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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新冢旧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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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开的新坑,更新不定。
唱戏老王与飞行员凯撒的40米大刀。
小费里视角。
自创基酱异色:奥古斯都·瓦尔加斯。 出来打个酱油
所有关于戏曲的东西都是我编的,大写耀吹。
不是很长吧。
ps:中间的镇楼图是@狐狼_x 我可爱的散散画的!超美的老王!


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7-03-20 19:30回复
    人活一辈子,就是一个从失去时的悲伤转为噬骨痛苦,再从无边的黑夜中默默刻画遗忘的过程。


    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7-03-20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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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夏季,雨仍是大而急促。墓园的工作人员给我打电话,说瓦尔加斯上将和王老师的衣冠冢漏了水,罗维诺少尉的墓碑还被泥沙埋了大半,又因为墓地里类似的事情过多,实在不得已才麻烦我亲自赶去。
      "爷爷们还有爸爸想你了。"
      我想起早晨小侄儿安东尼奥揉着眼睛,用塞满了面包的嘴对我这么说着。
      看来他是梦见了什么。
      "贝什米特先生呢?"
      我问他们。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愣,"您,您是说的路德维西中尉吧,
      这⋯这⋯⋯"
      "怎么?"
      "您还是自己来看一看吧。"


      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7-03-20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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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思来想去,还是给伊莎贝拉打了个电话。
        有个五六年了,自她改嫁后,除了安东尼的事,我便很少再她见面。
        本是不好揭人伤疤的,但听说她近些年在弗朗的照顾下病症好了不少。
        怎么说呢,无论怎样,她终归还是安东尼的生母。
        借着迁坟这件事,我需要找她聊聊。
        我不是一个好的监护人,这么多年下来也仅仅勉强让安东尼奥不至于挨饿受冻,而且我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单身了许久的老男人,一个碌碌无为的中学美术老师。
        并且很长一段时间内,或者这辈子都不会再婚。
        所以尽管我再怎么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安东尼,也无法弥补这孩子生来父逝母病的心理缺失。
        恍惚间,他在长大,也刚上了小学。可自从他那天带着眼角的乌青与擦伤,挂着泪痕睁大着眼睛向我咆吼,问我是因为他不乖,还是因为他令人太过于厌恶,所以上帝才会夺走他的父母,世界才会抛弃他的时候。我便明白,他终究还是要回到伊莎贝拉的身旁的。
        他需要一个父亲,一个母亲。
        而我,终究只是他的一个不起眼的叔叔。
        我去了学校,动了点关系逼着学校给那几个为非作歹的小霸王吃了处分。又牵着安东尼的手走进另一个校园。我蹲下来与他的视线齐平,告诉他,这他父亲和他兄弟,也就是我,共同成长的地方,他的父亲是一个英雄,他会开飞机,又会打坏人。他呢,从小便心存大志,不像我这般没出息。他想要保卫国家,而他长大后居然还真的实现了梦想。不仅如此,他实在是太优秀了,以至于在你才刚刚出生时上帝便带着赞许的目光将手轻轻放在他的额上。
        于是从此,他得以永远的留在了云间,永远守护着我们的国家了。
        就像你爷爷,还有路茨一样。
        这样类似的故事我对他讲了不下百遍,但只有这次,他仰着脖子盯着刺眼的阳光,不想让一点一点模糊了他瞳间金晕的泪水下滑。
        这倔强的样子像极了老哥。
        "那么,弗朗叔叔又是怎么回事。是我⋯是我给妈妈添了麻烦么?"
        半大的孩子总是在懵懂间撞破一些连成人都道不明的情愫,我看着他,他揉着脸上的鼻涕泪水,红肿的眼睛从指缝间一眨不眨的盯着我,倔强的企图得到一个如航天飞机门舱接口般精准无差的答案。
        殊不知再精密仪器也会保不准在未来的某一刹那失误,将原本平缓的海面上炸起层层巨浪。
        而且染红海水的可不只有航天员的尸骨,更多的是那些原本无辜的,漂亮的鱼类。
        "你是你妈妈的孩子,当母亲又怎么会认为自己的孩子麻烦呢。还记得我说过的吗,你小时候,她生了一场重病,好不容易挺了过来,需要休息。而你爸爸在天那边的任务又太过艰巨,不能回来,更不能脱身来照顾她。现在好了,他请来了你的弗朗叔叔来帮他,代替他照顾妈妈,陪伴她,爱她,为她做菜。多棒呢,不是么?"
        "哦对了,弗朗叔叔做菜是不是特别好吃呢?"
        他来了精神,破涕为笑,像捣蒜似的一个劲儿点头。说好吃的不得了,比濠镜爷爷做的还要好。
        我笑着想濠镜叔听了这话一定会十分伤心,又故作严肃的点了点头对安东尼说。
        "所以呀,弗朗叔叔又能代你爸爸照顾妈妈,又能给你做好吃的东西。是一个多么酷的棒叔叔呐!是吧!我想你的同学一定会羡慕你的!"
        他小脸上的阴霾霎时被暖风吹撒,取而代之的则是灿烂的六月骄阳。
        "好了,乖,不哭了,叔叔带你去看马戏。"
        我拭去他眼角残余的泪水,起身带他往回走。
        "嗯!好!"
        ⋯⋯⋯
        嘟⋯嘟⋯
        "喂?您好,请问哪位?"
        "伊莎,是我。费里安诺。"


