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关于毓婉会不会下面，是一件我迫切想知道的事情……好像剧里她熬过药？那下面应该会吧？可是一个应该没进过厨房的大小姐，会不会下面，其实还真有待思考……因为都打算让她煮面去了，所以感觉这个问题很重要。
但是写着写着，代入到当时情境中去以后，派大星却表示——老婆陪着我就好了，不想老婆累着，只希望以后我煮馄饨给鱼丸吃
于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不重要了……

“可是……”毓婉其实也不怎么想离开他，况且如果真向她猜测的那样，那碗里放了什么药，谁又能保证……别的食物就没有什么问题？或者，有人就等着她大张旗鼓地弄出一些动静，然后设计别的陷阱呢？
但让他那么饿着，她也怪心疼的。
正想到可以拜托大头帮忙带份宵夜，他若来了，自己也能放心些。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男人隐忍的喘息和低低的咳嗽声。
“又难受了是不是？”毓婉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奔到他身边，关切道。
周霆琛闭着眼睛单手支撑在床被上，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的模样。半响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大碍。
——他怎么到现在还要逞强？毓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有些烫，像发烧似的。
他居然还有心情笑，用另一只手轻轻盖住了她的手背：“呵，毓婉……我又不是病了。”
“你现在可比病了更严重。”她娇嗔，又是担心又是埋怨：“是不是该叫医生来看看？”
“不需要。”他慢吞吞地否定，将她纤细的手指合拢在自己的掌中，眯着眼睛缓缓吐出几个字：“因为……是逗你的。”语毕侧头，睁开眼睛，一贯深沉的眸中居然带着丝孩子气的狡黠。
“啊？”毓婉怔了怔，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看了半响，斩钉截铁道：“……你现在才是在说玩笑话呢。”然后不高兴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微抬着下巴看她，那双因发热而不如平时清亮的眸子，在橘色灯光下依然璀璨，只是有别于冷峻淡漠的气质，多了一丝烟火气息。
在毓婉还在琢磨着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周霆琛毫无征兆地前倾过去，将她压在身下。
……
尽管举止很突然，动作幅度也很大，把被动地平躺在床上的毓婉吓得差点惊呼出声。但另一方面，他又是小心翼翼而温柔的：一只手给她垫在后脑勺，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整个身体——大约是怕自己的重量压得她不舒服，故意留下一些空间。
毓婉急促地呼吸着，杏眼一眨不眨地直视着眼前人的模样：他清俊英挺的脸上笑意颇深，深邃的眼睛里倒映着她微带潮红的姣好面容，盛年男子灼热的鼻息喷在乌黑发丝间，微痒。
“现在……还觉得我在开玩笑吗？”在她愣神的功夫，他挑眉，认真道。喉结在银灰色竖纹衬衣的领口处若隐若现，说话的的声音带了丝暗哑。
明明动作也并不霸道，但对着这样的他，或许是姿势关系，毓婉的身体都僵硬了几分。顿了顿，试探性地推他：“霆琛，你别闹啦。”
她才不是害怕，就是场合跟气氛太不对劲，有些别扭而已。粉扑扑的脸蛋上满满都是被逗弄的无奈。
周霆琛轻笑出声，顺从地移开了身体，没给她更多的压力。“真是个傻姑娘。”他在心里微微叹息，总是这么……放心他。
他其实并不怎么放心自己，尤其是在此时此刻。
有一种渴求，使他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女儿馨香，想搂着她、抚摸她、亲吻她……但他不能。
一是怕吓坏眼前的小姑娘，二就是……一旦开始，他就很难停下来了。
毒瘾带来的痛苦好像已经熬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矛盾的情感已深入骨髓，让他痛苦地饮鸩止渴，却依旧甘之如饴。
“我真的没那么难受了，只是脑子里有点乱，头昏脑胀的……只想听你说说话，说什么都好。”最后，他躺在她的身边，这样说。
毓婉自己都快被他弄得晕晕乎乎的了。
本想坐起身，不知怎么的又懒得再动……虽然她一个未婚女子，躺在一个男人的床上不太好……但既然自己都认定对方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双手交叉置于腰间，就那么躺着了。
她不知道，他唇角的弧度又扩大了几分。
