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憩》
“是否此魂替我打开窗户
替我扔出一本破旧的诗集
在十月的最后一夜
我从此不再写你”
俄国是铅灰色的，像胶卷相机吐出的黑白相片。海是灰黑色蠕动的液体，拥有幽灵似的白浪滔滔的洋面。天是淡灰色，与工厂大烟囱中冒出的滚滚黑烟无异。花草树木皆褪去斑斓的华裳，彼得格勒的冬宫净是一片苍白。
这世界，就像他的诗，没有颜色。
行在初现冬季的萧索之气的街道，凛冽的风冷得好似能割开人的脸颊。街上没有人，没有乞讨的男孩和要账的工人，没有流浪的妇女和忍饥挨饿的老人，就连偶尔驻足的白鸽或肮脏的小狗都没有。阴霾像是魔鬼，笼罩在头顶，仿佛要将他裹挟入那片深渊。可他无动于衷，只是向前行着。
呼出几团白雾，白雾里藏着十月最寒冷的冬夜。炮声在平静的涅瓦河畔轰然响起，号角声和脚步声奔涌而至，嘈杂散乱，无聊浮躁。夜影幢幢的晚上，冬宫散发着银色的光，应和着铁质武器的寒色，在皎月下交相辉映。呼喊声震耳欲聋，爆发在悠悠的涅瓦河的岸边，河水被震动起数道波澜。那是俄国经历过最寒冷的夜晚，足以积起一尺雪。可那天却没下雪。
忽然，他合上眼，没看那团白雾，静静的等待雾气在冰冷的风中分崩离析，因为他曾经从未想过冬天的夜还能如此寒冷。几段支离破碎的记忆涌上他的头，干扰他引以为傲的神经与理智。寒冷使他难受，回忆使他崩溃。不过这点儿痛苦还不足以，他现在仍然好好的在街上走。他习惯黑暗，也习惯寒冷，黑白的世界中没有童话里严寒老人温暖的红袍或者森林隐匿的一簇萤火。
他漫无目的的顺着陌生街道往前，风雪变得更大。忽然街心出现一抹久违的人影，灰黑色身影的融不进苍白的天空。他靠着街灯，仿佛等待已久，又像是劳累停下的工人。他披着厚重的军大衣，笨拙的手套整理不好那条深灰的围巾。除了他的发像铂金般的反射着白光，这能看的很清楚。
他们渐渐离得愈来愈近，而他没有走，也没有跑，只是站在原地，等待别人一步步靠近。谁也没说话，黑白的世界，忽地又失去了声。他来到那人面前，郑重的、严肃的，望着那人波澜不惊的深灰色眼瞳。
“告诉我，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然后，他便醒来，挣扎着从僵硬冰冷的木桌上坐起身。脱水与缺氧令他的神经几乎都纠缠起来，绕得像是麻线团。他的头酸的要命，包括那双眼睛也酸痛得睁不开，像是被什么蛰过似得。喉咙疼痛，声音喑哑的像被拔毛时叫喊着的乌鸦。一口新鲜而温热的水，是他迫切渴求的，可惜只有像墓地鬼火那样摇曳的烛光，仿佛也灼烧着他的嗓子，让他的身子再榨不出一滴水。
木桌上的小憩很难受，虽然时间只度过了一刻钟。硬邦邦的桌面给不了他舒适，寒冷的冬夜给不了他温暖，陌生的国度什么都给不了他，除了死亡。
他是个从不写诗的诗人，手下只有半截的信，写了又撕。笔尖染脏了信纸，墨水淌湿桌面。他只是麻木的坐着，迟钝的神经做不出丝毫反应，于是他撂下笔，任凭黑咕隆咚的夜色将他吞噬。
他努力回想，却什么也记不起。唯有一双眼睛，干涩的出现在他的回忆里。他想不起那种热烈的颜色，想不起那种诡谲的爱恋，他迷惘而困乏，只想倒下再睡。
尽管没有谁在寒冷的深夜为他披上温暖的大衣，也没有谁为他息掉幽咽的烛火，他却再次迷糊的睡去，很沉、很沉。
-END-

静悄悄的等着想找同好——

我来晚了 你们都走了(｡>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