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见
八月的上海,室外就像蒸笼一样,闷热无比,清晨的空气里也闻不到一丝凉爽的气息。正值早高峰,高楼林立的市中心每一个红绿灯前都排满了等待通行的车辆。车里面的司机似乎都习惯了这个时段的拥堵,没有太多心烦焦躁的喇叭声。斑马线前一辆等待的黑色吉普车里,一个黑超遮面的白领丽人正在打电话:“Mandy,你到哪儿了?今天千万别迟到,要给那些老学究们留个好印象。”“等地铁呢。放心吧,老大,肯定比你早到,你是不是堵在路上呀。”“是的呢!不知道这些书呆子怎么想的,偏要选早高峰这个时间点开始。他们休着暑假呢,定什么时间点不行啊。”“谁说不是呢,人家可能家就住学校,根本不知道有早晚高峰这回事儿,不了解民间疾苦……诶,地铁来了,就聊到这儿,一会儿要挤不进去啦!我们在同方大学校门口见。”董秋怡听到对方电话里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然后挂断电话,发现红灯已经变绿灯,后面等的不耐烦的司机在按喇叭。她急忙把车发动,心里祈祷下个路口不要又堵成这样,等好几次红绿灯才能通行。
董秋怡是BD公司采购部经理,今天是去同方大学谈专利转让的事宜。该校材料学院的洪博士刚刚申请成功一项新材料的发明专利。由于是利用学校实验室研制出的新材料,专利的所有权属于学校。所以今天的谈判是和校方交涉,而不是洪博士本人。校方主持谈判的是系主任冯德忠,同时院长和几个学术代表会出席。董秋怡对这次的谈判势在必得,她敏锐的感觉到这是一项肥差。这个专利顺利拿下的话,公司产品质量会上一个台阶,而成本却会降低,对于未来重新争取高端市场是个充分的砝码。自己如果谈成了,未来的升职加薪就是水到渠成的事。BD公司是做汽车内饰的外企,上世纪九十年代就进入中国开厂。刚进驻国内时,他们主打高端市场,客户多是德系车。然而随着高层决策的调整,他们开始重视降低成本而牺牲了质量,现在只能在低端市场挣扎,客户多是日系车和国产车。
董秋怡到学校门口时果然看到她的下属杨曼迪已经到了,在门卫室等她。也难怪,这么闷热的天气在室外等人的话肯定会很煎熬。她看看时间,8点25,还好没有迟到,离约好的时间8点半还有5分钟。她问过门卫行政大楼的方位后,带上杨曼迪开车行驶过去。时间还是有点紧,她们匆忙的赶到会议室门前的时候8点半只差了不到10秒。俩人气喘吁吁地同时惊呼一声‘好险’,然而会议室的门却紧锁着,校方一个人都没到。董秋怡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她本就是个急性子,这该死的大热天让她更焦躁。拿出手机打电话,响了很久后才有人接:“冯主任你好!我们已经到了,请问你们还有多久?”“怎么这么早啊,我们不是约好9点半吗,还有1小时呢。”“啊?改时间了?我记得是8点半。”“没有啊,一开始约的就是9点半。你们再等等,在学校转转好了。”董秋怡挂掉电话,心里已经在骂娘了。她反复地和对方确认过时间,不会记错。她对着杨曼迪不停地发牢骚:“这个老油条,真是气死我了!明明自己记错了时间,还倒打一耙。这么热的天让我们出去转转,亏他说的出口。”“老大,别生气了。人家现在是甲方,他们的专利不愁转让不出去。我们只能放低姿态。”“要你这个小丫头来提醒我?我还能不知道他们现在就是大爷?”杨曼迪嘻嘻一笑,她知道这个领导表面看来很凶,实则对下属很好,尤其是女下属。自己就是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办公室文员被她一路提拔到现在的国内采购组组长。董秋怡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小折扇使劲地给自己扇风,饶是这样,额头的汗珠还是不停地冒出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特别害怕夏天的闷热,其实她身材很瘦,本不该是怕热的人。