好一会儿才找到了思路，毓婉脑袋微微朝他的方向侧了侧，轻声问：“你跟黎先生的感情，很好么？”
“……嗯。”他又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温馨的宁静。
“比大头小胖还好？”她状似是不经意间地闲聊。
他薄唇微动：“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
毓婉就换了个话题。
“我最近过来，好像都没看***。难道伯父，连晚上都很少回来住的么？”她真的很担心周鸣昌又看上青萍，毁了那么纯洁的女子的一生。
虽然霆琛保证过，青萍现在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不会被人找到。
“我爹管不了我，我也管不了他。将来……我会把他送到乡下养老，你也别管他。”那语气里淡漠得紧，如同在说一个陌生人。
遇到她之前，他是预备着遵照娘临死前的遗言，一辈子守着爹；遇到她之后，他看见了明媚的阳光……而黑暗里，那仅剩的薄薄一层父子亲情，则很快了无踪迹……
守了他那么多年，早已仁至义尽，不是吗？
……
这一个晚上过得不算太漫长，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谈天说地，大部分还是她说，他听。中间周霆琛有过突然的痛苦抽搐，但也都握着拳咬紧牙关忍耐了过去，甚至没让意识逐渐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发现。
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她居然沉沉睡了过去……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这些天，毓婉也过得有些劳累。
唯恐她着凉，周霆琛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进了被子里。关了灯，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神色温柔地望着她的睡颜出神。半响，才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去，下楼。
周鸣昌正跟黎绍峰面对面坐在花厅里。

“啊，儿子？！你……你怎么下来了？”周鸣昌凭白无故哆嗦了一下，脸上的褶子都跟着抖了抖。
如果不是黎绍峰站起身唤了句“大哥”，他根本就没发现自己的儿子轻手轻脚下了楼来。
花厅中央的枝形吊灯与四周墙上精美的壁灯照得底楼通明敞亮，不巧周霆琛的侧脸却被木质楼梯的阴影所罩，显得暗沉沉的。
他的声音也压得更低：“她睡着了，我就下来看看。”
“哼，那丫头，一个姑娘家，还说是什么皇亲国戚！居然……”周鸣昌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正要说下去，突然想到儿子的逆鳞，便悻悻住了口。
他活了大半辈子，自然不是什么没有眼力见的人。这些年跟儿子动辄起了争执，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儿子说得再绝情，就凭自己是老子，他也不会真的跟他断绝关系……每一次，每一次让步的……只会是儿子。
要说周鸣昌自己是否真的只是存了压榨独生子的心思，却也并不是。他毕竟就那么一个儿子，相依为命十几年，哪里就真的不在乎呢？
他只是不满儿子常常为了坚持的道义或者什么狗屁大道理，就忤逆老子！他这样的一个渣滓，却有一个好儿子……一个明明有着烟瘾，是个杀手头子，却活成了个光明磊落大丈夫的好儿子……如今，儿子要为了佟家那个丫头戒了毒瘾……那往后，会不会也生了抛下自己这个没用的爹的心思？
想想看，自从佟毓婉出现以后，他们之间的父子情分，是不是越来越淡了？
没了儿子，他什么都不是。
他不能冒这个险。所以他……逼着福根（也就是如今的黎家大少爷黎绍峰），放了高浓度的止痛药，在那一碗饭菜里。
它可以让儿子现在不那么痛苦，但同样的，毒瘾也会加深。
“绍峰，很晚了，赶紧回家去吧。毓婉告诉家里人她今晚会住在黎家。你也记得，到了家里，跟你妹妹雪梅通好气。”
黎绍峰心里其实很紧张。或许只是心理作用，但他总觉得现在的大哥有些奇怪……按理说他本不应心虚的。虽然被逼无奈拿着下了药的饭菜进去，可他也冒着风险给了佟毓婉提示，不是吗？如果她还是喂大哥吃了那饭菜，然后大哥察觉出了不对……那是佟毓婉太蠢，怨不得他啊！
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只是拘谨地点了点头，说好。又小心地瞧了瞧周鸣昌的神色，然后匆匆而去。
甚至连那两句徘徊于口中的“大哥，你是否吃了那饭菜？如今感觉如何？”的问题，都没敢问出口。
偌大的花厅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周鸣昌也感觉儿子与平日里的模样不同了：“霆琛，你……感觉好些了吗？”
