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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月】《羁鸟》 预计是中篇 绝不保证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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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T说开坑就开坑


IP属地:广东1楼2017-08-21 20:49回复
    顺便广告:个人志库月本《圆缺》已开始预售!https://tieba.baidu.com/p/5280175456
    (当然这篇不可能在本子里了,如果以后能填完以后再出2333不过我真希望我早点想到要写啊……)
    说作死呀就作死呀x
    可能是中篇,目标是1想到哪写到哪,随性自然一点。2我说了我希望回归一下CP脑我尽力了!!!【划掉】
    且绝对不可能像《何所闻》一样日更了,且更新时间完全不定,尤其是开学后x
    羁鸟
    *一些意象甚至某些镜头、场景会与《凉》相似,事实上它就是去年反复希望重写《凉》诞生的产物。
    *再次尝试改文风。
    *有原创的女角色。
    “只是个故事而已,”他说,“书上已经写好的。”

    故事是在一场冬雪里开始的。
    这年冬天——也正是月被创造出来的第一年的冬天——库洛忽然病了。
    月是这年的中秋夜里诞生的,他是继卡牌和代表太阳的可鲁贝洛斯之后,诞生的最后一个造物。因此——这个逻辑在他头脑中并不显得生硬,或者说这条线索对他而言无比清晰,以致自然而然地让他察觉不到这其中是否有任何生硬之处——他并不觉得自己对人类世界有什么了解,甚至也许一点也没有。
    那么他所不了解的当然也包括库洛的病了。他只是很清楚自己是魔力造物,是体温绝对恒定在比人类“正常”水平略低的水准的、因此他当然不会明白“发烧”会是怎样一种感觉的存在。奇妙的是他的身体里流淌着血液(可鲁贝洛斯也是),他胸口是有着温暖的(当然也是绝对节律的)搏动的;他听库洛三言两语地说过血液是人类生命流淌其中的河流,为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运送养料——他如果对外界,或说这个世界足够好奇的话,就理应思考思考自己为什么需要血液,毕竟自己周身的力量都是魔力的实体化,那么理应无需血液;但这个问题在他脑海间似乎也是不成为问题的,就像封闭而没有轮廓的一团静止的空气一般。
    现在月站在库洛床边。现在他坐下了。一旁的壁炉里火焰很旺;他脚边的角落里还有个正熏着艾叶的香炉。暖烘烘的(相较外面)、满是苦艾气味的空气,在月打开房门的那一瞬就正对着他的鼻口涌来了;他是皱了皱眉,之后面容平淡地走到库洛床边的,仿佛他的世界里不存在这过分暖和苦的、包裹他全身的空气一般。
    库洛沉沉地睡着。月静默地注视着他,忽然开始思考这张脸是否有比秋日的那张显得更瘦削。看来是的,他不知对谁点了点头,幅度比他刚点燃的床头桌上轻摇的烛光还要小。
    他手中的水盆被放在地上。哗啦——其实水声很小,因为他的动作很轻柔,像猫咪静悄悄伸出前爪一般。毛巾的温度刚好,他小心地取下库洛额前原本的那一条,手指碰到了几缕发丝;再换上那条新的,但是这次多了将它叠放好的工作,他的指尖最终碰到了库洛的额头。
    很烫。他轻声对自己说,同时双眼不自觉睁大了一下。
    人类的身体在机能正常时能够自己调整体温,重要前提之一是这躯体能自己产热。而这躯体想要用热量杀死入侵者时,竟也能急匆匆地集聚起这么高的热量——却无法将它控制在不会危及自身的范围内;或者,它偏是有这拼的胆子,一定要到全歼敌方才肯罢休。
    生物神奇,造物神奇。
    月脑海里闪过这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语句,手上的动作像电影放慢似的停了。但是电影很快恢复了常速,因为这个问题对于月而言,也是无关的。他可能正是天上那轮月亮,负责好自己的轮转轨迹便完美无缺了。
    然而,他收手还是晚了一点——他的手腕被捉住了。
    力道居然不小。不是与疾病抗争得很累,没有力气了吗?……他默默地想,也不再继续收回的动作。
    “是月吧……”
    疲惫的嗓音。但只说了这一句,便没了下文。
    直到库洛可能是觉得自己抬着手真的累了——他松开手,月收回手。
    “……几点了?”
