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刚登上车的时候，实实在在被吓了一跳。因为有无座的关系，车厢里特别拥挤，过道也挤满了旅客，推着巨大的箱子几乎没法通行，一路喊抱歉才终于挪到座位上。
我刚坐下不久，列车就开进一片黑暗里。亮着灯的火车在田野里跑，大概像巨大的龙灯。
我坐着一动也不敢动，因为我的座位底下，铺着竹席，躺着一个干瘦干瘦的女人。她的头就搁在我脚边，我真怕一动就踹到了她。
长途旅行，没买到坐票，是很辛苦的事。这样睡觉，一定又冷又不舒服，但她不但睡着了，还睡得意外沉。她醒来的时候，我请她在座位上暂歇，她却推辞不肯，反替我倒热水，看包裹。笑意露在脸上，感染得我都不觉得害怕和寂寞了。
她去河北，看她念大学的儿子。十八个小时。
她说一点也不辛苦。

02.
对面那对母女，跟我同站上车，却讲着我完全听不懂的外乡话。
女儿困极了，头枕在妈妈的膝盖上。妈妈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喘——怕吵醒孩子。座位的空间及其狭小，妈妈甚至都不能转转身子歇歇僵硬的腰肩。
妈妈不大开口，和我唯一的交流是面带歉意地请我帮忙从行李架上为她的孩子拿一件可盖的衣服。她们的行李简简单单，衣服简单用尼龙绳捆着，扎进蛇皮袋子里。
我窥到有几袋干菜，一包粉干。绍兴的特产。
她们在山东下车，十五个小时，妈妈一直没休息，一直对小声说对不起的女儿表示没关系。
走的时候跟我挥了挥手。

03.
我睡醒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高瘦的男孩子，眉眼清秀，笑起来有一点可爱。
他非常不好意思地问我是否能坐在这里，因为没能买到有座的车票。声音带着浙江人特有的温和。
他自我介绍说是在北京上学的大学生。大二，学美术的，将来想当服装设计师。他甚至描绘了对未来的设想和期许——对着陌生的我。事后又发觉失态似的不好意思地红了面庞。真是有意思。
谁没有理想和斗志满满的青春呢？
我理所当然地叫他师哥，理所当然地向他请教北京的风土与人情。
我们的谈话还未结束，座位的主人来了，只得仓促中断。
告别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比我还小好几个月，我却还没上大学。当然我没来得及告诉他。
下车，出站的时候，我都特别留意了，可惜没能寻到他的身影。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大概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而短暂的东西。

04.
我看到了一条宽阔而浑浊的河流，我想那大概是黄河。
激动得拍打窗户，却一张照片都没拍下来。
其实至今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条什么河。
……

你真应该坐一次绿皮车的。
缓慢而长久的旅行，更容易发生令人久久记住的故事。
坐下吧，我想把我每一路的故事，讲给你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