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sofa

李狗嗨

　　老阿姨高耸的颧骨上滑下两滴汗，稍有不满地边皱眉边点头，瞥了我一眼，踱着老布鞋往科室外面走，我还听到她极小声地自言自语：“现在的年轻医生行不行啊……啊呀医患关系都是被这些小年轻搞坏的……”
　　我擦了把汗脱下白大褂，不知道对大妈的话该笑还是该哭。
　　早几年刚毕业的时候，我听到这种患者的话恨不得冲上去揪住大妈的领子打一架，再摆个八卦阵找一群人来围观，舌战中年妇女，让她们理亏地心服口服……不过这事我也就是在脑子里想想，真要做的话，恐怕我现在早已流落到什么街边神秘小诊所，挂个布旗上面写“包治妇女疾病”，想想都刺激。
　　不过现在我都是三十多岁的老油条了，可能戴着口罩的时候还能装装小年轻，一摘口罩就是胡子拉渣的老男人。被老阿姨说是小年轻，我竟然还有点欣慰。
　　在洗手池旁彻彻底底地洗了一分钟半的手，我搓搓有些扎手的脸，走到窗前望了望外头。
　　已经七点半了，远处灯光阑珊，车流不息，楼下，卖小馄饨和煎饼果子的阿婆收摊推着小车走了。医生加班是日常，我就职七年来准时下班的次数屈指可数，印象最深的是我给我老婆求婚那天，老科长甚是欣慰地早早地放了我下班，同时表示庆祝妇科男医生和男科女医生喜结连理，往后可以更加深入地从理论到实践理解自己的职业。
　　事实上婚后的日子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结婚四年都没有孩子，我爸妈和丈人都催的紧迫，我和老婆只好拿“还没过够二人世界”来堵他们的嘴。但实际上我知道，我和她之间同床这么久都没有孩子，必然是某一方出了问题。我们两个两性疾病科的大夫忽然都木讷笨拙地像两只啄木鸟，只互相啄着嘴巴却无法挑明这之间的问题。
　　我们俩结婚的时候几乎当年医科大学半个班的人都来了，这些人如今分布在各个医院的妇科和男科，我想偷偷地去做个检查都无处可去。如果是我有了问题，这仿佛告诉所有人我不行，我那点男人的自尊心都被嚼了个稀巴烂。
　　穿上自己的衣服，我又仔细低头嗅了嗅手上还有没有什么异味，掏出手机，合着我忙乎了一下午没看手机，还是一条未读消息都没有。手指在和老婆的聊天窗口犹豫了两下，最后还是按下了下面的那个窗口。
　　“狐狸，晚上有时间出来搓一顿不？”
　　不等他回答，我又给老婆发了一句：“今天晚点回来，有饭局。”
　　我盘算着狐狸这家伙不会不答应我，搁下手机低头钻到桌子底下换鞋。
　　刚系好一个脚的鞋带，我听到科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我这儿下班了，去挂急诊或者明天早点来吧。”我头都没抬，换了只脚继续。
　　可能是我低着头声音比较闷，那个来晚了的女人又往里面走了两步：“啊？有人吗？”
　　高跟鞋的响声戛然而止，我揉揉酸胀的脖子，叹了口气从桌子下钻了出来：“我说我这里下——”

　　探着头看我的这张脸，实在过于熟悉。杏眼小嘴唇，鼻子一侧有一颗小痣。
　　“白芙蓉？”我错愕。
　　“啊？”显然她也愣住了，微瞪着眼睛瞧着我，“哦哦哦，蒋睿，蒋睿……你是，是这里的医生啊？”
　　我清了清嗓子，在妇科遇见自己的高中同学，很难说到底谁比较尴尬：“啊对……对的，我后来不是去了医科大学嘛……”
　　眼下我当然不能以下班为由一走了之，只好低头扭了扭胸前衬衫的领子，希望她可以从我穿着的便服意识到我已经下班了。
　　显然这只是我自作多情的暗示，白芙蓉毫无察觉地接下话茬：“我想起来了啊，当时来C市的不就你和胡利两个人吗？哎呀，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这也太巧了吧。”
　　巧个屁。等会你脱裤子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巧了。
　　“对啊，哈哈哈……我拿过手机以掩饰尴尬，正巧看到狐狸的微信：“去啊，你不陪老婆啊？”
　　我心里长呼一口气，逃过一劫，举着手机在白芙蓉面前晃了下：“正巧我今天晚上要和胡利出去吃饭呢，你不如……”我装模作样地抬起手表看着，“不如你明天上午再来看吧。”上午刚好不是我值班。
　　没想到白芙蓉语调上扬，一脸惊喜地笑说：“哎呀，太巧了吧，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也想见见老同学。我请客，走吧！”
　　我看着她满脸期待实在不像客套，只好把椅子推了回去，关了灯往外走。
　　往楼下走的过程中我脑子里纠结起我那辆小桑塔纳，破破烂烂的银灰色好像在这刻变得格外碍眼，往常开着它上下班的时候我还从未介意过，心里安慰着自己不过是个代步工具，再乎什么好坏呢，但自尊心又免不了时刻作祟。一路上我和白芙蓉扯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幸好天气还这么炎热，光是避暑就可以聊上半程路。
　　我和狐狸约在商业街上的一家烧烤，远远的我就看见他已经坐在桌子旁玩手机，还是熟悉的白汗衫、大短裤、拖鞋。
　　妈的，应该让他注意点穿着的。
　　“胡利！你好啊！”白芙蓉隔着十多米就挥着手喊了起来，引得道旁一路老大爷扇着芭蕉扇就回头瞅我俩，我怪尴尬地摸了摸下巴的胡渣，才意识到自己好久没有刮过胡子。

