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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雁南的库月短篇文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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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部队在月吧………………………………
我也不知道CC篇出来以后会是什么样所以这边…………………………
(欲说还休)


IP属地:广东1楼2017-07-05 18:14回复
    【目录】及【说明】
    鉴于个人短篇为多,且产出频率极不稳定(但好像量还是挺大的),故作合集楼。
    个人主页:htt|p://yannanzhengxi.lofter.c|om/ (自行去掉|)
    【【【此楼请勿回复,楼中楼用作目录】】】


    IP属地:广东2楼2017-07-05 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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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难全》

      夜凉如水。
      他半卧在纯白锦缎铺就的床席上。月光穿过落地窗,顺顺贴贴地整齐落下,却在他眉间发梢投出明暗相割的阴影。
      其实那阴影对比起光来,又何曾不好看。
      手中轻轻捻住的环上,熟铁嵌出细密繁芜的文字,错落有致。指尖轻轻擦过棱角分明的刻度,铁上都像是沾染了秋霜,冰凉的触觉一点一滴渗入心底里去。四分之一周,半周,整整一周,恍若这样就在这浑天仪上翩然踏过了几个季度。
      有声音浮上心头。
      『四季轮转,日沉月浮,在这个浑天仪上都可清晰地体现。』
      他微微一怔。
      『月,如果没有其他光源,那将是一片无人可见的黑暗。』
      他总是对那人谈天文时动辄提他的名字不置可否,却每次都能隐约听出什么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如果有光源——』
      手放在浑天仪的中心,一阖,一开,冰晶散发着微微的寒光。
      『月便可以被人看见。……但纵使如此,天体间的轮转却会导致另一件有趣的事。』
      眼神些许黯然,盯住浑天仪中“月球”上的那片阴影。
      『月几乎总有一片黑暗的缺口。』
      『那片缺口,活在地球的阴影之中。』
      『月有,阴晴圆缺。』
      恍惚间窗外有劲风吹过,窗前花树枝头飘摇,花叶便齐齐“嚓”地一声,飘洒出一片清辉映照下的粉嫩。透过那花枝,月影便在身上缭乱出一袭飘动的明暗。
      『月似乎对这个有些兴趣啊。』
      『嗯?我……』
      可他从来不会等他细想后方才开口的回答。『实则这是水运浑天仪。』
      『恰好你的房间里有水渠。这个就放在你床侧吧。』
      流水缓缓,驯顺地随着渠道绕过床侧,声音都有些静得听不见。
      『……我可没说要这个。』
      他忽然不知怎么的就闭了眼。
      松松收了收手,屋内便暗了下来。
      而浑天仪上所谓的“月球”,好像真有些黑得看不见了。

      初秋夜。
      月时常陪着库洛在园里草坪上观天——虽然他从来不清楚库洛到底在看什么。
      他只是望着天际那一轮皓圆一天天地亏损,又一天天地丰腴。他感到无聊的时候便会让目光从天际边降落下来——却总是不经意瞥到库洛不知何时开始也正看着他的侧脸。
      却总是看到库洛的眼角与唇侧都微微飞起,有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气温已骤降,入夜较深了。
      “一起回去吧,月。”
      推开半复古的门,脚步一先一后,走进廊厅。
      库洛似乎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身,停下。
      饶有兴趣地盯了一会。
      “月平时都是自己修剪头发,对吧?”
      “……嗯?”月似乎有些吃惊。“……不过是因为长了不方便。”
      “那今天,我给你剪一次。”
      库洛的笑一如平日,总有种清凉的温暖;也有种意味,总是深长。
      “不用……”
      声音小得连自己似乎都没有听见。便已经双腿盘坐,看着镜中的自己。
      ——原来镜中冰蓝的眸子有些温和的惊讶。
      库洛把镜台上一只旧油灯捻起。剪烛,点灯。
      灯火微暗,人影随着飘忽的风摇摆不定。
      忽而一愣。“为什么不用[glow]?”
      “这样看得更清楚。”
      “这样……会更清楚?……”
      “如果用[glow],人影反而散了,模糊了呢。还记得我创造[shadow]时说的吗。”
      [shadow]?月微微一愣。
      『时间会随生命而消失,可影子永远会和你在一起。而影子如果混乱,人便会在无数个影里徘徊,从而找不到真正的自我。』
      『这张牌,交给你来管辖。』
      双眼被缓缓蒙上。很轻柔的力道。库洛的手掌也不像他的微冷,总是温热。
      冰凉的刀背偶尔轻轻触碰到额前。一点一点,从右至左,再从右至左,精细地擦过。
      静得只能听见双刃节奏缓慢的摩擦声,和,风擦过窗帘的呢喃声。
      也许也能听见,韵律起伏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月静静看着镜中人。
      额前的碎发似乎没有比原来短上多少,却碎得有些整齐。阴影洒在脸上,忽明忽暗。
      他刚想起身,“谢谢”还没出口,库洛却将他的发绳轻轻解开。
      手将发挽起,再松松放开。
      白发微微垂在肩上,溢出一个柔和的角度,再轻轻滑下,垂伏在地上。
      就好像,铺了一地的洁白锦缎。
      库洛低着头。又抬头看了一眼镜中。
      “月的发色,果然是如月色一样的纯白。”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啊。”
      “嗯?”月刚想转头,却被垂发的重量牵住,想了想便仍旧端坐着。
      “白发,是人类给予衰老,这个似乎不太好的词语的,最美的标志。”
      月忽然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眸子,余光一扫。
      库洛的鬓角好像有一片灰色。暗暗的烛光下,看不清楚。
      “不过月的白发里只有美好。”
      库洛永远都在笑着。
      用双手轻轻托起发梢,仔细端详了一阵,比划几下、犹豫几番,方开始细细修剪。一会又用双手挽起,挑一个合适的角度,又缓缓放下,再细细地剪着。如此反复三四次,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松松垮垮却十分细致地将每一缕发丝都纳入,拾起发绳,用心打出一个朴素漂亮的结。
      “好了。站起来给我看看。”
      月回头,不知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库洛仍旧是那个平素的笑容。
      也就不说什么了。
      起身,任月光投出长长的人影,铺在地板上,映着木质的细腻纹路。
      “看来我的手艺还没退步。”库洛眼角唇侧的弧度似乎更大了些,但仍旧好看。转身,望向窗外,“夜有点深了。月回房间好好休息吧。”
      “可是……”月看着地上散碎的发,居然细得如同薄沙。
      “我来整理。”
      库洛却把食指放在嘴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不用了。”干脆利落。
      然后库洛拿起木刷,俯身,轻轻地扫。
      如同之前一样,动作的幅度,比那飘在微风里的烛光的轻颤,还要小。
      月看着窗外的花瓣静静随风下落。
      好像快要枯黄了。
      闭眼,躺在整净的床褥里。有静默的流水声。
      又转头,睁眼,淡淡看着水流的源头,硬直的渠道刻出一个干净利落的“月”字。
      『月是阴属。屋内如果有水的气息,应该会让你感到更舒适吧。』
      窗外那一轮半月高高悬在夜幕里。
      缺口的地方,看不见。

      当园里的最后一片银杏叶落下时,库洛和可鲁贝洛斯离开了。
      『去香港?』
      『嗯。一直呆在园子里也不好,……我想让你们看看人的悲喜。』
      『香港?有什么好玩的?』
      『有很多美食,中西方的都有。可鲁贝洛斯,我想你会喜欢的。』
      『好耶!那我去!』
      『……月不去么?』
      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拒绝了。
      『不去。我不喜欢热闹的地方。……我也不想看到可鲁贝洛斯大吃特吃的鲁莽样子。』
      『喂!……你自己不能吃东西就算了,嫉妒我也不用这么说话吧?!』
      (注:正如象徽“日”可以自己发光,可鲁贝洛斯可以以外界食物为力量来源,用自己的力量支撑自身;但也如象徽“月”不能自己发光,月不能进食,只能以主人的魔力为支撑。)
      他当时好像只是什么都没想,又或者什么都想了,却找不到个头绪。
      他所疑问,又或者是早就料到的,是库洛没有劝说他去。
      『若月不想去,那就这样吧。这段时间你可以看看书。赏赏景物。』
      『……也好。或许书里,和自然中,更能体会所谓的悲喜。』
      所谓的悲喜?
      忽地一只鹰从苍茫的天空掠过,叫声居然有些凄厉。
      他晃过神来。
      已是严冬,寒风裹挟着雪,将整个园子铺成了一片洁白。
      他远眺。
      有枯枝,有飞鸟,有远处的山峰被自上而下染成雪色。
      目光很远。
      天地很大。
      突然的就,没由头地有了几分孤寂之感。
      他闲暇时便用[windy]将灰尘通通清扫干净,卷起的风却令他都感到有些冰冷入骨。
      他把不需要用的器物全都收拾起来,桌椅整理整齐,手触到那方旧油灯时却直直地半晌不动,低头瞥见刀刃上泛着昏暗的白光。
      他在园林中徘徊,偶尔也有离群了的飞鸟落在肩上,唧唧啾啾地说些他听不懂的往事。
      他足底的枯草败叶发出窸窣的响声,冰冷的感觉直触血液。
      他低头,俯身,蹲下,把玩着某根枯枝,不小心就将那脆弱的木色弄成灰粉。
      他抬头,起身,仰望,园中最大的那棵樱树树干干枯,恍若即将没入尘土。
      他也在某些雪夜里静默地看着飘雪漫天,直到困意涌上走到窗前,拉上帘时偶尔还莫名执着地再看一眼。
      他夜里几次被大雪压断窗前树枝的声音惊醒,醒时屋内昏暗,便让手一阖一开,怔怔地看着寒光在身上打下灰黑的阴影。
      他忽然就走到了书房里。
      数十个书架林立着,书本整齐地摆在带着细腻纹理的木质台板上。
      他一步一步,穿梭在书架之间。
      俯身,额前的碎发遮挡住部分视野,他并不理会。食指轻轻拂过一本又一本书的上边角,拇指不经意间摩擦着忽高忽低的书背。
      闭眼。这一行行书的序目,他早已谙熟于心。
      忽然触到一个空缺的行,边侧的几本歪歪地斜靠在书架上。
      忽然就。
      『月,这本书原本放在那个位置?我不太记得了。』
      『……我来吧。』
      『一直是你在收拾。辛苦了。……不过我也得搞清楚自己的书放在哪里嘛。』
      笑容依稀在眼前。
      睁眼。默念几句,记起,那几本缺了的,应是库洛带走的书。
      『这段时间你可以看看书。赏赏景物。』
      看看书么……
      他走到书桌前。
      库洛的书桌上从来都很乱。有中国的笔墨纸砚,也有西方的墨水钢笔。有刻好或半刻的印章,也有早已陈旧的打字机。左边可能散落了几笺远方寄来文字漂亮的信件,右方又乱乱半卷着一把的厚重的竹简。
      忽然看见窗边有几本摊开叠压着的书。
      径直走去。
      书上有着干净利落的文字和线条,勾画描勒出不尽相同的品书心情。有些地方散乱随意,有些地方工整精致,细密如斯,像极了什么铁器上错落有致的文字。
      摊开的某本上便是,
      「The world is a stage, all the men and women merely players, they have end, when all have time to play.(世界是一个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一些演员,他们都有下场的时候,也都有上场的时候。)」
      另一本上细心地勾画着,
      「If only you could answer 'This fair child of mine
      Shall give an account of my life and prove that I made no misuse of my time on earth.'
      Proving that his beauty, because he is your son, was once yours!
      This child would be new-made when you are old,
      And you would see your own blood flow warm through him when you are cold.
      (但假如你能说:“这里有我美丽的孩子
      可续我韶华春梦,免我老迈时的隐忧”,
      那么孩子之美就是你自身美的明证,
      你如这样使用美,方值得讴颂千秋。
      如此,你纵然已衰老,美却会重生,
      你纵然血已冰凉,也自会借体重温。)」
      他随手翻上几页,再阖上,准备把这几本谁又遗忘了原本位置的书放回书架。
      便翻到压底一本。中国的古诗词。
      很老的书。折角处微微泛黄,折印却仍旧干净利落。
      折页上霍然书着标题,“水调歌头”。
      ……好像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目光向下转——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忽地,掀起书页准备草草翻过的手指上,莫名而来的力道,掐得指尖泛出一段他没有察觉到的雪白,被黑黄的字迹衬得几乎惊心怵目。
      他完全记起来了。


      IP属地:广东3楼2017-07-05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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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应有……恨?为什么是“恨”?』
        『中国古代的“恨”,意思非常丰厚。如果一定要简单地解释的话……大概“遗憾”这种感情比较贴切吧。』
        『遗憾?……』
        『是啊。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那人说到这句便笑了起来,直直地看着他。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他记得那人手指捻过熟铁,指尖随意擦过一个个分分明明的凹凸纹路。
        『“阴晴圆缺”。来看看吧。这是我仿照中国古代的浑天仪制作的仪器,西方观测天象所得出的一些重要结论,也标在上面。』
        『这上面刻上了很多的文字与刻度。每一个刻度代表一个比较特殊的日子。最深的刻度依次代表着春分、夏至、秋分、冬至。铁环绕过一周,便是星辰日月流转了一年。四季轮转,日沉月浮,在这个浑天仪上都可清晰地体现。』
        他当时似乎疑惑地盯着这个古怪的仪器,目光随那个人的指尖擦过每一个刻度。
        『来说说你们的象徽吧。』
        『太阳只需燃烧自己的热量,照耀出自己,便能用光亮影响到身边的每一个角落。』
        『但月,如果没有其他光源,那将是一片无人可见的黑暗。』
        『如果有光源——』
        那人将手放在某个中心,指尖燃起一团火焰,竟映得四壁光亮,如同白昼。
        『月便可以被人看见。……但纵使如此,天体间的轮转却会导致另一件有趣的事。』
        那人用眼神示意,让他看着仪器里的某个部分——那部分代表着他再熟悉也再陌生不过的东西。
        『月几乎总有一片黑暗的缺口。那片缺口,活在地球的阴影之中。』
        『月有,阴晴圆缺。』
        他当时眼神明灭了一下,微微皱眉。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不是读到诗了么。』
        那人轻轻一笑。
        『月似乎对这个有些兴趣啊。』
        『嗯?我……』
        『实则这是水运浑天仪。恰好你的房间里有水渠。这个就放在你床侧吧。』
        『……我可没说要这个。』
        然后那个人就把仪器安装在他的房间里,顺便把水渠边都刻上了细密错落的文字与刻度,好像要让二者看起来就像是浑然一体的器物。
        『不过……我不希望,也不觉得,月的一部分只能活在地球的阴影之中。』
        『总有月圆的一天。纵使是新月,难道黑暗的那一部分就消失了么?并没有。纵使不被人看见,纵使被遮挡被从属,那一部分所谓的黑暗,终究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
        『好了。时候不早了,好好休息吧。』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他把书页阖上,没看见边角上烙下的月牙形的褶皱。
        把书放回书架上。
        转身看向窗外时,天色渐渐黯淡下去。
        而一轮新月,悄悄地从云层中走出,漾出一片清微的光辉。