杨曼迪躲到她扇风的方向去乘凉,被她毫不留情的推开。“去,不知道拍你老板马屁,还来占便宜。”“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老板。行,我来拍个马屁。”随后从包里拿出纸巾给她把额头的汗擦掉。“嗯,这还差不多。来,赏你几口凉风。”俩人互相开着玩笑,正准备说下去到车里等,还能吹空调,转头却看到一个身穿白T恤和蓝色牛仔裤的男生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由于没有一点防备,把她们两个都吓了一跳。男生看到她们的反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是BD公司的吧,刚才冯主任给我打电话,叫我过来招待一下。”他边说边把会议室的门打开并请她们进去。俩人连忙称谢。会议室里的光线比走廊亮了很多,男生把空调打开后转身才发现那个年长些的女子长的真好看,不由地多看了两眼,不是时下流行的网红脸,却自有自己一番独特的韵味,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令任何一个直男见了都很难移开目光。董秋怡已经习惯了男人初次见到她时在她身上打转的目光,她也会适度利用长相上的优势为自己谋取利益。对面的这个男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不让她觉得猥琐的男人。他带着几分羞涩,想看又不敢看,一阵窘迫后才想到请她们坐下,然后去接了两杯水给她们。董秋怡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干净,白白净净的脸,高高的个子,脸上似乎刻着书生两个字,任谁一看都能知道是个读书人。她脑中竟然闪过早年上学时期看过的电视剧‘永不瞑目’中肖童的形象,阳光中带着一点忧郁,还比肖童多一分羞涩。两人外形其实一点不像,但就是瞬间让她想到那个形象。董秋怡落落大方地递上自己名片。“这位同学你好!我是BD公司采购部经理董秋怡,你可以叫我Grace。我旁边这位是我们国内采购组的组长杨曼迪。今天真的太感谢你能来招呼我们,请问你怎么称呼?”男生微微一笑说:“董经理你好!我不是什么同学,我姓洪叫洪博文,我博士毕业已经三年了。”“哇哦!原来是洪博士,失敬失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洪博士这么年轻,看着就像刚入学的大学生似的。”“董经理说笑了,我今年都30了。”“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关键是这么年轻就取得这么大的成就。你发明的专利现在可是香饽饽,除了我们,肯定还有不少公司感兴趣。”“我不是很清楚,是我们学院在洽谈。”董秋怡本想从他口中探听到一些竞争对手的信息,没想到这位洪博士口风倒是很紧。她和杨曼迪一起旁敲侧击的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到。
闲聊了一会儿后,校方其他几个谈判代表陆续地到了。有矮小精干的系主任冯德忠,有仪表堂堂一脸官相的院长赵建民,还有全校唯一的院士也是洪博文的博导徐策。老院士已经年过七旬,精神头却还不错。洪博文可以算是他的关门弟子和得意门生。互相介绍完毕后直奔主题。董秋怡:“各位老师、领导,你们好!今天我很荣幸代表BD公司来和贵校商谈专利转让的事宜。我想不用我过多介绍,各位都很了解BD公司,因为我们一直以来都有很良好的合作关系。我们连续多年在贵校设立奖学金,每年会来贵校招聘应届毕业生。所以我不多啰嗦,下面就让小杨对我司做个简短介绍,以及对这项专利我们的计划应用。”杨曼迪随即打开准备好的PPT开始陈述。董秋怡开始观察对方众人的表情以此来揣度他们的心思,这些年的职场经历让她对自己识人的能力很自信。徐院士和洪博士是纯朴的做学问的学者,赵院长心思深沉一时半会儿摸不准他的路子,而冯主任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滴溜乱转,必然是个好色之徒。董秋怡知道如果谈判陷入僵局,这个冯主任将会是个突破口。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去寻求这个突破口,就算利用自己美色,她也会把握好分寸,职位再高也不过是个打工的,犯不着牺牲色相去为公司谋利益。
