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越前龙雅所说的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弟。
很明显,我是叔叔从外面带回家的,而他是原本越前家的独子。
叔叔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往家走。那时候,我其实并不明白叔叔为什么要带我回家。他经常提点热爱网球的孩子,资助贫困的网球选手,但也仅此而已。有什么原因是一定要把我收为养子的?我不明白。难道只是因为我的天赋足够强或者年龄比较合适吗?我不了解。我只是知道,跟着叔叔回家,以后我将拥有一个亲和的网球巨星养父和一个温婉美丽的养母。所以,直到看见怯生生地躲在叔叔身后望着我的他,我才知道自己的使命。
我要成为一个厉害的对手,一个被追逐的榜样。
看到他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的眼眸,我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我们住的房子。洛杉矶,郊区的独栋别墅,一共两层,前院是一个网球场,后院有阿姨的微型花园和一棵高大的柑橘树。身为哥哥的我先一步学会爬树,于是当柑橘挂满枝头的时候,就是我上树摘橘子,龙马在下面跑来跑去地接我扔下来的。直到后来他也学会爬树了,也没有改变。
小学的英文作业,预备班和二年级的练习册上有一道相同的英文表达题:请写出你最喜欢的水果,并写出喜欢的原因。我们写的都是橘子。我写的理由是,因为家里只有橘子树。他写的理由是,因为哥哥也喜欢。结果我们两个双双拿了B-,谁叫正确答案的示例中的理由都是xx水果甜香或者营养价值高,而给我们改作业的老师是学校里有名的死脑筋。
龙马二年级时,练习册上又出现了那道喜欢的水果的题,他写的是葡萄,理由是现在他不吃橘子树上的橘子了。然后又遇到当时的死脑筋老师,这回他直接拿了个C回家。
似乎从我爬树摔断了腿那时候开始,龙马就再也没说过要吃橘子。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的目光渐渐从室外转移到了室内。我们到那时候才知道,碟片和电玩的魅力有多大。
说到碟片,我想起一件事。
有一年,似乎是圣瓦伦丁节还是什么奇怪的节日,叔叔和阿姨单独出去享受难得的二人世界,只留下我和龙马在家。我刚刚买的碟片找不到了,大概是因为我随便放在什么地方,然后阿姨打扫卫生的时候收到别的地方去了。电视柜和书柜里都没有,最终,我在沙发底下的一个纸箱里找到了一张没有封面的碟片。
是新买的那张吗?我把碟片放进DVD机,招呼龙马一起来看。
结果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穿着比基尼的女人。
我们以学习的心态,目瞪口呆地看完了长达九十分钟的碟片。我的下巴都快合不上了,龙马的脸红到要滴血。
第一次看三级片,我的反应羞涩不足惊讶有余。龙马的反应倒比较正宗。
我们每天一起学习,一起打网球,一起玩电玩看碟片,偶尔偷着看看叔叔的小黄书。说句实话,在越前家的日子,我真的很开心。
那时候应该是夏天。我和龙马坐在地板上打电玩,午后的阳光就撒在脚边。叔叔突然走进来,叫我出去一下。
我应了一声,手撑着地面,脚下一施力就了起来。直起腰之前我顺手捞了一片地上的果盘里的西瓜切片,跟着叔叔走出去。
叔叔没有急着开口,看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一块西瓜,才告诉我:"有个青少年网球集训,我觉得很适合你。只限今年,你去不去?"
"集训?"我把西瓜皮顺手扔进垃圾箱,"好呀,叔叔你就等着我和龙马扫荡天下吧。"
"不是。"
"啊?"
"龙马不去。"叔叔顿了一下,再次开口,"他年龄不够,你一个人去。"
"不行,叔叔。龙马不去,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你是这样想的吗?"
一种没来由的负罪感突然包围了我。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但是叔叔这句平静的质问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结论。
"龙雅,你要知道,没有人能陪你一辈子。"叔叔转过身,没在看我,"明天一早启程,你今晚收拾好行李,顺便告诉龙马吧。"
一片落叶飘落在我的肩头。
真奇怪,明明是夏天,怎么会有落叶?
我没告诉龙马。饭桌上,无论是叔叔还是阿姨都很默契地每提这件事。晚上我没有收拾行李,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爬后院的橘子树。
龙马找不到我。他以为我绝对不会再爬那棵树。而深绿的树叶也和我的发色完美相溶。
他大概以为我去慢跑了,找了一会儿就没再找我。我坐在树杈上,手臂和大腿被蚊子咬了十多个鲜红的疙瘩,直到快要睡觉了,我才从窗户翻进房间。
我们的房间是同一间,床也是同一张。他睡上铺,我睡下铺。等到月亮隐蔽在橘子树的树顶,我估计龙马已经睡熟了,于是翻身爬起,轻手轻脚地收拾行李。
球拍,几件换洗衣服,几本书。这些是真正属于我的私有物品。我环视房间,目光定格在床头柜的塑料相框上。里面的照片是去年万圣节时我和龙马的合照。
我把照片取了出来,放在行李包的最上面。
第二天我上了车,龙马追出来,一边哭一边叫我不要走。他想冲过来抢我的行李,却被叔叔拉住。车渐渐移动,他跟着跑,车尾的玻璃上映出他越来越小的影子。我盯着他的身影,不知不觉脸上就湿了一片。终于,他的身影被扔在上一个拐角。我回过头,把眼泪憋回去,不停地告诉自己。
我们不是亲兄弟。
这时候,只有这个拙劣的借口。唯一的借口。
我一直没跟越前家联络,直到龙马回到美国。
我们去LA了。我说想去以前的家里看看,问龙马带钥匙了吗。他说带了,和我一起回去。
门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写着"越前宅"的门牌也被取下来了。我们一边咳嗽一边推开门。大致的摆设和我走的时候基本没差别,只是柜子里的东西都搬空了,花瓶里没有花,家具上都盖着一层塑料防尘布。龙马把防尘布揭开,叫我坐。
我问他:"有没有什么能玩的东西?我想在这里呆久一点。"
他瘫在沙发上:"楼上我房间里应该有没带走的。"
我看他一副不打算起身的样子:"我去拿咯?"
"你去吧。"他没动,"那曾经也是你的房间。"
我点点头,上去了。
双架床还在,只是下铺的床板被拿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组合书桌。书架已经搬空了,只在最底层找到一盒没有地图的飞行棋。组合书桌的抽屉里有一盒大富翁。我把目光转向床头柜,上面的相框已经换成了原木的,里面是龙马的单人照。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样的房间,曾经住着两个人,最终留下的只有一个人的痕迹。
我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在里面翻找,一无所获。正当我打算放弃时,指尖触到一个坚硬平滑的东西。
把那个东西拉出来,发现是龙马以前用的相框。我们曾经用来夹双人照的相框。
收在抽屉里了吗?也是。这个相框已经不适合他的年纪了。我让相框在我手里翻了个身,正面的玻璃露了出来。
我愕然。
里面夹着的不是照片。是用白纸和水彩笔画的人像,技术拙劣。
画的是那张被我拿走的万圣节双人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