可周霆琛恍若未闻，自顾自坐在了红木雕花扶手椅上，才不紧不慢道：“爹，你知道……不管怎么说，你我毕竟是亲父子，血浓于水……所以这些年，虽然我有时候真的很恨你……可毕竟也好好遵照着娘的遗命，好好守着你了，对不对？”
“儿子……你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啊？”都到了深秋季节，周鸣昌却觉得冷汗控制不住地往下淌，微微沾湿了身上的布袍。
周霆琛抬起头来，语气冷得像冰：“你就非得希望我跟你一块儿……永远活在地狱里，看不到一丁点儿的希望，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是近似绝望的眼神，也该是质问的、激动的语气，他的声音却低得很，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周鸣昌睁大眼睛面目一凛，下意识就想矢口否认，但对着儿子那样的眼神，居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神，太有压迫感了！
明明，他如今正是虚弱的时候，不是吗？
老头子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下一刻，又仗着往日在儿子跟前无往不利的气势，反而走近了两步，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干嚎道：“你是我的儿子呀！我是你爹……咱们才是唯一的亲人！爹渐渐地也老了，难道——”他越说越动情，可惜想借人伦亲缘为自己找借口并软化儿子的语句，甚至还没开始说，就已经被干脆地打断了。
周霆琛捂住了他的嘴，那双周鸣昌从小看到大的熟悉的眼睛里，毫无温度可言：“安静些，不要把她吵醒。”

眼前的甜，不是甜；往后的虐，也不是虐。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剧情变成了这个样子……本来打算的是黎绍峰利用毓婉干掉周鸣昌啊……
唉……有关少恭的冰山一角，已经浮现了。
珍惜现在的琛婉，不管霆琛是不是状态有点奇怪，抓紧吃糖吧各位

……怎么好像觉得……在写小剧场似的，刚刚码字的时候……差点就让霆琛掏枪指着周鸣昌让他安静了……
就算是小剧场，这也不是变态琛啊……毕竟很冷很冷，变态琛热得不要不要的。
那要怎么称呼呢……忠犬琛？对别人冷得不要不要的，只对毓婉暖。
不想剧透，只想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不过我虽然提到了少恭，霆琛这个晚上的状态也很奇怪……但是他确实还是霆琛，这点不用怀疑。
将来会原原本本解释清楚的……至于你们会不会觉得设定很扯，那我就不管了

毓婉醒过来的时候还很早，隔着半透明的薄纱往外望，只能看见窗外的天色是灰蒙蒙的。
她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是暗道一声大约是五点多钟的光景，今天醒得似乎比平日要早些……依稀记得，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那么早就醒了？现在时间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熟悉的声线突然想起，倒也没有把她吓一跳。
立刻回想起一切的毓婉飞快地坐起身，瞥了声音的主人一眼，尴尬地几乎说不出话来……自己昨晚居然，就那么睡着了？！
见了小姑娘这个脸蛋红红半低着头的模样，周霆琛就知道她现在心里肯定闪过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越看越觉得有趣。要不是怕她羞得厉害，都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温存一番了。
最终却还是因为怕她跟自己过不去，于是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两人之间不自在的气氛，极自然地说道：“你要是不想再睡了……我正好有些饿，陪我出去吃点东西吧……洗漱用品已经准备好了，我在楼下等你。”说完就要往外走。
“霆琛——”毓婉再羞窘，也还是关心他身体的心情占了上风：“你的毒瘾……”她犹豫地问，怕听到不好的回答。
周霆琛站定，微微侧了侧头，英挺的鼻翼和俊美的下颌在灰暗的室内仍清晰分明：“没事了，放心吧。”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是要做到的。
这些天毓婉一直挂着心，却又不能将心事说给其他人听，也不敢表现出来免得给他压力。到了此时此刻，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听到她欣喜的回应，周霆琛也微微弯唇。但那笑意转瞬即逝，而她没有发现。因为，黑鹰的伪装……从来都是很好的，连脚步都细心得不会有片刻停顿。