PPT展示完后,赵院长开始发话:“看的出来贵司对这次专利转让的重视,你们的报价我们也收到了。坦白讲这个报价在我们收到的所有报价中是偏低的,之所以我们还坐下来谈就是因为我们有过良好的合作。虽然钱不是最重要的,可我们也需要用它来建更好的实验室、教学楼,给教职工更好的福利对吧。”董秋怡知道对方会有这一手,谈判嘛总是你来我往的,不可能是一口价。“我们的报价是经过总公司高层会议决定的,我认为还是很有诚意的。而且跟我们合作你完全可以放心,不存在付不出款的问题。我可以保证如果我们现在签合同,今天下午所有的款项就能打到你指定的账户上。我想不是所有的公司都敢说这样的话,据我所知大部分企业是在专利投产并得到实实在在的收益后才会放款。当然这个报价也只是初步的,如果贵校觉得偏低,完全可以提出来,我们会在高层会议上重新评估。”“贵司的优势我当然知道。”赵院长低头看了看手机:“哟,一会儿我还有一个会议,不好意思先失陪了。冯主任,你们接着谈吧。”然后抱歉地离席。大领导通常都这样,会出现一下表明态度指个方向然后找借口离开。冯德忠呵呵地干笑了几下接过话语权:“董小姐,我们院长的态度你刚才都看到了。他还是很重视贵司的,不然也不会百忙之中还抽空过来一趟。”“非常荣幸!非但院长,连徐院士都来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今天我们谈的结果先不说,能见到徐老这样真正的科学家就让我觉得不虚此行。”徐院士不大说话,对她的恭维只微微笑一下,并不答茬。冯德忠:“呵呵,你这话可说对了。徐老不轻易出山,这次是特意为他的高徒洪博士才来的。呃,今天有个现象很有趣哦,我们这边全是男的,而你们都是女将,看来BD公司女员工地位很高嘛。”“冯主任说笑了,今天只是凑巧罢了。本来工程部的那个李高工李大勇要一起来的,正好碰上一项紧急的任务,来不了。对了,我听说李高工也是同方毕业的高才生,哪一届的我给忘了,Mandy,你知道吗?”“好像是07届的。”“哦,是我本科同班同学。”洪博文突然开口说话。董秋怡:“是嘛,这其实不是什么巧事。本来嘛,BD有近1/5的员工毕业于同方,同方真是出人才的地方。”冯德忠:“还有你们那个人事的黄经理,也是我们学校校友。”“对啊,所以BD在上海的发展真是离不开咱们学校。我还听说我们工厂的材料测试间是徐老当年帮忙建成的。”董秋怡总是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徐院士身上靠,一方面比较厌恶冯德忠那副色迷迷的嘴脸,另一方面确实很敬重他院士的身份,而且在BD或多或少听说过徐老的事迹。她说的是实话,BD刚进中国建厂的时候,是徐老带着一帮学生为他们设计建造了一个当时很先进的测试间,并且作为技术顾问常驻过BD一段时间。徐老终于开口说话:“那已经是20多年前的事了,现在老啰。”“哪里,徐老精神还好得很嘛。您要是肯赏光,欢迎随时来我们工厂参观指导。”徐老摇摇手说:“我们还是谈正题吧。商务上的事小冯负责,我和博文是来谈技术细节的。这是博文花了很多心血,在实验室泡了很长时间才合成出来的新材料,我们从事科研的都希望自己的成果能尽快得到实际应用而不是一直停留在实验室。你们对这项专利投放市场有什么计划吗?”“这正是我接下来想说的。刚才的PPT已经提到,专利一旦转让给BD后,BD将会立即开始批量化生产,生产需要的新设备已经在联系采购。可以说效率是我们的另一大优势。