        库洛回到家的第一天便急急忙忙想把什么花枝培育起来。
        呼吸在初春的低温里融成一团潮湿雾气。月先是倚着门,默不作声地看着远方的黑袍不断被全无绿意的枯枝牵来挂去。然后却想了想,径直到那里。
        又想了想,蜷起身子单膝跪地,全然不顾枯灰色在蓝白衣间留下不好看的印记。
        “这是什么花。”语调里却没有丝毫疑问。
        又觉得花枝太小看不仔细,面颊稍稍凑过去。
        “海棠。”
        库洛突然就停了手中紧锣密鼓的扦插工序,直直转过身来,又是一个久违的笑。
        忽然有些愣住。
        忽然看到那人的脸,过了一冬,都恍若不再那么熟悉。
        “临行时朋友送给我的。不知道在日本能不能栽活呢。”
        库洛又转了过去,继续紧锣密鼓。
        一根海棠花枝,便让对此不娴不熟的那人忙了一天。
        第二日,阳光恰好,库洛大早便起来,似乎想出门打理打理一冬未见的各式花卉,在屋内走了几步却又收回了脚步。
        只是因为月恰好也早起,推开房门便看见了这一幕。
        月也把视线挪到了屋内的物什上。
        是的,这个家——似乎太整齐太干净了些。
        纵使几箱打开后还未整理好的行李杂乱地摆在角落里,也还是,太整齐了些。
        桌上很干净,除了必需用品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摆。椅背上没有长袍大衣,门上没有贴着备忘的字条,长廊上没有随处摆放的花盆刀铲,镜台上只留下一把梳子。
        就连一定会乱乱摆上各式器具各国书本的书桌上,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库洛走了一圈,回来又看见仍立在门前视线四处飘忽的月。
        库洛的脸上忽地来了一个满意的笑。
        月倒是毫无所谓。
        因为不出他所料,没过几天,到处又都乱成了原本的面貌。
        月还是平素里那样随手整理,也从来不论是否有人的书上午被收起来下午便又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还顺带了几只笔或者几张信纸夹在里面什么的。
        习惯了,这样也挺好。这样,就好。
        后来将近暮春的时候,一日傍晚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一下就止不住,而且越下越大。直到夜里,园子里花虫草木的声音,都还是被大雨掩盖了下去。
        月回房间前,看到库洛的窗上,透过帘幕,映出一个飘摇不定的人影。
        手中端定一本什么书,悠悠地看着。
        那天夜里月房间旁倚着的那棵大树也被雨打落了大片的花瓣,落花映着昏暗的月色,在风里洒出一片暧暧的柔光。飘摇在风里的影子投落在地板上,看上去有些缠绵,像是随着渠里依旧静默的水幽幽地流着一般。
        那一夜他睡得也不很安稳。
        第二日醒来时倒是云淡风轻。
        月路过库洛的门房前,随意一瞥只见油灯里油已见底。
        库洛在花圃里,站得远远的,观望着什么。
        后来月无意中走到花圃里,才发现,什么“海棠”,已经落了一地的残花。
        没过几日,便枯死了。
        几天后可鲁贝洛斯突然嫌暮春已到,园中最大的那棵樱花树却还未开花。
        “很快就会开吧。”
        “很快是什么时候?”
        “……就是很快啊。”
        “什么意思嘛……诶,这棵树真的会开花吗?”
        月还未想好下句,一刹间——
        枯黄的枝上蓦然涌出一大片新绿,接着粉嫩的花苞吐露出来;还没来得及反应,枝头已一团锦绣簇暖,融融春意。
        “这样可以吗?”
        转身一看,又是平素的温和微笑。
        “……真是的,你太多多事了啦。”
        听着可鲁贝洛斯言不由衷的大假话,月忽然就有些笑意,随着那一团暖绣霎时涌了出来。
        不过是……[flower]而已嘛。
        却忽然想起明明不久却好像是很久以前的话:
        『为什么不用[flower]。这么费力。』
        『有些事情,还是自己来的好。有些东西,还是自然而然的好。』
        那天的笑容硬生生就重叠在了今日眼前的人的脸上。
        那人好像知道他的心思,又莫名深意地看了一眼,笑,便施施离去。
        过后的几天他总是不留意就走到了那株枯枝前去。
        某日蹲下细观才猛然想起,库洛好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而当日散落的花瓣,早已没入尘土。
        又可惜那棵樱花树,也只是开了不到一周的日子,便把花期草草收场。
        『有些东西,还是自然而然的好。』

        春去,夏来。
        夏日的记忆都好像被烈日烤得有些慵懒,亦或者,是融化成了一片混沌吧。
        不过夏日几乎都很,惬意。
        大树下,绿荫,清风,蝉鸣,还有安静的呼吸声。
        也许梦到一个什么模糊的梦,醒来,睁眼,眼角余光一瞥。
        也许那人还认真地看着书,端坐着,笑容依旧。
        也许那人也已入睡,头偏着,靠在偌大的树干上,眼角仍旧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也许依旧醒来,身旁空无一人,揉揉对强光不太适应的眼睛,望去,庭院在远方烈日下融成一片黑黄的光晕。
        门前站着某个人,或者没有。
        窗边立着一本书,或者没有。
        闭眼,仍旧绿荫,清风,蝉鸣。
        有时站在廊中,忽然看见廊的拐角处立了一个人影。
        蓦地一阵风吹过,花瓣纷乱,映得人影暧昧。
        蓦地一只蜻蜓窜出,驻足一阵,又顾自飞去。
        蓦地一枝翠色被什么牵住,落了一地晨露,又轻巧地回到原来位置。
        蓦地……
        忽然就觉得这一年来有种东西在心头徘徊,他纵使紧闭门庭也被随性闯入,还徐徐然踏出了一地的印记,怎么都擦不去。
        忽然就觉得一切融化成一片光,身上留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忽然就觉得,有些东西,看不太清楚。
        他发现这一年的轮转好像有些不寻常。
        立在窗前,花枝茂盛,水流安静,黄昏将许久没被碰过的浑天仪染上一层金色。
        抑或镀了金,抑或染了霜的刻度,刻写的东西,他似乎从未看清过。
        『四季轮转,日沉月浮……』
        『我想让你们看看人的悲喜。』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好像有些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了。

        每当走进红枫林时,月总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那些在风里缱绻着飘落的叶一样,浮浮沉沉,没有重量地坠下去了。
        ——即使他并没有所谓的“心脏”。
        双手轻轻摩挲着古老的树干。秋霜的湿冷,在树木的纹路里,都像是有了些许温度。
        『听听看。有没有听见每一片叶从枝头落下时,那一刻,各自心里想说的话语?』
        落叶的话语么……
        他倚在树干上,缓缓闭眼。
        好像听见水分从叶脉里偷偷逸出,好像听见几片叶在耳畔轻然呢喃,好像听见松软的叶掌在空气中微微打卷,再舒展,飘飘悠悠地落地。
        每片叶从枝头落下时,总是“嚓”的一声。
        『用心听。』
        有风吹过。
        他感觉自己的层层衣摆,也随着那些叶舒卷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发被什么柔柔撩起,与落叶交织出一片难以言尽的色彩。
        他感觉,一瞬间恍若身旁尽是缠绵不绝的叶,无止地落下。
        ——可是不论怎么听,总是总是,满耳尽为凋零之声。
        凋零……?
        他猛地睁眼。
        原以为这棵古树短短时间内应该已经落了大半的叶子,可当眼前红金的光晕慢慢清晰起来后,这才发现,原来枝上的叶,仍旧如同刚才闭眼时那么多。
        落了再多,也还有很多。
        只是连绵不绝地,交替着。
        阳光从层层叠叠的叶中透过,斑驳一身。
        还在恍惚之间,忽地听见一声,“月的白衣白衫,被红叶映照得很好看啊。”
        怔住,回头,库洛正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那里,微微地笑着。
        顺着库洛的视线,月有些发愣地看着自己的右肩。
        原来不知不觉就有一片叶落在白衣与白发之间,微微嵌了进去,阴影破碎,红得有些惊艳。
        原来不知不觉,就被霜露打湿身上,一从林里掠过,便沾了满身的红叶。
        两指微微夹住,取出那片叶。叶脉分明,叶掌宽大,通体红得十分耀眼。
        『用心听。』
        这片叶,是不是刚才从耳畔擦过的那些中的某一片?
        忽然很想盯着这片叶,说些什么。
        又忽然听见远处飘来轻轻一声,“你喜欢吗?”
        你喜欢吗?
        月抬头。
        霎时间阳光从那人站的地方渺渺然跌进这一片燃着的枫林,天空苍然高悬,层层林木望不到尽头,只看见那人倒垂的影子斜斜落在满地的红叶上,忽然就拉得很长。
        只看见,那人的轮廓被阳光染成一圈金色,脸庞却模糊在着重重叠叠的枫林里。
        为什么……树的影子……还有他的影子,居然像烟?
        有种急切涌上心头,急切得很想匆匆跑去,仔细看一看,这一切是不是只是一场梦。
        可是看不分明。
        犹豫间风却乍起,整个林子像是颤动了起来。视线被一瞬间全然落下的红叶遮得暧昧,迷迷茫茫,顿时就一个踉跄,脚下都有些站立不稳。
        怎么了……
        风停的时候,库洛已经一步一步走到了跟前。
        月看着库洛手中的那片红叶缓缓递过来。
        短暂的沉默。
        “……你喜欢吗?这片枫叶。——月?”
        猛然抬头,正对上那人依旧温和的笑。
        “这应该是我看到的,最红的一片了。”
        “——全靠[windy]的功劳。”
        库洛忽地就笑出声,又把视线挪到了月的头发上,但仍用余光瞥着月的神情。
        原来刚才库洛发动了[windy]——可月,这个风牌的管辖者,居然毫无察觉。
        月又低头,看着那片红得似火的叶,两手小心翼翼地接过。
        又垂了垂眼帘,轻轻道了声,“谢谢”。
        库洛却毫不在意地走到另一边,拾起一片叶,突然又玩笑般一句,“也是,我没想到呢。有了[flower],应该也要一张[leaf]。”
        月不知为何地,就忍不住一个浅浅的笑。再低头,认真看着。
        手中这片叶的叶脉,分分明明,交错纵横,很有力地伸展到叶的每一个角落;叶身亦是干净澄澈,好似在阳光下洗净了的透明的一团火。
        登时心情都随着这片叶火红了起来。


        IP属地:广东4楼2017-07-05 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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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再度抬头的时候,库洛又是微微立在那个不太近不太远的距离上。
          不知怎么,月总感觉那人站不稳,亦会如他之前一般,一个踉跄,就栽倒在秋霜里。
          可是库洛站得稳稳的,开口了。
          “季节……似乎很自然地在交替着。”
          有叶片在开口的一瞬间掠过那人的脸前——月便真的看不清那人的神情了。
          “春夏秋冬,有花,有树,年复一年开着,年复一年凋落。”
          “还记得吗。我说过,我希望你们能体会人的悲喜。”
          月有些没由头地发愣。
          这句话……似乎……
          『四季轮转,日沉月浮……』
          『我想让你们看看人的悲喜。』
          心中一凛。
          他忽然又很想走过去,走到那人的身边,认真地、近距离地听听那人嘴里说的到底是什么;可是遥遥一望才发现,两人间还是那个,有些近也有些远的距离。
          库洛的笑容依旧温和如斯,只是眼角那里,似乎多了一片黯哑的青黑,不深,也不淡,就如同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看到的,那个烛光里发灰的鬓角。
          “不过你们是创造物,不论多么拟人化,……也许,这个想法只是我的幻想而已。”
          拟人化……?幻想?……
          好像……明白了什么。
          又突然好像……想说些什么,来反驳这句莫名有种悲戚之感的话语。
          耳畔又是那句,『用心听。』
          心……吗。
          他低头,闭眼,右手按压住自己的胸膛。
          好像也有着某种有节奏的律动。
          又或者,是种莫名的焦急吧。
          “不过……月很像人类。这点我很欣喜。”
          ……什么?月有些恍惚。
          “但月和可鲁贝洛斯,还有[flower]她们,只要有魔力就能一直存留下去。”
          “就好像风、山、水、林,只要有人看见,有人愿意,它们就一直存在。”
          “而人总是像这四季,交替着轮换。”
          库洛的手轻轻松开。
          一片叶飘飞。
          于是月发现,似乎只要落叶飞远了,他就再也找不回来原来那片。
          忽然有些懊悔。
          忽然有些嫌自己一句话都不说,便淡淡一句,“今天怎么来说这些了。”
          ……好像很久没有这般干净利落地吐露过一句话了。
          “……没什么。就如你们所知,我的性子,不是古怪得很嘛。”
          “我不过是想观察些,我这个躯体达不到的存在方式罢了。”
          视线里,那人的表情又十分清晰了起来。
          月舒了口气。
          ……还在这里。
          只要他还在这里,就好。
          然后库洛一句稳稳的,“走吧。今天是中秋满月。”
          好像有什么东西,又浮浮沉沉落了地。
          夕阳仍旧从层层叠叠叶子里透过,洒下。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也许会有库洛所说的那一轮满月升起。
          但也许——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一个不留神,库洛的背影就已经消失成黑点,一点一点徘徊,走远。
          他急急加紧脚步跟上去。
          “库洛!——”
          声音飘荡在空落落的林子里。
          没有回应。