就像她永远不会知道，从昨天凌晨到刚才，他是如何在黑暗里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如何伸出手去，隔空一点点描绘着她的面容，早已铭记在心的那张脸……他想去触摸、却害怕……
害怕在床上躺着的那个小姑娘，体温又变成了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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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他等得太久，且又有一肚子话想说，毓婉很快打理好了自己下了楼去。
清晨的阳光还没来得及爬进室内，只开着壁灯的底楼安静得很，显得空空荡荡的。只有她的高跟鞋踩在红木楼梯上发出的哒哒声响，还有坐在沙发上等候的他听到声音，合拢手中泛着油墨香的报纸的哗啦两声。
当穿着粉白色高跟鞋的脚从最后一级走下，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当她微微仰头，朝他露出温婉又明媚的笑容；当她亲昵地唤着他的名字，轻快地朝他走过来……周霆琛只觉得心底的所有角落通通软得一塌糊涂。
那么鲜活的生命啊，美好得像梦境般。
他恍恍惚惚地走过去，张开双臂，在她无措的目光中将她搂进怀里……那怀抱紧得好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
他身上有股沐浴过后干净的皂角味，很好闻，怀抱很踏实也很温暖。虽然抱得太紧，让她有些透不过气，但毓婉没有半分要拒绝的意思。
——他是不是……太高兴了？
——她也很开心。
毓婉闭着眼睛，甜蜜地想。
又过了片刻，他好像还是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毓婉忍不住推了推他：“不是说饿了吗？好啦，我们走吧～我又不会跑掉……以后，就不会再有任何东西横在我们之间了。”她闭着眼睛笑道，柔和的眉眼间洋溢着的全是幸福的气息。
他好像是突然才回过神一般，轻轻放开了她，俊脸微红，眼睛却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娇美的小脸：“就是突然……很想抱抱你。”他的声音像冬日里潺潺的溪流，清冷却缱绻入骨。
这样的解释，还不如不要解释呢。毓婉咬着下唇傻乐 ，也没有追问什么，反正来日方长。只是牵住了他在放开她后便垂落身旁的手。
今日他虽是一身黑衣，却极少见地没有戴那副黑皮手套。他与她掌心相贴，目光相对的时候，情意也如日光般暖暖地熨烫进心里。
没有乘车，两人是一路走出去的。
她愉快得像只刚冲出金丝笼的雀儿，有许多许多话；他则很耐心地听着，疏离的气质化作最平易近人的温和，好像这样简简单单地听她说话就是件极快乐的事。
“你说出去吃……吃什么呀？”“霆琛……昨晚，你是不是怕我煮的面太难吃了，所以才不让我去厨房啊？”“你昨天是不是一夜没睡啊，困不困？待会儿吃完饭，就回去好好休息吧～”听她叽叽喳喳说了一堆，他倒也不嫌烦，唇边始终噙着一抹微笑。
这样的幸福，哪怕只能维持一秒，他也惜福。

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或许是冬季来临前的最后一场纯粹的雨。树木的枝叶被冲刷成新鲜的绿色，但地上混合着泥水的血迹，却只是随雨势逐渐扩大范围……
佟毓婉……就死在了跟周霆琛私奔的那个夜晚，花朵般娇嫩纯洁的生命，就凋零在了这个时节。
额头中间是一个弹孔，一枪毙命。
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好像想记住凶手的模样。
佟家上下皆哭得肝肠寸断。
一直陪伴着小姐的丫鬟素兮，哭得眼睛都肿得不能见人；佟鸿仕想起自己年过半百，后继无人，不禁老泪纵横；那拉氏更是在见到女儿尸身的那一刻，就直接哭晕了过去，发起了高热……
他们唯一的心愿，只是想早日抓到凶手，让毓婉入土为安。
可连这样小小的心愿，都得不到满足。
周霆琛大概是疯了。
因为怀疑是因财谋杀，尸体周围拉起了简单的警戒线。照理该是立刻送往局里的，可消息传到了黑鹰的耳朵里，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总之就是不肯信……只说等他过去。
挨了训斥的巡捕觉得这个黑鹰真是疯了——哪怕知道沈将军会尽量护着，可日本人正在四处找他寻仇，他居然就敢这样不管不顾地冲出来了……死的人是佟家大小姐，据说还是杜家未过门的儿媳，跟他周霆琛……有半毛钱关系吗？！
……
雨越下越大了。
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视线……从他的眼睛远远瞥见围着的那一圈人，到他瘫软般地径直在她的尸身旁边跪下，再到他伸手想去触摸她的脸，却又停在半空许久未动……然后就是很久很久的静默。