当然届时要请洪博士来BD做生产工艺的指导,薪资待遇另算,不含在转让费里面。”冯德忠:“洪博士下学期还有教学任务,而且手上有好几个课题,恐怕分身乏术。”徐院士:“小冯,话不是这样说的。专利并不是转让出去就不管了,不管最终卖给哪个企业,我们都要负责到底。下学期可以给博文少排点课,课题可以分给其他学生。”这本是冯德忠谈判的技巧,好趁机提价,没想到被徐院士当众驳斥,一时下不来台,便悻悻地不说话。董秋怡:“有徐老这话我就放心了。不过请放心,洪博士不需要全职常驻工厂,每周来2~3次就行。冯主任,这样安排可以吗?”冯德忠:“这是后话。我看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贵司的情况该了解的也基本了解了。我需要和院领导再商议一下,如果有意向会再和你们约谈。”这是相当于逐客了。董秋怡:“哟,正好到饭点了。我在附近订了一家饭店,一起用个午餐吧。”徐老首先站起来摆摆手说:“我吃不惯外面的饭,不去凑热闹了。博文,你跟我走吧,你师母让我叫你去家里吃饭。”“好的,老师,好久没去看师母了。”董秋怡估计是留不住师生二人了,客套了几句便目送他们离开。“冯主任,咱们走吧。”冯德忠毫不客气地随她们去了饭店。中国人嘛,很多事情都是在饭桌上谈成的。
董秋怡本想在饭桌上至少能套出来对方的目标价,没想到冯德忠真是个老狐狸,一直把院领导抬出来做挡箭牌,问什么都说要回去和院领导商量。倒是他趁着劝酒时不时的捏个小手搂个肩膀,真是斯文扫地。好在杨曼迪酒量不错,替她的老大挡了不少酒,也挡了不少骚扰,这也是董秋怡出外应酬喜欢带着她的原因之一。最后这位大爷虽然喝的醉醺醺的,仍然没有从他口里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这让董秋怡有些沮丧,算是出师不利。要知道光是为了争取到这次的谈判权,她就花了不少心思。但是她从来就不是服输的人,这小小的不利不可能让她退缩,只会让她越挫越勇。
八月的上海,室外就像蒸笼一样,闷热无比,清晨的空气里也闻不到一丝凉爽的气息。正值早高峰,高楼林立的市中心每一个红绿灯前都排满了等待通行的车辆。车里面的司机似乎都习惯了这个时段的拥堵,没有太多心烦焦躁的喇叭声。斑马线前一辆等待的黑色吉普车里,一个黑超遮面的白领丽人正在打电话:“Mandy,你到哪儿了?今天千万别迟到,要给那些老学究们留个好印象。”“等地铁呢。放心吧,老大,肯定比你早到,你是不是堵在路上呀。”“是的呢!不知道这些书呆子怎么想的,偏要选早高峰这个时间点开始。他们休着暑假呢,定什么时间点不行啊。”“谁说不是呢,人家可能家就住学校,根本不知道有早晚高峰这回事儿,不了解民间疾苦……诶,地铁来了,就聊到这儿,一会儿要挤不进去啦!我们在同方大学校门口见。”董秋怡听到对方电话里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然后挂断电话,发现红灯已经变绿灯,后面等的不耐烦的司机在按喇叭。她急忙把车发动,心里祈祷下个路口不要又堵成这样,等好几次红绿灯才能通行。
董秋怡是BD公司采购部经理,今天是去同方大学谈专利转让的事宜。该校材料学院的洪博士刚刚申请成功一项新材料的发明专利。由于是利用学校实验室研制出的新材料,专利的所有权属于学校。所以今天的谈判是和校方交涉,而不是洪博士本人。校方主持谈判的是系主任冯德忠,同时院长和几个学术代表会出席。董秋怡对这次的谈判势在必得,她敏锐的感觉到这是一项肥差。这个专利顺利拿下的话,公司产品质量会上一个台阶,而成本却会降低,对于未来重新争取高端市场是个充分的砝码。自己如果谈成了,未来的升职加薪就是水到渠成的事。BD公司是做汽车内饰的外企,上世纪九十年代就进入中国开厂。刚进驻国内时,他们主打高端市场,客户多是德系车。然而随着高层决策的调整,他们开始重视降低成本而牺牲了质量,现在只能在低端市场挣扎,客户多是日系车和国产车。
