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登记楼登记了x

01.
我待在忆秦都很久了。
久到几乎忘记了我在这里究竟待了多少年。
古玩店的生意不太好，勉强能维持生计，不过平常没多少人光顾，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我成天面对的，只有一件件不会说话的古器，他们安安静静的躺在橱窗里，无言的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这几天依稀有几个人来店里逛逛，我没有想到的事，面前这个男人会指着那把已经锈迹斑斑的长剑，向我询问它的故事。
我素来不爱同客人描述古物中隐藏的寓意，那些荡气回肠的故事，在那些人眼中，不过是多少儿女情长，多少断肠柔情，不值一提，殊不知这古物价值千金，无非是因为这背后的故事赋予其千古流传的灵魂。
我摆摆手说这不重要，他却坚持的摇头，我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
拗不过他，我叹了口气，请他进了房门让他坐下，给他沏了一杯茶，缓缓说起了这沉睡了千年之久的故事。
02.
邓超第一次见李晨是在军营里。
还未长开的少年郎皱着眉头，一脸认真的瞧着围着他一圈的几个新战友，跟他们讲道理，老生常谈告诉他们军营里禁止私相斗殴。
邓超觉得这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少年有些天真，这领头欺负他的新兵是个不怕事儿的，仗着家里有个当官的叔叔在军营里胡作非为也是常有的，要真欺负起来，哪管什么军规？
他秉着不想惹事的原则准备绕开，就见那几个人推推搡搡的已经动起手来，李晨也犟，偏偏不肯还手。
邓超走了几步，暗骂两声，又倒头回来捡起一根粗树枝，当成棒子猛力敲在那个领头新兵的腰上。
当时年少轻狂，做事没想太多，光是学着话本里的大英雄逞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最后的结果是两边都被罚多做好几倍的体能训练之后不给晚饭分别关在了小黑屋中。
到了大半夜，幸免于难的李晨藏了几个白面馒头，冒着被惩罚的风险给邓超送晚饭，一边看他吃一边念叨他太冲动。
邓超只觉得当时真应该就这么抛下他不管，明明自己救了他，反倒是自己多管闲事似的。
他郁闷的啃着馒头，下定决心不要再看到这个李晨。
03.
邓超没想到的是他和李晨的孽缘没那么快结束。
他们两是军营里能力最强的士兵，校尉手底下管着的人多，免不了要拿他们两人比较一番，激励士气。
邓超很不喜欢这样的比较，就像家长总喜欢拿孩子同别人家的比较似的，在体格力量这方面，李晨天生的优势他总是比不来，多少有些气不过，孩子气般的赌气。
李晨不太明白为什么邓超每次见他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过因为那天的行为，对他颇有好感，见到也会简单的打个招呼。
伸手不打笑脸人，邓超对着那一副老好人模样的面孔，总不能拉长了脸给人脸色看，纵使不乐意，也不会当众下人家的面子。
说到底也就是少年的别扭心理，明明欣赏这人的能力，却总是不在意的样子。
再后来，他们一起上了战场。
一场只要有一点失误，就再也回不去的战争。

