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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正值入夜,落地窗外霓虹光影潋滟,室内仅一盏夜灯照明,橘黄色光芒浸透暧昧空气。男孩站在灯边,玫红色的裙裾在他不着一物的双腿间漾荡,如同花瓣拥簇花蕊。
男人打量他,打量着虽然抗拒他一时兴起的要求,但还是穿上了裙子的男孩,眼神着迷:“你很漂亮。”
男孩是夜间工作者,他的皮肤白皙得有些病态,又瘦得近乎嶙峋,玫瑰红的长裙意外地适合他,流畅地衬出他的线条,带几分怪异的美感。
男人将视线移向他的脸——普通高中生的长相,稚嫩又英气,还留着当下时髦的发型,两鬓剃得青黑,只有眼睛显些许女气,在颦着的漆黑眉毛下瞪得浑圆。
他失礼地想:这是个男人,一个不能介绍给母亲的男人。
但他还是夸奖男孩:“你看起来像我大一舞会上一见钟情的女孩子,非常漂亮,而且耀眼。”
“和那个女孩子一起跳舞可比现在好得多吧,那裙子底下可都是真材实料。”男孩嘲讽他。
“我那个时候并没有邀请她。”
大一时他还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因为在高中转学前因为给个受欢迎的男孩递情书而遭受过排挤,直至大学仍然性子懦弱胆小,甚至有轻微社恐倾向。晚会只是被舍友强行带上,全程他都躲在角落注视大家跳舞。
那个女孩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入他的视野。
长裙轻旋,她精致妆容,优雅姿态,自在谈话,与他大相径庭。那让他心动,也让他卑微。
“后来选择了现在的工作,应该也受了那时候的心态影响。高压环境,被迫学习交际,是谁都能做得很好。”他让男孩坐在他腿上,“我似乎总追求我没有的,接触我害怕的东西。”
男孩坐在他腿上,任由他搂住自己的腰,低下头抚摸他的脸。“那个时候没跳成的舞,现在可以暂时弥补一下。”男孩的神情很平静,不像在开玩笑。
“我已经释怀。”
“试试吧。”
男孩的手机里传出了悠扬的乐曲。男人被他大力拽起来牵住手,哭笑不得地将手攀上他瘦削的背脊,“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这是丹麦女孩里的曲子。”
“随便查的,没有别的意思。”男孩舔舔嘴唇抓住男人肩膀上的衣服布料,“我没学过这东西,你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说得漫不经心,等真正在舞曲里轻摇时又神情认真起来。
随后,男孩在温柔的旋律里也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他说他的父亲是个同性恋,他小时候对父亲的唯一印象就是在一个夜晚,中年男人别扭地穿着他母亲的裙子,在客厅里和一个陌生男人起舞。群裾飞旋,他的动作笨重像木偶。
他在自己房间通过门缝窥探,那袭艳丽的长裙就打着不规则的圆圈旋进了他的眼里。一朵盛开的花,一朵在长久岁月里将他铭刻的花,在他的血液里深深扎根。
就在那个夜晚,母亲的裙子,连同他的父亲,在客厅的地板上不停地旋转,最后彻底溶解,消失不见。
“那个画面影响了我一生。”男孩说道,又在男人的手指下转了一个圈。没有跟上节拍,他的旋转磕磕绊绊,但他还是低垂着眼睑继续说下去。
“我至今仍然不知道让他消失的到底是怎样的力量。”他说,“我有意识地堕落,并拥抱我憎恶的东西……像你生活在你恐惧的地方一样。”
男人迟疑:“对不起。”
男孩闻言停下脚步,伸出手揽住了男人的后背,动作粗鲁地紧紧拥抱他。
他的声音闷闷地响,但男人听得出他在说:“但我发现,那让我也成为了我所憎恶的人。”
他现在不伦不类地穿着裙子,和一个男人在跳舞。
像他的父亲一样。
“但我始终不是我爸爸。”
舞曲结束,空气瞬间被静谧围裹。男孩离开他的怀抱,把后背转向他,声音又恢复了以往那样的轻佻:“所以啊,大叔,我以后可不给你捎炸酱面了。”
男人听懂了他的意思。这个似乎与倾诉主题相衬的夜晚,眼看就要成为一个旧的结束,新的开端了,他忽然有些说不出滋味。
他伸出手,拉开了男孩后背裙子的拉链。
刺啦的声音是开启,裙子落地的声音是关闭。而结束似乎向来都微不足道,裙子落地是无声息的,像这个夜晚。
他以新的身份告诉男孩:“虽然现在的工作环境压力很大,我可能还没从当初的自己走出来,我仍然害怕每一天的开始,但我不讨厌这份工作。我在战胜我自己。”
男孩安静了很久。男人端详他背影轻微的颤抖,直到男孩面色平常地转过头来对他嘻笑:“大叔,还是吃炸酱面吧,不然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男人心想,男孩现在可能需要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