董秋怡到学校门口时果然看到她的下属杨曼迪已经到了,在门卫室等她。也难怪,这么闷热的天气在室外等人的话肯定会很煎熬。她看看时间,8点25,还好没有迟到,离约好的时间8点半还有5分钟。她问过门卫行政大楼的方位后,带上杨曼迪开车行驶过去。时间还是有点紧,她们匆忙的赶到会议室门前的时候8点半只差了不到10秒。俩人气喘吁吁地同时惊呼一声‘好险’,然而会议室的门却紧锁着,校方一个人都没到。董秋怡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她本就是个急性子,这该死的大热天让她更焦躁。拿出手机打电话,响了很久后才有人接:“冯主任你好!我们已经到了,请问你们还有多久?”“怎么这么早啊,我们不是约好9点半吗,还有1小时呢。”“啊?改时间了?我记得是8点半。”“没有啊,一开始约的就是9点半。你们再等等,在学校转转好了。”董秋怡挂掉电话,心里已经在骂娘了。她反复地和对方确认过时间,不会记错。她对着杨曼迪不停地发牢骚:“这个老油条,真是气死我了!明明自己记错了时间,还倒打一耙。这么热的天让我们出去转转,亏他说的出口。”“老大,别生气了。人家现在是甲方,他们的专利不愁转让不出去。我们只能放低姿态。”“要你这个小丫头来提醒我?我还能不知道他们现在就是大爷?”杨曼迪嘻嘻一笑,她知道这个领导表面看来很凶,实则对下属很好,尤其是女下属。自己就是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办公室文员被她一路提拔到现在的国内采购组组长。董秋怡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小折扇使劲地给自己扇风,饶是这样,额头的汗珠还是不停地冒出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特别害怕夏天的闷热,其实她身材很瘦,本不该是怕热的人。杨曼迪躲到她扇风的方向去乘凉,被她毫不留情的推开。“去,不知道拍你老板马屁,还来占便宜。”“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老板。行,我来拍个马屁。”随后从包里拿出纸巾给她把额头的汗擦掉。“嗯,这还差不多。来,赏你几口凉风。”俩人互相开着玩笑,正准备说下去到车里等,还能吹空调,转头却看到一个身穿白T恤和蓝色牛仔裤的男生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由于没有一点防备,把她们两个都吓了一跳。男生看到她们的反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是BD公司的吧,刚才冯主任给我打电话,叫我过来招待一下。”他边说边把会议室的门打开并请她们进去。俩人连忙称谢。会议室里的光线比走廊亮了很多,男生把空调打开后转身才发现那个年长些的女子长的真好看,不由地多看了两眼,不是时下流行的网红脸,却自有自己一番独特的韵味,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令任何一个直男见了都很难移开目光。董秋怡已经习惯了男人初次见到她时在她身上打转的目光,她也会适度利用长相上的优势为自己谋取利益。对面的这个男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不让她觉得猥琐的男人。他带着几分羞涩,想看又不敢看,一阵窘迫后才想到请她们坐下,然后去接了两杯水给她们。董秋怡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干净,白白净净的脸,高高的个子,脸上似乎刻着书生两个字,任谁一看都能知道是个读书人。她脑中竟然闪过早年上学时期看过的电视剧‘永不瞑目’中肖童的形象,阳光中带着一点忧郁,还比肖童多一分羞涩。两人外形其实一点不像,但就是瞬间让她想到那个形象。董秋怡落落大方地递上自己名片。