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芥吧 关注:8,142贴子:30,656

【太芥】秘密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注意:
婚外恋设定。
与现实原型无关。
有轻微氢元素情节。
以上。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3-18 00:43回复
    漫步在洒满夕阳的街头。恍惚之间,昨日重现于眼前。妻子和女儿小步跟在我的身后,似乎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而故意放慢了脚步。
    “啊,余子(这是我女儿的名字)。快一点,否则要跟不上爸爸了。”
    妻子这话不是说给女儿,而是说给我听的。我假装没有听见,沉默着加快了步伐。逃离令我心生悲戚的斜阳,撞到了海棠花夹道的一处。妻子和女儿停下了脚步赏花,我便趁机躲到了另一棵树的后面。
    我有一个秘密,未曾与任何人分享。
    最最亲密的友人,也不会知道。
    这个秘密是肮脏下流得如果保持于心中,火化时胸口会发出刺鼻臭味的秘密。是永远不会被世人包容的秘密。但是在我行将崩溃的心上放下一束白花的是他,点亮我生命的人也是他。
    我有一个秘密。
    那是在去年春天时候的事了。新的开学季,我记得十分清楚,因为那是余子小学入学的时候。就是三月份的那一天。我的一生中从未有过这样一天,所有的细节、记忆,都清晰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枝头绽放着淡粉色的樱花,天气晴好。我是牵着余子的手把她送到校门口的。她是第一天入学,还不认得路。我一路耐心地告诉她,走到这个邮筒之后,应当左转。诸如此类,切莫与陌生人交谈云云。她穿着西式的校服,形貌与我平日里见到的相差甚远,仿佛成了别的男人的女儿。她不苟言笑的脸又毫无疑问地证明了她就是余子。没有第二个小女孩会有这样的表情。我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从有邮筒的路口左转,就到了命运的书报亭。破旧得几乎摇摇欲坠的书报亭。那一日贴出的海报,是一本三流小说的宣传画。长相阴郁的男子透过画面,死鱼一般的眼睛盯住我。这海报令我不由得毛骨悚然起来,也因此刻意让余子走在另一侧,不让她看见那诡异的海报。
    人间失格。
    海报的下方,四个字体诡异的红字排在页面边缘。作者:太宰治。以更小的字体列在海报侧边。从未听说过名字的作家。
    但是余子不仅没有领会我的良苦用心,还固执地探头去看那张海报。漆黑的大眼睛正对上男人的画像。我不满地扯了她一把,她却开口说话了。
    “龙之介(她对我一向直呼其名,我习惯了),那个是妖怪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话,正想再看一眼那张海报,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名身着驼色大衣的男子,已站在那张海报前,遮住了那张画像。他的身材高挑,相貌不过以中上之姿,然而令人过目不忘。男人的手中,带着一本未拆开的新书。正是三流小说《人间失格》。
    男人的目光正对上了我的。我在那一刻跌入了茜色的海中。
    脑内产生了短暂的空白。有什么发生了。在那短短的空白期间。我不知道。行人不知道。那名男子,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但余子一定知道。因为她停下了脚步,不肯走了。
    然后,那名男子向我们走来了。
    “日安……请问,到某某学校(他说出了我女儿小学的名字)该如何走呢?”他看了一眼余子,又看了一眼我。那时候,他一定已经知道了我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他知道该怎么走的吧?只是找了个借口与我们同行而已。末了,又像是为了解除我的顾虑一般,递给我一张名片,补充说,他是个记者,急着去做访谈。
    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我麻木而机械地收下那张名片,甚至不想当面看一眼便点了点头。
    “我们也正要去那儿……不介意的话,同行吧。”
    一路上,我的大脑空白,是那一天仅有的记忆断面。这断面在分离的那一刻结束,一切又忽地鲜活起来了。三个人并肩而行,到了校门口时我看了一眼表。十五分钟。该分别了。