04.
战火纷飞，耳边充斥着视死如归的吼叫声，鼻腔里的血腥味浓的他忍不住打呕，浑身伤痕的他就那样躺在地上，了无生气的战场让他忍不住的颤抖。
他甚至以为他就要那样死了。
是邓超把他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就那样拖着他的手臂，一个人扛着他往回走。
两个人都在崩溃边缘，除了粗壮的喘气声，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力气再发出任何声音。
最后不知道是谁的脚一软，两个人就那样跌倒在草地上，柔软的青草铺成的毯子躺着很舒服，若不是身上的伤口在阵阵作痛，李晨倒是不介意枕着这草地望着满地的星光享受一番。
身体透支得厉害，连呼吸似乎都费尽所有的力气，李晨转过头，借着蒙蒙的光看向一直和自己不对盘的战友。
他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似乎是又消瘦了些，下巴尖了不少，因为战事，整个人邋遢了不少，这会儿力竭了躺在地上半闭着眼，比平常安静了不少。
李晨就这样看着他，瓮声瓮气的问：“你不是最讨厌我了吗？”为何还要救我？
邓超没看他，也瓮声瓮气的回道：“你也知道我讨厌你，那就给我好好活着。”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只有我才能收拾你。”
要不是没力气，李晨几乎要笑出来了。
好啊，我们俩都要活着。
我等着你来收拾我。
太阳升起，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看日出。
05.
后来那场仗总算是胜了。
圣上龙心大悦，将每个立功的将士都嘉奖了一边，赏了不少好东西。
在那日之后，李晨和邓超的关系似乎好了不少，即便有些时候仍然会因为某些事情争得脸红脖子粗，但多数时候却是寻酒作乐的，有些时候甚至会勾肩搭背的一起行动，看的战友们都有些奇怪。
对此两个当事人只是笑了笑并未有什么表示。
军营的训练没有想象中那样辛苦，早上操练过后，下午便是自由支配的时间，李晨也没什么事做，干脆到河边去散步。
河水清澈见底，游鱼穿梭其中，好不快活，李晨就这么看着它们，突然起了烤鱼的心思，就折了几根树杈子削尖了做鱼叉，捞起裤脚下了水。
他反应能力还是不错的，没过多久便收获了三四条大鱼，他拍拍手上的水正准备上岸，却看见岸上那人好整以暇的盯着他看，于是他笑到：“什么时候来的？”
邓超摆摆手：“我刚到的时候你正准备下去捉鱼。”
合着你在旁边坐了半天看我忙活？
李晨带着几分恶意的撩起一片水花，朝邓超掀过去，后者眼疾手快的把身旁长条的布包抱在怀里，顺势一滚离开了攻击范围，把布包放好又上去和他闹。
两人疯疯打打了好一阵子，才坐在河边生起火干正事，李晨一边烤鱼，一边转头过去看他：“刚刚就看你护着那布包，难不成是哪家姑娘送你的定情信物，看的这番重？”
李晨本来是调笑，到不曾想过邓超会回应，虽然只是翻了个白眼给他，又有些扭捏的把布包丢给他。
“哪有什么姑娘，”他嘟囔几句，“是送你的。”
李晨拆开一看，是一把玄铁打造的利剑，他有些发愣，但这礼物的确是很合他的心意。
“我听闻最近到了你的生辰，你家人不在身边，所以在出门时顺道去了趟铁匠铺，”邓超轻咳两声解释道，“你可别误会，不是特地给你的！”
李晨知道他死鸭子嘴硬的性格，没往心里去，冲他笑着道谢。
邓超突然勾了唇角。
06.
邓超再也不能再上战场了。
他的膝盖在一场炮火中留下了旧伤，便是奔跑也困难，于是他弃了军，留在将军书房里做军师。
李晨在几次战争中摸爬滚打积了不少功，如今也算是个将军了，他有些可惜，求了好些办法，还是没办法改变现状，有些愧疚的替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急急道：“我此行去西域，会帮你问问……”
“不用了。”他还没说完，邓超就打断了他，摇摇头说，“我这身体我清楚，治不好了，别费那份心了。”
李晨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暗淡。
可是我还是想和你并肩纵马，遥想当年，我们是如此快活。
春风拂面，却吹得面颊有些发冷，邓超素来不爱送别那套麻烦的说辞，寥寥几句话算是与李晨告了别。
“你的剑呢？”邓超突然道，伸手向他要多年前送的礼物。
李晨以为他要收回去，有些不舍，但还是解下了剑鞘递给他，却看他从袖中掏出几根流苏，小心翼翼的系在剑柄上。
“你就当这是我吧，”邓超把剑还给他，轻笑两声，“路上……一切小心。”
李晨没说话，接过那把剑，忽然吹来一阵风，身边的桃树飒飒作响，花瓣纷纷掉落，铺了满路，那人就那样站在面前，微微笑着看他。
他的神情突然恍惚了。
难免暗生情愫。
这一战为你，等我回来。
李晨突然想这么说。
07.
大军凯旋归来，李晨身上又添了一道疤痕。
匆匆面了圣，李晨便找来了邓超和他对月共酌。
由春到冬，细雪纷飞，邓超铺上了厚皮袄，酒气熏得他脸颊泛红，神色带有几分迷离。
李晨酒量不如邓超好，脑子已经有些糊涂了，有些呆呆的看着邓超，后者抬眼回望他，好笑道：“怎么了？”
李晨收回视线抿了抿嘴，有些闷闷不乐，良久，他说：“军人的天职是征战沙场，可是到最后的结果，真的有人愿意看到吗？”
尸横满地，哀鸿遍野。
天下苍生，可愿自己的亲人为了帝国战死沙场，从此天人两隔？
指尖的皮肤被酒杯上的花纹磨得生疼，邓超轻声道，“这不便是你救赎苍生的目的吗。”
“呵，”李晨借着醉意摇头，苦笑道，“我救赎苍生，谁又来救赎我？”
夜里邓超的目光灼灼，他说，“我来救赎你。”
后来李晨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床上，邓超已经不见了，他有些愣神，回忆过一遍又一遍昨天晚上的对话，突然咧了唇角。
晚上的话，若不是你醉了。
应当也是喜欢着我的吧？

