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知道，那副皮囊里藏了一个国度。
快讯：今晚8点16分，本市上河区派出所接到报警，一位女青年声称自己养的宠物犬在家里失踪，现场发现大量血迹。接警后警方迅速赶到现场，经调查，女青年怀疑自己长期被人跟踪偷窥，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调查。警方提醒广大女性朋友们注意自身安全。

一、
见到李斌的时候，我有点儿不敢相信这个看上去有些书卷气的大学副教授是个偷窥狂。身为一个变态模仿者，我能感觉出，面前的人跟我有些相同之处，却又在本质上有所不同。
虽然我模仿过很多种类的变态，在知情人眼里我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变态，但是我自认是个有操守的人，我明白自己所有的模仿行为都是来自本能对未知的探究和对危机的预防。说实话，我看不起变态，甚至憎恶他们，可我从没有跟其他人说起过，因为我自己无法摆脱这个标签，至少短时间内我要披着变态的马甲活着，所以我只能相信总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人们会认识真实的我，但是此时此刻，我还是要说，托这些变态们的福，我顺利出狱了。
是的，一年前，我因为卷入了一起“偷窥杀人案”而锒铛入狱，由于女孩的尸体始终没有找到，我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而如今我作为变态模仿专家有了一个被洗白的新身份——神秘机构的特殊调查员。而这一切，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
窗外的阳光静静地照在桌面上，我的眼睛被晃得有些睁不开。在我对面坐着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人，中年人留着一头梳得干练精神的中长发型，炯炯有神的眼睛中透着睿智，他的西装看上去并不新，却熨烫得十分得体，一眼望去几乎没有一丝褶皱。显然，这是一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人。
他看着我，交叠着放在桌面上的手臂没怎么动，只是时不时有节奏地用右手手指叩击着桌面：“我们的条件很优厚，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知道面前的人在尽可能地压抑自己内心的焦虑情绪，距离他所谓的上次征求我的意见已经过去一周了。上次他问过我之后，我说出了自己心里期待的条件，果不其然，他直接开口拒绝了我。于是我干脆地站起来准备离开，当然，在离开这间会客室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中年人，然后给了他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我觉得你们的诚意还不够。一周后，一周后你再来找我吧，我期待你们答应我的条件。”
正如我预料的一样，这个人一周后真的来找我了。
“用唾手可得的资源来给你们办事，这确实是个很大的诱惑。但是，我有案底在身，做起事来必定会束手束脚，你们为什么会找上我呢？要知道，进了牢房的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儿。”我对自己的形容中没有用“罪犯”这个字眼，因为我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个罪犯，尽管我被关押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可这丝毫不会影响我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以及…视角。
“你要换个新身份的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要知道一个成年人身上流失超过大约1000ml的血液就会危及生命，你一个大男人身着女装，在一个失踪青年女性家里的沙发上被人发现，身旁还有达到这个危险值的大量血迹。而这个女青年至今下落不明，你也坐实了凶手的罪名并没有丝毫反驳就直接认罪了，现在却以一副无辜的姿态要跟我们谈条件？”中年人眉毛中间都快皱出了一个横卧的“8”，他那严肃却又迫切的脸让我有些想笑。
这些人看上去什么都知道，但是他们其实什么都不明白：“你们现在找到我，不就是因为知道了我并不是凶犯吗？”一年了，想必是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们才觉得不对劲吧。这些人得出了我不是凶手的结论，可他们却始终不敢承认，因为要认错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是我并不强求。查清事实、缓解社会压力是他们的目的，但是我需要的…不仅仅是随手可得的支援，更是一个自由的新身份。
“可你的行为让人不得不怀疑…”终于，被我揭穿后的中年人无奈地让步了。显然我在入狱近一年时第一次正面声明我不是凶犯，让他着实松了一口气，这一点从他的动作上就能看出。中年人身体往后一靠，手指依然在轻叩着桌面，但是力度和速度小了很多。
“如果你们真要定位我是哪种变态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个变态模仿狂。”这答案让中年人有些错愕，不过我并没有顾虑他心思的打算，而是继续说道，“我并不是真正的凶犯，只是模仿了一些轻度变态的人，也了解他们的思维方式，这才是你们找上我的原因，不是吗？
“十个月前，我发现自己一直偷窥的对面楼房的女孩有些不对劲，由于她的防备心太强，我不得不模仿女人接近她。案发当天，她房间的灯没有及时亮起，这对于一个作息稳定的女孩来说不太正常，于是我潜入了她家，却没想到竟然意外牵涉进了一起神秘的失踪案。这实在太可笑，凶手依然逍遥法外，可我却在这里被冤枉坐了快一年的牢，而一切的起因只是我有悖于常人的行事方式。如果现在不是太过无奈，相信你们也不会找上我吧。让我猜猜，是不是有些人变本加厉的变态行为让你们头疼，所以想让我弄清楚这些人的思维方式，从源头上减少这些变态事件…以及调查由此引发的神秘案件的真相？”