        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17-03-20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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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若是我未曾记错的话,我的生父应叫奥古斯都·瓦尔加斯。
          我失去他时也才七岁罢了,他的面容在我脑海中早已像被伦敦的晨雾笼罩一般朦胧,而更可惜的是他平生不喜拍照,唯一一张得以让我瞻仰怀念的老照片却早已受了潮。只看得清在水渍的氤氲下白色的军服与蓝天早已融为一体,像冬天里冰湖上游客吐出的水汽模糊着父亲的笑颜。
          母亲?
          失踪,病故,或者抛弃了我和老哥离家出走?
          我不得而知,也从未有人告诉过我。
          童年的记忆中从未有过母亲的身影,再者对于童年,我唯一记得清晰的便只有七岁那年6月的某个晴朗的好天气,被高檐的军帽遮着,令我看不清双眼的父亲在校门口照旧于我和哥哥的两颊留下一吻后便再也未曾回来的那个决别的瞬间,取而代之的是王耀与我们相遇的刹那。
          而每一个孩童在幼年时期都拥有的稚嫩在那片本应艳丽多彩的阳光下分崩离析,化为亿万块折射着医院苍白无情的墙面的镜片,在我的生命之路上生生重组。
          铺向的是另一条无法改变的陌生境地。
          他蹲在我和罗维诺的面前,与我们视线齐平。
          以他最为平缓,事实上他从来便是不急不慢的向我解释所有我无法接受的事情:
          我的父亲,奥古斯都·瓦尔加斯,意大利海军陆战队所编制的F-35战斗机飞行员,由于今日上午10点27分在执行任务过程中战斗机左翼受损,死于他终生最爱的蔚蓝大海。
          与我父亲同舱的是父亲的表亲,凯撒·瓦尔加斯,同我父亲一起葬身鱼腹。
          是他的爱人。
          他又说,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当时的他面容憔悴,身影消瘦,眼眶下凹,面色苍白,可以说是我至今为止见过的最为落魄的他。后来我通过渐渐观查,他其实十分重视仪表,甚至连他去世那晚,我都未曾再见过那样精神恍惚的他了。
          年幼的我并不知道死亡这个词的背后所包含的是不堪细淡的大千世界中怎样藐视万物无情无义的残忍,更不解的是为么老师会掩面把我跟罗维诺急急忙忙的送至医院,无论我问什么得来的却都是带着鼻音的抽噎,而眼前的这个陌生的亚洲男人又明明仿佛痛苦不已,却仍强装镇定的用极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将我跟哥哥列入了所谓"家人"的名单。
          在这天,两个人迎来了死亡,一个人埋葬了爱情,最后有三个人分别失去了自己的家人。
          真是有趣,人生于世,先拥有家人,后得到爱情,最后走向死亡。而在其中,家人之称天定,爱情之名命定。前二者皆可被上帝遗忘,唯独死亡,怕是怎样都逃不过的。
          哥哥仿佛懂了什么,将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
          我看着医院中冰冷冷的色调在旋转模糊,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在一点一点麻痹着神经,突然便冲出了层层大人组成的围墙,一边撕心裂肺的大哭大闹,喊着爸爸,一边向门口奔去,企图触碰我仿佛永远出不去的正门前晌午的太阳。
          阳光普照万物,却怎样也无法照进这家被惨白的白炽灯光浸泡的军事医院。
          然后一双有力的臂弯围住了我,将身上的温暖默默的注入我的心底。
          "别哭了,孩子,别哭了……"
          "从今往后⋯我,陪你,陪你们。"
          一滴热泪顺着他的发丝滑入我的衣领。哥哥也不知什么时候蹒跚着赶来抱住我也大哭了起来,一旁的护士别过头用手帕轻拭脸颊,连那个穿着白大褂的金发医生也摘下被水汽模糊眼镜用衣角擦拭不停。
          白炽灯下,一个1米76的大男人像一个孩子一般搂着两个真正意义上的孩子失声痛哭。
          而我爬在他背上,泪眼婆娑的望着窗外阳光普照的万物,发现清晨的万物早已随着父亲的逝去死了,而新的万物每时每刻都在更替。
          包括自己。