    “再见。”
    余子和那个男人分别和我这么说。他们的语气一模一样。我仿佛觉得自己被蒙在了鼓里。他们都知道,而我不知道。男人以一种令人吃惊的温柔微笑,将我的不安消除得一干二净。
    “后会有期。”
    余子在那天系着一根红色的缎带,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中。那男人的背影也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3-18 00:43
    回复
      那夜,我失眠了。在熟睡的妻子身旁我却难以入睡。满脑子都是白天发生的事。突然间,我想起了什么。一个人来到了书房。我还隐隐约约地记得,在妻子从前买来的某本低端的杂志上,刊载着一篇小说。压在箱底的,去年的五月号。
      正是《人间失格》。
      在某个人的手中,我看到了这本书。
      借着微暗的台灯,我摊开了杂志 。
      “我这一生尽是耻辱。”
      ……我有一个秘密。
      从那一刻起,它开始萌芽。在白天被某个男人埋下的种子,它开始萌芽。意识到的那时候,我突然羞愧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但是太晚了。已经不可能了。
      我从抽屉里找出纸和笔,在一张发黄的信纸上,开始一笔一划地写信。因为激动而颤抖了。笔尖划破了那寄宿恋情的纸页。
      津岛修治。
      这是那张名片上的名字。
      第二天我照着那张名片上的地址,把那封信寄了出去。我没有在信上署名,也没有作任何的暗示。
      他猜得到的。
      我理所当然地这么想到。
      再过了三天的下午三点,在一家不引人注目的酒馆,津岛先生如期而至。
      你听说过吗?这样的事。一个三十二岁的男人爱恋上偶然遇见的无名记者的事。对方非但没有感到惊讶,反而欣然点明了我的意图,并对此作出了回应的事。外遇。和一个男人。草率地开始。
      “芥川君,和我出轨吧。”
      用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带着一种略带顽劣的,玩世不恭的微笑,津岛先生,不……太宰先生在那里向我伸出了手。
      我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只手,仿佛一个溺水将亡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他为什么会和我做这种事呢?他也有一个家庭吗?也有他的妻子和孩子吗?这些问题,我一点也不想去考虑了。至少在那个时候,我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彻底地折服了。
      该从哪里开始说好呢。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3-18 00:44
      回复
        最初的时候,每周一次的频率,我们在那家酒吧会面,一起走上二楼的临时可供使用的小房间。是很破旧的,很肮脏的房间,榻榻米脏得令人无法直视。我还从未在这种地方呆过。可是,我并不介意,他也一定并不介意。
        他把我推在壁纸剥落的墙上,温柔地亲吻着我。温柔中又带着冲动和粗暴。他那双带着写字磨出来的茧和洗不干净墨迹的手,抚摸着我并不美丽的身体,说着“美丽”这样的词汇。他应该是一个审美观扭曲的人吧。每每这个时候,我莫名其妙的恋情中,又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所以我伸手揉了揉他有点凌乱的头发。
        “请进来吧。”
        我们就这样成了情人。
        然后,夜晚就来临了。我们趴在榻榻米上。我喝着茶,他抽着烟,一起望着纸门外面如洗的皎白月光。樱花静静地盛放,这才是美丽的物事,而不是我。
        我偷偷看他的侧脸。他吐出一口烟,用不可思议的美丽笑容看着我。这也是美丽的物事。
        但我不能就这样告诉他。
        我想起以前看的电影。和别人出轨的男人,不是会说些生活无趣之类的话语吗?所以我学着那样子,对他说:
        “生活,令人没有办法打起精神来呢。”
        他听了这话,竟狂笑不止。手中的烟一抖,在地上落下了烟灰。我顿时羞耻不已,恨不得立即落荒而逃。他一定什么都知道。
        然而他没有让我难堪,只是换了个话题。
        “芥川君在做什么工作?”