          把熟铁,重重地握进手心里,就好像要让一个个冰冷的刻度都刻入骨血。
          窗边那棵树枯死了。
          整个园子的草木都枯死了。
          ——因为,这个冬日,好像还是太冷了些。
          那人说,“我寿数已尽。”
          他不信。
          然后那人说,“既然如此,就让月来决定新主人到底合不合适吧。”
          “没有人会合适的!——”
          他几乎要将全身气力都吼出来。
          那一瞬间,眼睑上好像留下了温热的东西,在被漫天大雪反射进屋子的昏暗光线里,闪了一下,又隐隐消失了。
          那不是……人类才会有的……吗。
          恍然一种错乱感袭来。
          好像曾经的一年都是一本许久没被翻开的书,埋在尘土里,拾起一翻就页页散架,碎得七零八落。
          好像有从未知何处而来的风,呼啸着,拍打着,冰冷地席卷过空空的胸膛。
          他不知道那个人给了自己什么。
          他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四季轮转,日沉月浮”?还是什么“光源”,什么“阴影”?
          可是那个人离开前还对他微笑。
          还是平素,还是眼角唇侧的好看弧度,还是绿荫下清风蝉鸣般的轻。
          那人最后用嘶哑的嗓音,小声地说了什么。
          他不用听。他看得出。
          “此事古难全”
          说完,仍旧笑着。
          然后就结束了。
          他走进乱得已经看不出有人整理过的书房。
          俯身,闭眼,指尖擦过一本一本,口中默念一本一本。
          这里,不知为何,总给他些安稳的感觉。
          因为——那个人就好像还在这里。
          如同曾经大雪里[windy]刮起的寒风在翻动着书页,
          上面仍旧精心地勾画着,
          「If only you could answer 'This fair child of mine
          Shall give an account of my life and prove that I made no misuse of my time on earth.'
          Proving that his beauty, because he is your son, was once yours!
          This child would be new-made when you are old,
          And you would see your own blood flow warm through him when you are cold.
          (但假如你能说:“这里有我美丽的孩子
          可续我韶华春梦,免我老迈时的隐忧”,
          那么孩子之美就是你自身美的明证,
          你如这样使用美,方值得讴颂千秋。
          如此,你纵然已衰老,美却会重生,
          你纵然血已冰凉,也自会借体重温。)」
          『月是阴属。屋内如果有水的气息,应该会让你感到更舒适吧。』
          『月平时都是自己修剪头发,对吧?……那今天,我给你剪一次。』
          『月,这本书原本放在那个位置?我不太记得了。』
          『月似乎对这个有些兴趣。』
          『月的白衣白发,被这些红叶衬得很漂亮啊。』
          『月很像人类。这点我很欣喜。』
          ……
          言言,复言言。
          他早该知道,那个亮如白昼的夜里某个中心的那一团火,那些夜凉如水落花静谧的夜里他手中的冰晶寒光,始终始终,映出的,都是他身上零零落落斑斑驳驳的影子。
          『不应有……恨?为什么是“恨”?』
          『中国古代的“恨”,意思非常丰厚。如果一定要简单地解释的话……大概“遗憾”这种感情比较贴切吧。』
          『遗憾?……』
          『是啊。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此事……古难全……
          他随那个人走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他陪那个人观过了无数次晴朗夜空。
          可他从未,从未从那夜空里看出些什么来。
          他直直盯住那一轮阴晴时,也许那人早已从他的迷惘眼神中看出了什么,于是便是——便是总是看到的,那个好看的弧度,那个暗藏了千言万语的笑。
          烛影,白雪,落花,绿荫,红枫……
          那个人——那个人恐怕早早就准备好了这么一天。
          那个人,恐怕是觉得已经可以安心了吧,于是就这么,离开了。
          可是那个人自己亲手创造[shadow]时,不是也说了——
          『时间会随生命而消失,可影子永远会和你在一起。而影子如果混乱,人便会在无数个影里徘徊,从而找不到真正的自我。』
          自我所逃不开丢不掉的,原来正是,[shadow]么?
          可这影子的来源——不正是你吗。
          库洛……
          我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
          一时间,头痛欲裂。
          他曾一瞬间感受到自己胸膛的律动。
          他曾一瞬间在脸颊上留下冰冷的泪痕。
          可是他——他不是,只是个创造物,只是个魔力的“实体”吗?
          可是他,他不是,象徽是“月”,只能以别人作为光源吗?
          那为什么——
          『不过……我不希望,也不觉得,月的一部分只能活在地球的阴影之中。』
          ……什么?
          他顿时一怔。
          『总有月圆的一天。纵使是新月,难道黑暗的那一部分就消失了么?并没有。纵使不被人看见,纵使被遮挡被从属,那一部分所谓的黑暗,终究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
          ……什么……
          『走吧。今天是中秋满月。』
          走吧——
          走吧,月。
          就如同梦境。
          就如同心底里还有什么声音,跟随着就已经脚步站稳,到了窗前。
          恍惚间天地都停滞。
          恍惚间声色都凝冻。
          恍惚间,只有人影渐长,静静漫过斑驳字迹。
          “库洛……”
          闭眼,某种晶莹飘飞,闪烁风中。
          天幕间,一轮满月,悄然当空。
          END


          IP属地:广东5楼2017-07-05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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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
            小前提:
            1这个故事有一个隐含条件,就是tv里68集库洛那句,“我与万物一样都有寿终的时候”(尽管估计也是骗人的)。也就是说,采取tv的并未给出库洛离世的明确缘由的设定(或者说,原因就是因为人终究会与世长绝),而不是漫画里的设定。
            2请自备《前赤壁赋》基础。“客亦知夫水与月乎”,“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嗯,我自己也算是藏了些许意味进去的吧。

            原来不论多么直拔的竹,也都为这几日频繁暴雨折了腰。
            月孤身立在那片如盖的红绿交错前,任雨水洗透全身衣衫。
            他不知自己为何忽然想到这片雨里来,立在着斜斜竹杆前,静默看着枝叶被雨点一滴一滴击打,听得叶叶相擦相合,此起彼伏。那声音沙然,硬然,松然,好似声声落进了心湖里,却无惊涛,亦无柔波,枯软地,“嚓”得飘游在水面上,些微浮沉,荡开几道涟漪,便忽然静默下来,再无声响。
            可也都寄停在了湖心,多几日风雨,便,落了满湖的苍黄。
            忽然抬头,见天空暗色如哑。云,也驻定了下来,灰黑,铺压在苍穹之间。
            风来如洗。
            他听见耳畔风声逝然,空空漠漠,呼啸或飘摇,从未停歇过。
            从未能让人攥紧过。
            一如他身上寒意,浸了遍体的凉,如若裹挟着束缚着,丝丝绵软纠结,怎么也挣不开捉不住。
            此刻风雨晦然。好像不是什么观景的好天气。
            可他,似是来寻找什么的。
            找什么呢?
            不知道。
            他只是于某刻倥偬里蓦地闻见风声雨声,风雨里何物都无,声色不见,动静不见,时间若止。
            只留下风声雨声,与,一身寒凉。

            月推门走出。
            方才更衣,发绳还未完全系好,便低头,盯住指尖一抹缠绕着的素白。忽然听见可鲁贝洛斯一声,“这套没见你穿过啊?挺不错诶。”
            月换上的是套月白衣——当真是如月色一般的素白。而领口袖口上绣了纯黑嵌边,每个纹路都是简单的圆弧,只是深浅不同,盈满的弧度也不同。有些纹路淡淡,不细看,就隐没在了纯白之间。
            就好像阴晴圆缺的痕迹,不留意,就消逝在凉然白光里。
            月淡淡一句,“新做的。”仍旧盯住发梢绳结。
            可鲁贝洛斯却不想再含糊,直接一句,“喏,你也跑到雨里去了?”
            月倏地抬头。
            “前几天库洛那家伙也是这样,也不撑伞,说要找什么风景。
            我还没怎么在意呢。谁知道,你今天也这样?诶,真奇怪。”
            月看着可鲁贝洛斯一直好像有意不正对着自己的眼睛,沉思片刻,径直走去。可鲁贝洛斯见月走了过来,低头,好像嘀咕了什么,再直直看着月。
            “真奇怪呐——你干嘛要去?去雨里。”
            “一时兴起罢了。”
            “这样吗?不过库洛恐怕不是‘一时兴起’啊。”
            月手上缠绕的素白一时牵扯住。
            那天月见库洛独自立于正门前,垂首沉默。
            屋外大雨滂沱。
            风从宽敞门间穿堂而过,一凉如洗。雨点随风飘飞,染湿门前地板上一大片木色,也染湿了那人鞋袜,与长衫下摆上深沉墨色。
            月立在一旁。亦是沉默。他不知库洛为何如此。
            他猛然省起时才把视线从那人身上挪开,落到屋外,见风雨间一片晦暗。
            还有暗暗暮云,笼罩天空。
            后来库洛好像要出门。没有携上架台上整齐放着的纸伞。
            月犹豫一下,快步跟上,“不撑伞么?”
            库洛的眼神似是明灭了一下,又转过脸,笑容一如平日温和。
            他说,『如此轻薄的骨,怎么能……拿来承接那寒凉雨水。』
            月没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库洛只影在园中,缓步,好像在寻找什么。
            月只影在窗边,怔住,不知该如何才能明白那人此刻的心绪。那身影可曾发出过什么声响,道出过什么语句么?月很想知道。
            可是一切声响都好似被大雨淋漓着,淹没了。
            后来,今日雨落。
            月路过门前,忽然寒风迎面。
            恍然记起什么。沉思片刻,便步入了雨里。
            风雨里,有什么呢。
            最直接,亦是最寻常的藏在风雨间的东西,便是寒凉。
            一凉如洗。一寒如冰。
            月忽然张开羽翼,停悬在半空中。
            俯瞰时,天地被暮色遮盖住,一片沉沉灰黑。翠叶或明花,也在这灰黑中,褪了些许色彩。
            而雨点如注地,不到片刻就把双翼染尽湿寒,沉重如山。
            月落地,走到那片竹树前。
            他记得前几日库洛停在这里,站了很久。
            可是他并未从这竹中看出些什么。
            正入了神,丝毫没感觉到那风雨寒凉时,雨声蓦地停住。
            抬头有素白伞面,轻圆而举。
            转身。
            原来那人不知觉就,立在自己身后。
            笑如平素。
            月一时有些不知何从。
            库洛却淡淡一句,『月想回去的时候,再回去。如果还未尽兴的话……』
            月突然就『不用了』,连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库洛不知是从月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只是忽然转身,没由头地一句,『不把羽翼收起的话,会很重吧?可能有时,能力反而是束缚。』
            月闻罢一怔。
            走到门前时二人面对面立着,库洛看着月被雨淋得狼狈,倒也忍俊不禁。
            虽然笑里总是藏了些什么。
            末了才说,『快去换套衣服,一身湿淋淋的。纵使对身体没有影响,也没必要自寻雨打啊。』
            月听见这句,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哑在了喉咙里。
            他——他今日忽然想步入雨中,不是因为——
            也罢也罢。便不再多问了。
            库洛收伞。月才细观见,那伞的伞面纯白,伞骨细密,支支棱棱,细瘦如斯。
            难怪那天库洛会说什么“不忍拿来承接这雨水”之类的句子了。
            只是月没有细想——今天库洛不是撑伞了么。那又何来的“不忍”?
            “你是想知道库洛为什么去雨里,对吧?”
            可鲁贝洛斯淡淡一句,又把月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
            “……算是吧。”
            虽说如此,倒也还只是逻辑上的“缘由”。究竟为什么,月,自己也一时想不清楚。
            “诶。”可鲁贝洛斯却一叹,又把眼神对着木色地板,“香港那边,前几天来信了。”
            月一顿。
            “虽然我也不知道信的内容是什么。不过么,大概,能猜到吧。
            ……我们俩已经与他一同过了百年了不是么。”
            百年了啊。
            月忽然走上前,蹲下,轻轻摸了摸可鲁贝洛斯的头。口中默念一句,“移”,手上光彩明灭一瞬,便是块——
            是块草莓蛋糕。
            可鲁贝洛斯一看见就突然一改沉沉语气,“给我的?!”欣喜若狂。
            月暗自叹口气——就知道。其实这家伙什么都清楚,只是一般,不想说起吧。再浅笑一句,“他要我带给你的。”
            便转身离开。
            路过书房时,瞥见桌上纸伞轻圆。
            伞面纯白。
            伞骨清瘦。

