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基本可以确定是裂脑综合征。”卢广增说,“只是很奇怪,一般这种症状都会出现在手术之后不久,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例像你这样潜伏十年才发作的。”
吴霍看着CT片中那萎缩得像是干枯的核桃的右脑半球,怎么也记不起来,也无法想象自己竟然做过开颅手术。
卢广增继续说:“从片子来看,你那萎缩的右脑半球是先天性的,曾经不正常地发育了一段时间,又慢慢萎缩了,最终成为癫痫病的潜在病灶,等待一次被诱发的机会。”
“我一点儿也记不起来做过这个手术。”吴霍说。
“很正常。”卢广增说,“人的大脑通常都会有一些‘圆谎’的机制,会进行自我催眠,把一些不想记住的事情忘掉,或干脆转移到别人头上。这有点儿类似于做梦时大脑所进行的一些事,或许你回去看看弗洛伊德的著作,会更明白我说的话。”
吴霍问:“所以治疗方案就是切断左右脑的联系,隔离我坏掉的右脑?”
“对,胼胝体切断术是目前治疗癫痫的最后办法。”
吴霍说:“可是,大脑本来是一体的,这样切断左右脑的联系,难道不会有问题吗?”
“我相信当年做这个手术的时候,你的父母也问过大夫同样的问题,”卢广增说,“通常情况下,像这样没有正常发育的大脑半球是不会有什么功能的,它的所有功能都被左脑代偿,所以不光切断胼胝体没有问题,就算是把整个右脑摘除了都没问题,你的人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凡事都有例外,看起来你的右脑还是有些功能的,并且在切断胼胝体,和左脑失去整体性10年之后拥有了自己的人格和对你左侧肢体的控制权——人类的大脑真是奇妙的东西,永远都让人捉摸不透。”
吴霍说:“所以我很快就只剩下右边的身体了?”
卢广增说:“一般情况下,裂脑综合征会在短期内消失,而且症状也不像你这样明显。所以你现在的情况不具有典型性,不好判断。”
“那怎么办?”
“只能观察,先保守治疗。”卢广增说,“如果你对左侧身体的控制权被进一步剥夺的话,那只能采用最后的手段了。”
“切除右脑?”一直没说话的李晓清忍不住捂着嘴说了出来。
还没等卢广增说话,吴霍突然抽搐起来,重重地从椅子上跌下,摔在地上,继而像半侧自由泳一样,左手、左脚共同发力,吃力地、一点一点地向门外爬去。
“啊,他又来了!”吴霍大喊着,“救命!”
“我早该想到有三个人在听我说话,而不是两个人!”卢广增冲出办公桌,死死地按住吴霍,“你现在已经是健全的人格了,摘除右脑等于杀了你,我不会这样做,这么做等于杀人,所以你需要安静一下!”
吴霍知道卢广增这些话是对谁说的。
同时,左侧身体也瘫软了下来,但仍然不受他的控制。
“吴霍…或许你叫别的什么,”卢广增说,“最后的办法绝不是切除右脑,我一定会找到不伤害你们任何人的方法的,相信我!”
李晓清在远处呆呆地站着。
07
病床上,拿着签字笔的左手歪歪扭扭地写着:“我不要和你共存,滚出我的身体。”
吴霍对着“空气”说:“该滚出去的是你才对,你真的以为你那萎缩成一个核桃的半个大脑能和我分享身体吗?你现在和一个毒瘤没什么区别!”
“所以呢,你还妄想切除我吗?你以为我能让你手术成功?”纸上的字写着,“别忘了,我能感知到你的一切,所以大不了同归于尽。”
“走着瞧吧!”吴霍对着天花板说。
同房的病友已经习惯了吴霍这样的自言自语。
显然,由于胼胝体被切断,左脑和右脑并不能交换信息,所以吴霍那发育不全的右脑无法知道左脑所想,无法看到由右眼看到的画面,也无法听到由右耳听到的声音,也不会知道吴霍已经用右手悄悄地在手术单上签了字。
而对卢广增来说,这无疑是个艰难的决定。虽然之前说过的有关“健全人格和杀人”的话,的确只是在安慰另一个吴霍,但这也是他心中真实所想。
“左右脑是要协同合作、不分彼此的,这个有独立意识的右脑是不应该存在的,而且也并非健全人格,所以没关系的!”看着已进入深度麻醉状态的吴霍,卢广增自言自语地说着,举起了自动牵开器,撑开了吴霍的头皮,露出愈合过的白色的头骨…
08
十年过去了,吴霍的家人依旧憎恨着李晓清,如果不是她,儿子的病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发作。所以即便是李晓清出于半爱半赎罪的念头对吴霍无微不至的照顾,依然不能让吴霍家人的目光得到丝毫缓和,李晓清连在手术室门外等候的权力都没有。
“他会记起来的。”她这样想着。
吴霍被推上手术台的时候,李晓清正在电脑维修店取回被修好的电脑。
由于几天前的那次事件,摆在吴霍床头柜上的电脑在左右互搏中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硬盘再也无法读出数据,幸好维修店里有数据恢复那项业务。
“数据都恢复了,你看看对不对?”年轻的店员对李晓清说着,使劲闻着空气中的发香。
“呃,我也不知道里面都有什么数据,等我取回去给他看看。”李晓清接过电脑,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这时候吴霍刚刚被推上手术台吧。
“这儿有个很奇怪的压缩文件,被一种特殊的隐藏软件隐藏了,如果不是数据恢复,恐怕谁也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店员说,“不过这压缩文件有密码,我破解不了,也不知道这个文件坏没坏,您知道密码吗?”
李晓清刚要说不知道,那个文件的文件名却极大地震惊了她。
在一次性解开密码之后,店员看到眼前这个漂亮女孩突然脸色铁青地像根木头一样伫立在原地,似乎在纠结于一个巨大的抉择,继而,在拿起电话发现电话没电之后,转身就向门外跑去,任凭他怎么喊,这个女孩都没有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