        “医生。”我回答他。
        “唔。受人尊敬的职业。”他想了一下,“不过很无聊。”
        “只要是工作,大概都是无聊的吧。”
        “是啊。人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呐。”
        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却充满了说谎者才会有的云淡风轻。他的话,一定是可以做到只为自己而活的吧。这样的人似乎令人感到十分地自由。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虽然为他人所讨厌,不过却很自由不是吗?
        我出轨了。我现在不是也为了自己而活吗?
        不是的……我是在为了太宰先生而活。一种突然的勇气在此时笼罩了我。如果太宰先生需要我去死,我会毫不犹豫地去死的。
        “我是说谎的,生活无趣什么的,我不是因为那个才和你出轨的。”我是因为你才打破伦理道德的。
        “我知道。”
        他按灭了烟的同时,也打断了我的话。我说过了,他什么都知道。
        道德。美德。virtue。“人一旦活在世上,就一定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我现在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所以不能被其束缚。
        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似乎有了更多的活力。开始注重自己的外表。我理了发,换了发型,丢掉了洗得褪色的衣服,买了新的衬衫与和服。妻子说,我变得英俊了。她一度以为我重新燃起了生活的热情。工作上也一帆风顺。饭量增多了。原本小病不断的身体,竟一天天地强壮了起来。
        一般是周日,与太宰先生每周一次的相会。地点从那家酒馆渐渐变成了干净的旅店。两个月之后,我在一个能看到樱花的地方租下了一套小公寓。
        奇妙。生活的一切顺利得不像话。余子上了小学,交到了新的朋友,妻子则有更多的时间与友人玩乐,并且似乎丝毫没有对我每周一次的夜不归宿起疑心。
        ……那是当然,因为除了每周一次“学生时代友人的酒会”,我的人生中,从未有过打破那种“virtue”的不端行为。
        但事实上因为这一件事,我平日里做的每一件事都背弃了这种美德。伪装出来的家庭和谐,伪装出来的忠诚,伪装出来的良善。伪装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事吗?如果伪装是这么容易的事,那么是不是在我的每一天中都被人欺骗无数次,我却毫无知觉呢?
        想到这里,心中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悲戚。
        这就是活着,不停地被他人所欺骗。
        我曾经向太宰先生问过这件事。他在桌前一边写文章,一边回答了我。
        “被欺骗?那是当然的了。人类就是这样古怪的生物,即使不停地被欺骗,大多数人却对此置若罔闻吧。并且,受到再大的欺骗也能够泰然处之,这不正是活下去的技巧吗?如果无法承受被欺骗的痛苦的话,也就无法活下去了。”
        我的问题,他不需要思考就回答了出来。大概这也是毫无价值的问题吧。
        只是,太宰先生也和别人一样能对一切的谎言安然自若吗?然而我并不愿意欺骗他。也没有理由欺骗他。
        这就是婚外恋的好处。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份关系的不洁,如此而已。略去了不必要的文饰和伪装。
        可是即使有理由,我也做不到在他的面前说谎。我一直觉得,他一定对我在想什么知道得一清二楚。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3-18 00:44
        回复
          最近,总觉得不知道为什么,余子变得有些奇怪起来。每次在饭桌上和她四目相对,那双与我相像的大眼睛里透露出一股陌生的情绪。可她并没有说什么,我也不会从她的口中试图套话。约莫是我自己心里有鬼吧。
          有一天我突然想,说不定妻子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但妻子是善于伪装的人,所以她的怀疑不会显露在脸上,只会暗中观察我的行动而已,口中还是说着和往常一样的话。而余子是不会说谎的,所以,她什么也不说。
          余子这么诚实,我却骗了她。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自己应该死。
          也许,是我的伪装在哪里露出破绽了吧。终于有一天,晚饭的时候妻子对我说:
          “那位你学生时代的友人,有时间请他到家里来坐一坐吧。一直在对方家中打扰,怪不好意思的。”