    “大概一点钟。”
    “这么晚了啊……”库洛这时才倦惫地睁开眼,头轻轻地歪向外面,仿佛寻找着视线焦点一般。
    “嗯。”
    “我是说,”库洛话里却带着笑意,“这么晚了,月还来照顾我?”
    “你总不可能用[镜],’自己’照顾自己吧。”月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到了这一茬。同时他把换下的毛巾搭在水盆壁上,再直起身,端起水盆。“打扰了。”他忽然说。
    “打扰什么?”库洛问,像个孩子一样好奇。
    “不小心让你醒过来了。病人不是需要睡眠吗。”月抬眼说,而以库洛的视角来看,那苍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跃动的烛光,仿佛碧天上的星一般耀眼。
    “那是因为,”库洛笑了,“月的手指是冷的——我是说相对于我的体温——啧,’冷’这个字形容的不好……算了。月的手指凉凉的,很舒服。所以我可能下意识地想让它留下来,于是捉住了它。”
    月知道库洛唇边的那个弧度是很吃力的。而且他看见那人嘴唇干涩地开阖,听见声音从喉结缓慢的振动中传出,他仿佛觉得传载库洛声音的那些空气是被费劲地割裂成碎片后才得以发声的。他忽然觉得这声音很可能原本不是他听到的那样,而是隔了几个维度才传过来的。
    “好好休息吧……”月说,声音不自觉拖长,暗示着他似乎正思索些什么。
    “晚安,月。”
    月转过身,走了一步,看见墙面上自己漆黑的影子,这才又转回来,走到床头前,俯身吹灭了烛。
    而床头桌上信笺里工整娟秀的字迹,也随烛火一同暗淡。
    库洛安静地闭着眼。他一定很累吧,月想。
    这种疲惫……
    他或许,永远无法感知吧。


    IP属地:广东2楼2017-08-21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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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上《城与旅》我恐怕要填一个大学了


      IP属地:广东3楼2017-08-21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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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追到底[哭泣]
        先占座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8-21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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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月醒来时困倦地望了望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小雪。他又望了望挂在墙上的时钟,发现自己晚醒了四十分钟。他赶忙起身——下意识的急切——一切准备就绪,他走向厨房,却发现门半开着。
          那个时候,可鲁贝洛斯还没有假身。事实上,是库洛病刚好后便立马决定给他创造假身的,提出的原因一是颇为神秘的“即将出行”,二是让可鲁贝洛斯在“特殊情况”下——比如库洛发烧——也能帮得上忙。
          而那天早上月便看见了有些滑稽的一幕:可鲁贝洛斯挫败地趴在被凌乱的药草覆盖的地上,上方好几个柜子半拉开或斜斜地挂着。
          “可……”
          可鲁贝洛斯眼巴巴地望着他。
          “这么苦的东西诶……”可鲁贝洛斯向灶台昂昂头,嗅嗅蒸汽里弥漫的药味后马上转回了头,“唔,这都能喝啊……”
          “他们不是说,”月仿佛为自己口中的称呼顿了一下,“’良药苦口利于病’么。”
          “那也太夸张了吧,”可鲁贝洛斯已经站在了门外,“疾病?疾病是什么鬼东西?”
          “你知道的吧,”月并不专心地回答,“某些很细小的物种,为了生存繁衍。”
          “但是这么小的东西’生存繁衍’有什么意思嘛?”
          “我不知道。你该问库洛。”月顿了顿,“等他病好了。”
          “那——”可鲁贝洛斯害怕似的又看了一眼正冒着热气的药汁,“你不觉得苦吗?”
