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德令哈一夜》与《花瓣下的种子》(出自2006年9月发行的专辑《刀郎Ⅲ》)
“看着窗外烟雨中依旧车水马龙,始终无法清晰地记起昨夜谁入梦。毕竟心里也不敢轻易去碰刚愈合的痛,你再忍一忍,你再等一等。是谁把我昨夜的泪水全装进酒杯,是否能用这短短的一夜把痛化做无悔。毕竟泪不是飘落在窗外无心的雨水,只要被打碎,就会随风飞。
谁在窗外流泪,流得我心碎。雨打窗听来这样的伤悲,刹那间拥抱你给我的美。尽管准备了千万种面对,谁曾想会这样心碎。谁在窗外流泪?流得我心碎。情路上一朵雨打的玫瑰,凋零在爱与恨的负累。就让痛与悲哀与伤化作雨水,随风飘飞……”
“雪山啊,闪银光;雄鹰啊,展翅飞翔。高原春光无限好,叫我怎能不歌唱……”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今夜我只有戈壁。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德令哈……今夜;这是惟一的,最后的,抒情;这是惟一的,最后的,草原。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一切都在生长。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海子《日记》,1988年7月25日火车经德令哈)
刀郎从《刀郎Ⅲ》开始开启了他潜藏多年的文青特质吗?竟然怀念起了海子和顾城,写起了朝圣者和牧羊人,写佛教色彩浓厚的歌曲。最突出地,他“假老练”地创作了《花瓣下的种子》(“一粒种子,划破了黑暗;看见花儿,展开了笑脸。它安静地躺在花瓣下面,缓缓地流过时间。我喜欢文学,我喜欢写诗,我爱读书。四大名著,我就是这样,一篇,一篇,学习完了……所以我是一个,文艺青年。我是个文艺青年……非要把这个东西搞一下……我就是个文艺青年,我跟你说我真的是个文艺青年,算了算了算了……”《刀郎2011谢谢你演唱会》刀郎真人秀视频)。
其实他自己2010年时在博客里披露:“记得《新歌唱新疆》采风活动时候,有人说网上有帖子这样忠告现在的女孩,珍爱生命要远离三种男人:文艺青年、中年男人和浪子。我自认是全占了,所幸认识小梅的时候还没有网络。”刀郎自己还是接受文艺青年这种标签的,但实际上很明显地,他和绝大多数文艺青年或海子顾城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接地气、脚踏实地;他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他深深扎根在大西北这片土地上。
《花瓣下的种子》他说自己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歌词十分小清新,旋律也十分小清新,优美安静,很有特色的是一路弦乐配器到底,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乐器,给人感觉清新,朦胧;诗意,惆怅。“我没有理想,四处游荡;我让你绝望,我的姑娘”,我想大约是继承了90年代初那帮玩摇滚的人最爱的调调。反正刀郎这种风格的作品还是挺少见的,虽然他确乎是个文艺青年、中年男人和浪子。“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花瓣下的种子》应该是这位豪放派词人笔下的清新小令。
《德令哈一夜》精彩,前面那篇文章说过了,刀郎异人也,总是能表达出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其实与他早年的很多经历以及他本人的性格有关。为了这张专辑,刀郎应该没有少往青海跑。他喜欢开车驰骋,在旷野里像野狼一样无拘无束地奔袭。他去德令哈的时候目的性太强,只待了一夜,没啥收获,却意外捡了《孤独的牧羊人》和《黄玫瑰》。在路过青海湖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冒出了“雪山啊,闪银光;雄鹰啊,展翅飞翔……”这段旋律,“撕裂肝胆的痛和着暮色中的荒原,在青海湖畔如鬼魅般浮现眼前。一行热泪喷薄而出,方向跑得差点下了路基。控制不住地自言自语:哥们,啥事想不开啊,干嘛要自杀呢?一路走一路碎碎念,任泪水与窗外的雨水一唱一和。”从这段披露在博客里珍贵的创作札记中,可以看出,文青创作一首歌时是多么的神奇……及危险(文青是危险物种,珍爱生命要远离他们,此言不虚)。
随着钢琴缓慢的节奏进入,这首歌至始至终弥漫氤氲着沉痛。“看着窗外烟雨中依旧车水马龙,始终无法清晰地记起昨夜谁入梦。毕竟心里也不敢轻易去碰刚愈合的痛,你再忍一忍,你再等一等。”对海子的劝说,也是对所有遭受苦难折磨的心灵的劝慰。“谁在窗外流泪,流得我心碎。雨打窗听来这样的伤悲,刹那间拥抱你给我的美。尽管准备了千万种面对,谁曾想会这样心碎。”表达了对诗人痛苦的理解,以及对一切受苦心灵的理解。其实最妙的应该是“雪山啊,闪银光;雄鹰啊,展翅飞翔。高原春光无限好,叫我怎能不歌唱……”让人深切体会到德令哈雨水中那座荒城,唯一的、最后的、抒情是怎样的。这段唯一的、最后、抒情真的凄美极了,女声抒情就歌词内容而言美好而光明,其美好与光明反衬了心灵之苦之深之大,“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我觉得也是难为刀郎了,其实到了那个年纪,他大约早已从那种令人窒息的痛苦中解脱了,创作已经开始偏向悲悯、慈悲一类的,《德令哈一夜》的沉痛,最终化作对海子的祭奠,也是对生者的抚慰。“你再等一等,你再忍一忍”。
算了算了算了,我不是文青,我也编不下去了,还是聊下一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