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烟云笼罩在小镇上空,欧阳小枫把冻的冰凉的手塞到了蓝色的风衣外套里。触手的是略微粗糙的温暖,他微微偏过头,脚踩在昨夜的积雪上面,气氛有些尴尬。他只顾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印子印在雪上,新雪被踩实后只留下一个漆黑的鞋印。
耳边是多杰克略微压抑的咳嗽声,他还记得那是他离去的前三个月。
还有两个星期将近年关。
他穿着有些臃肿的夹袄,步履依旧轻盈。
他瞥了一眼多杰克,牵起他垂在一边的手,少年透过冷空气看了他一眼,欧阳小枫有些尴尬的将他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冷吗?”他张了张嘴扬起一片白雾,气氛降到了冰点。
“不冷。”他没有抽回手,只是盯着没有边际的湖面看着阳光下,水面变得更加柔和的弧形。
在接到多杰克病危的消息的那天早上欧阳小枫发现自己长了一颗智齿。他踮着脚努力的把自己的嘴再长大些,颜色亲润柔和的小家伙无声的从粉色的牙龈里冒出来,他用舌头舔了舔,随后差点被突然响起的铃声吓得咬到舌头。
打开免提后便把手机放在洗漱池上,在还没听完电话的内容时,他就挂了电话跑了出去,几乎一刻不停的奔向医院。
安静的住院楼的走廊上亮着一盏白帜灯,昏暗的灯光在空气中晕染开来,多杰克一个人穿着简单的绿色住院服,左手拉的是一个移动的点滴架。
右手是一张捏的汗津津的病危通知书,他有些无力的看了欧阳小枫一眼,再把单子塞到他手里。
长途的奔跑让他出汗过度,在加上医院的阴寒和他湿透的衬衣已经发凉,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上岸的鱼一样蹲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再后来,两个像刺猬一样伪装的人相拥在了深夏的静谧里。
多杰克坐在病床上看着因为自己而凹下去的那一块塌陷,欧阳小枫站在他边上,最后把那张小纸条叠好放在了胸前的口袋里。
“欧阳,”多杰克伸出手,捂住了自己掩盖在刘海下面的眼睛说道:“我想好了,人都是会死的。”
“既然我都要死了,还不如拿剩下的时间做我想做的事。”
做完了最后一次放射性化疗以后,多杰克主动提出了出院,海小眉站在窗边,把白色的窗帘再拉开一点看着蜷缩上来的爬山虎没有说话。
“出院以后你先要干什么呢?”
“我想……”
“我会去剪头发。”
时间带着智齿一起飞快的疯长,它已经长大到要影响周边牙齿的正常排列了,在半夜欧阳小枫被痛醒的时候,他会打开床头灯,捂着疼痛的半边脸半坐在床上看着逐渐亮起来的天空。
他有些怀念那些年走南闯北的日子,孟轲老先生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但他也深知这样的日子已经离他远去。
陪多杰克理发的是家破旧的理发店,楼上是木制的阁楼,有人穿着高帮鞋在楼上唱歌,还可以依稀听见伴奏的声音。
“不知是哪两位痴人。”
“一个断了情丝,一个了了俗尘。”
多杰克看见自己的发丝顺着脸颊自然掉落下来,一圈一圈的右眼逐渐清晰起来,他看着站在镜子一侧的欧阳小枫,眼底里满是温柔。
他们也还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就已经结束了。
走在被秋天的太阳晒的发烫的小路上,天边深紫色和橙色逐渐滚烫开来,依稀还可以看见月亮的轮廓,墨色大鸟从白桦树上飞起,又消失在云际里。欧阳小枫穿着衬衫,伸出手去抓边上的人。
他侧头红着脸嘟囔了一句,
“别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