          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7-03-20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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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没画完……你就……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3-20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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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来代通发个通告:此楼楼主因为三次元要考学,所以更新可能要到五个月后才能恢复。但是凭借她对丝路的热爱,我想她是一定不会弃坑的。所以希望看文的小天使们一定不要弃坑,我陪你们一起等,想知道她的动态也可以问我。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3-23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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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楼,送你个图~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3-25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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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筒子们,恢复更新,恢复更新⋯


                  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8-03-21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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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后来的一年中,我渐渐从王耀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听闻了他的身份。
                    他说他姓王名耀,中国人,父亲是地道的老北京,母亲则是河南的一位大家闺秀,且家中长辈无一例外都是戏曲名家,中国戏曲界的顶梁柱。
                    而他做为新一辈儿的长子,是王家班的继承者。
                    一开始我还不觉得有什么,更无意留心于此。至多也只是知道他作为一个什么班子的班主,很忙,需要陪着那些温柔漂亮,嗓音优美的叔叔阿姨到世界各地工作。所以能尽量不为他惹事情添麻烦,便尽量如此。
                    但我有一次用学校的网查找资料,无意间却发现自己那个养父王耀,他那些常来陪我玩的一群群的亲戚,还有他所管理的戏班,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网上有一个河南老戏迷的孙子是这么说的,"王家班可是傲的不得了的!我爷讲,这戏班子从古至今,一年只有春,秋两季搭台唱戏,一天只唱一曲,从太阳初从东升至末到西落,不多一分,不多一秒!那怕是皇帝来看都没用的!傲气吧!而且我爷爷还说的:‘这傲气,它配,我也服气!从小到大,悠扬的曲未变,婉转的腔未变。闭着眼,就仿佛台上的人是从未变过似的,连我这听了几十年的糟老头也恍惚间以为自己还是个捧着大碗茶,顶着蒲扇遮阳的毛头小子呢!’哈哈,可了不得,能让我家老爷子这么个大肆赞扬的事物还真是稀奇!"
                    而到了王耀这辈儿,王家更是不得了,不仅人才倍出,王耀做为家中长子,父母有意栽培,自幼便令其跟随家中长者学习京剧,学成后也是不负众望,真是干了一番光辉耀祖大事。
                    因为他婉转惊艳的唱腔,因为他灵活多变的身段,更因为他的苦心经营。王耀准确的捉住了时机,并像攥着一根可救命的稻草一样,大刀阔斧的在物质快速发展更替的信息时代精确的化解了被新事物埋没祖业的危机。打破了老祖宗定下的层层迂腐的规矩,带着王家班在一场大型音乐类节目中精彩亮相,名震全国乃至全世界。
                    至此,艺术界的名士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中国戏曲,投向王家班,投向王耀。
                    可以这样讲,王耀是中国戏曲攀上国际舞台的路上一块不可忽视的基石。
                    世界各地的大型歌剧院都开始向王家班抛出橄榄枝,花重金邀请他们到各地巡演赚取利润。
                    而王耀也欣然接受,只是保留下了那个"春秋时节搭台,日升而唱日落而收"的习俗。又在自己赚的盆满钵盈之际亦是不忘做些慈善,带着王家班举行一些公益演出。
                    这使他和王家班在全球粉丝心中的地位越发高大,也促使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加入"药粉"的行列。
                    可是,我从末听他在我面前唱过那怕一句唱词。
                    "可惜啊可惜,王老师不知怎么的在去年6月末隐了退,声称永不上台,将王家班匆匆忙忙的传给了尚未成人的现任家主。虽说这王京倒也是个好苗子,只是⋯⋯
                    唉,可惜了王老师那副好嗓子咯……"
                    银幕上的光线渐渐暗淡,最终快速化为中心上的一个小点一闪而逝,将那个河南人的文字和信息一齐吞噬于墨一般的黑暗中去。