            吱呀——
            原本以为大清早这书房里当是无人的,推门而入的月,视线却恰好对上库洛微低的侧脸。
            那侧脸上温淡眉目,柔和瞳色,与那唇角边浅浅勾出的若有若无的弧度,一时倒像是他手中笔墨轻着,描画上去的。墨色描画出的一切,就总是,温润如玉。
            桌上整齐摆好了笔墨纸砚。初磨的墨,泛如水光,映着亦柔软亦硬质的砚上与之一般的墨色,仿若流动出一砚柔柔水波,无声沉静。
            室内亦漾开一缕极细极微的墨香,淡淡游弋着。
            库洛正专注凝视着素白伞面,手中毫毛细微,一起一落,细致笔划。
            原来那人是在题写着什么——月不自知就轻轻屏住了呼吸。
            就好像生怕惊扰了伞上墨色,与这晴好曦光。
            一笔一划,一字一句。
            月也在心里跟随着,默念起,那些澈然诗文——
            「客亦知夫水与月乎?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
            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盈虚者……莫消长?
            眸中,光彩一刻滞然。
            接着向下看——
            「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
            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天地,曾不能以一瞬?一瞬的话……
            猛然思起那日风雨间倏然片刻,时间若止,世间若静。
            猛然又看见,那素白伞面,清瘦木骨,好似是,昨日的——
            “月有什么事情么?”
            一恍神,原来库洛已题完了字,转身,正对着自己。
            静静端详时,对方眉目依旧如墨温润。
            月的目光忽然就不经意落在那人眸子上,一时停住,便挪不开了。
            总觉得,这张脸,怎么也,看不熟悉。就好像有些话,哑在喉中,就怎么也,道不分明。
            “嗯?月。”
            月这才倏地一闪眸子,想想又闭眼,轻轻摇了摇头。
            “这样么。”库洛浅笑,“不过,我倒是有些话,想问问月呢。”
            月一顿。
            “昨天……月是在找什么吗?”
            “……没有。”
            “那,月为什么,要到凉风冷雨中去呢?”
            月一时被问住,片刻后才低低一句,“观……竹。”
            却看着那人的脸就忘了,发问者与被问者,似乎,当反过来才是。
            “竹吗?”库洛忽又低头,看着未干墨色。月轻轻顺着库洛的视线一瞥,似乎是,“自其不变者而观之”一句。
            “竹……一开花,便死的。”
            “……什么?”月有些恍惚。
            所以……他前些日立在竹树下,是,与此有关?
            “有些存在,本就是这样的,没有什么缘由或起因。
            竹么,开花结果,待下一代终于扎根了,自己就归葬尘土,零落成泥。”
            “可……何必要自己……”
            “因为它只有那样的能力。
            它若想繁衍生息,就只能,把精魄与力量都交付出去;交付了,便不再有自己。”
            “繁衍生息?……可接下来的,不也是……”
            “是啊。也是一样的,花开便死。”
            “那不就只是在重复而已么?”
            “这样说的话,人不也一样么。忙生忙死,不过为了代代相承。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交替而已。
            不过,重复中,也似有某种力量,与奇崛之物。
            ……只是也许找不到罢了。”
            找不到?
            月有些发愣。却没想到库洛看着自己忽然没由头一句,
            “所以——月确然不是去观竹的。”
            话未尽时,笑意已深。
            月没说话。
            不论这个结论来得有多突兀,多无理,它总还是对的。
            月的心思从来就藏不住——至少是,在库洛面前。
            “所以……月的确是在寻觅些什么吧?”
            月静然看着库洛的瞳。
            库洛便笑,“那我就当‘是’的吧。”又轻抬起那伞面,细细端详一番,不回头,淡淡一句,“月觉得……如何?”
            月走上前,低头。
            伞面上除了那几行《赤壁赋》外,与文字相对的另一端,还有浅浅笔墨,勾出一道淡弧。
            那也许是,“月”。
            月下便是浓墨染开的几层群峰,峰间荡开一笔流动浅痕,痕上有草芥孤舟,如不系,如飘游。
            素白伞面,清落墨色,一白一黑,格外雅致。又衬得那伞骨薄薄,支棱细瘦,精巧入微。
            只是月将指尖缓缓抚上那伞面时,并未留意,自己袖上黑白,亦如伞面上的一般清落。
            而伞上那轮淡月,若隐若现,浅然,如圆缺痕迹。
            而圆缺,一时一分,一年一轮,谁又捉摸得到,记刻得了。
            谁又见得,他身上素白衣浅墨痕,舍下的是什么,藏住的,又是什么。
            库洛看着月白衣白发,与那纸伞轻圆,笑意犹然。
            那便是,“月”啊。
            忽然将伞取下,轻轻收起。收起时对着伞骨落落一眼,仍旧是轻与薄,恍若不去小心珍藏好,一走进冰冷雨水里,便让会那瘦骨,受了遍体寒凉。
            总是,有些不忍。
            库洛左手执伞。月有些疑惑地看着。
            左手一递。再是柔暖微笑。
            月低头,默对那伞骨,与纸面褶皱间折叠着的黑与白。
            “……给我么?”
            轻轻一句,喃喃不自知。
            这伞上被那人题写上的东西,也许,自己从未曾懂过。
            未曾懂,就要,接过吗?
            月犹豫半晌,终于右手郑重接过。
            却没想到,库洛便顺着那递势,上前一步。
            月不自经就闭上了眼。
            腰间有轻柔力道。
            额上碎发间,浅浅一个吻。
            接着却是一句,若叹若惜的,“寻觅的话……”
            沉默一时。
            恐怕也会,如鲠在喉。
            方才终究道出那句,
            “寻觅的话……或许还是,太早了些。”
            再睁眼时,晨曦恰好。
            月独立于斯,静然对着手中纸伞。
            好似总有种错觉,总觉那伞上早已融聚了一室的,静谧墨香。
            而也总想问,那山川江流,孤舟残风间,描画的,到底是什么呢。
            还有,那轮盈虚如彼的,“月”。


            IP属地:广东6楼2017-07-05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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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依旧的,雨落。
              有时月会对着窗或门廊,听风雨。然后可能会站在那里,分毫不动。
              他想明白这风雨间究竟有什么。只是风雨么?或者是“竹”么?还是……
              还是,这满身的寒凉。
              思索着,指尖便不经意碰上了那伞骨。低头才省见,原来手中握着的伞柄,从来没放下过。
              目光又扫过那黑白雅致,山,水,舟。
              还有月。
              喃喃着,忽然瞥见玄黑鞋尖,抬头,对上库洛的正脸。
              这时库洛大概会说,“出去走走么?月。”
              轻轻点头。
              有时再低头看着那伞上浅浅一轮墨色,倒有些狐疑,他唤的到底是自己,还是那伞上月了。
              又或者,都是呢。
              每每走到门前,月会推伞,看着库洛。
              库洛接过。缓缓撑起。
              然后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遮在圆伞下,淹没在了滂沱大雨中。
              其实并不是月想出门。又或者,月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出门。
              总之每次库洛都只是跟着月的步子,再握着手中伞柄。
              伞下的视线,总是比无伞时来得小得多。既小得多,就总会相接了。
              月的眸子一直淡蓝如沉。库洛的眼中,写就的东西,倒也一直是,许多许多,看不太清。
              就好像,库洛也一直是那张面孔,月却总感觉,看不熟悉——怎么都,看不熟悉。
              月每次都会走到竹叶底下。
              竹究竟多少年开一次花,他又能抢在那花凋落前看见几次——这个问题总是横亘在他心里,久久不能散去。有时恍惚一下又想起,自己究竟是,想不想看那竹树花开呢?
              稀少的事物,总是想见到。
              可是不是说,那竹,开花便死么?难道看一次花开,便必然要那竹落一次尘土?
              落入尘土的话——
              月抬头,猛然对上库洛的眼神。
              库洛好像从未在意过这样突如其来的短暂对视,每每只是,浅浅一笑。
              笑里蕴藉的东西,不知多少。
              偶尔月会立在原地,环望着四周。
              风雨如洗。
              他究竟是来这风雨间做什么,始终,自己都没能明白。
              只是每次,望见那竹叶在雨中沉浮,望见那枯叶一扫而落,望见远方湖畔上波澜渐起。
              而同时便是,一身的寒凉。
              这风雨里,究竟藏了些什么?
              他忽然没由头迷惘了。
              ——不知是谁人总想步入这雨中,纠一场寒凉,洗透遍体,劫尽全身。那风雨恍惚如链,如线,细密纠结,缠绕不尽,直直把他裹挟在了这陈杂世间里。
              一时出神,就好似动弹不得。
              一时飘离,就好似,万物皆寂,时间滞留,只剩他一人,飘零在这满院风雨里。
              听见的不仅仅是风声雨声。触摸到的,好像也不仅仅是遍体寒凉。
              然后惊然若觉,抬眼——
              伞面上满月如初。
              原来身后一直有人撑伞。
              原来,寻找多久,觅的,可能都只是“心”而已吧。
              再进屋时,库洛松松一收手,伞骨相合,积留的雨水便离伞散落。
              落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等库洛再把伞递来,月接过时,指上骨节一触上伞骨,又惊觉它太轻太薄。
              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疼惜。
              『如此轻薄的骨,怎么能……拿来承接那寒凉雨水。』
              月一时恍惚如梦。这才省起——
              既不能拿来承受那风雨,又为何……
              为何要,现在又撑起呢?
              可鲁贝洛斯时常趴在门前的地上,亦与那二人一样的,不理睬从大开着的门里飘飞进来的雨点。
              有时遥遥望着那伞,雅致如斯却始终曝在雨里,心里也蓦地一阵惊悲。
              他大概是明白库洛的意思的。毕竟那日库洛走进雨中,是因为香港来了信件。毕竟那伞,给月遮过风雨后,被题上的句子里终究有,「盖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
              库洛想在雨里寻找的东西,或许正是某些“寻不见”的东西。
              可,月好像不太明白。
              而且库洛似乎也觉得,月若要明白,此刻,还太早。
              那就这样吧。
              风雨如洗。
              风雨如链。

              月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黑色衣衫淋漓雨中,他立于窗边,不知何从。
              素白纸伞静静躺在一旁。
              那人道,『如此轻薄的骨,怎么能……拿来承接那寒凉雨水。』
              他梦见自己悬于空中,身上雨点如注,双翼渐渐沉重。
              低头,俯瞰视野里,草木山川漂泊雨中,色彩消逝,一时灰黑压抑。
              风啸,叶落如麻。
              雨打,波澜惊动。
              他忽然没了全身气力,身上寒凉如冰,好似有疼痛自风间一刀刀入骨,如若即将将他割裂,破碎,再散乱迷失在这飘摇风雨间。
              一时茫然睁眼,便错愕着,见千缕细线藏在细密雨点间,拉扯,束缚。
              他心中一凛。
              他忽然就觉得有些东西从未隐没过,一直灼灼于眼前,在冷寂风雨间烧的滚烫痛彻。
              那些他寻觅了多久的东西,此刻,恍若触手可及。
              可他逃不开。
              可终于找到时才猛然醒悟,寻到的无非是,茧。
              他忽然又逃离了那片寒凉,到了那丛竹树下。
              只是还未来得及细想,究竟是何,能让他徒然从那如链寒凉间抽身而去。
              但又好像,隐隐地,一直明白。
              他望着那竹叶。
              他不知怎么就想起千句言语,硬生生堆叠压覆在脑海里,和着那竹叶发出的凌乱干枯声响,搅成一片的疼。
              那一句句,是——
              『可能有时,能力反而是束缚。』
              『竹,一开花,便死的。』
              『因为它只有那样的能力。』
              猛然惊疑。
              开花便死,为了……
              为了什么?……
              『寻觅的话……或许还是,太早了些。』
              寻觅么?……寻……什么?
              「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逝者,如斯?
              盈虚者……如彼?
              盈虚?……
              盈虚……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渐渐淹没在这冰冷雨水间。
              可他从来没想要抽离过——一如当年立于门前,怔望风雨的日子。
              那手中伞,纸上月,始终始终,放不下弃不了。
              纵使从来没懂过。
              纵使——
              一瞬间,周身风雨猛然停住。
              他惊觉。
              恍若梦中一梦。
              他犹豫一时,终于转身。
              他转身。
              他转身。
              他知道自己头顶应有素白伞面,自己身后应有——
              应有——
              应……有。
              月怔然看着窗外雪落如海。
              方才窗前枯木,不算太细瘦的一枝,都被大雪摧压,折断。崩然一落地,就惊醒了这一梦。
              梦里的场景,好像……
              已是很多年前了。
              那把纸伞,伞面黑白从未褪色过。只是,积尘已久。
              是啊。
              后来他终究是不明白那风雨里藏了什么。过了多雨的日子,那些事,那些语句,渐渐渐渐,就在心中淡下去了。
              后来也没有谁再不撑伞走进雨里。只是偶尔滂沱的日子里,风依旧如洗,雨依旧如注。
              而那竹,几百年来,也只是寥寥开了几次花。
              也确然是,花开便死。
              可月看着角落里那把纸伞,忽然,心间有些五味杂陈。
              转头再望那雪,比往年的都要大上许多。
              今年的雪似乎有些不寻常。
              那年的雨,也是如此。
              撑伞,又触见伞骨细瘦。
              伞面上题文依旧的,「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盈虚者……
              他步入苍茫大雪中。
              他之前忽然起念,再换上那身素白衣衫,着至袖时忽然一愣。
              原来袖口绣上的一环黑边,从不同角度看去,动然,居然像,“阴晴圆缺”。
              他抬头,皓月正圆。
              他又忽然省起,好像多年前的雨夜,那人立在身后,看着穹顶一轮满月,笑意深然;却不像是平日的笑意,而似藏了些,慨叹意味。
              他转身,看着广袤天地间,一路渺渺来时足迹,渐渐隐没在素白飞雪里。
              猛然又想起好像也是库洛教过的一词,“雪泥鸿爪”。
              风,水,雨,雪……
              还有,“月”。
              这些到底是……
              他蓦地将伞放下。
              伞面上山川如昨,江水如昨,孤舟如昨,而皓月,如今。
              「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
              他忽然收伞,将伞骨轻轻抱在怀中。
              细密如斯,清瘦如斯的骨,怎么能……
              怎么能,拿来承受那万般寒凉呢?
              他独立于雪中。
              他不知原来白雪与他的白发一同的素净,便悄悄融作一起。
              他不知原来伞上黑白与他衣衫一同的雅致,便紧紧依如一体。
              那些便一直都是,同如月色的,白。
              只是今年的雪,确乎,非同寻常。
              窗边有谁人清浅剪影映在纸上,遥遥静立,或许在,举头望月。
              一如彼时的圆。
              而那笑意里蕴藏的什么,慨叹然,悄悄地,就消逝在,寒凉之间了。
              END
              最后几段是什么意思呢。时间线,“今年的雪,确乎,非同寻常”。不多说,不言自明。
              还有就是,其实圆白的纸伞,撑开来,本就是一轮满月了罢。