　　狐狸显然猝不及防地抬起头，嘴里叼着一根烟，他木木地看着我俩走过来，直到烟灰落到腿上才反应过来，反手就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动作行云流水，颇有在高中被老师抓现行时的风范。
　　“白芙蓉？”他拍拍被烫到的腿站起来，一脸谄笑：“哎哟，好久不见，大美女又变漂亮了啊。”
　　“哪有，”她娇笑，“胡老板这是混迹江湖，大隐于市啦？”
　　狐狸不自觉地拉了拉身上洗到只有薄薄一层的汗衫，被汗水黏住的地方重新鼓了起来:“这不是劳动群众必须食的人间烟火嘛，这大夏天的这么热，不如我们进去吃吧？”他询问的眼光飘向我。
　　“走走走，里头吃吧，”我赶紧附和狐狸，推着他的胳膊往里面走。
　　一顿饭吃的并不爽快，白芙蓉说自己不能喝酒，我和狐狸两个大老爷们也只好硬是没喝。饭桌上扯点新闻大事，娱乐八卦，还抱怨抱怨工作。我快把白芙蓉来看妇科这件事跑到脑后了，这么一扯又不免尴尬地说话打结，对着桌子上烤得香喷喷的海鲜遐想连篇。当年高中毕业后，我和狐狸在C城一个学了医，一个学了法，他读研时就和比他小了2岁的学妹结了婚，半年后生了个女儿，倒是我，想泡个学妹也没成功，最后娶了个比我大一岁的老婆，虽说只有大一岁，其实她比我早毕业两年，专业能力又强，在院里的职位快要坐上科长。我打心眼里郁闷，只好安慰自己再过个几年，我的薪资就可以追上老婆了。
　　令我诧异的是，白芙蓉还没有结婚，她表示自己做自由职业，虽然有男朋友，但目前没打算结婚。我不好细问，只能夸张地表示惊讶，心里暗暗盘算，这所谓的男朋友估计也是没钱的主，这年头没房没车没存款，怎么可能娶得到美女回家。仿佛有种默契，我和狐狸都闭口不谈自己的家庭。
　　白芙蓉说是请客，最后三个人必然互相推扯一番，嬉皮笑脸地抢着要买单，我心想着怎么着也不能让她买单，一是她是个女人，二是我得尽地主之谊，这钱不是我付就是狐狸付。我隐隐觉得这种努力出风头的事情我年轻时必然没有少做，这托词顺嘴就来，都不用打草稿。虚情假意的俏皮话讲完，我自然“心满意足”地带着钱包去前台付账。老板见我是熟客，不开发票给我减了三块钱，我晃晃兜里的零钱，觉得少这三块钱心都会空。