他眼前是空的，也是昏暗的。
没有光，再不会有光。
时间也好像静止在了这一刻。
良久，像是还嫌心碎得不够厉害，他低下头，颤抖着身体，睁大眼睛费力地去瞧她此刻的模样：毓婉躺在低处，雨水混着泥和血，染脏了她浅桃粉色的雪纺连衣裙，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有尘土溅进去，再不复往日的纯洁明亮……他轻轻合上了她的眼睛。
为什么……他就是怕自己这块乌云遮住了她这片明媚的日光，昨晚才会心如刀绞地赶她离开，宁可她怨恨自己……可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开如此残忍的玩笑！
他用血肉之躯的拳头使劲儿砸着坚硬的水泥地面，这肉体的疼痛与精神的痛苦相比，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只有耳畔缠绵不休的雨声充作背景，一点一点把他滚烫的心冰冻、浸没、腐蚀。
他也只能发出濒死困兽般绝望的嘶吼。
不知过了多久，高大的身躯已伛偻得像个垂垂暮已的老人，全身都被冰冷雨水打湿的男子开始在他最爱的女孩子耳边反复地说些什么……
但因为他不许任何人靠近，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站在最外围的黎绍峰心里感到很痛快，又隐隐地产生了一些对大哥的歉疚感……但那情感很少。
他坚信大哥很快就能忘记佟毓婉。
所以当看到周霆琛居然将枪口对准太阳穴欲自杀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
幸好，撑着伞一副置身事外人样的周鸣昌立即冲了上去，阻拦住儿子的举动：“霆琛，霆琛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想想爹啊！养你那么大……你现在却为了个女人，要抛弃爹？”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就怕儿子铁了心要寻死，自己再没好日子过。可是没有用，因为周霆琛持枪的手压根儿就没有放下来过。
周鸣昌这个老不死的哭了，哭得没比死了女儿的佟父好多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半响，看到红着眼睛的儿子就是不为所动，便换了个方向劝：“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正怨着爹……可你也不能寻死啊！想想看，佟家这丫头不还等着你替她报仇？如今杀人凶手还没找到呢……你怎么能……”他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堆。
而这一次，儿子终于有了反应。
可不是看他，而是看被他粗暴地扔在了一旁的伞。
杏黄色的油纸伞，木质伞柄处刻了一个“周”字。
那是曾经……他送过去，她又还回来的那一把。
说不上是睹物思人，只是从那以后……他便再没有舍得用这把伞遮雨。
……
黎绍峰有些疑心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因为大哥终于像被劝服了般地转过头来……居然笑了。枪口也终于移开了身上的致命处。
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做父亲的终止了他永远说不完的话。
黎绍峰也跟着一抖，直直地看着前方。就见有一摊血，正在周鸣昌穿着布袍的胸口处蔓延……那凶器，就握在做儿子的手里。
在他这个真正的杀人凶手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心口处一凉。而临死前最后的记忆，就是他的大哥朝他投来的一眼……
那决不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眼神，陌生而冰冷。
还有，唇边带着的那抹……空洞的微笑。
——————————————
周霆琛是真的疯了。
佟家要小姐入土为安，他却带着人将送葬的人群冲散，将中心团团围住，直奔密封的棺木而去……
大病未愈，强撑着走在中间的那拉氏给了他一巴掌。

用了她最大的力度，在他英俊的脸颊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记：“你怎么还有脸过来？！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的女儿，见她半只脚已经踏入阴间的阿玛额娘！我的毓婉……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才死的！”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推开了拉着自己虚弱身躯的丈夫，质问的眼神狠戾得像是要杀人：“你呢？你抛弃了她……而如今，你怎么…怎么还敢妄图见她最后一面！”她说得字字滴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这个男人，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只为毓婉报仇……总算是，给出了一个交代。
