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初·
“恨芳菲世界,游人未赏,都付与......”台子上的女子刻意地顿了顿,手间一转,眉眼弯弯,“都付与、莺和燕。寂寞凭高念远,向南楼、一声归雁......”歌声婉转扬长,自可谓是余音绕梁。
台下身着锦绸的富阔公子哥们扇着手中的长扇,直勾勾地盯着台上,腐浊的心思不遮掩地从言行举止中溢出,啐了一地的瓜子皮在人来人往中“嚓嚓......”作响。
人群的另一端坐着一位不见面容的男子,一旁服侍的小二手持着茶壶,目不斜视地盯着台上翩翩舞动的女子,“这凉芳小姐的戏倒是愈发令人着迷了......”小二晃着自己的头,瞧了瞧椅上动静全无的男子,“啧,是我多嘴了,”俯身对着那人摇了摇手中的茶壶,“庄主您看还需要茶水吗?这可是今早特地派人去西庄买来的......”
男子抬眸凝了凝戏台上,抬手不着痕迹地拂下小二捧着的茶壶,“不必了,”起身抖了抖身着的白色长袍。
“我去后台看她。”说罢抬步走向戏台后方。
笙凉芳正坐在梳妆台前卸着艳丽的头饰,“真复杂。”笙凉芳放下手上的丝条,忽然头顶一轻,诧异地回首。
“师父......”正欲起身行礼,男子伸手将头饰放在一旁,暗暗将手搭在她的双肩,“不必行礼。”
笙凉芳愣愣地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和男子,不一会儿,笑了。
“师父,我们在这里呆多久啊?”笙凉芳擦卸着脸上的胭脂妆粉,男子盯着镜子里的她,嘴角弯了弯,“兴许是要长住。”
“长住?”笙凉芳掩不住音调中的欣喜,“真的吗?”手下的动作也停滞了。
男子轻笑着接过她手中的丝帕,“真的,骗过你吗。”轻柔地帮她擦着只擦去一半的妆容。
他的动作温柔而缓慢,笙凉芳愣住了,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在对待自己心爱的宝贝,他们此时的样子像是......
一对夫妻!笙凉芳不禁双颊发烫,不,不能这样想。她连忙接下他的丝帕,含糊不清“我......我自己来......”声音小的像蚊子在叮咛,但是男子却直起了身,“今天辛苦了,我先回去命人准备饭菜,收拾好了便来用食吧。”言罢回身离去。
笙凉芳又开始盯着镜中的自己发愣,手中慢慢地擦拭着红颊。
方才这个被人称作“庄主”的男子,是她的师傅——张艺兴。她在穷困潦倒、几次与阎王爷擦肩而过之时,被他发现并带回了他的住处,静心休养了一些时日后,慢慢转醒。
他被她私底下称作“不必先生”,因为他真的讲过太多次“不必了”。
自打两人才开始交流,她便发现了。那日,笙凉芳撑开沉重的眼皮,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到一位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坐在床前的一把木椅上垂首读着一本诗书,男子低垂着头让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深觉是一位喜静的人儿。
她不适地稍动了身子,男子闻声便迅速抬头。
“醒了?对不起,冒犯了,本人名为张艺兴。”笙凉芳听到他这样说道。
后来,笙凉芳在张艺兴的独居处吃住了许久,终于有一日,她尝试下地走路,她对着一旁的张艺兴歪了歪头,“张公子想我怎么报答您呢?”
她看到张艺兴低头轻笑了一下,“不必。”
笙凉芳渐渐知道,张艺兴在京城有一处戏庄,自己本人又是出了名的戏子,许是厌倦了单一的生活,半年前安顿好了戏庄便开始四处飘荡,在此处无意地救下了身处困境的笙凉芳,便有了如今的情形。
笙凉芳此后便没了去处,张艺兴便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教她唱戏曲,从没有人问过两人的关系。笙凉芳自那以前一直以为张艺兴不过是京城的一个相貌俊俏的名伶,开个戏庄以勉强维持生计罢了。
笙凉芳想起自己随着张艺兴回到了京城,对着大门上巨大的牌匾“张家梨园”合不拢嘴,被一旁的张艺兴波澜不惊地拉进了大门,两边具是低垂着头的家丁,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笙凉芳擦去唇红,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身后的大门被人推开,笙凉芳看着镜子中的丫鬟低着头,欠着身“小姐,庄主已经备好了饭菜,喊我过来催促您,说是饭菜凉了吃对胃不好。”
笙凉芳放下手中的丝帕,起身走向后院,“好,我就去。”
一顿饭一如以往,分外安静的结束了,张艺兴起身正欲离开,忽然被坐在对面的笙凉芳叫住了,“师父!”张艺兴抿起了俊颜两侧的酒窝,垂首看着她,“所谓何事?”
笙凉芳起身盯着他,“我明日可需向您学唱《桃花扇》?”
张艺兴抿了抿嘴唇,垂眸像是在思考一般沉默了片刻,“不必,明日我带你去民间的典宴节玩玩吧。”
“典宴节?”笙凉芳好奇地盯着张艺兴,等他开口解释,自小住在僻远地区的她从未听说过京城的种种节日。
张艺兴眼角微微弯了弯,“其实就不过是类似于集市罢了,民家们都会摆摊出来庆节,”他顿了顿,笙凉芳奇怪地往前探了探头,想要看清他的脸庞,他稍微侧了侧,“只是个小节日罢了,不必太过在意。”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正堂。
笙凉芳望着张艺兴离开的背影,闷闷地哼了一声,“说什么不必太在意,”笙凉芳略带了些愤懑,“其实根本就是不放在心上。”
说罢转身也离开了饭桌,回院里收拾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