“这位同学你好!我是BD公司采购部经理董秋怡,你可以叫我Grace。我旁边这位是我们国内采购组的组长杨曼迪。今天真的太感谢你能来招呼我们,请问你怎么称呼?”男生微微一笑说:“董经理你好!我不是什么同学,我姓洪叫洪博文,我博士毕业已经三年了。”“哇哦!原来是洪博士,失敬失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洪博士这么年轻,看着就像刚入学的大学生似的。”“董经理说笑了,我今年都30了。”“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关键是这么年轻就取得这么大的成就。你发明的专利现在可是香饽饽,除了我们,肯定还有不少公司感兴趣。”“我不是很清楚,是我们学院在洽谈。”董秋怡本想从他口中探听到一些竞争对手的信息,没想到这位洪博士口风倒是很紧。她和杨曼迪一起旁敲侧击的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到。
闲聊了一会儿后,校方其他几个谈判代表陆续地到了。有矮小精干的系主任冯德忠,有仪表堂堂一脸官相的院长赵建民,还有全校唯一的院士也是洪博文的博导徐策。老院士已经年过七旬,精神头却还不错。洪博文可以算是他的关门弟子和得意门生。互相介绍完毕后直奔主题。董秋怡:“各位老师、领导,你们好!今天我很荣幸代表BD公司来和贵校商谈专利转让的事宜。我想不用我过多介绍,各位都很了解BD公司,因为我们一直以来都有很良好的合作关系。我们连续多年在贵校设立奖学金,每年会来贵校招聘应届毕业生。所以我不多啰嗦,下面就让小杨对我司做个简短介绍,以及对这项专利我们的计划应用。”杨曼迪随即打开准备好的PPT开始陈述。董秋怡开始观察对方众人的表情以此来揣度他们的心思,这些年的职场经历让她对自己识人的能力很自信。徐院士和洪博士是纯朴的做学问的学者,赵院长心思深沉一时半会儿摸不准他的路子,而冯主任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滴溜乱转,必然是个好色之徒。董秋怡知道如果谈判陷入僵局,这个冯主任将会是个突破口。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去寻求这个突破口,就算利用自己美色,她也会把握好分寸,职位再高也不过是个打工的,犯不着牺牲色相去为公司谋利益。
PPT展示完后,赵院长开始发话:“看的出来贵司对这次专利转让的重视,你们的报价我们也收到了。坦白讲这个报价在我们收到的所有报价中是偏低的,之所以我们还坐下来谈就是因为我们有过良好的合作。虽然钱不是最重要的,可我们也需要用它来建更好的实验室、教学楼,给教职工更好的福利对吧。”董秋怡知道对方会有这一手,谈判嘛总是你来我往的,不可能是一口价。“我们的报价是经过总公司高层会议决定的,我认为还是很有诚意的。而且跟我们合作你完全可以放心,不存在付不出款的问题。我可以保证如果我们现在签合同,今天下午所有的款项就能打到你指定的账户上。我想不是所有的公司都敢说这样的话,据我所知大部分企业是在专利投产并得到实实在在的收益后才会放款。当然这个报价也只是初步的,如果贵校觉得偏低,完全可以提出来,我们会在高层会议上重新评估。”“贵司的优势我当然知道。”赵院长低头看了看手机:“哟,一会儿我还有一个会议,不好意思先失陪了。冯主任,你们接着谈吧。”然后抱歉地离席。大领导通常都这样,会出现一下表明态度指个方向然后找借口离开。冯德忠呵呵地干笑了几下接过话语权:“董小姐,我们院长的态度你刚才都看到了。他还是很重视贵司的,不然也不会百忙之中还抽空过来一趟。”“非常荣幸!非但院长,连徐院士都来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今天我们谈的结果先不说,能见到徐老这样真正的科学家就让我觉得不虚此行。”徐院士不大说话,对她的恭维只微微笑一下,并不答茬。