　　开着桑塔纳回了家，我低着头换鞋，老婆趿拉着拖鞋，端着水杯走过来：“怎么回来这么早，没喝酒？你自己开车回来的？”
　　我才想起我和她说的是“有饭局”，随口扯谎：“车快没油了，我想着开回来的路上加油，就没喝酒。”顺便还顺理成章地解释了我钱包里消失了的那三张大洋。
　　玄关处的光线很暗，我额头上的汗水挤进了我的眼睛，疼得我睁不开眼，我故作夸张地跑进卫生间洗去脸上的汗，总算感觉一阵神清气爽。老婆大概也困了，没有追问就回房间关了灯，我倒是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洗完澡我摸黑爬上床，伸手探向老婆的背部，她背朝着我，也不知是否睡着了。刚刚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我忽然浑身一个激灵，脑子里没来由地冒出一张脸——白芙蓉的脸，她的鼻翼一侧有一颗小痣，鼻头小而精致。可不止于此，我方才想到了她的背。
　　模模糊糊之间，我记起我高中时曾经是她的后桌。
　　学校的校服很薄，质量差，每到夏天，我总是可以看到她若隐若现的胸\罩扣子。
　　粉色的内衣透过白校服，像街边卖的彩色棉花糖，令人联想到软绵绵的胸\部，我上课走神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背看。
　　她的脖颈细长又白，肌肤细腻紧致，扭头时没有一点颈纹，我喜欢在下课时千方百计地捉弄她，迫使她回头。如果她不回头，就会提高音量训斥我，但语气又不凶，颇有几分抵赖的意味，我想入非非，觉得A\V里面的女\优也是这么说话的。
　　我也悄悄挽起她的一缕发丝玩弄，她发质很软，带着薄荷味的清香，我几乎可以想到在朦胧的雾气中她拿一瓶薄荷味的洗发露洗头的画面。
　　但我对白芙蓉的身体的兴趣，逐渐转化为了对她本人的兴趣。
　　在我做她后桌之前，我对她了解甚少，只有只言片语的交谈，虽然她与我不熟，但男生宿舍里少不了关于她的八卦。每到熄灯之后的深夜话题，我同寝室的男生们聊起女生总会提到白芙蓉。八卦的内容千奇百怪，可能真假参半，不过那时的我照单全收，几乎每一条都听得极其认真，记得比老师讲的课还清楚。

好气…要审核，审核你妹

我觉得到时候可能会吐出来三遍一样的内容

气不过，分开来发

　　一说白芙蓉有个黑\社\会\老\大的男友，比她大了十多岁，传说中她男友不是那种满口脏话刺青纹身的混\混，而是绅士一样喝着最好的酒穿着最贵的衣，像我们小时候迷恋的风度翩翩的反派一样的人物。这个说法编的有理有据，有人说曾经看到白芙蓉放学后上了一辆黑色的神秘车辆，司机带了个墨镜，像个特\工，还有人说白芙蓉的指尖有香烟的味道，可能学了坏偷偷抽烟，更有离谱的称有神秘人发过她的性\感\内\衣照，尽管没有露脸，但看腿就笃定是她了。我便联想到白芙蓉穿上一身性\感黑色内衣，头上戴了黑色蕾丝的兔耳朵，伏在黑老大身边吞云吐雾的样子。我当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白芙蓉这般漂亮的近乎完美的女生，就算是混黑社会，也要堕落成一只黑天鹅

　　流传更加广泛的说法是，白芙蓉的前男友多的连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甚至男生之间还会纷纷猜测他们是否上\过\床，上过几次床。种种带着青春期懵懂的性的猜测都在白芙蓉身上被一次次设想，她的美貌、她说话的神态，似乎都带着神秘的纱，又或者是把外人隔绝在外的厚厚的蝉蛹。
　　和白芙蓉有真正意义上的交集是从我做她后桌开始。她的确像八卦中那样神秘而且奇怪，但却又与流言中的形象相去甚远。我注意到她写作业速度极快，每每写完当天的作业后她的手肘就放低了翻找课桌里的东西，我偷瞄了好几次才发现那是一本白色封面的笔记本。她的字并不清秀，方方正正，每个笔画都是弧形的，名字里的“白”总写的像个圈儿。
　　学校里只能穿校服，所以我发现她的发绳换得很勤快，有时带个小猫，有时是个蝴蝶结，总要比其他女生多些花样。
　　她从不主动参与女生之间的娱乐八卦的讨论，但别的女生却挺喜欢和她搭话，我有时听着感到变扭，而白芙蓉却像什么也没有听出来一样继续嬉笑。后来被一个与我私交甚好的女生一点拨，我才意识到她们大概对白芙蓉有些敌意，总想找点茬。我挺虔诚地相信她是真傻。
　　可她又常常讲出些神秘莫测的话来，相当与众不同的样子。我常常乘她上厕所的时候偷看她写的作文，她会引用“罗素说：‘参差百态，乃是幸福之本源。’”，也写过“禅宗三境界”，还有什么“当代中国，最缺少的就是思想的教育，而非制度的教育。”，我暗自佩服，悄悄拿了摘抄本抄下来，然后悄悄用在各种考试上**，可惜无一例外分数都不高。