              IP属地:广东7楼2017-07-05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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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ifferent》
                设定问题:
                -情节很简单,艾利欧跟月/雪兔的对话。
                -首先,我自己是觉得这篇【没有很明显的CP】,就算有也是伪库月。
                -其次,这里取的是漫画的事件,但是灵感来由是TV70话里加上的一句漫画里没有的句子。这个时间线按理说是不存在的(因为艾利欧回英国了),但是总感觉得有这么一段对话才好啊……最后决定的【时间线很模糊,在TV70结局以后,过了一段时间】。至于过了多久,请各位自行脑补……
                -最后,这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古难全》和《凉》的一个小后续吧。有小部分的回忆情节是从这两篇里来的(因为官方并没有给我任何能够写回忆的材料),而中间谈到“月”的那一段的意旨完全出自这两篇。当然不看这两篇也可以的,但是《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和《前赤壁赋》必须是前提。这么玩古诗我真的有点愧疚……但是写都写了所以就这样吧。
                正文
                库洛已经不在了。但若要谈往事,是可以的。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随时陪你聊天。聊有关你最喜欢的,库洛里多的故事。
                —— tv版70话
                “月……想聊什么?”
                月静静注视着身旁人。
                是个夏日的下午。
                月靠在身后偌大的古木树干上,默然将视线投向无尽的远方。远方有金阳,正渐渐下沉着,在云霞里染开一片浅淡光彩。
                这场景就好像很多年前的一天天里,倦懒的午睡,伴着绿荫下清风蝉鸣的轻。
                而且每每坐下时他总是正襟,正襟得谁人曾玩笑般一句,“月的坐姿,端正得有些冷艳呢。”
                是吗。
                月转过头。
                艾利欧也在树下抱膝而坐,若有所思间忽地撞上月的视线,却也不在意,而是暖然一个笑。
                月知道的,眼前的人,手里没有什么专拿到绿荫下来静静翻阅,偶尔为了几行写了什么“但见长江送流水”之类诗文而递给自己看的书。但是眼前的人,眼角唇侧,除了年龄的差别,与那人却是一模一样。
                有时候相似与相同,甚至相差与相同,谁又能分得清楚。
                “……倒也没什么好谈的。”
                艾利欧听罢月沉默半晌才没由头忽地道出的这一句,眼中一滞,再开口,“如果月这样觉得的话,那就……随便聊聊吧。”
                话音刚落,就在静谧风声里,听见月蓦地什么叹意。
                然后月才缓缓道,“我想知道……”
                一时哑住。
                “我想知道……那天我到底说了什么。”
                “哪天?”
                “……你诞生的那天。”
                艾利欧一顿。
                这句话里藏了多少东西,恐怕换做曾经那个人,也不见得能听得透彻。
                或许是沉吟了一会,艾利欧轻轻抬头,遥望着远方。“月真的想听么?”语调平平。
                月便也语调平平着回答,“是。”末了又浅浅加上一句,“否则我连……”
                “……我连过去的自己都不记得了,怎么可以。”
                艾利欧转过视线,笑,“好吧。……只是,不见得一定要记得‘过去的自己’。”
                月听见这句话,心间有什么东西,一时恍惚。
                而就在这恍惚间,那人,开始叙述了。
                “他说,‘我与万物一同都有寿终的时候。所以,我也必须去准备,为继我之后能够好好疼爱你们的新主人,做准备。’月说,‘我不需要什么新主人。’”
                月看着眼前仍旧是个孩子外表的人。
                孩子的外表,却有些沧桑或者沉浮着,静静道出一段多年前的往事。这样的对比,恐怕人人都觉莫名悲怜。
                而他的语调,竟像是个万千世界里不经意擦身间翻动了某本尘封已久的书的过客,浅浅看尽了里面的故事后,再与他人,平和谈论着书中绮梦般的虚话。
                就好像那虚话从不属于他。也没人知道,“虚话”,是否真的存在过。
                不过是第三人称。
                月垂首。
                离艾利欧说出那句“若要谈往事是可以的”,已经过了一段时光了。这时光不算长,亦不算太短。
                至少足以让月静静思考清楚些什么。
                月早就明白,从某次亦是醒后再不记得发生过什么的那次相遇开始就明白——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他们当然不是同一个人。
                ……也不想把他们当作同一个人的啊。
                只是有些话,或者疑问,藏了太久,还没来得及说。有些记忆,也尘封了太久,还没来得及去唤醒。
                然后就找不到那些语句原本的对象了。
                “他说……‘那么,就由月来决定吧。看看那个人,适不适合做新主人。’月回答,‘没有人会合适啊……’”
                只是月闭着眼,沉默聆听得太专注,专注到并没有听见谁语调与气息都重重沉了那么一下。
                “他说‘一定会出现的,你们所认同的新主人。’月说……”
                话音未落。
                月蓦地接上一句,“我宁愿永远沉睡在书里。”语气有些斩钉截铁的果断。
                艾利欧一怔。
                月却缓缓睁眼,回头,望着眼前人,“是这样么?”
                是这样么?
                “还是说,现在的我与过去的我,说出来的话,是背道而驰的呢……”
                背、道、而、驰。
                艾利欧沉默了片刻,再轻轻一句,“不。是一样的。”
                “一样的啊……”
                “月还说,‘不再醒来……也可以。’”
                “然后,作为道别吧。”
                “他在月的额上轻轻留了一个吻。”
                “然后他把月封印到书中。法阵的光芒褪去后,留下一地的白羽。”
                “然后他对可鲁贝洛斯说,‘月的性格,你是最了解的。我不觉得,他会认同什么新主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挑选一位,让月也能认同的,新主人。’”
                “再次道别后,他把可鲁贝洛斯也封印了。”
                “然后就……诞生了我。”
                月猛然一顿。
                然后就……诞生了,“我”?
                艾利欧依旧抱膝,淡然望着远方。
                唇角浅浅弧度,勾出的,或许悲戚,或许怀念,或许,说不清楚。
                “但是他说过的,他要为下一位主人‘做准备’。”
                “他知道下一位主人审判时没办法赢过月。他知道,下一位主人的力量,在开始的时候还很微薄,无法支撑所有的牌。”
                “也无法支撑月。”
                艾利欧把目光对上月的眸子。
                月看见他视线里有某种悲悯,以至于,温柔。
                “月的象徽注定了,月只能依靠别人的魔力存在下去。”
                “所以必须让下一位主人尽早继承过所有的创造物。”
                “所以……审判的时候。还有后来魔力将尽的时候。”
                “好像……委屈了月了。”
                艾利欧忽然也让自己靠在树干上,身体稍稍舒展开来。
                因为树干是圆的,二人身体正对着的方向,总是,会差个角度。
                二人便都偶尔在余光里,看着对方模糊侧脸上写就的东西。
                “库洛是中英混血。他创造的魔法体系,也凝聚了中英双方的文化与特点。”
                月听见才猛然省起,原来之前,二人都没忍心直接提那人的名字。
                “而他给两位守护者的命名中,‘月’是中文。”
                “巧合的是,中国的诗人,千百年来一直有个情结,千百年来一直在咏叹一个东西。”
                “那正是‘月’。”
                这段对话忽然就切到了这个毫无关联的话题上。可双方,似乎都觉得,关联莫大。
                ——也许是千丝万缕的关联。
                “诗人们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他们看见月亮会‘盈虚’,便联想到自己总是命途多舛,总是与在乎或眷恋的人分别,一时,忽然发觉,好像那‘月’与自己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月’终究是遥远的。悬在天际。人们触摸不到。”
                “而且,‘月’是‘永恒’的。”
                “诗人也说,自己好像朝生暮死的蜉蝣,也好像茫茫大海中的一粒米粒一样渺小,须臾之间便被淹没在谁都无法寻觅到的角落。而那风,水,‘月’,它们是‘不变者’,它们无穷无尽。与自己不同。”
                “这是个矛盾啊。‘永恒’的东西,却好像拥有与人十分相似的‘情感’。人知觉自己渺小短暂,一时以为‘月’纵使永恒也仍旧‘阴晴圆缺’着有‘遗憾’;又同时希望自己能从‘不变者’的角度来观察这山川草木、大江洪流,一时也以为,自己与那‘月’一同,是可以‘永恒’的,‘永恒’在自己的意念之间。”
                “于是……‘月’就是这样,立于二者间不甚分明,亦无法逾越的边界处。与人十分相似,却终究,还是背道而驰。”
                背道而驰。
                月听罢一叹,“他……自己不也‘背道而驰’地活了了几百年。”
                语气里,淡到好似什么都没有。因为早已猜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回答。
                艾利欧却浅浅笑,“所以,他不想再那样下去了。”
                月停住。
                远方,金阳已成夕阳。云霞间,一片滚烫流动的红。
                月忽然就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夕阳下的枫林。
                他与那人从来就是,隔了个距离。
                不远不近。
                “是啊……‘他不想再那样下去了’。”
                艾利欧静静听着月的语句。
                “他不想……那样了。”
                “所以我明白。”
                “所以我……明白的。”
                好像是,喃喃,说给自己听。
                “时候不早了。雪兔一会还有事情。”月忽然又把语气沉沉冷了下来,“那么……”
                羽翼张开。沉默一会,终于还是把语气又稍微暖了点,道一句,“谢谢。”
                茫然洁白间,视线一点点被遮蔽。
                艾利欧的目光一直温和。
                月想,他也会一直记住这缕目光——与曾经的那人,相似而不同的目光。
                羽翼间,留下最后一个小小缝隙。
                月蓦地浅浅一笑。
                竟,暖如朝日。
                雪兔缓缓睁开眼时,低头,右手轻轻触上地上一片白羽,一时有些没由头的发愣。
                ……很想见见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啊。
                艾利欧看着雪兔,忽然轻轻一句,“很温柔呢。”
                又复浅笑,“雪兔,一直很温柔。”
                雪兔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天际,又转过头,也是暖然一个笑。却忽然开口,又顿住。
                艾利欧没有说话。
                雪兔轻声一句,“我一直想……对你道谢。”
                “啊……抱歉,我不太清楚你与那位……”却再次有些哑住。
                艾利欧明白,这个莫名的停顿,有着温柔而……纯粹又总是复杂得有些说不清楚的情感。
                “……我不太清楚你与你与那位叫做‘库洛’的魔法师的关系。所以,我还是应当说,对‘他’道谢,对吧?”
                “我很感激他。也很……感激月。”
                艾利欧垂了垂眸,沉沉道,“是因为‘创造’吧。”
                “是的。”
                “……可惜,我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回复这份道谢啊。他……”
                一停。
                他原本想说,“他已经不在了”。
                只是忽然,没有任何缘由地,说不出口。
                “……我希望我能尽力尝试着把他的意思传达给你吧。”
                艾利欧闭上眼。
                细细思量。
                “他应该会说,‘这一切没有什么源点。’”
                “‘有些东西……自然而然就是那样。没有人促使它发生。也没有人……阻碍它发生。’”
                “‘那些……都是每个人各自应得的。……所以不需要向他人,为自己的存在而道谢。’”
                雪兔听罢,若有所思地起身,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
                艾利欧也起身,笑着问,“月说你还有事情要做呢。是有新的旅程了吗?”
                “啊……是的。跟小樱和桃矢一起。”
                “目的地方便告诉我吗?看样子,你们已经期待很久了吧。”
                “这个么,小樱说,她想尝试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旅行’。”
                “没有目的地吗?”
                “……是的。有大概的方向,但是没有明确的某个终点。小樱她……”
                话音未落,艾利欧便轻轻接上一句,“我想我明白了。”
                再相望时,二人皆是暖然笑意。
                “那么,祝你们一路顺风。”
                “……谢谢。”
                艾利欧静立在树下,望着远方的身影在晚霞中渐渐远去。
                夜幕即将降临。
                也应当,在那个方向,会升起一轮新月。
                他转身,刚准备离去,却忽然停住脚步。
                又回过身。
                低头。
                蹲下。
                他看见地上草绿间,飘零着几点零星的白。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一地的白羽,静美得几乎脆弱。
                他用心拾起几片。放在手心。
                再起身。
                有风从指缝间缓缓擦过。
                有几片伶仃着,飞絮般,飘向那人渐远的方向。
                有几片静默着,月光般,没有重量地,轻落在掌心间。
                就从来,没有相异过。
                就从来,没有离开过。
                END