                    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8-03-21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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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王耀是个好人,也是一位尽责的监护人。在我们上小学的时日里尽可能的将所有的闲暇都用在陪伴我们成长上,而戏班里的叔叔阿姨们也时常带来各式各样的点心,有的是他们自己做的,有的是他们巡演时自费买的。
                      还有濠镜叔和嘉龙叔,他们就住在楼下。王耀不希望他们靠唱戏这种苦差工作,费尽心思供他俩上了大学,在银行得了份工作。所以有时候王耀不得不出远门时,两位叔叔就会轮流上来为我和哥哥做饭,指导功课。
                      只是我们在渐渐的长大,而王耀出门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人的成长总是伴随着折磨,当初再无论如何要好的,天真烂漫的同学也不免成为恶魔。再者,人性本恶,只是在成人的世界里会戴上面具隐去嘲讽。而半大的孩子呢?他们更喜欢血淋淋的撕开别人的伤口。无论身心,而以此为乐。
                      当然,此时的王耀并没有时间再像当年那样将我和哥哥护在身后了。我知道他的生意并不景气,或者说已是低谷。他需要养活的可不止是我们俩,而是戏班里的所有人及这些人身后的家庭。他这一个月里少在的几天总是彻夜不眠,我总会见他坐在阳台上抽烟。而这是我幼时从未见过的事情,他从不抽烟,或者说他从不在我面前抽烟。烟灰夹着星火飘落,挣扎着想燃起一束温暖,却被惊涛骇浪席卷,重重的拍在岸上。
                      就像懦弱的我被人拍在厕所的瓷砖壁上一样。
                      他们想打死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打死我并不有趣,生不如死才是他们乐于看到的。
                      我当然明白王耀和我那个未见面的叔叔的关系,爱人,仅仅是爱上一个人而已,就像清风抚过翠竹,夕阳亲吻云朵。我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但那些人总是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顺着舞台的绳索滑下,自认如上帝使者般高高在上的给你一个漂亮的上勾拳。他们欢呼着雀跃着,用踢踏舞的步伐踩着我的手,用带颜色的污水在我身上画着十字。
                      啊⋯是啊⋯我错了,因为我是一个同性恋的养子。而这个同性恋,还是个亚洲人。
                      真是奇怪,这个傻子他爸是个黄色的魔鬼,为什么他看起来却是个白种人。
                      一定是魔鬼的伪装!魔鬼怕火,我们把他烧了,他就原形毕露了。
                      烧了他!烧了他!
                      我看着他们点着酒精灯,火苗渐渐靠近我的脸,忽然也就不怕了。
                      "砰!"
                      死一般的静寂被领头者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
                      我睁开眼,看见雀散的人群和我的哥哥,他举着把叉子,手上身上都是血迹。
                      "费里西?"
                      如同溺水的人从深海被捞起,我从过去的噩梦中惊醒。
                      目光聚焦,伊莎贝拉身着绿色的格子连衣裙,衬得她很年轻。而她的气色确实恢复了不少,可见弗朗将她照顾的很好。
                      "你脸色很差。"
                      "没事",我扶了扶眼睛。人至中年,身体机能下降,其中免不了一些视力问题。
                      "伊莎贝拉,安东尼奥很想你。"
                      他终归还是要回到父母身边的,我绝不能让他重滔覆辙。