可她依旧要恨死这个煞星了！
可是就算杀了他，她最疼爱的女儿……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人生最痛苦的是，对这位高傲的皇亲国戚却也是最慈爱的母亲来说……不过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周霆琛没有生气，没有反驳，更没有做任何辩解……就像被打骂的人不是他一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只是沉默地看了那拉氏一眼，僵硬的躯体重重跪下，朝着他们二老磕了三个头。
紧接着，她听见了这些天以来他说的第一句话：“我来履行承诺。”那声音干涩得很，就像一支哑了的管乐器。
语罢，他又飞快地站了起来，越过她老迈无力的身躯，继续往棺木的位置走。
眼睁睁看他抱着女儿的尸身离开的背影，那拉氏只觉得自己已无力去拦，甚至生不出刚才那份欲啖其肉的心。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轻得就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当初……哪怕只是早一日，你跪下，请求把毓婉交给你照顾……我会同意，我会。”只要女儿还活着，怎么样她都答应。
他机械而虚浮的脚步微顿，将怀里冰冷的人儿搂得更紧。或许听见了，或许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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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周家灯火通明。
周霆琛着盛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黑色的西式礼服裁剪十分得体，显得他愈加的年轻俊朗，神采奕奕。没有戴皮手套的手里，是一束洁白的马蹄莲，被他珍而重之地捧在怀里。
明明该是极热闹的喜事，但此时并无宾客盈门。就算有，也会被他赶出去，然后锁死所有门窗。就像哭得眼睛通红的大头小胖那样。
锃亮的男士皮鞋一步一步踏上实木楼梯，发出轻微的声响。转过拐角，就走到了二楼的卧室房门口。他挺直腰背，怀着虔诚的心情轻轻扣了扣门。
这是他布置的婚房，没有铺天盖地的喜字，房内只有一对龙凤红烛在静静燃烧……
门内，有人正在等他。
他怕她等了太久，会生气。
——你瞧，果然闹脾气了吧？都不理他了。
周霆琛无奈地苦笑，又等了一阵子，只能选择自己伸手，转动了黄铜色的金属门把手。
新娘穿着一袭时下最流行的西式婚纱，纯白色，极素雅。饰以珠绣的轻薄纱裙在袖口和底部，还滚了一圈晶莹的蕾丝花边，衬得她光滑的肌肤吹弹可破。
“毓婉……”他走近几步，唤她的名字，她却始终赌气般地闭着眼睛，只是任由他将手中的洁白花束温柔地放到她紧握的手中。
他好脾气地微笑着注视床上躺着的女孩子苍白柔嫩的面容，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摩挲她头上包裹着的洁白头纱。
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地，午夜都要到来，他却一动不动，就那么坐在床边端详着他的新娘。当红烛燃快要烧尽之时，黑如点漆的星眸中跃动起了温暖的火光。
良久，他薄唇微动，将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怕惊醒到熟睡的心上人，眉目间是极甜蜜极满足的模样：
“你是周霆琛见过的……最漂亮的新娘。”
然后俯下身，闭上眼睛，最后亲吻了自己最爱的人……那双如花瓣般枯萎的唇。

搞了个加长版番外，不知道重看的小伙伴，是会觉得更虐了……还是免疫了，不觉得那么虐了？

霆琛到底疯了没有，其实我也不清楚。但他这个状态，跟疯了也没什么区别……要是真疯了，反而不会那么痛苦了，对吧？✧٩(ˊωˋ*)و✧
自己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觉得，这个番外里，能虐到我的……好像已经不是那句“最漂亮的新娘了”。
而是“佟毓婉是杜家的准儿媳，跟他周霆琛，有半毛钱关系吗？”（剧里有很多人都在各种强调毓婉跟霆琛没关系，以后也不会有！感觉前期我琛子是梗着脖子不服气，后期就是扎心了……这样一想，真感动，最后我婉终于嫁给了霆琛……仿佛闻到了HE的气息）
还有一句“没有光，再不会有光。”我婉就是霆琛的光啊！！！毓婉死了，他所有的希望和温暖也就没了，心也跟着死了……