          月没说话。
          “唔,人类能喝的下去,真厉害啊。”可鲁贝洛斯自言自语似的说。
          月总是能把满满的一碗汤汁端得四平八稳,也许是因为他的内心就如一潭湖水一般。不过今天他将药汤端到库洛房中的路上,却一直盯着细小波纹里自己的面容。他看见自己微皱着眉,但这个弧度已然与他闻到苦艾或者中药的时候的不同了:这个弧度可能意味着某些命题,突然并且终于地、像繁花隔夜便遍地盛开地奔涌到他面前一般。花开得往往出乎意料;但花期却是早就铭刻在它们基因里的,像书本上写好的词句。
          到门前了。他想了想,用肘部先敲敲门,片刻后再小心地将门推开。汤汁表面的波纹更明显了,他的面容仿佛也在某个虚幻境界里飘动摇曳了起来。然而他立刻听见一个沙哑的单音——比昨夜他听见的更加沙哑了,他意外地看见自己眸中的光忽的如同表示担忧地黯淡了一下。
          他明白自己的逻辑:沙哑意味着器官被疾病侵袭得厉害。但是这逻辑从何而来呢?他一个魔力造物是如何明白这些的呢?
          不过库洛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他正坐在床上,将视线从手中的纸面上抬起,“是月啊。”
          “嗯。”月依旧凝视着波纹——不过这次真的是为了防止倾洒——小心地把端盘放在桌上。
          好像我听过一模一样的回答?库洛在心里打趣地想。
          “可鲁贝洛斯呢?”
          “……在收拾厨房。”
          “厨房?”
          “他不小心把中药柜弄乱了。”月平淡地说,同时坐了下来。“我今天起晚了。他可能不想打搅我吧……就想试着准备药材。”
          库洛没说什么。月依旧平淡地把碗端到床边,一只手拿着毛巾。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仿佛一个完美设定的程式,目光专注于一切应当专注的地方——因此,有趣的便是,他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认真看过库洛一眼。
          然后他终于看见了,在他“应当”把药汁送到库洛嘴边的时候。
          他发现库洛唇边有一个很好看的笑容,弧度像暖阳下初生的新芽一般。
          “……月?”
          他突然垂下眼帘。
          “怎么了?”库洛关切地问,同时把手中的信笺放到一旁,“看起来,就像整个世界的谜题都跑到月的面前了一样。”
          “平常可从来不是这样。”库洛补充说,轻轻笑了起来。“之前那两个月可不是这样。”
          “没什么……”月转过头,又看了看那碗药汁,“这个……”
          他把碗递过去那一刹,四下无言。
          “很苦是吗?”库洛仿佛明白月未完的语句,“苦,也得喝啊。”
          库洛再次笑了。
          “‘生老病死’,”库洛漫不经心地说,同时扶着月的手,将碗又放回桌上,“我,可能只有其二。一份可都是一份的经历。”他的语气轻快自然。
          “……没有关系吗?”月突然说。他看着之前被库洛放下的信笺。“没关系吗?读信也会很累的吧。”
          库洛好像有点诧异。昨天那封信被他吃力地拆开,然后搁置在桌案上。他并没有想到,月会注意到这些。
          “已经好多了。”库洛温和地笑笑。
          “但是你的手还是有点烫。”月说。
          在扶碗的那一下。
          月突然注视着库洛。他知道自己的潜意识已经给右手下达了某些命令,这个动作未执行前像是一帧一帧意义未知的定格。那么,要不要执行呢?
          他仿佛试探着一般——仿佛沉思了许久一般——抬起右手,直到手指轻柔地避开碎发,手掌贴在库洛额前。
          ……确实比昨晚好多了。他默默想。但是还是有点偏烫吧。
          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他是记得库洛平时的体温的。
          这样的意识,可从来没有写在程式上。
          “……这样可以了?”库洛微微歪头,“月批准我读信吗?”
          月突然笑了起来,很细微很细微的。
          “先把药喝了吧。”月又一次端起碗,“你说过,冷了更苦。”
          库洛静静地看着月,等碗到达唇边时便好似忽然大胆了起来、骄傲了起来似的,接过那碗。
          棕黑的汤汁被饮尽,一口气地。
          月几乎是屏着息的——直到库洛的脸从被放下的碗后露出来,他一边苦笑,眉头几乎拧在一起。
          “嗯,啊……”库洛发出了几个不同声调的古怪音节,最后看着月,还是只能一句,“苦啊。真苦。”好像千言万语都如汤汁般被浓缩成这四个字似的。
          “‘药’啊……”月自言自语,语气似疑非疑。
          药是什么呢?大概正是库洛刚刚得病时告诉他的那样,某书架上某行某列的某本书,书上某页某行写好的配方;然后他按纸面上标注的次序一一去药柜抓药,几两几钱都是按标准来的。
          这种东西,能治病救人啊。他默默想。
          “好了,”库洛拿过月手上的毛巾,擦擦嘴,“没多大事的。反倒是耽误陪月练习射术了。”抱歉地笑笑。“明天继续好了。”
          “明天?”月问。
          “一直躺在被子里的话,恐怕身子骨都得躺软了。”库洛打趣说。
          库洛让月先出去了,然后挪挪身子,独自坐在床边。
          然而月有些恍惚地——这一天,好像整个世界的谜题都真的跑到他面前了一般——出去后不久,想起端盘落在了房间里,便敲敲门,片刻后安静地进入。
          “我来拿端盘。”他不带语气地说。“好……”
          “了”字仿佛被什么吞掉了。
          “怎么了?”库洛缓慢地站起来。月见状扶了他一把,然后才说,
          “用魔法的话……不会很吃力吗?”