          我并没有露出太多窘迫的神色,却不小心把勺子掉进了汤里。妻子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那一天晚上和太宰先生两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似乎心情并不好。既没有找话题也没有说着肚子饿了之类的话,只是一根又一根地吸着烟。犹豫了一番之后,我还是向他提出了请求。
          “装作普通友人的样子就好了。如果你介意的话,拒绝也是可以的。”
          听了我的话,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我这是在强迫他做欺骗他人的行为。我真该死。
          香烟的雾气像一团幽灵从他的口中流出又消散。
          “去吧,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却高兴不起来。沉默良久,他突然说,借我十块钱吧,我现在身无分文。于是我很快地捡起地上的大衣把钱掏出来给他。其实我想给他一百块的。但那样做,是令人不齿的自高自大的行为。
          只是借钱而已。我心想。虽然我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借给他的钱,他是一定不会归还的。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接过那张纸币,没有说谢谢。只为自己而活的人,您可千万不要向我道谢呀。他从后面拥抱了我,这是不带有情欲的拥抱。纯粹的拥抱。这还是第一次。我因此流下了眼泪。
          virtue。那个词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星期三。
          在赞叹了居室布置整洁程度之高之后,太宰先生转而夸奖我妻子的心灵手巧。对于午餐的料理更是赞不绝口。妻子一边笑一边说着些客气话。我一言不发地听他们闲聊。
          我一点也不觉得心虚。因为他们说的是真的或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们每周日都会看《文艺夜话》吗?”
          “那是当然。最新一期的那版,可是大诗人中原中也的故事。”
          “哎呀,那可真是位非常有名的诗人。”
          我从未见过太宰先生看电视,也从不知道妻子会看《文艺夜话》。说不定他们两个人对彼此说的根本就一无所知,只是试探性的询问而已。又是谎言。again。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然后就突然有人敲了门。妻子走去开门。我和太宰先生相视而笑。
          对话的声音模糊地传来。
          ——怎么回来了?
          ——班主任病了。下午就放学了。
          ——现在家里有客人。你乖乖呆在房间吧。
          轻快而优雅的脚步,我一直觉得余子的脚步给人以这样的感觉。她从客厅经过看到我们二人的时候,歪了一下头。我的心一沉。
          余子见过太宰先生。她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我学生时代的友人。
          她甚至笑了一下。我几乎从未见余子笑过。
          “你好呀,太宰先生。”
          我惊呆了。
          而太宰先生只是微笑着向她招了招手。她快乐地跑上楼去。我看向太宰先生的时候,妻子已经回到我们身边来了。
          ……余子什么都知道,是吗?
          她不知道伦理道德。她不知道什么是virtue。但是我,你的龙之介,他非常非常地爱你,也非常非常地爱这一位太宰先生。这个virtue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一点你一定要知道。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3-18 00:45
          回复
            那个周三之后的周日,我们没有在公寓而是在一家餐厅碰面了。吃过晚饭之后还看了电影。为了让看电影更像看电影,甚至还买了爆米花。场灯暗下去之后,他凑过来吻了我的脸颊。像真正的恋人一样。
            看过电影,打了出租车到公寓。在淋浴房冲了澡,他并不急于拥抱我,反而从包里拿出一本书。
            是一本叫做《遗嘱集》的书。
            他半躺在床上,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酒。今天没有吸烟。
            “你听好了。维庸是一个作恶多端,放荡不羁的男人。
            在他死前,他却这么写到:
            我往日追随的风流伙伴,
            现如今都在哪里?
            愿他们在天堂得到安息,
            愿他们挽救其他知交莫逆。”
            “这说明他的内心也有良善存在吗?”