                IP属地:广东8楼2017-07-05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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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风》
                  ※写得很淡,全在摹物。
                  ※很朦胧,很含糊,笔者在直白和含蓄间找不到一个平衡点了……
                  ※其实“风”并不是指哪个人。请看到最后吧。
                  -
                  月似乎听见了风声。
                  那风静静擦过他耳畔。
                  庭院里起风了。
                  谁都不知那风是自何处而来——也许是因为院门从未关紧,而是正如当下那样轻轻虚掩着,可以让风小心翼翼地徘徊入内,驻足于此。
                  永远合不上的门,永远思念着的风。
                  风拂过那棵樱树。树下某处有晶莹闪烁的玻璃,嵌上细长黑瘦的镜框,没在苍浅交叠的草色间,似是在闲适小憩时被轻放在这软风间的。
                  仿佛有人。而且,应当,还在这周边才对。
                  应该还在才对。
                  正门前有双鞋。
                  客厅里依旧是平时模样。随处可见的小巧玩物,椅背上暂搁的大衣,桌上已然被拿出并摆好的两套餐具。两套里有一套是袖珍大小,上面的花纹精致得甚至过了头,又如正襟危坐般立在那里,丝毫搭不上它主人大大咧咧的“活泼”性格。这桌边应当有笑语,应当有那袖珍餐具的主人时不时玩笑般故作怒意,手边乱掷些摔不碎的物件叮咚落在地上的响声。
                  但桌上餐具,似乎摆得太整齐了些,暗示着,现在不是下午茶的闲散时光。
                  那——又是什么时候呢?
                  桌旁倚着的窗帘松松半束着,像是被人用心挽起,遮挡住一部分正对窗口的阳光,让它不会那么刺眼或灼热。另一面墙上挂着把弓,弓弦弯弯,如初月模样。
                  风拂过这弓——其实它早已被替代了——好像发出喃喃声响。是的,那弓上曾有过拉满时有力的咔咔声,有过虎口处轻擦的只有执弓者自己谙熟的细微声响;有时也伴着什么绸子卷得烈烈的声音,还有低低语句,“专注。”
                  那弓也记录了,随着时光的流逝,两个变得愈来愈相似、直至几近一模一样的执弓者身影。
                  好像有人说过,相似的东西,是因为“温习”过。
                  倏地一声吱呀,书房的门打开。
                  无人推它。风也没有。
                  ——所以的确啊,所有门都不曾关上不是么?
                  书架上仍是旧日里书本的排列顺序。然而某个一见到便硬生生扎进心里的角落里,空落落的,似是缺了几本,似是缺了任千万遍回想书序也仍记不起来的几本——当是被人带走了吧。好像说过,是“旅程”;那么等他回来,这书序,依旧会完完整整的,对么?
                  书桌上一纸半写的曲谱,伴着一支笔尖上墨色已尽的钢笔。桌旁椅子是歪的,应该是曲谱上思绪正洋溢时忽地发现笔断了墨,推椅,想去找那瓶亦是记不起来被放在哪里的墨水去了。
                  对,没错——所以才会是眼前的这样,纸上磨痕犹新,曲谱正待后续。
                  想等这曲谱作完,再听那作曲者从来温柔低回的暖暖嗓音。只是等了不知有多久,或许只一刻,或许几百年,对着林立的高高书架,哑然沉思。
                  书房太大,没有人的话,确实,寂寥了些。
                  于是风便又悄悄推门而出。
                  时针一格格转动着。声音单调而沉闷。也只有无聊的、或许正翘首盯着这钟面的等待者才知道,它究竟,跨过了多少的年岁。
                  房间里色调朴素而雅致,白则皎皎,灰则如影,蓝则透澈。床头上方的墙面上,有一个刻得磊落的纹案:两道内切圆弧,一对飞然羽翅。被褥上纹饰细瘦繁复,若拟阴晴圆缺模样,素白底子衬着藏蓝花纹,远看好似是描画上去的,便不由让人好奇,到底是怎样细致的笔触才可绘出如此精微的纹路;可近观才知,那些图案,是一针一线,雕琢好每一个角度,织将而成。
                  不知凝了多少心血。
                  毕竟这房间的布置,从一开始就处处入微,细腻到了心底里去。而这房间的主人也终未辜负这细腻吧——至少,他在此地安然羁留了几百年。
                  不过几百年以后,有没有人还记得,门把上有谁的指痕,梳齿间藏了谁的发色,窗帘上有谁曾细细挽起,道,如此,莫让阳光太烈,灼伤了心情。
                  ——灼伤……吗?
                  ——可是,若,再无光源呢?
                  好像有风哑哑徘徊着。好像是想说——这房间再熟悉不过。
                  是的,这房间再熟悉不过;只是太熟悉,影子太多。
                  而且,还有另一个房间,也是如此。
                  客厅里静得悄无声息。连“风”,不动时,都没了痕迹。
                  因为有一道门——有一道,不知是否能叩开的门。
                  ——所以,要试试么?
                  ——要……试试么?
                  蓦地那道门上的门把发出咔咔的响声。
                  无人动它。风也没有。
                  只有它自己在动,很慢很慢,一遍一遍,空洞地,好像在“提醒”着什么——比如它多少次转动仍旧是卡壳的空转,比如它转动时带起的晃动震落了门上黯然灰尘,让它们飘飘悠悠,无止尽地下坠。
                  ——灰尘……难道过了很久了么?
                  ——还是说……这房间,本就积尘已久了?
                  也许的确是“积尘已久”了吧——纵使樱树下有镜片闪烁,纵使门前有鞋、桌上静置着刀叉,纵使乐谱上音符悦动如同初生……
                  但也只是,像是,“有人刚刚来过”。
                  而这道门,好像,上了锁。
                  ……上了锁啊。
                  月终于思索起一个问题——他究竟是在哪呢?
                  是,他究竟是在哪呢?
                  他听见的,他听见耳边有风声的。所以他是置身风间了,对吗?
                  可他明明记得雪兔熄灯前关上了窗,窗外大雪纷飞,如同许多年前的某一天。
                  所以那风是进不来的;那风又怎可能是真的在他耳畔呢?
                  所以——那一定是,“梦”吧。
                  他听见有人低低语句,如那梦中静风般,有浅浅余温坠留在耳侧。
                  「‘风’啊,无始无终的。找不到它的源头。也不知它将归向何方。
                  它只是,长久地徘徊着,静静感知身侧的一切。
                  无根的东西,历经岁月后能存留多少,那就得看思念它的‘那个人’了。」
                  「那么,windy就交给你了。」
                  「月。」
                  -终-
                  碎碎念
                  第N次写风了。用的梗还都是老梗。脑洞打不开啊……
                  起初想写这篇只是因为很喜欢风姐姐,想把风姐姐和库月连起来写一篇东西。而一开始的构思也是以风姐姐为核心线索。但……我总会扯到些莫名其妙的点上去,把文章的结构和想要表达的东西都给复杂化掉。为了不让它成为下一篇连改都改不动的《凉》(……咳咳),索性简单化,变成现在这样。
                  不过,好像,太简化了,简化到朦胧隐晦……实则里面也没有太多东西吧,就是种“情感”咯,“无根”的那种,“无始无终”(其实我想写“无因无果”)的那种。
                  至于全篇摹物,算是一次大(shi)胆(bai)的尝试吧。


                  IP属地:广东9楼2017-07-05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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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蛋糕》
                    第一次写全程无虐点的文好不习惯啊喂(你奏凯)……文风不知能不能让各位get到欢乐点。也许大家会觉得我在讲冷笑话哈哈哈(干笑)。
                    -CP不明(……?)
                    -【时间线:库洛在世时某一个小可的生日】
                    -【月和小可大幅OOC】
                    -依旧,假身写小可,真身写可鲁贝洛斯
                    -我们还是设定月可以吃东西(只是平常都不吃)吧
                    月推开房门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已经在厨房里准备开工的库洛和小可,第二眼下意识地看了看日历,唇角便悄悄起了弧度。
                    “哇呀——”小可扑闪着翅,睁大眼盯着面粉倾倒下时在空气里振落开的、带着些许甜味的温柔“浪潮”,“原来前几天库洛都去买材料了啊哈哈哈太棒了!”听着这句话,虽然从房门到厨房隔了一段距离,月还是觉得,自己似乎都可以看见小可脸上漾开的只有见到永远“一见如故”的甜品时的幸福的红晕了。
                    “月也起来了啊。”库洛转过身。
                    “嗯。一会儿我来帮忙。”月忽然故作悲哀地叹口气,“否则……要某个家伙做帮手的话,估计晚餐之前,做出来的东西还不够他自己吃呢。”说罢还摇摇头,自顾自走到洗漱间去。
                    “喂喂!——”小可攥紧拳头。
                    “先把东西准备好吧,可鲁(kero)。”(←我觉得叫全名好累啊真的)
                    于是又是一段节奏轻快明亮的交响曲,伴着新加入的铁、瓷、木的纷繁音质,和依旧温柔的飘洒在空气中的各种甜美味道,还有依旧漾着幸福红晕的小可的赞叹声。
                    其实月能亲自下厨,小可很开心,因为月的手艺意外得好,好得离谱。
                    但是月一般是不下厨的,除了库洛生病或者忙不过来的时候。
                    其实是月想帮忙时库洛总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了,比如头发长,弄脏了太难洗之类的。
                    但是月的罩衣又是库洛特意做的,纵使月的确很少下厨。
                    中午。
                    准时准点地,樱树苍绿茂密的叶的浓荫下,整整齐齐摆好了——起司蛋糕和香**糕和蓝莓蛋糕和黑巧克力蛋糕和白巧克力蛋糕和草莓慕斯和抹茶慕斯和香橙果酱和苹果果酱和凤梨果酱和白布丁和黄布丁和黑布丁和糯米糕和红豆糕和椰汁糕和……
                    库洛和月坐在餐席两侧,小可——小可神采飞扬地踩在好不容易找到的餐盘间的空隙上,挥舞着小巧玲珑的刀叉——月忽然觉得这么精致的应当是绅士斯文用餐时使用的餐具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小可要大吃特吃的日子里,莫名感到一种深深的违和感。
                    “我!开!动!了!啊呜……”不明生物在餐盘上的移动速度比影子还快。
                    库洛叉起一块蛋糕,细细品味,“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啊。”
                    月浅笑,也叉起一小块,“还行。”眼光扫过正风卷残云的餐席,忽地右手托腮,淡淡一句,“你不想先尝尝那两份么?”
                    影子蓦地停住,双颊鼓鼓囊囊。小可含糊地呆了一下才猛地不自觉点点头:“对哦——”
                    库洛微笑着把一杯大大的西瓜奶昔推上。
                    ——原来库洛和月分别独立做了一份甜品,当是送给小可的特殊礼物。
                    “好喝!啊呜——”
                    等到月把自己那份双手奉上时,小可呆呆地站在餐席中央。月知道——小可应该是想说,“啊为什么这么小……”
                    嗯,月的礼物是一份跟“批量生产”的正餐的每一盘一样份量的,黑森林蛋糕。
                    小可耷拉了一下脑袋,再抬起大大笑容的脸对着月,“谢谢啦~”
                    唔,现在说谢谢好像早了点——月垂了垂眸子。
                    “好吃!啊做得很——”
                    啊,是“很用心”吗?的确哦,鲜奶草莓樱桃巧克力都按量放了,还有——月闭上眼,唇角终于忍不住一个笑。
                    一秒后。
                    “咔啦!”
                    ——月在思考这个声音到底是刀叉落地了呢,还是餐盘碎了呢,还是那个边角坚硬而锐利的东西被咬碎了呢,还是——还是小可的牙——不不不,那倒不至于。
                    “月你你你你你——你加了什么!!!”
                    随着某个如八瓣花朵盛开一般形状的棕褐小东西落地,一直隔岸观火的库洛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先前在厨房里瞥见月似乎想做一个很小的蛋糕,好像还往里面偷偷加了什么东西,库洛也不由得好奇了起来,便掩饰住意图在厨房转了一圈,却没有见到芥末或者花椒之类的东西。
                    哪知道,月用的却是八角。
                    “你!太!坏!了!”小可怒气冲冲地抄起刀叉奔到月面前,却不知道自己喊出来的是这么令闻者忍俊不禁的一句话,“下次你生日的时候我给你也塞点什么到午餐里好不好!”
                    月睁开眼,笑容依旧蕴藉。
                    小可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但依旧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跺着脚踩到月的餐盘上。
                    月低着头。
                    小可抬着头——其实他觉得最好能把全身都“抬起来”,来弥补这个高度问题。
                    “谁说吃东西的时候要用假身份来着。”月淡淡道,“你身后都是吃的哦。别脑袋一热换真身份,把东西给糟蹋了。”
                    “你——”
                    啪嗒。
                    月讶异地瞥着自己的左颊——一块带着草莓酱的几近粉红色的奶油。
                    “很好看嘛哈哈哈!”小可坏笑,“粉红色跟绛蓝色很配哦~”说着又抄起一块蛋糕纸,“接着——”
                    月突然不见了。
                    月突然出现在库洛身后。
                    “喂!!!”小可对着满面笑容的库洛,“库洛你把牌管好行不行!”
                    “要我把牌管好吗?”库洛笑得温文尔雅,“啊,但是[移]本来就是月的牌啊。”
                    “你也可以用你的牌。”月咂咂嘴。
                    库洛静坐在原地,看着月和可鲁贝洛斯——没错,小可用真身了,在用[双]把蛋糕复制了挺多份以后。
                    “复制出来的东西也许不好吃哦。”月说,“库洛从不用魔法烹饪。”
                    “谁要吃了!用来给你染色就行!”可鲁贝洛斯怒吼,“big!”然后把的一块巨型慕斯扔了出去。月懒懒收瞳,“move.”闪到餐席边,轻拿起纸盘,“那我也来给你染染毛色了。”
                    可鲁贝洛斯把复制出来的那些全拿到自己这边来——他才不想给月更多机会。
                    月低头淡淡看了看剩下的甜点,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
                    直到可鲁贝洛斯大吼一声“loop”把月的移动轨迹给迁移了,月终于第二次被蛋糕击中。
                    但是——满身奶油的可鲁贝洛斯倒吸一口冷气——
                    月看起来很不高兴。
                    因为月被击中了头发。
                    月的头发很难洗很难洗很难洗很难洗。
                    某个时刻,月的眼神让可鲁贝洛斯思考,月是不是要用光矢或者冰晶了。
                    闹剧就此一百八十度地急剧降温,最终停息。
                    库洛把可鲁贝洛斯领到浴室里发动[泡],“我先去收拾‘作战废墟’了。”笑得一脸无辜。
                    库洛出来时看见月还在树下,自己也走过去。低头一瞥才发现,餐席上纸质和铁质的碗碟所剩无几,瓷的倒是都还稳稳屹立着。被[双]复制出来的那一部分甜点与原来的甜点界限分明,一左一右。左边的既多又排列凌乱,右边的,少,却整整齐齐,明显是先拿完一列后再去拿第二列的。
                    而每个品种的甜点恰好是横着摆放的。
                    “原来做好的……每个品种都还有剩‘幸存者’啊。”库洛笑道。
                    月抬头,再低头,“先把东西收拾好吧。”
                    “先把月的头发弄干净,才对。”
                    可鲁贝洛斯一身干净地从浴室出来时,客厅里静谧无人,便懒懒地伸个懒腰,再走到自己房间去,蓦地看见餐席原封不动地摆在地上,上面有各式各样的甜品,还有一个大大的黑森林蛋糕,跟之前迷你版的造型一模一样。
                    蛋糕上有两行不同字迹,“happy birthday”。
                    “诶?!”
                    —完—
                    嗯,对,这是一篇写全(ku)家(yue)欢的小可生日文。
                    嗯,对,客厅里没人,因为小可又没去月的房间看。
                    嗯,对,“小(zuo)樱(zhe)和库洛都比较疼月一些!”——TV里有人如是说道。
                    (摊手笑)
                    好了我可以捂脸跑走了……又是一篇黑历史qwq。


