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闲叙·五』
5.
他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好,来看我的次数也越发频繁。基本上是日日前来,有时候被事情绊住了也会叫副官来知会一声,说是不必再等。
不必再等。一颗心早就没了安放,该等谁?
最近总是懒懒的,也不愿与他多说话,他也不恼,总是抱着我安静的看着窗外。
那窗外的一方天地,我未曾知晓。就算是逃,也是无处可逃。
“二爷,你若是一直这样温顺该多好。”
“红某怕是不能让佛爷如愿了。”
“也罢。”
然后再也没有说话。
最近副官来的勤,我与他到底还是熟识的,之前的话一半算是气话,我与他也还是存着最后几分情意。
“二爷,听我一句劝,又何必处处与佛爷作对。”
我知他是为了我好,但我二月红这一生所有的善心早就被磨得干干净净,人情冷暖对我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了。
“战事如何?”
他许久不来并非没有征兆,随口问了问也没想着能有什么回答。
“兵临池下,金戈铁马。”
“张副官真是说的一手的笑话,这戏文里的把戏怎么信的?”
“二爷。”
他回来了,我顺着声音看过去,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未曾换下。
抬手让人端着盘东西进来,转身又让所有人都出去。
下雪了,伸手触摸他肩上的雪花,手在触碰到的一瞬间滑下,没有立场。
“你若是想去,我便带你去看,银装素裹的你定会喜欢。”
“不必了。”
“也好,你身子不好,免得受了凉。”
若是从前他对我说这些话,我定会高兴许久,都说戏子无情,却谁知并非无情实乃不敢动情。只是现在,一身残躯,受不起了。
我与他的情分算是尽了,剩下的便只有恨。
“红儿,”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为难,良久才道“再为我唱一曲吧。”
再为我唱一曲吧,想起曾经他似乎也曾这般同我说过。
当时他一撩衣摆,双膝落地,张家上下百十口人都随着他统统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
“张启山,你可记得当年你带着张家子孙在我面前跪下,说只要我答应唱一出戏,就算是要你全家性命也都尽管拿去?”
不愿触碰的记忆被活生生剖开,到底是锥心泣血的痛。
“记得。”
“如今可还算数?”我看着他,凉薄开口,“我二月红拜你所赐,前半生妻死友叛,后半生孑孓孤煞,这滋味你是否也想尝尝?”
“红儿?”他向我走近了一点,像是要确定什么一般,叹了口气“算数。”
然后一甩衣摆,跪下。
一如当年。
只是,张启山,你还是当年的你,我却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二月红了。
“佛爷跪早了,我二月红早就毁了。”我看到了他眼中一刹的失措,“被你张启山亲手毁了,你可高兴?”
“我只问一遍,这戏你到底唱不唱?”
“不唱。”
外面似乎起风了,通过窗户缝钻了进来。才想起来早就过了正月中,却还是下起了雪,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