冯德忠:“呵呵,你这话可说对了。徐老不轻易出山,这次是特意为他的高徒洪博士才来的。呃,今天有个现象很有趣哦,我们这边全是男的,而你们都是女将,看来BD公司女员工地位很高嘛。”“冯主任说笑了,今天只是凑巧罢了。本来工程部的那个李高工李大勇要一起来的,正好碰上一项紧急的任务,来不了。对了,我听说李高工也是同方毕业的高才生,哪一届的我给忘了,Mandy,你知道吗?”“好像是07届的。”“哦,是我本科同班同学。”洪博文突然开口说话。董秋怡:“是嘛,这其实不是什么巧事。本来嘛,BD有近1/5的员工毕业于同方,同方真是出人才的地方。”冯德忠:“还有你们那个人事的黄经理,也是我们学校校友。”“对啊,所以BD在上海的发展真是离不开咱们学校。我还听说我们工厂的材料测试间是徐老当年帮忙建成的。”董秋怡总是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徐院士身上靠,一方面比较厌恶冯德忠那副色迷迷的嘴脸,另一方面确实很敬重他院士的身份,而且在BD或多或少听说过徐老的事迹。她说的是实话,BD刚进中国建厂的时候,是徐老带着一帮学生为他们设计建造了一个当时很先进的测试间,并且作为技术顾问常驻过BD一段时间。徐老终于开口说话:“那已经是20多年前的事了,现在老啰。”“哪里,徐老精神还好得很嘛。您要是肯赏光,欢迎随时来我们工厂参观指导。”徐老摇摇手说:“我们还是谈正题吧。商务上的事小冯负责,我和博文是来谈技术细节的。这是博文花了很多心血,在实验室泡了很长时间才合成出来的新材料,我们从事科研的都希望自己的成果能尽快得到实际应用而不是一直停留在实验室。你们对这项专利投放市场有什么计划吗?”“这正是我接下来想说的。刚才的PPT已经提到,专利一旦转让给BD后,BD将会立即开始批量化生产,生产需要的新设备已经在联系采购。可以说效率是我们的另一大优势。当然届时要请洪博士来BD做生产工艺的指导,薪资待遇另算,不含在转让费里面。”冯德忠:“洪博士下学期还有教学任务,而且手上有好几个课题,恐怕分身乏术。”徐院士:“小冯,话不是这样说的。专利并不是转让出去就不管了,不管最终卖给哪个企业,我们都要负责到底。下学期可以给博文少排点课,课题可以分给其他学生。”这本是冯德忠谈判的技巧,好趁机提价,没想到被徐院士当众驳斥,一时下不来台,便悻悻地不说话。董秋怡:“有徐老这话我就放心了。不过请放心,洪博士不需要全职常驻工厂,每周来2~3次就行。冯主任,这样安排可以吗?”冯德忠:“这是后话。我看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贵司的情况该了解的也基本了解了。我需要和院领导再商议一下,如果有意向会再和你们约谈。”这是相当于逐客了。董秋怡:“哟,正好到饭点了。我在附近订了一家饭店,一起用个午餐吧。”徐老首先站起来摆摆手说:“我吃不惯外面的饭,不去凑热闹了。博文,你跟我走吧,你师母让我叫你去家里吃饭。”“好的,老师,好久没去看师母了。”董秋怡估计是留不住师生二人了,客套了几句便目送他们离开。“冯主任,咱们走吧。”冯德忠毫不客气地随她们去了饭店。中国人嘛,很多事情都是在饭桌上谈成的。
董秋怡本想在饭桌上至少能套出来对方的目标价,没想到冯德忠真是个老狐狸,一直把院领导抬出来做挡箭牌,问什么都说要回去和院领导商量。倒是他趁着劝酒时不时的捏个小手搂个肩膀,真是斯文扫地。好在杨曼迪酒量不错,替她的老大挡了不少酒,也挡了不少骚扰,这也是董秋怡出外应酬喜欢带着她的原因之一。最后这位大爷虽然喝的醉醺醺的,仍然没有从他口里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这让董秋怡有些沮丧,算是出师不利。要知道光是为了争取到这次的谈判权,她就花了不少心思。但是她从来就不是服输的人,这小小的不利不可能让她退缩,只会让她越挫越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