                    IP属地:广东10楼2017-07-05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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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Story》
                      库洛:据说我们是某位作者笔下描绘出来的虚拟角色。
                      月:这样么。
                      库洛:啧——这似乎意味着,每一段话语都是在对白开始前就已形成的文字;每一个故事都有它注定的走向。
                      月:所以?
                      库洛:所以——月有什么看法么?关于这个虚构的不存在的世界。
                      月:我只将它当作最真实的故事,仅此而已。
                      库洛:但这故事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可能不是月所能掌握的。
                      月:至少我自己的那一份,它属于我。
                      库洛:真的吗?(笑)
                      反而是我呢——偶尔会想去揣度一下那个正在动笔的人,她在想什么。
                      但是我们永远无法知晓,创作者所在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就像他们也不知道,我们这个所谓“虚拟”的世界,有无可能凭空存在于无厚度的书页之间,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下去,脱离曾经用以凭借的文字,延伸出不受任何外界拘束的故事。
                      月:这样的问题,永远没有答案吧。
                      不过我却觉得,如果让我来创作什么的话,那份被创作的东西,应当不会是在它真正出现前就已经在我脑海中彻底定型、不再改变了的。或许,它会是思绪与机缘巧合的造物。
                      库洛:月是觉得,那份东西,从在创造者的意识里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了部分独立的、按照自己意愿发展延伸的可能?
                      月:差不多。
                      (库洛忽然沉默,浅笑。)
                      (月的眼神疑惑了片刻。之后月把目光投向窗外的蔚蓝。)
                      库洛:如果让月来创作这个故事的话……我想一定会有种“力量”隐藏在那故事里。
                      月:嗯?(回头)
                      库洛:就像是月眼睛里倒映出的蔚蓝那样。清冷而温暖的力量。
                      月:……是么。(喃喃)
                      库洛:因为按照月的性格,那个故事,我想一定会有个很好的结局。
                      “很好”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如愿以偿。那是不可能的。人与人相处时,总会在有意无意之间成全其他人,或者伤害其他人。
                      “很好”指的是“恰到好处”。
                      月:“恰到好处”?
                      库洛:就是说,应当如何结束,就如何结束。
                      月:那要……怎样才能知道,什么叫“应当”呢?(低语)
                      库洛:让故事自由发展。让悲欢自由延伸。
                      (月看着库洛。库洛把目光对上月的瞳孔。库洛微笑着。)
                      月:(忽然把目光挪开)……你很爱说这些奇怪的话。
                      库洛:那么,就忘了它吧。(笑)
                      ……因为等到应当收尾时,一切,都会自己展现出样貌的啊。
                      -Fin-
                      新形式,不知道对读者而言效果如何呢?笔者没看过台词本,没看什么戏剧,这个形式并不是从这些东西里来的。就是希望把其他东西省略,留下对话,模糊情节。
                      另,“语冰集”取自《庄子》“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


                      IP属地:广东11楼2017-07-05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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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
                        【【阅前警告】】
                        -跟我以前的偏柔美的风格很不一样!而且比较诡异,含刀量100%,纯粹单箭头(。)
                        -有两个ending,第二个比第一个虐(我觉得),请做好准备(。)
                        【正文】
                        「他将你囚禁于此。」
                        月费力地睁开眼,仿佛梦魇初醒。
                        「他将你囚禁于此,因而,你得找到他。」
                        “这里是……”
                        这是一个幽暗的、诡异的空间。视野可及处不过十米,此外便是如千千万万个无星的夜幕浸透了的黑暗。月听见自己的呼吸。静的出奇。
                        月迈出一步,足底类似液体的触觉却让他觉得,自己如同阴影下漂浮在水面上的虫豸一般。他低下头,看见细密的波纹从脚边漾开,而后到达某个如厚墙般结实的边界处,又在黑暗中隐约被反弹回来。
                        “墙?……”他走上前。的确触到了什么障碍,但它似乎根本没有轮廓,只是一团漆黑。
                        「层层打破它吧。」那个声音说。
                        “但为什么?”月说。他的声音在无边的黑暗中回荡。
                        「因为,是你想去那里啊。不是么?」
                        “什么?……”
                        月的确想去‘那里’——他不知道‘那里’是哪里。或者说,是他的潜意识想要去往‘那里’,而且几乎是一头隐藏在他心中某个如此地般的漆黑角落里的小兽,嗅见渴求的气息便会不住地张狂起来。
                        他犹豫着走起来。没有方向。他落脚处便是这个空间的中心——只有他在此地,踏出一个又一个以他为圆心的圆弧,延伸到无尽的远方。
                        然而所有方位上都有那种漆黑的屏障。
                        他缓慢地举起手。冰晶的寒光凝冻着。
                        「层层打破它。」它说。
                        凌厉的光划出一道道轨迹——那黑色如崩崖般坍倒了——而后——
                        月猛地睁大眼。他迅速地后退,险些跌倒。
                        ——又一次寒光闪烁。
                        “……[Dream]?”月讶异地喃喃着。
                        是的,那屏障中霎时扑飞出千万只幽绿的蝶来,寂静而令人战栗地向他冲去,又立刻停滞在冰晶的银光中。月错愕地对着整个黑暗中耀眼得令人想要退避的光——冰与蝶都如被时间冻结住了,死死地停在上一刻的姿态。
                        那蝶翼上翩跹的翅尖,幽幽地散发着绿光。
                        “呼……”月舒了口气。他甚至没有细想,一贯心静如水的他,为何会突然感到如此的惊愕,乃至畏惧。
                        只是他心中有某个角落,最外围,坍倒,发出哑哑的声音。
                        「继续向前吧。」它说。
                        千万道屏障,千万缕黑,千万只由最幽深处绽出的最翩跹的蝶。
                        千万丝波纹,千万个足印——
                        “可是……我在哪?”月说。他忽然想伸手触碰那耀眼的蝶翼——他触见了,那是一缕没有轮廓的寒冷——而他便忽然想起那一句话:
                        “回忆过去和窥探未来,都只是层层打破自己的心防而已。
                        寻找答案的时候只有恐惧。找到以后……又能留下什么呢。”
                        “……库洛?”他轻声说。他闭上眼,倏地叹了口气,让它摇曳着消散在黑暗中。
                        ——如果……预知对你而言,只是痛苦的话……
                        ——那又为什么要创造[Dream]?
                        他静对着满目的闪烁光彩。“如果这个空间是[Dream]的话?”
                        ——等等。
                        他的瞳孔猛地缩放。
                        ——如果……这个空间是[Dream]?
                        他下意识地环视四周——足底的波痕细密地织开,像一张无边的网。
                        「如果是,你会怎样?」
                        ——怎样?……我又怎会知道。
                        「他将你囚禁于此。因而,你得找到,并且,杀了他。」
                        「杀了他。」
                        “可是为什么?!”月突然喊出。“你是谁?……‘他’又是谁……”
                        “月啊。”
                        月陡然怔住。
                        如同心脏,在某个压抑窒息的时空里,漏跳了半秒。
                        便是漫长而无边的世纪。
                        “库……洛?……”
                        月听见来时路途上一切的冰晶在此刻尽皆碎裂。
                        “我在哪里……我在哪?……”他声音中带着颤抖。
                        “你就在这里啊。”库洛笑着说。“就在我面前,不是吗?月。”
                        “可是……”
                        「他,将你,囚禁于此。」
                        ——你在说什么胡话……
                        「因而,你得找到,并,杀了他。」
                        ——你是什么人?!
                        月猛地展开羽翼,急速地冲向空中,却被什么重重地击中,立刻是全身的疼痛,如同锁链将他锁在这半空中。
                        “库洛……库洛?”他失控地喊道。
                        “月啊。”库洛浅笑着。
                        他从空中俯瞰着他。
                        他看见他不紧不慢地,双指夹住一张卡牌,将正面示意与他。
                        [Arrow].
                        “什么?!……我……”
                        「月之守护者,拿出你的光矢吧。」它轻佻地说着。
                        ——可是这是……为什么……这里是……哪?
                        「因为你,终将面对啊。」
                        「因为过去和未来都一样,不是么?」
                        「你的层层心防啊——」
                        弓弦绷紧。如同撕裂的声音,叫嚣在漫漫长夜里。
                        无数幽绿的蝶环绕住他。
                        那不是——那不是他的意识——那绝对不是啊……
                        “库洛……”他听见如鲠在喉。他脸上划过一丝冰冷,接着是无尽的泪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在哪里……我在哪……
                        「他告诉了你的呀。」它说。「你就在这里,通过层层屏障,抵达了这里。」
                        「所以。」它说。「松手吧。」
                        鸣镝声,如同幽咽的哭泣。
                        “……呼……咳咳……”
                        雪兔从床上猛地坐起。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否是做了一个梦,还是从“现实”这个虚无梦境中回到了某个原点,再从原点又回归了梦境。
                        “唔……”
                        心里有种东西拼命地纠缠在一起。如同曾亲手想要毁灭什么,梦醒后突然反悔,便拼尽全力去挽救,像用生命灌溉出一座城堡,城里锁住的是一片漆黑的时间。
                        啪嗒。是某物破碎的声音。
                        ——如果轰然倒塌。
                        ——如果全力以赴,如同与时间赛跑的拯救。
                        【ending1完】
                        【以下为ending2 注意 时间线并不一样】
                        ……
                        「所以。」它说。「松手吧。」
                        鸣镝声,如同幽咽的哭泣。
                        “……”
                        月大口大口地喘气,如同要把冰冷的空气拆成碎片,再一口一口生疼地吞咽下去。
                        ——是梦……是梦……
                        他听见心脏急速涌动的声音,眼睑早已一片模糊。
                        他抱膝坐起。
                        响起了敲门声。
                        他蓦地抬起头。“库……”嗓音却哑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请进。”他确认过眼睫上没有随光闪烁的东西。
                        门开了。是库洛。库洛站在那,唇角是浅浅的笑意。很温暖。
                        “库洛……”月喃喃着。
                        “怎么了?”库洛说。他走到月的床边。蹲下。
                        沉默的对视。
                        “……做噩梦了。”库洛说,用似疑非疑的语气。
                        “没有。”月说。
                        “真的没有?”
                        “……没有。”
                        “那么……就好。”库洛轻轻笑道。
                        库洛的身影随着门渐渐掩上的声音消失在月的视线里。
                        “是梦啊……”月低下头。
                        可他没有看见,某缕细微的光芒,从他发间悄悄逃逸。
                        门的另一侧,库洛静静看着指尖缭绕的幽绿,幻化成牌的模样。
                        “[Dream].”他轻声说。
                        【全文完】
                        很久没有这么代入地去写东西了_(:зゝ∠)_
                        手稿,自带部分配音(。)自带部分动作(。)感觉要哭(。)最后喉咙哑到说不出话(。)
                        (所以有时候并不是我想让角色做什么而是我做了什么我就写了×)
                        (我记得一年前写《古难全》的时候也是我最后要哭了于是就……)
                        然后别问我ending2要表达什么!别问我!一定要问的话就是一句话!“库洛很渣!”(×)


                        IP属地:广东12楼2017-07-05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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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的讯息》
                          “我想,我们也许是在哪见过的。”他说。

                          对面会是什么人?月想。
                          月几乎未在棋盘上输给任何人,除了库洛里多。毕竟,他的棋技就是库洛教的。
                          “差一步。”是个少年的声音,轻轻的笑,带着浅浅的温柔。
                          “是的。”月说。他微低着头,看着棋盘。
                          “不过有时候差一步就是……”少年说,“就是永远也赶不上的‘风’了。”
                          “‘风’……是什么意思?”月迟疑了一下。
                          “风啊,带来讯息的使者。”
                          “然而讯息终究是讯息。纵使使者踏过千万年的时间河流以传达,如果那讯息仅仅是用来昭告事实的信息,而非对应人力所能改变的事物的提醒的话……”
                          少年张了张口。扶起高到有些累赘的帽子。再看向月。
                          月怔住,好似呼吸都停息了片刻。
                          ——也好似小提琴上已写就的琴曲方起,几个华丽音符跃动而来,又戛然而止,霎时逃逸在风中。

                          “所以,月——”库洛忽然把视线从棋盘上抬起,饶有兴致地把玩起手中的棋子,“巧合地与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魔法师在棋盘上过了手,巧合地因为就差一步棋而输了,而且这件事,还巧合地就发生在我参加那无聊集会的时候。”
                          月抬起头,对上库洛的视线。
                          “就那么巧合?”库洛说,眉间似有似无地皱起了个弧度。
                          “如果我说是,”月干脆地说,“你会笑得更明显,还是怎样?”
                          “不会怎样啊。”库洛笑出声,干脆把手里的棋子放在棋盘外的桌面上。月听见细微的摩擦声。
                          “嗯,有趣。”库洛看着月。“那么,除了温文尔雅,还有什么形容词句来形容——那个少年?”
                          “他自称是旅行者。”月平淡地说。“自称走过了很长久的时光,来到此地。”
                          “‘长久’吗?”库洛说。“可他不是个少年么?”
                          “是。所以我也……有些疑惑。”月微微皱了一下眉。“而且……”
                          “而且什么?”库洛接上,轻轻敲了敲棋子。
                          “我觉得他与你,很相像。”
                          突然的沉默。
                          “这样啊……”库洛低下头,拿起茶杯,撇了撇手中的茶。
                          “是吗?”库洛又突然抬起头,视线直直对上月的眸子。
                          “……是。”月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那样的话,”库洛倏地拿起棋子,“那也难怪,月会输了。”将那棋利落地落下,“啪”的一声,不大不小。
                          ……
                          “他就这么喝完茶走了?”小可说,满足地抱着精致的瓷杯。
                          “棋下完了。”月说。“我输了。仅此而已。”月看着棋盘。
                          “你确定‘仅此而已’?”小可大口地喝着奶昔。
                          “否则?”月说。
                          “大概是你这盘棋下得心不在焉?”小可说,“而且他把茶泡好了你却没动一口?所以他……”
                          “‘所以他不太高兴。’你想说?”
                          “唔。”小可拎起杯子,“喝完了,再加一杯。”