08.
邓超突然变了，李晨似乎不认识这个人了。
他圆滑了不少，也冷漠了不少，甚至于李晨都认为面前这个男人熟悉却又陌生至此。
他不知道为什么旧识会变成如此模样，可是李晨还是小心翼翼的喜欢着他。
他们站在那颗桃树之下，一如当年送别时候。
李晨张了张嘴，欲语还休，“你变了许多。”
“有吗？”邓超低头看着满地的雪花与腐烂的花瓣，“兴许吧，人都会变，将军何必如此伤怀。”
你以前不会这般唤我。
他突然道，“邓超。”
“我救赎苍生，你……可否能救赎我？”
邓超一怔，沉默良久，突然一笑，“将军举世无双，又何须旁人救赎？”
李晨呆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邓超的身影离开了他的视线，他抽出腰间的剑，将剑柄上的流苏狠狠掷在雪地当中，转身离开。
当时你是怎么说的？
你说，你会救赎我。
这番，竟是毁了当初的诺言吗？
雪花落在他的脸颊上，冰凉刺骨，他匆匆返回桃花树下，那被他扔下的流苏早已消失在茫茫雪地之中，不见踪影。
他蹲下，用手拂开遍地雪花，将流苏翻找出来，将双手冻得通红。
堂堂七尺男儿，突然红了眼。
09.
李晨终究还是在战场上战死了，只留下了一把带着流苏的玄铁剑。
邓超坐在酒肆当中，举杯的手指突然一僵，酒杯落地，“砰”的一声清脆响声，酒杯四分五裂。
周围的酒客闻声看过来，小声的议论着，也有人认出了邓超，向他招呼道，“军师！”
不怕事儿的上来敬酒，问道，“听闻邓军师与那战死沙场的李将军曾是好友？”
邓超有些愣神，回头看向他，笑着摇摇头，“怕是……谬言吧，这人的名字，我听着……”
他勉强的勾唇，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自己这幅模样有多难看，“倒是陌生。”
笑得讽刺如厮。
10.
他把柜子里封存着的玄铁剑拿出来，又拿酒壶装了几坛女儿红，独自背上山。
山上是一座孤坟，邓超为李晨而立的，可惜他死于战场，竟是连尸骨也找不到。
将玄铁剑放于坟旁，倾倒两杯清酒，就那样席地而坐，望着无字碑，突然轻笑两声。
“你是傻子吗，这回没有我把你从死人堆里挖出来了，还那么冲。”
“我说过让你好好活着，偏不听，以前是，现在也是这回死了，就留我一个人了，你可开心？”
“你可还记得那年开得旺盛的桃花，你死以后，它便谢了，无论我怎样努力，它也不再开花了。”
“你们……”邓超说着说着，突然哽咽了两声，“都是在怨我罢。”
你可曾知道功高震主，我不过想护你一世周全。
我说出那番话，有想过你卸甲归田，也有想过你对我冷面以待，却从不曾想过，你就那样一言不发的战死，留我于尘世间。
那般残忍。
11.
后来没人知道邓超去了哪儿。
他突然就失踪了。
他失踪那天，京城里的桃花全都盛开了。
那般艳丽，也那般悲切。
12.
我自嘲的笑了笑：“这故事里的邓超倒是与我同名同姓。”
那男人低着头没说话，我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故事讲完了，我也不想再留下来，就让他在此休息，准备出门去擦一擦古物上的灰尘。
他突然出声，“邓超。”
我奇怪的回头看向他，发现那人眼中带着很熟悉的情绪。
我突然愣住了，然后听到他说：“如今你可还愿……”
“护我一世周全？”
我突然有点想哭。

end

**！高虐啊！

喔。槽。

这些倒序的转折，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佳作！

看完小满大大的文我突然不敢动笔了嗷——

顶

虐哭了

虐到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