一个像样点的样子，更来不及简单地追悔一下这弹指一挥间的生命。一张面孔，一个身姿，一段人生。
　　暗族人也配合着这没有丝毫温感的绝对零度，在一刹那寂静了下来。随后又逐渐开始了窃窃私语，互相猜测着是什么给他们带来了这突如其来的完胜。
　　俯视着一大片面色青白的“冰人”，菲利只觉得一股寒气逼向全身，她不是第一次目睹战场上死人的惨状，但只在几秒的时间内以如此惨绝人寰的方式夺走数以万计的性命，这的确让她不寒而栗：“你……真狠毒。”她忍不住说到。
　　“这只能怪他们。”伊里的眼神如此平静，声音也如此镇定，刚刚气势汹涌的一招与他散发出的淡漠的气焰似乎没走任何的关联，“承受不起黑暗带来的彻骨严寒，就别来挑战黑暗。”
　　伊里不再理会仍然心有余悸的菲利，稳稳地降落在一群正摸不着头脑的暗族士兵前。似乎是感受到了那股可以追溯到三十万年前，他们早已熟悉的敌意，交头接耳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就算掺入了暗的杂质，此刻伊里光的因子仍然显得那样突兀，那样格格不入。
　　“各位辛苦了――我叫伊里优斯。”伊里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这里也不乏曾被奥特一族视为死敌的极恶宇宙人。大概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他们面前，心平气和地报出自己的大名。伊里目光中的严肃强行压制了内心泛起的讽刺的情绪，“乌英特大人死前将兵符交给了我，我也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激活了兵符――既然如此，我就会对暗族负起责任。”
　　在暗域的时候，伊里曾经偷偷瞄过几眼乌英特对他的将士们训话时的场景，他字字珠玑，铿锵的声音回荡在整片天空中，浑身散发出的魄力令人不得不折服，似乎这块土地毫无争议地就应该由他来主宰。此刻伊里只祈祷，若是能做到他的十分之一二，便是足以：“我未必能像乌英特大人那样，治出一个兵强马壮的盛世，但是若再遇到今天的情况，我至少不会让你们受欺负。你们可以不信我，但最好别跟我对着干。明白了吗？”
　　或许是由于见识到了刚刚那毁天灭地的一招，昔日在其他弱小星球的土地上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的宇宙人们此刻竟也是噤若寒蝉。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伊里说到：“有任何问题，可以尽管说。我和乌英特大人一样，不会乱伤人的。”
　　“你……究竟是不是光之国的人？”人群中传出一个声音，伊里知道，这大概也是他们所有人最想知道的，自己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问题。
　　“是，又如何？”这样回答着，从他们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惊讶，伊里也清楚这群人早就研究透了自己的来龙去脉。他们这样问，只是想知道自己将会怎样解开这个越缠越紧的死结，“英雄不问出身，你们当中又能有几个真正来自这暗之星本土呢？――我早已说过和光之国再无瓜葛，你们偏要揪住往事不放，有意思吗？”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整天驰骋沙场，说不定哪一战就马革裹尸还的他们，还没有清闲到抓住谁的八卦不放的地步。

　　光之国流传着太多弃暗投明的故事，真也好假也罢，无不被冠以善良正义勇敢之类的名号。而他自己却是几乎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光明，投向了黑暗的阵营。大概在光之国民间，已经被描述为一个类似贝利亚的人物了吧？――想到这，伊里不由得失声而笑，但这笑意却没能停留在脸上。眸子中不经意间闪出了几分怅然――谁还不愿意做个好人呢？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要想让暗不再是恶贯满盈的代表色，和光一起长存于这色彩斑斓的宇宙，总有人要跻身于相互倾轧的光和暗之间，那条狭窄的缝隙中。
　　脚步声逐渐接近，伊里抬眼看了看来人，墨色的衣装衬出她白净的面庞，之前在战场上伊里没有发现，她的五官是如此细腻精致，与她素来果断飒爽的风格有几分不协调。
　　“大人，你找我？”菲利走到他面前，问到。
　　可以，有胆量。伊里有些叹服她竟能如此的镇静，是高估了她自己还是低估了别人，以为真的永远不会有人识破那些弥天大谎？不过，伊里只是微笑着说到：“我就是好奇，你又没见过我，怎么认得我的？”
　　菲利被这被这一问惊得慌了神，原来竟是那无心的一句话露出了破绽？伊里的目光像是针尖一般穿破了一切伪装，精准地捕捉到她最为真实的灵魂。但菲利仍不想放弃，在头脑中迅速搜索着一个勉强能对答的解释。
　　“我猜猜你现在在想什么吧。”伊里并没有给她继续胡编乱造的时间，以一个冷淡的语调直接撕开了这层已经千疮百孔的窗户纸，“你是在想，是告诉我当时是你扮成清上让我误会乌英特呢，还是告诉我，你其实是光主派来暗族的细作呢？”
　　“你……你胡扯什么？”菲利几乎是下意识地冲着伊里吼到，当埋藏在心底最见不得人的阴霾被强行窥探到的时候，只能以这个恼羞成怒的表情来掩盖自己虚弱的内心，“你杀了乌英特大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你？”
　　“不用诓我，乌英特的死因根本就没有公开。”伊里冷眼瞧着眼前人由一腔盛怒逐渐变为了满眼的惊惧和慌乱，眼神也开始无意识地躲躲闪闪，这每一个细节落在伊里眼里，都让他感到像是羊羔被擒在饿狼那闪着寒光的利爪中，在做最后无望的挣扎，“你要不是参与者，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刻，菲利清晰地感受到暗的气息自四面八方不断地挤压着自己，这最为熟悉的味道，竟也会逼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已经无法思考，只能傻站在那里捱过煎熬的每一秒。半晌，菲利却笑了，笑得如同死亡之花绽开那般的绝望，已然释怀的她终于有勇气直视着伊里：“好，愿赌服输，你想让我怎么样？”
　　“哼，我能拿你怎么样？”让菲利有些意外，伊里竟是这么说，“你从小在神族长大，难道看不出来是谁传给我的那一招？”菲利随着伊里的暗示，脑海中回想起那时的每一个细节，那一个个看似温和的光点交缠为的那强劲的风暴，现在想来，更像是整个银河系的缩影，像是描绘在那纯色的宫殿中，令人肃然起敬的标志。想到这，一个明确的猜想浮上心头，她轻皱起眉头，没有敢说出口。见她已经猜到了几分，伊里继续说到，“我们现在相同的立场上，所以还是合作吧，这也是她的指令――至于乌英特的事，我也不再追究了，你自重吧。”
　　身份败露的危机解除，菲利暗自松了口气，点头答应：“那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去守暗域吧。”伊里终于收起了那副类似审问犯人的强硬态度，像是被触到了内心毫不设防的那块软弱地带，他说到，“安宁把在暗域的人撤走了一大半，那里现在荒凉得很。”
　　“暗域？”略感惊奇，菲利问到，“乌英特大人之前驻守的地方，你不去吗？”
　　“不。”伊里微低下头，尽量压抑住这道旧伤再次被戳中带来的隐痛，然而菲利还是能察觉到，一股沉重而悲戚的情绪将他凝结，让他变得冰冷“人都不在了，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物是人非，不忍回首。

刚刚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浪了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