            “因为自己要得到解脱了,所以自然带着美好的祝愿为他人祈祷了。只是高兴而已吧。真没意思。”
            说完以后他放下了酒杯和书,躺到了我的旁边,拥抱我。我闻到杜松子酒的味道。我的酒量很差劲,闻到酒气都会头晕目眩。但是我欣然接受了他的怀抱,如同初恋般对其彻底产生了迷恋。
            ……已经无法停止了。我绝望地想。如果这是毒瘾的话,我偷的麻药剂量已经够判我两百年的刑了吧。
            我搂着对方的脖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短暂的安静之后,他把脸埋在我的胸口,闷闷地说:
            “你女儿,长大了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
            谈及余子,我原本被埋葬的愧疚之心又死灰复燃了。
            “啊。是吗?”
            “她和你的妻子关系并不好吧。”
            ……不是我妻子,余子和所有的大人关系都不好。她有着一声不响地注视人的不礼貌习惯,也不怎么爱笑。即使挨了批评也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看。大家都把余子的沉默当作是另类的反抗。她是一个不讨喜的女孩子。
            妻子说,余子和我年轻的时候越来越像了。
            我也是一个不讨喜的人吗?不管如何,我是能够理解余子的。她是一个诚实的孩子,所以我爱余子胜过爱任何一个人。
            她和我是一样的。
            我说:“余子是个好孩子。”
            太宰先生说,嗯,是啊。然后在我的怀里沉沉睡去。我的脑海里浮现初见的那一天,余子的红色发带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她长大以后一定非常漂亮。
            余子。
            也许是女性特有的天性使然,那一周以后,妻子的话变得少了。对于余子的态度,变得愈发喜怒无常起来。我让她对余子温和一些,她反唇相讥。
            “你七八岁的时候,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家长的吗?难怪你这么讨人厌呢。”
            令人讨厌。是啊。我是一个不讨喜的男人。我从妻子正在洗碗的厨房里出来,看见余子正站在门外,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我。我从未发现她的眼神如此温柔。我在妻子看不见的地方拥抱了余子。
            余子能够原谅我的过错吗?
            我不想成为一个品行毫无不端的人,但是请让我成为一个诚实善良的人吧。诚实到伤害了他人,这也不是一种罪过。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3-18 00:46
            回复
              那晚,妻子和我抱怨起每天做饭的辛苦,还有余子愈发叛逆的个性。我装作睡着,不知怎的她却发起了火来。
              “以后你周日也别出去了。”
              听闻此言,我如同五雷轰顶:“为什么?”
              “你还装睡。耍无赖的本事,是从那个不三不四的记者那里学来的吗?”
              “我没有。哪里有那样的事。太……津岛先生,是一个重要的朋友而已。”
              “再重要的朋友有家人重要吗?”
              “我没有不顾家人吧?是你过于敏感了。”
              “是吗?你以为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吗?才不是烟和酒的香味,是恋爱的香味吧?”
              妻子白色的脸在黑暗中就像一朵昙花。她离我的秘密很近。但她猜不到。此刻我竟无半点紧张感。我已经无赖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你说什么呢。”
              “在外面遇到新的女人了吧?这个家你大概也已经厌倦了吧。”妻子突然疲倦地笑了,“那好,那我告诉你。余子她不是你的孩子。我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伪装是这么简单的事的话,是不是我每时每刻都在被别人欺骗着呢?)
              (这就是活着,不停地欺骗他人,同时被他人欺骗。难道会有品行毫无不端的人吗?那样的人一定无法活下去。)
              (永远不会欺骗我的人,只有余子而已。
              太宰先生。你说对吗?)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忘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妻子正坐在床沿织一条浅葱色的围巾。见我醒了,她拍了拍我的肩让我别起床,态度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饿了吧?我去给你拿汤来。”
              我点了点头。可是,我仿佛并不知道什么是饿。
              甚至连什么是活着都忘记了。我就像一个死人。
              下午,我骑着单车穿越了大半个城市。繁华的大街,阴凉的桥洞,被废弃的校园。人们的脸从我的身旁掠过,不停向前,最终消失在虚无中。
              无底的地狱,混沌的深渊。
              我花了一个下午思考什么是幸福,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没有幸福和不幸福可言。因为我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着。从前为了余子而活着,现在为了太宰先生而活着。既然余子她不是我的孩子,那么是不是意味着,现在我可以完全为了太宰先生做一切的事了?