看来我猜对了，中年人眉心横卧的“8”像是用熨斗烫平了：“说得不错，你通过了我们的测试。”他朝我伸出右手说道，“恭喜你，你所有的要求我们都答应，合作愉快！”我嘴角勾起一个微笑，握住了他粗糙的右手：“干脆！我喜欢干脆的人，合作愉快！”
——
就这样，我顺利出狱了，也拥有了一个新的身份，而且很幸运的是，在我的强烈坚持下，这个神秘机构的人让我保留了原名——孔龙。我怀念过去的自己，我会回归那个真实的自我。好吧，言归正传，继续我出狱两个月后的第一个任务——调查这个偷窥狂。
二、
面前的青年戴着一副轻型的金丝边眼镜，一袭白衬衫随意地翻卷着领口，下摆扎在西装裤里，迎面走来时衣服里显得瘪瘪的，使得他瘦削的身躯看上去有点儿弱不禁风。而他看见我时，腼腆一笑，两颊边还露出了浅浅的梨涡来，怎么看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他搓了搓袖口处沾的泥土，说道：“不好意思，久等了吧？要下课时有个学生问了个问题，拖了一会儿。”
我礼貌地一笑：“没关系，我也才刚到没多久。”
在李斌的带领下，我到了他位于大学对面住宅小区的家里。一进屋子，黑乎乎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与此同时，一股憋闷的霉气扑面而来，这与李斌干净的形象显然有很大的出入，我轻轻咳嗽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我…我有段时间没怎么开窗了。”显然，对方是个十分细腻敏感的人，仅凭一个咳嗽就知道了我的意思。李斌摸索着打开了门口电灯的开关，将我引进了屋内，随后关好了大门。
我准备换鞋，被李彬拦住了：“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
“为什么不开窗？因为怕对方发现吗？”在沙发上坐定后，我单刀直入，并没有给李斌太多喘息的时间。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显然让李斌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语气不复之前的疏忽客套，似乎因为我的直白，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继续装腔作势下去，所以语气有些冷硬：“对，怕对方发现。”
“你并不想见我。”我身体前倾，向坐在对面的李斌道出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仿佛卸下了脸上的面具变了个人一般，李斌的眼睛有些发亮，他起身走到餐厅窗户前的高倍望远镜前，躬身通过望远镜看着对面。
他始终没有拉开过窗帘…但是我还是能看见从两边窗帘间隙中伸出的望远镜的另一端，我想，望远镜应该正对着对面楼房的某个年轻女孩吧。
“对方知道有人在看她。”我看着有些沉迷的李斌说道，“那个女孩觉得不对劲，所以报警了。我们也是调查了好久，才发现是你。”
李斌转头有些挑衅地看着我：“你好像只是来警告我的。毕竟如果你们觉得我有威胁，应该会直接来抓我了。可是我只是偷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
“是的，你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我们除了警告你，什么都不能做。尽管你只是偷窥，还是足以让人紧张的。”平静地陈述着这个事实，我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愿意跟我谈话，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用身份来压你，其实你并不害怕，你接受，只是因为我说我也偷窥过别人，不是吗？”
日光灯下的年轻人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想来看看吗？”在他鼓励的目光下，我站到望远镜前，看着对面楼里那个正在阳台上给兰花浇水的年轻女孩，“很美！”我不由自主地说道。
“是的，很美，所以我才停不下来。”没有继续看，李斌到餐厅用一次性水杯给我倒了一杯凉白开，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而后坐定，“告诉你，我观察有一年左右了。”
收回视线，我也回到沙发上坐下，看着李斌。他神秘地对我说道：“大概一年前，这个女孩有一天回家的时候，身上有很多血…我就开始偷窥了。”
“这是你偷窥她的原因吗？”我皱了皱眉，一年前…正好也是我被抓的时候。

三、
“偷窥她？谁告诉你我在偷窥她？”他仿佛看***一样瞥了我一眼，同时把脚交叉搁在了茶几上。
“你不是在偷窥那个女孩吗？”这答案显然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难不成他是在偷窥她家阳台上的花花草草？
“肤浅！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庸俗！”莫名其妙的吐槽让我有点儿蒙，李斌那看着我痛心疾首的表情看来不像是伪装出来的，“那不过就是一具皮囊，我堂堂一个副教授，会被人的外貌迷惑吗？”
“那你在偷窥什么？”突变的话锋有点儿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我诧异地看着李斌，问道。
“唉，你们不知道，那副皮囊里藏了一个国度！”像是怕隔墙有耳，李斌突然用双手在嘴边弄成喇叭状，悄悄对我说道。
“欸？！”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斌，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诡异的答案。
“你知道我是哪门学科的副教授吗？”没等我回答，李斌直接说道，“我是昆虫学副教授。”见我呆愣的模样，李斌神秘一笑，“如果我说那个女孩的身体里，藏了一个昆虫的国度，你相信吗？”
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我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怎么可能？都一年了，那个女孩好好的，活蹦乱跳着呢。”