          床尾那头的角落里有一小撮灰烬,而信笺消失不见了。
          ---------
          鬼知道什么时候写到正题(眼神死)


          IP属地:广东5楼2017-08-22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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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库洛的确继续陪月练习射术了。
            不过月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一点什么。
            射箭者的姿势是最重要的——库洛反复强调着。哪怕月的手肘高或低了一厘米、弓弦拉开的幅度比“标准”盈或满了一点点——库洛的眼睛仿佛是精确到毫米或者更微小的量级的,他不断打量着月全身上下的每一个部分、每一个细小动作,然后一一纠正精确度不够的地方。平日里练习也是这样,这并不奇怪;然而每当月的目光从靶心抽离时,他——他总会发现自己的视线仿佛被人恶作剧地牵引着一般,无缘无故地飘到库洛那边去了。
            而每当他看见库洛的眼睛时,也总会发现,库洛似乎早就注视着他的眼睛了。库洛每每笑着,笑得十分认真。面对这笑容的月往往下意识地微垂眼帘,视线漂浮着降落在冬季的荒地上,然而单调乏味的荒地是没有任何供他细细端详的目标的,于是他或许一闭眼一低头,或许用手理一下额前碎发,继续把弓弦拉满,满到他都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力道去了。
            某次再度偶然对视时——库洛的笑容居然从认真变得蕴藉起来了。
            月仿佛受什么一激似的,反倒自然而然般让视线就那么静静对着。
            这时候弓弦发出咔咔的响声,库洛正托着月的手臂,双脚在月身体的两侧支架般扎稳,宽大的黑袍便在这支架上环绕着月。
            大概是身高的缘故,月仿佛裹在、靠在这支架上一般。
            然而月并没有,月稳稳地站立着,侧着眼。
            但是库洛的眼睛仿佛定格了一般,什么变化也没有。
            这是什么角力……月闷闷地想。
            突然他耳侧轻飘飘地一句,“再不松手,恐怕月就没力气了哦。”
            刚才自己的注意力竟完完全全放在他眼睛上——连他说话都看不见——如此无聊的事情?
            月猛地把视线挪开,暗暗咽了口气——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右臂已经快僵住了。
            箭离弦。
            四环。
            月皱了皱眉,然而那个神态只停留了一瞬,将要捕捉时便如娇小游鱼般窜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库洛松开手,仿佛很痛心似的长叹一声。
            “我只是觉得,”库洛一边皱着眉一边继续蕴藉笑着,“月认真的样子真的很有趣。”
            月没说话,利落地搭上他的下一支箭去了。
            这天练习结束时月回到自己的房间,若有所思地换上起居服。他仿佛为自己今天的表现感到吃惊一般——甚至感到陌生一般。
            那种心绪……简直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他站在试衣镜前,目光无意间投向镜中的那双眸子。
            淡静如水。
            跟平日里没有区别。

            接下来的冬天一如往常。
            仍是飘着小雪的某天夜里,库洛刚认认真真地在信笺上落了款,正放下笔审查字句时,突然传来吱呀一声——窗边那棵树的某根枯枝被雪给压断了。
            “啧……支持不住么?”库洛打开窗,抬头望望那折断处,好似突然怜惜起来一般,又好似依旧把自己懒懒地放在旁观者的位置。没什么可看的,他正准备关上窗,远处一阵不小的风吹过,竹叶沙沙的声响把他的目光吸引过去。
            竹——他若有若无地苦笑着,瞥了一眼墨色未干的信笺。
            关窗。他直起身,正对着房门。
            然后看见恰好拿着几本书经过的月。
            “月。”他忽然叫住。
            月仿佛怔了一下,然后回过身走到房门前。“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的话,就不能叫住月了么?”库洛笑着迎上去,走近了忽然顿住话头,之后立马低下头,拿过月手上那几本书,“这么巧……我刚想从书房取过来。”
            月皱了皱眉。这几本书分明是他从茶几沙发之类随手摆放的地方拿起,准备归还到书房的。
            也罢。月轻声对自己说。
            “庭院里树木都枯死了呢。”库洛走到桌边,放下书,自言自语般。
            “是啊。”月无心地接着。
            “不过还有一种依旧苍翠。”语调忽然上扬。“竹。”
            “所以……”库洛走回月身边,“去庭院里看看竹子如何?”