                          其实后来库洛跟月说,“你去找找。那个少年。”眉眼间却是温柔,以及某种月说不清楚的,对未知的好奇与已知的慨叹交杂的情感。
                          “但那只是偶遇。”月说。
                          “世上没有偶然的事。”库洛说。
                          对你而言,自然如此。月想。
                          熙熙攘攘的人群。
                          “请等一下!”月喊道。
                          少年似未听见。少年走得很慢很慢。
                          “请等一下……”月快步追上。“请等等。”
                          未及月说什么其他的话语,少年却自行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月。
                          月眸中一闪。
                          这种感觉……真的很像。月想。
                          “有什么事吗?”少年抬起头。“是你啊。”依旧的微笑。
                          “我……”
                          “我想,我们也许是在哪见过的。”月说。
                          “哦?”少年好奇地歪歪头,“这样么?‘他乡遇故知’?”
                          “那么,请跟我来。”少年说。
                          “请坐。”少年熟稔地将茶沏好。“给。”
                          月迟疑了一下。少年却将茶杯送到他掌心间。
                          “第二次相遇?”少年笑得灿烂,“还是像你说的,‘也许在哪见过’?”
                          月正襟着,没有回答,环顾四周。这是间朴素的斗室,各类器物不多,大都是关于棋、茶、墨的物什,而且摆的比较随意,看得出是刚刚搬入,还未开始细心打理。极素雅的木色,极通透的玻璃窗,漏下一格一格整齐的春日暖阳,映在桌上,或者轻盈地漂浮在茶色间。
                          “嗯……”少年忽的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我想下棋是有人陪你下的。”
                          “嗯?”月无意间发出疑问的声音。
                          “所以,我为你占卜如何?——月?”
                          月怔住。“你怎么会知道……?”
                          少年呷了口茶,笑而不语。
                          “来吧。”少年将右手摊开,伸到月面前。
                          月看着少年掌心的纹路。那分明是孩童的稚嫩,与他身上深邃神秘的黑紫格格不入。
                          “你的牌?”少年微微歪头,做出疑问的姿势。
                          “我的?……”
                          “怎么,”少年说,“不信任我吗?‘曾经与我见过’的,月?”
                          “我并不是……”月居然莫名地慌乱了。
                          “二十六。一张没少。”少年说,像是自言自语地,唇角一个温润的笑。“好的。”他开始洗牌。月静静地注视着他。
                          “好了。那么,请闭眼吧。”少年抬起头。
                          蓦地有风从窗间擦过。少年额前的碎发被吹得暧昧。暖阳阴影下,漏出一双深邃的东方人的眼。那眸中有种光芒倏然闪烁,锋锐却温和,仿佛要将月的心事全然看透。
                          月的眼睑不由自主地微合了一下。然后他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闭上了眼。
                          屋中只有牌面轻擦的声音。
                          “那么——”
                          等等!月想。这个气息……
                          “请闭上眼哦。”
                          月的双眼被少年的掌轻轻蒙上。
                          他刚才那一刹的确是想睁开眼的。
                          而少年一手以手势轻盈地指引着二十六张卡牌,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月。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的话。少年想。也许我不会来到此地?
                          可那已经无谓了。少年对自己说。
                          “有趣呢。”少年将手放下。
                          月睁开眼,桌面上翻开的那一张,是[风]牌。
                          风啊,你是在温柔地为你的守护者祷告,还是想传达给我什么讯息呢?少年想。
                          “windy.”月说。
                          “传达讯息的使者。”少年说。“‘风起于青萍之末’。”
                          “它想给我带来什么讯息?”月问。“而且,你的意思是,这讯息所对应的的事物,才刚刚萌芽?”
                          “是的。”少年笑笑。“一个关于,”少年翻开第二张卡牌,[雪],“‘冬日’的讯息。”
                          第三张是[梦]。“也关于‘预知’。”少年说这一句时,声音轻而低沉。
                          “此外便是无可泄露的天机了。”少年说。“也许随着时间推移,它会更加清晰。”
                          “谢谢。”月说。
                          “你不着急知道更多含义吗?”少年问,“不过,月的确并非那样的人。”
                          “着急也没有意义吧。”月说。
                          少年轻松地指引牌归为一沓。“那么,下次见。”
                          “下次?”月接过卡牌。
                          “下个月的今天。”少年说。“也在这个时候。”


                          IP属地:广东13楼2017-07-05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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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准时地赴约了。
                            第二次进入这间斗室。房间内一尘不染,暮春的黄昏从窗间摇曳进来,带着淡淡的花香。
                            “不打算找间更宽敞的屋子吗?”月问。
                            “没有必要。等时间到了,我得离开。”少年把玩起茶杯。“必须离开。”他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弥漫出浅浅的悲哀。
                            “那么……是到这里有事情做?”
                            “是啊。”少年忽然笑了,微斜着头,看着月,眼角弧度弯弯。“不过我想做的事,机会少得很,剩余的时间里倒是十分无聊呢。”
                            “那一定很重要吧。”月说。“愿意消磨无数无聊的时间,来做这件本身不耗时间的事。”
                            “是哦。”少年笑得暧昧。“那——月不妨多来陪陪我?”
                            “这次的结果是——[暗]。”少年将十指交叉。“静默沉寂的灵魂,往往能看见许多他人所见不到的,‘暗’中的事。但永恒身处于静止的黑暗的话,却会错过很多东西。”
                            “因为不主动。”少年说。“也无所希冀,无所索取。”
                            “[镜]。大概你需要更加了解自己?……我却忽然想起一句话,‘造物本身是造物主的镜像’。”
                            “[时]。世人皆知‘夏虫不可语冰’那样的短暂带来的痛苦;然而时间或许像高筑的楼,如果无限延伸到天际的话,总有一天会轰然崩塌。”
                            “[迷]。你曾在哪里迷过路吗?——我想没有。——因为一直有领路者,对吗?”
                            “[翔]。你被赋予羽翼,但羽翼不等价于自由。某些时候,反倒是束缚。”
                            “[幻]。别给自己编织绮梦。”
                            “[矢]。你会射术,对么?——那请在任何时候,都如你箭锋上的光芒一样,准确,专注,踏上路途便不再想去回头。”
                            ……
                            他就这么静静地、静静地听这个少年,把占卜到的所谓“天机”之语一字一句地道出。
                            只是那少年温文尔雅的谈吐,若笑若哀的神情,甚至那透过玻璃斜斜落下的阳光下,他掌心间时隐时现的掌纹,都总是,让月想起另一个人。
                            少年说,“也许你还不了解你的牌。”他笑得竟如一潭冰面初融的春水,那样的柔和,又莫名的寒冷。“不——你永远了解不了你的牌。你也永远了解不了你自己。”他又改口道,如同漫不经心地念着某个足以置月于死地的讣告。
                            “所以让我一张张地,为你解说。”他依旧地笑。
                            “可能我的确从未在意过自己。”月说。
                            “你是个少年。可一个少年却在与我谈论长久时间相关的事。”
                            “事情从来不会像它看起来的那样简单。”少年说。“正坐在你面前的我当然是一个例子。但离你更近的人……”他呷了口茶,便沉默不语。
                            月沉寂了一下。“我想你也许认识……”
                            “我认识我旅途上所遇见的一切人。”少年打断他。
                            “事情变得十分有趣了。”库洛说。“一个会用我的牌,给月占卜的少年?”
                            “是啊。”月说。“我的确觉得你们……”
                            “或许只是月的错觉。”库洛笑了。“当然,错觉永远是有原因的。”
                            近秋的某日,月看见库洛的书桌的一角里,不起眼地摆放着一个如月牙形状的木质器具。
                            “那是什么?”月问。他说这话时突然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徒然一沉;可那感觉瞬间便消失了。
                            “一个……铃。”
                            月没有看见库洛的神情。
                            “还记得我们下的第一局棋吗?”少年问。
                            “大概吧。”月说。“印象最深的倒是,‘差了一步’。”
                            “遗憾总给人莫名深刻的吸引力。”少年说。“都是那样的不希望它发生;在它发生之前却时时刻刻在冥冥中隐约预感着,在它发生之后又恋恋不舍。”
                            “再下一局吧。”少年说。
                            和局。
                            “能与月相遇,我很开心。”少年突然又笑了。
                            “可……”
                            “哦对,应该是‘重逢’。”少年扬扬眉。“月说过的,‘我们也许是在哪见过的。’”

                            飞雪皑皑。
                            月莫名深意地看了一眼窗外。这个斗室虽狭小,可窗户所对处的光线却恰到好处,让满室明亮,而且偶尔会给月以一种“此室从未局限于一室之内”的错觉。
                            “月。”少年唤道。“我记得我第一次给你占卜时,三张牌分别是……”
                            “[风]。[梦]。……”月说。
                            “还有[雪]。”少年说。“‘一个关于冬日的讯息’,我说过。”
                            月愣住。
                            “我得走了。”少年突然放下杯子。
                            “……时间到了?”月问。他突然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啊。”少年望向飞雪。“时间到了。今年的雪很大呢……”
                            “我说过啊,我踏过很长久的时间,来到此地。旅客总是得回到他应属于的地方的。”
                            “那么……得道别了啊。”
                            “让我再给你……”少年说着,忽然把后半句话噤去。
                            一片雪花随风飞舞,落到月的手背上。月这才省起,好像一年里,这么一扇窗从未关上过。
                            “记得它。”少年说。
                            少年拿过月手上的卡牌。指尖擦过掌心纹路。
                            他将月的手捧起。
                            然后是一个吻。落在那雪花上,冰冷,亦温热。
                            “来进行最后一次占卜吧。”少年说。
                            “windy......”月喃喃着。
                            “是啊,[风]啊。”少年浅笑。“[风]从未停歇过。”
                            我的讯息,到此了。少年想。不论怎样,都要走向终点,不是吗?
                            那这份讯息,又有何用处呢?我这个……不可以语冰的“夏虫”啊。
                            “春天的时候,”少年说,“我说,它‘起于青萍之末’。”
                            月突然想说些什么,却一时无言。
                            “如今……”少年低下头。
                            “所以它终于到了。”月忽然接上。“是吗?”
                            少年抬起头。
                            茫然。
                            而后一笑。
                            “再见。”少年踽踽独行,在月的视野中。
                            月抬起头,一片白茫交织。
                            「——我觉得他与你,很相像。
                            ——这样啊……是吗?」
                            月感觉周身血液蓦地凝结住。
                            等等……
                            “请……请等一下!”月忽然喊出。
                            少年好似一顿,止住脚步,却未回头。
                            “我想我们的确是在哪见过的。对吗?”少年说。“尽管没人能说出那个相遇的地点。”
                            “请等一下……”月说。“我觉得你与我所认识的一个人,很相像。”
                            少年转过侧脸。“这样啊……”
                            “是吗?”
                            月猛地一怔。
                            “……库洛?……”月不可置信地喃喃着。
                            “……”
                            少年张开口。
                            飞雪飘摇。
                            “我叫,艾利欧。”
                            他再没回头,一步一步。
                            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漫天大雪里。
                            以及他的声音,飘散在长风之中。
                            【全文终】


                            IP属地:广东14楼2017-07-05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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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春》
                              按我的预计,月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友枝町也应该到了最冷的日子。不过预知梦的预知从来不是“事实”——好吧,至少我希望如此。
                              接下来的冬天会很冷,望加衣。
                              就如我曾跟月说起过的,中国的春节很热闹,所以我应当不怎么会觉得冷。这里的人们为即将到来的佳节忙活不已,男女老少各司其职。他们要把全家彻彻底底清扫一遍,把所有的碗碟放入汲到的冰冷清澈的泉水里洗濯。这往往是孩子们负责做的事。一双双冻得通红的稚嫩的小手,他们哭闹着不想干这样令人难受的差事,但又牢记着如此付出的回报是丰盛的年夜宴,一年中仅此一次;于是他们很可爱地继续抿着唇含着泪把碗碟洗完,以便在三十的夜晚带着冻疮戏耍鞭炮,直至天明。
                              有人的地方总是活生生的。总是有浓浓的“人”的气息,铺散在自然的、人文的一切之间。这个也许就是生命的无尽热量了,融化得了一切寒冬。
                              但是月看到我的描述时估计会依旧沉默,不置可否。月总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嗯?所以也请原谅我并未预先告知目的地的出行;原因之一是我想月不会想要来到这里,如果我的确猜对的话。
                              落笔到这里时窗外突然起了一阵雷声,于是之前那个中断的笔划就是这么来的。思绪总是这样,它需要安静的环境去涵养;一旦被惊扰,打断的东西就像是漂浮在空气里的无形的物件,它找不到根了,迷茫着。
                              思念呢,也是这样的。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给月写信。不过的确,以前也不需要写信。实则在落笔之前我亦不知我想写点什么;但从笔尖触碰上纸面的那一刻起,文字似乎就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了。
                              也许让我希望动笔的是我面前的这帘雨幕。有点寒意,不过不大;只是总听得见窗外花叶被雨击打的声音,有点恼人,像偏要揪起点什么来,但又莫名寂静。
                              对了,朋友赠了我一株秋海棠。我打算把它带回去,送给月。不为什么。
                              顺便,代我向可鲁问好,告诉他我会载满一船的点心回来的。


                              IP属地:广东15楼2017-07-05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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