                      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8-03-21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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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啦


                        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18-03-22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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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王耀为了我们负下大笔债务,受伤的那个**终究是没能保住那只眼睛。
                          整个戏班一夜之间崩塌瓦解,而王耀也结结实实的被那个有背景的**家里打了一顿。他就跪在那儿,把哥哥护在身下。牙关紧闭一声不吭,却在高烧昏迷,紧急送往医院的路上不住的喃喃,”我对不起他们,我对不起你。”
                          但,哥哥终是没有听到的,而他甚至看不到王耀腿上的伤疤和肿胀的后背,医生说他终身只能跛着脚走路了。尽管如此,哥哥却再不肯跟他怎样正常的交谈。
                          是怨恨么,还是责怪。可无论如何,我们真不应该责怪一个失去了一切的人。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已经一无所有,只有我们。
                          我这么劝哥哥,他望了我许久,猛然抓紧我的手腕。我有些吃痛,那里还留着前天的伤疤,像是戴着一块我孩时一直渴望的手表。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一天。
                          好在哥哥很快放了手,眼角微红。
                          那么,我怨恨王耀么?或许有,不然我也不会不肯喊他一声,那怕一声父亲。而他欣然接受,他,对于我和哥哥,什么都愿意接受。
                          出院的那天晚上,我接到濠镜叔的电话,他很焦急的寻问王耀有没有到家。他怎么也找不到王耀了。
                          我想了想,来到他曾经常演出的本地剧院。
                          穿过后台,大堂里的遮阳布都被拉了起来,明晃晃的,光亮从通往前台的入口打入画妆室。我曾在这里写过作业,印象中这里干净亮堂,可现在却杂乱无章的堆积着纸盒,都是上周那些叔叔阿姨们粗略整理的。我屏住呼吸,听见京剧特有的唱腔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入。王耀披着戏服,身姿时而干脆利落,时而铿锵有力。唱腔时而婉转悠扬,时而嘹亮高亢。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他唱戏。虽然我听不懂这复杂而优美的语言,但那一天王耀疲惫不堪却依旧顽强的身影永远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从那天之后他便再也不是一个戏曲演员了,但一个戏曲演员不再唱戏,他还能是什么呢?
                          就像鉴赏家不再触碰珠宝后再也看不清墙上的花纹,裁缝的剪刀生锈后再也无力拾起银针。王耀失去舞台后便如同聋哑人般更加的沉默寡言,而他素来珍惜的老唱片,也终是听不得了。
                          这个时代就像唱片机的曲柄,命运操控着他逐渐滑出唱片,属于这里的音乐戛然而止。
                          我默默的躲在帷幔的角落,而王耀则终于被命运的阴谋压弯了腰,他蹲在地上,像是一棵被大雪压折的枯树,受伤的腿不住的抽搐。但目光依旧顽固的锁定在面对舞台的第一排靠走廊的第一个位置。
                          后来我拿酒灌醉了嘉龙叔,他平时话少,但话匣子打开了便仿佛再也合不拢一样。从他那里我得知,王耀未隐退前,也就是我们都曾拥有一切的日子里。那个位置可以说是我那个名为凯撒的叔叔的专座,王耀的每场演出他都没有落下,而每一次,他手里都握着一朵黄色的玫瑰。因为这是王耀所喜欢的。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一个脸庞与我有几分相似的人安静的坐在第一排近走廊的第一个座位上,身上是穿戴整齐的军装。他微笑而深情着望着王耀,手中的玫瑰在阳光下娇艳欲滴。
                          是他在阳光下,发梢的颜色。