              让我自杀也好,自杀也好。我是个狂人,是不会被社会包容的。
              Au revoir。我逃离了我熟悉的地方,最终却只能无功而返。不是说逆水行舟吗?注定要退回过去。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3-18 00:48
              回复
                现在我很焦虑,并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才好。我给太宰先生打了个电话,问他方不方便出来见我一面。
                “一会儿就好。很快的。我可以替您找出租车。”我只想见见他而已。见到他之后,也许我就能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该怎么办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
                “没关系。我也正好有话想要对你说。”
                那家叫做lupin的酒馆,灯光依旧暗淡而不起眼。我们心照不宣,并没有去到那个小公寓。他第一次比我先到,坐在吧台的边上,没有喝酒,点了两杯番茄汁。
                茜色的。
                他的眼睛也是茜色的。
                我在他的身旁,窘迫地坐下。他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事。那双手在我的背上拍了两下,仿佛在安慰我一般。
                “活着很痛苦吧?”
                “是啊。”我点点头,“但是……还是要活下去啊。”
                “有想过死吗?”
                为了余子,我不能死……不对。现在是不是已经不用想着余子了?我喝光了番茄汁,把玻璃杯重重地扣在吧台上,仿佛发泄什么一般。然后,我用尽了我毕生的所有勇气,去直视那双茜色的眼睛。就是这片茜色的海。我堕入其中,渐渐变得与从前截然二人。
                新的生命。毁灭然后再生。
                “太宰先生,和我,殉情吧。”
                到头来,还不是自杀了之?我想起某天看他写下的小说中的一句。本以为他会嘲笑我一番,他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和我来。
                我顺从地被他带上了二楼的房间。他拉下窗帘。地板还是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地脏,但我依旧不介意。我脱下鞋袜,然后是衣服。这具病态苍白,反常瘦削的身体,再一次完整地暴露在我的眼前。他曾对这具身体说过“美”,现在也依然。可是有何美感可言呢?这让我感到无比地辛酸。
                温柔的亲吻。一。二。三。我在心里做着倒计时。飞行的漂浮感。午夜疾行的快意。
                再来一次。
                “到头来,还不是自杀了之?”
                我们结束了这样和那样的行为,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六月傍晚的风从窗口吹进来,蒸干了粘腻的汗液。
                他的侧脸。真年轻啊。不像三十五岁或者二十五岁的男人。他就像个少年。太宰先生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衰老的。我这么想着出了神。初夏,已经听见了一两声蝉鸣。
                “芥川君喜欢过我吗?”他突然这么问,“我是说,爱过我吗?”