            月没来得及回答,左手已被握住。
            库洛忽然低下头。“月的手……的确凉凉的。”他说,然后仿佛觉得十分有趣般轻声笑了起来。
            月正迟疑间,库洛又回身,在衣架旁端详了一会儿,左右挑了几下,取下一件长裘。
            双手拿过,振衣,左手从月右肩上绕过,右手将银发略微束起,从他脖颈后擦过。
            “……我不会冷的。”月喃喃着,有些吃惊。
            库洛没说话,把褶皱理了理,再认真地打上一个漂亮的结。
            “嗯。”库洛向后退上一步,“唔……确实大了。”
            那长裘已然及地有多。
            月微垂着眸,仿佛感到陌生般打量着银灰的裘绒。他迟疑着伸出手——然后不知为何,把这过于宽大的袍子裹得紧了一些,又突然松开了。
            “月啊……”
            仿佛是无意识的唤着。
            被唤的人也无意识般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二人一同走到门廊下,库洛拿起一把白纸伞,便走到庭院里去了。
            “这个刻字……”月小心翼翼般把手从长袍里伸出,然后指着伞柄上的字迹。
            “‘筱’。”库洛笑着,“跟送来信件的那只红鸟带来的竹筒上一样,月想说这个?”
            月点点头。库洛回头时忽地望见雪地里月的赤足,仿佛苦笑了什么。
            “啊。”库洛用这个短暂的音节接上话茬,“春节的时候,会见到她的。”
            “她?”月问。
            “你和可鲁……应该感谢的人。”库洛说。

            『竹啊……一开花,便死的。』
            什么?……
            『嗯?月觉得奇怪么?还是……在担心什么?
            这并不是某事或某物的’果’,或者说,这并没有人们常归咎于的’因’。
            它既定如此存在而已。』
            既定的……存在?
            『不论美丑,植物的花都是用以繁衍后代的器官。开花为结果,结果为传播种子。
            而竹么,要结子繁衍的话,就要把自身所有的养分都运输给花、果。等下一代扎根土壤了,自己也就零落成泥。』
            但是……何苦要自己……?
            『因为,它只有那样的能力啊。想要延续,就要付出相应代价。』
            代价……
            『不过,有时并不为结子,竹子也会开花、也会枯萎。
            竹的寿命似乎是凝刻在无穷尽的基因代码最深处的,这个注定的代码会让它的生命长度精确地定格,就像被写入了定时死亡的程式。……凡是由同一地下茎段生长而来的竹枝——对的,它们地上的部分是直立的,但地下部分是横卧相连的,就像莲藕一样——都会在同一时间开花。一片覆山的竹林很可能正是起初小小的同一茎段生长出来的,所以人们常常能看见,如果一棵竹树开花,那么不出几日整个竹林都会被白花缀满,之后竹林大片枯死,好像感染了不可控的疯狂疾病一般;而且,就算某人将地下茎的一部分截取出来,带到其他土地上种下——
            两个被’割裂’的部分,以及它们延伸出的整个竹丛、整个竹林,都仍会在同一时间开花枯萎,哪怕相隔千山万水。』
            “无法……无法阻拦么?……都是……写好的吗?!……”
            月猛地睁眼——然后看见邮轮客舱空白的天花板,以及一旁盯着他的橙黄色小生物。
            “咦?”小可歪歪头,“就醒来了吗?”