“有的昆虫能存活很久，而这女孩子身体里的昆虫，是个新品种，人们都没见过。相信我，这都是真的！”李斌见我不信，身体突然前倾，因为腿搁在茶几上，使他看起来有些滑稽。
“你说这是人们没见过的新品种，你是怎么认出来的？一般研究人员有新发现不是该欣喜若狂，想要争取比如诺贝尔奖这样的国际奖项吗？”我有些不解，但是很快便发现自己的关注点有些歪了，“不不不，你首先跟我说说，这昆虫生活在那个女孩的身体里，你是怎么发现的？”我端起白开水润湿了一下嘴巴，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李斌。
他又靠回沙发上，看着我说道：“一年了，是不是新品种，我肯定查过各种资料，当然，我不能告诉任何有相关学术知识的人这个秘密，你还是我第一个分享的人呢，你该感到自豪！至于学术奖项，我不感兴趣，这样美丽的东西我自己一个人欣赏不是更好吗？”李斌的语气有种傲慢，他接着说道，“我和昆虫能产生…共鸣…说出来你也不会懂的，哪里有昆虫，我随时都能发现。不信你看，客厅窗帘后面的花盆旁边，有五只蚂蚁正在水里挣扎呢。”
为了印证他的话，我起身走到客厅，掀开拖地的窗帘一角，赫然发现一盆花下面漏了一摊水，那里果然有五只蚂蚁正在挣扎。
转头看着李斌，我反驳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只是个巧合。”
“你就是不肯相信，非要自欺欺人。”我的怀疑让李彬有些不快。但是他说得对，他连数字都说得分毫不差，我不相信有这样的巧合：“你说…那个女孩身体里有个昆虫的国度？那你说有多少只昆虫？”
李斌瞪了我一眼，有点儿不耐烦：“都说了是个国度了，那肯定不是简单能数清的，同我俩的头发一样，数不清。”
四、
这人身体里要是有这么多昆虫还能活吗？我有些不信：“可她看起来好好的啊…”
“好好的？都说让你不要被表面现象迷惑了。”李斌一副看傻瓜的模样瞅了我一眼，“告诉你，这昆虫一直是蛹，但是马上就要破蛹而出了。你以为她家的宠物狗是怎么失踪的？蛹蜕变需要能量，说白了狗只是食物而已。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一周，一周内就会有结果。”
“破蛹而出会怎样？”虽然隐约猜到了会发生什么事，但是我仍旧半信半疑。
李斌嘴角上弯：“还能怎样？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那画面可不太美，如果你有密集恐惧症，估计会受不了的。”
能对别人的生死如此侃侃而谈，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变态狂，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妙龄女孩。我皱眉问道：“你就没有一点儿怜香惜玉之情吗？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要一直偷看而不告诉那个女孩？”
“告诉她有什么用？我都跟你说了，这虫子是从未见过的新品种，而且这女孩子不知道是从哪里感染的这些虫子，她的身体里密密麻麻全都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别说是一般的医护人员，就连昆虫专业人士也没辙。”
李斌的话是给这女孩判了死刑？我觉得他肯定是学术钻研得太入迷，以致走火入魔了：“作为一个也曾有过偷窥经验的人，我想奉劝你以后不要再偷窥这个女孩了，不然你副教授的名节可能要不保了。”
“谢谢你的好意！”半眯着眼，李斌沉吟片刻后冲我摆摆手，“不过没必要了，我不会再偷窥她的，我还怕被对方发现呢。那些昆虫太神秘强大了，如果被发现了…不会有什么好处的。而且它们太过稀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看他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我的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你好自为之吧！”随后我便离开了李斌家，至于他有没有再偷窥那个女孩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尽管警方后来在我的提醒下对李斌有所防备，可他依然在第七天被发现满身是血地出现在对面女孩的家里傻笑着，手腕动脉处有一个伤口，而女孩却不知所终。
这样看来，李斌的经历就跟之前的我几乎一样，他最后也被关了起来。
这件事调查结束之后，李斌托中年人给我带了一句诡异的话：“对方发现我了，要在我这里建立国度，但是我是雄性，不能满足要求，可我愿意为了科学的信仰奉献我自己！”我想去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被告知李斌在给我带话的第二天便在牢房里失踪了，他所在的囚室里发现了大量未知品种的死亡虫尸…我在翻看中年人给我的调查资料时发现，那个我偷窥了很久却失踪的女孩，与住在李斌家对面的女孩是大学好友，而我偷窥的女孩，家里也曾失踪过宠物犬并在现场发现了大量血迹。另外，她们都超级爱吃日本料理…

栗西亚：从事过新闻记者、编辑、动画编剧、小说杂志编辑等职业，从初入文学界潜伏至今已多年，擅长各种题材类型的小说创作。懒回顾，往前看，不负初心，只愿写我想写的故事，走我想走的人生。已出版《说神鉴之血天书》《诡神鉴之火魔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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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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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就完了？这是连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