                为什么问了那种事呢?从一开始太宰先生不就已经知道了么?我是用我的生命在做赌注。太宰先生是我的救命稻草。唯一的胜算。
                “敬启:
                津岛修治,不,太宰治先生。
                想必您已经知道了我是谁吧。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并没有哪怕一点点的羞耻之情。这是命运。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可耻的。
                您的《人间失格》,我已经读过了。不是说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吗?那么我希望我能够比幸福更加温柔,比棉花更加软弱,这样的话,我就能拥抱您了。
                我时常在想,对于我这样青春热情行将就木的社会人来说什么才是命运。命运是那样平稳的,按既定轨道运行的东西吗?可是此时此刻,您成为了我的命运。
                我并没有什么可以给您的。您也并没有回应我的义务和理由。想说的话有很多,最重要的那一句,我却出不了口。
                但我有一种预感。我们会再见面的。
                virtue。我想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品行毫无不端的人。
                请来找我。”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3-18 00:48
                回复
                  [尾声]
                  敬启:
                  芥川龙之介君
                  当你在看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去往某个战场的路上了。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有战争,所以和平的地方需要有人去用眼睛观看,用笔和相机记录,并把消息带回来。这就是我的工作。我喜欢这份工作,并不是因为“正义”或“良知”那种骗人的词汇。血液流到了四肢,心就会空下来。我希望奔跑,因为并无可牵挂之事。
                  ……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请一定要相信我。你并非可有可无之人。芥川君是十分特别的人(这不是我的漂亮话)。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了。但你不知道。
                  我们的初见其实在三年前的一家酒馆里。
                  那个时候看见你一个人在酒吧,却只点了果汁。你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地寂寞。后来,你被一个漂亮的女侍搭讪了,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被她瞪了一眼。
                  我是打心眼里喜欢那样寂寞的你的。这和你有没有朋友或者家人根本无关。可是我那时麻药上瘾,形同废人一般,不想打扰你一个人的安静。
                  再后来,就是三年后了。我遇见了你,故意要同行,我没有想到你已经有女儿了。但是如你所言,virtue,我们要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这是为了诚实的世界。打破看似美德的欺瞒。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带着芥川君走向离经叛道之路了。这种事,我可是十分擅长的。
                  但我还是没有办法回答芥川君的问话。芥川君不回答我,是因为不愿意丢弃最后的virtue,把那句话说出口吧?但我,一介离经叛道的胆小鬼,却没有办法爱别人。
                  但是,芥川君已经走得比所有人都更远更远了,企及了其他人不可能到达的地方。在此之前,能让我感到“特别”的人,一个都没有。
                  这不是恭维话,这是我的真心话。芥川君是一个可以给予他人强大的信任的人,在我的眼里这比任何的virtue都要珍贵上一百万倍。对于我这样的人,无法承受这份强大的信任。不,不要说是我,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获得芥川君的这份伟大的信任。
                  我害怕了,所以缩回了手。芥川君,会原谅我的吧?
                  想起芥川君的时候,我会笑的呢。
                  不想把我的人生态度告诉你,加在你身上,它是不合适的。芥川君,按自己的样子活下去就好了。只是有一点,不为别人而活,不行吗?
                  为自己而活吧,芥川君。把你的生命负荷加在另一个人身上,那是十分,十分,十分不公平的事。这句话我一定要说。
                  我的信,写到这里,差不多该结束了吧。啊,对了,你的女儿余子,她并不是你的孩子吧?我猜想你已经知道了。我会知道,是因为在我无心地说出她和你真是完全不同呢,这句话之后,你的妻子立刻无比地反感我。
                  你觉得余子和你很像吗?不是的。她和你一点也不一样。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真的。余子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了。我可以对着维庸发誓。
                  津岛修治
                  〈完〉
                  Free talk
                  本来想写一点感想的,写到这里却精疲力尽,写不下去了。
                  有一句从一开始就很想说的话,现在写下来吧。
                  美德。virtue。它们属于角色。无论是芥川还是太宰,还是芥川的妻子,virtue属于他们,从来没有丢失过。丢失了virtue的,只有作者而已。
                  很久没有认真写东西。也很久没有上贴吧了。比较感慨。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希望喜欢。
                  以上。
                  非要吞我楼。气死。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7-03-18 08:47
                  回复
                    厉害了的设定!喜欢文风!


                    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17-03-18 11:04
                    收起回复
                      表示智商不在线,有点没看懂。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7-03-18 20:58
                      回复
                        啊啊啊楼主大大!!!设定和文笔都超棒啊!怎么办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我的激动了嘤嘤嘤……


                        IP属地:黑龙江19楼2017-03-18 22:21
                        收起回复
                          啊棒死了!!


                          来自iPhone客户端20楼2017-03-21 03:17
                          收起回复
                            就像翻译的日文小说


                            IP属地:湖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17-03-24 23:47
                            收起回复
                              写得好棒啊...真的就像是日本的小说呢。


                              来自iPhone客户端22楼2017-03-25 19:53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