　　她像是早已学会了应付外人的各种敌意和挑衅，对所有传到耳边的流言蜚语充耳不闻，然而却又不经意间露出戾气凛然的锋芒。
　　我着迷于她若有若无的神秘感，发\育完美的身体，撩人心弦的说话尾音。
　　我的暗恋一直保持到高考结束，我考到千里迢迢的北方去读大学，而白芙蓉还留在我们那个小城市。谢师宴上我想着这些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在一片其乐融融又感人的气氛下，我故意喝了点酒，壮了壮胆想表白。
　　我乘同学们拍照合影四处走动的时候悄悄走到白芙蓉身边，她安静地坐在原位玩手机，若无其事地对着那盘无人问津的红烧蹄髈戳下筷子，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毕竟那盘肥厚的红烧蹄髈是各种宴会上约定俗成的没人会吃的菜，而她神情自若，丝毫没有怕被嘲笑的躲闪。
　　我承认，那一刻我的感性超过了理性，我瞟着她粉嫩的嘴唇上下碰撞，细长的脖颈动了动，咽下一口食物，眼睛低垂，看不清神情。
　　“白芙蓉，”我攥着手机想掩饰尴尬，“我，我想和你合个影……可以吗？”
　　她抬眼看我，神情有些迷茫：“可以啊。”说着主动拿过我的手机，我赶紧凑过我的大脸，屏幕上的我笑得促狭而且害羞，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往两边推去。
　　“其实我想和你说个事，”我找了个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摩挲着衣角，“我，我喜欢你来着，这三年，都是……”我不自觉地夸张了时间，恳切的语气像是在请求，然而我还不敢直视她的表情，只盯着这个座位前主人盘里的一堆残羹眼神发直。
　　我听到她轻轻叹了口气，又语调刻意轻松地说：“嗯，我知道啦。”
　　“蒋瑞你那点小心思我早就猜到了，”她叹气，“可是我一不打算谈恋爱，二不打算结婚，只能说抱歉了。”我心里忽然一紧，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然而亲口听她说出来，还是觉得很难受，我不能分辨她说不谈恋爱是真是假，但明明确确的是，她拒绝了我。
　　“那就祝你大学好好学习，找到真爱吧，”她笑着对我举了举杯子，不等我反应就仰头喝了酒，“我先走了，有缘再会啦。”
　　我拿着酒杯想故作潇洒地一口闷，可扬起杯子才发觉里面一滴酒都不剩，只好呆呆地看着她站起来，笑意盈盈地走到各个老师身边说了点什么，拎着包就走了出去。
　　她走得这么轻巧，所有同学都没有和她道别。

　　后来的大学生活，我既没有好好学习，也没有找到真爱，但很快我把她的话抛之脑后，结婚之后更是早已忘记了她这个人。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着身旁老婆的呼吸声，烦闷地揉了揉眼睛，伸手拿过手机，想要翻一翻当年的那张合照。打开锁屏我才忽然意识到，我早就换了手机，而那张合照，已经消失在无数个走失的数据中了。
　　我忽然嗅到窗外飘来一股烟味，一片黑夜的寂静中，我听到楼下一个男人打电话的声音。我侧起身子仔细听着。
　　“……***……今天晚上别回来了。”
　　“你就和别的男人睡去吧，就当我没有你这个老婆行吧？……”
　　“行了行了你别解释了……”漫长的停顿，“明天我们再谈这件事，老子不陪你玩了，明天就去离婚。”紧接着传来一声清脆的手机落地的声音。
　　我重新躺下，合上眼，隐约感到烟味散了，紧接着，前一幢楼的大铁门咿呀呀地开启，又猛地碰上。
　　一夜浅眠。
　　第二天清晨老婆把我推醒，哑着嗓子问睡眼惺忪的我：“你昨晚干嘛？我怎么感觉你一直在摸我？”
　　我惊得瞬间醒了，心虚地往下\身摸去，昨天梦中我竟和白芙蓉翻\云\覆\雨，细节早已不清楚，而生\理\反\应却是实实在在的。
　　我一时解释不来，只好嬉皮笑脸地去亲老婆，谁知她一脸嫌弃地躲开：“去刷牙！”
　　松了口气，我爬下床上了好一会厕所，站在镜子面前仔细打量着自己。摸摸下巴，这胡子，是该刮了。
　　抹上泡沫仔细挂掉胡茬，我打开手机看了会天气，远处太阳初升，云朵一片金黄。
　　不如上午值班，下午回家补觉吧。我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来。这大夏天下午的阳光这么猛烈，如果可以待在家里睡睡觉就好了。我依稀记得昨天和白芙蓉说了她可以上午来，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记住了。
　　“喂，老蔡，”我边拨通上午值班的同事的电话边扣上衬衫扣子，“调个班吧，上午我来，可以吗？我的班一点半开始。”
　　开车去医院的路上我有点魂不守舍，不知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还是今天起太早，我乘着红灯间隙翻看朋友圈，瞧见白芙蓉昨晚发了条动态，拍了杯酒，看背景是在酒吧。我点开她头像去翻她之前的动态，只能看三天，几乎每天都有更新，不过大多是没有配文字的照片，还混杂了一两张不露正脸的自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