            “怎么……”
            “没见你做过噩梦,本来好奇想观察一下来着。”
            “……”月立刻坐起来。“你怎么在这。”语气里不带任何疑问。
            “库洛打发的呗,”小可懊恼着,“啊,说要给我个假身份方便出行,结果只是装作玩偶?……”
            “你现在可没装作玩偶。”
            “因为库!洛!那!家!伙!现!在!正!吃!甜!点!呢!”
            “是怕你见到甜食就激动,以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当成妖怪吧……库洛?……”
            库洛站在刚刚打开的门外。
            “快要到了。”他说,同时笑得温和地注视着月。
            之前库洛口中的“旅程”正是此次了。“我们回香港,在那边过春节。”他说,在“回”字上若有若无地笑了笑。
            这里是库洛的故土,却是月的异乡。
            朝阳灰蒙蒙地挂在天上,死板无力,仿佛要被海风轻易地吹动,下一秒便如墙上固定不牢的钟表摇晃起来一般。月从马车的窗里向外望去,另一方土地、另一个民族、另一种语言……它们绵密地涌入他的感官,营造出一种奇异的错觉:好像绝对静止地定格在原地的是他,而那些抽象死物却登上了滚滚的车轮,正向他倾轧过来。他就这么看着那小小的窗口,就这么坐在坐席的最侧边、车内最角落的位置上。
            但他并不知道,于他而言无关情感的这一状态——他或许仍不清楚“情感”是什么,那种物件,对他而言可能只是物件,是系在他躯体上、刻在他意识中的某种纽带、某种维系、甚至某种磕磕绊绊的东西,他讲不明白——在库洛眼中,却是失了神的落寞和孤独。
            冰冷的朝阳映着他的脸——按理香港的冬日比飘雪的日本暖和得多才对——他眼中沉寂而偶尔跃动的某个光点忽地一闪,但无由地如无形利物般扎进库洛心里去。
            “月……不喜欢香港吗?”他问,安静的空气突然被打破。
            “……嗯?”月下意识地回头,恍惚了一会儿才立刻说,“没有。”
            “那么……就好。”库洛低下头,抚摸着手中的红鸟。“曦啊。”他悄声说。
            来码头将他们接应上车的正是那只名为“曦”的红鸟,也正是那封化为灰烬的信笺的信使。月漠然面对着时而繁华时而荒凉的街景,思绪飘飞到他接到信笺的那天。
            那天月恰巧走到门廊前时,便看见不远的、正飘着小雪的天空里忽地曳来一片绯红色。那绯红渐渐地近了,这时月看清它是一只鸟:身形体态仿佛翩跹的白鸽,喙则是鹦鹉般带着弧度的,小巧的,淡黄色的。它通体是似火的红色,然而可能是因为它——若用形容人的的方式来形容——仪态端庄罢,竟也感觉不到什么张扬的色彩。它的尾羽修长,而冠羽尤为有趣:中间一缕轻盈向上,线条柔和自然如随手勾勒;旁边的则妥帖地垂向脖颈,犹如女人的披肩秀发被细齿梳恰到好处地捋梳开。
            『它……也是’太阳’?』他问。红鸟安静地停在他肩上,尾羽顺驯地贴着衣襟,带着温暖的触感。
            『是啊。』可鲁贝洛斯说。『库洛说还有一只,名为“閒”的,代表’月亮’。不过从未到这儿来过。』
            从未到这儿来过?……月垂下眸。
            『它……很懂礼节的样子。』
            『是喔。每次送信来,都要在接信人周身绕飞三圈,再落在那人手上,用喙轻啄几下以示尊敬。坚毅、开朗而有礼的小家伙诶。』
            坚毅、开朗而有礼……
            月转过头,目光落在曦身上。
            “辛苦你了。”这时库洛恰好对它说,“每次都长途跋涉。……离开这么远,清筱不会担心你么?”
            “但是你总能顺利回家吧。”他接着说,“因为从来不……羁留在同一个地方。”
            (ps “閒”是“间”的繁体)


            IP属地:广东7楼2017-09-10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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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棒ヾ ^_^♪等文哦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8-12-25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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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上+1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9-01-13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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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9-01-17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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