                          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18-03-22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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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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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这个小镇,家的后院终于有了一座宁静的花坛。
                            我转到镇中唯一的高中做一名旁听生,学生的数量不多,教师更少,有时一名主课老师还会兼顾数门副课。但同学们都很纯朴,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老师们也尽责尽力,耐心有善。
                            这些小小的转变都令我感激不已,我明白自己的人生终于迎来了晴空。所以分外认真的对待自己的学业,有时累了,就悄悄的坐在大厅,听着时钟滴答滴答的靠近午夜,听见王耀在房间内粗重的叹息声。冰冷的双手便又被新鲜温热的血液注入,仿佛有了莫大的勇气去面对未来。
                            可是罗维诺却不是这样想的,初中三年的黑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如今他每天最大的乐趣便是与管理老师上演老掉牙的追赶,然后得意的翻过围墙,躲入学校旁茂密的小森林。
                            哥哥喜欢那里,他说那里没有高高在上的人,没有喋喋不休的教导。有的只是数不清的树,和不怕生的动物。他甚至还交到了朋友———一株愿意倾听他所有烦恼的五针松。
                            当然,王耀每日起早贪黑的在镇中心的餐厅打工,可不是为了让哥哥去跟一株植物聊天。而老师们也有自己的不满,排着队在学校门口的停子那打电话给王耀以示罗维诺的随性。
                            哥哥和王耀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大大小小的冲突。最严重的一次是罗维诺撒了谎篡改了期末考试的成绩,恨铁不成钢的王耀气的生生打断了一根皮带。濠镜叔和嘉龙叔怎么拦都拦不住,不得已我和嘉龙叔一起拖住了王耀,濠镜叔叔才推搡着让哥哥躲了出去。
                            自那以后,他干脆连家都不回了。
                            我并不清楚在那些我缺席的时间里,罗维诺都经历了什么。但我听说他为餐厅洗过盘子,在公厕打扫卫生,到洗车店帮人洗车等等⋯总之过的不易,有时会饿得眼冒金星,盖着报纸缩在20平米的小阁楼过冬。可就算这样,他仍是没有回来一次。
                            但每当这时,王耀总会站在离他工作的洗车店两条街外,远远的看着他。然后捉住一个放了学的小孩,塞给他几块糖,让小孩把他手中的信封递给罗维诺,就称是车主赏的小费。
                            春去秋来,同学们开始兴致勃勃的探讨申请大学的问题,而我则沉默不语。其一是我资质平平,无论这些年如何的刻苦,成绩依旧不衬心意。其二便是⋯大学昂贵的学费于王耀根本就无力担责。尽管我知道只要我能考上,王耀定会竭尽所能的让我入读。但是,他的身体每况日下,我又怎么忍心⋯
                            递交申请的前一天夜里,罗维诺出乎意料的回了趟家。只是他是从我卧室的窗翻进来的,没有让王耀知道。
                            "哥——?"
                            "嘘。"
                            他按住从梦中惊醒的我。
                            "我就是来问个事的。"
                            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小心翼翼的展开。是一张画着我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我四年级时送给王耀的。我跟罗维诺还有他在纸上都笑的很开心。
                            "这是⋯"
                            "我问你,你喜欢学美术对吧。"
                            "我·"
                            "对不对!"
                            我抬头看了看房间内墙上贴满的画作,想起自己在书店站了6个小时只为啃光一本平面设计的学术书籍,又想起自己打着手电筒自学被罗维诺撞破的样子。轻轻的点了点头。
                            哥哥满意的笑了笑,翻窗离去。
                            再见他时他已经成了一名空军,签过了生死协议。


                            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18-03-24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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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楼2018-03-31 0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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