还有额娘的反应，我在脑子里琢磨的时候，感觉确实会是这样的。
其实额娘一直觉得霆琛不靠谱，不仅仅因为杀手身份……她自己也说，他要是诚心，早就跪在地上求着把毓婉嫁给自己了。
可是娘啊！这年头不流行这一套啊！我琛已经很放低身段了啊！！！会跪下就不是那个派大星了啊
理念问题，你要是早点说是介意这一点，觉得他不够有诚意……看在你是岳母的份上，再想想毓婉也跪过他麻麻的墓……我琛应该是会跪的。
等等……作为女主开场就死的我婉，好像没人心疼？感觉组织不好语言……但是毓婉描写的有一段，我在想象的时候感觉要心疼死了。
你们能不能想象睁大的死不瞑目的眼睛里溅进了尘土的模样？我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这个样子了……

还考虑过黎绍峰既然说过要毓婉受尽流言蜚语而亡，只是毙了可能还不够……会不会让人扒了毓婉衣服……
转眼一想，就算黎绍峰变态，少恭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吧？而且霆琛要是看见的是那样的尸体……哇，我简直不敢想象……脑海里的派大星已经拿枪对准我了
怂╯▂╰

你说最漂亮，那就最漂亮吧

街上空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多少行人。
毓婉这才想起来看自己的银质怀表，六点钟刚过了一刻。真的很早呢，左右四顾，沿街的商铺没有一家是已经开了大门做生意的。
周霆琛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温声道：“累了？再往前面走一段路就到了。”
“不累啊，我只是好奇我们要去哪里……刚刚问你，你也不说。”毓婉摇头，微撅着嘴往他身上靠过去，小鸟依人的模样。
他只是笑笑，将她的手牵得更紧，似乎打定主意要保密到底。
……
果然很快，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有些简陋的面食摊子，他放慢了脚步，深邃的黑眸中浮起一层名为怀念的情绪：“就在这儿了。他们家的馄饨……很好吃。”
其实看着熟悉的道路，她已经猜到了几分。
见他的神情状似在怀念儿时的最爱，毓婉想起“前世”两人在一块儿抢馄饨吃：她逗他，在对方乖乖张嘴的时候飞快地喂到自己的嘴里，而他装作生气，同她玩笑……外人面前雷厉风行的黑鹰，居然还可以露出那么孩子气的模样，就算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很有趣呢。
如今与他故地重游，偏偏又不可言说，她忍笑忍得实在有些辛苦。
直到毓婉在长凳上坐了下来，还是只能以好奇的态度四处打量，来掩饰自己唇边的笑意：因为时间还很早，连摊主都是刚刚才支好大锅旁边的架子，系好了油布，连第一锅水都还没煮开。
其实就路边摊子而言，这已经是最大最干净的那种了……只是毓婉从没在这样的地方吃过东西，也不曾注意过，才会觉出“简陋”二字。
但……简陋又如何呢？
只要是跟他在一起，是豪华餐厅还是街边小摊，根本不重要。一碗馄饨，两个小勺，足矣。
周霆琛也在另一侧的长凳上坐下，低喊了一声：“老板，两碗馄饨。”
“好嘞～”老板对着早晨第一桌客人，回得中气十足。
……
摊主手脚很麻利。
“哎～小心，馄饨来啦！”热气腾腾的两碗馄饨端到了光滑的桌面，汤水一滴都没有洒出来：“二位慢用哈。”
老板已经是个中年人了，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每天依旧精神饱满。虽然不说是多么殷勤，但对待每一个客人都是笑口常开，价格也公道，所以吸引了很多回头客。
不需要去拿圆筒里放置的木筷，碗里各放了一个搪瓷小勺，舀馄饨的话正好一勺一个。毓婉并不怎么饿，却被碗里简单却也新鲜的食物香气勾起了想吃的欲望……
只是，多少还是有些……
尽管毓婉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见小姑娘盯着面前的馄饨不动，他还是认真说了一句：“现在这个点饭店还没开门，你要是不想吃这个，过会儿我们再换一家。”
毓婉其实只是有点儿遗憾，为什么不是“一碗馄饨，两个小勺”而已……转而又猜测到，“前世”是闹着玩儿，并非当做一顿的主食来吃，现下他应是饿了，又怕自己也饿着吧？
这样想着，更觉得好笑。
她眨眨眼，一边摇着头一边道：“不会呀，我也挺喜欢吃馄饨的。等以后有机会……我包馄饨给你吃，好不好？”比起合吃一碗馄饨，如果他吃的是她亲手包亲手煮的馄饨，她倒是会更开心。
到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也该过了明路了吧。
——以后？
如玉的俊朗面容微怔，看着她明媚如初的纯真笑颜，将心底涌上来的惆怅通通压下，眸色渐暖：“好啊，我等着。”他含笑应下。
馄饨是菜肉馅儿的，尽管没有放多少佐料，味道却称得上不错。毓婉怕他饿得狠了，硬是倒了小半碗在他的碗里，换来了对方有些无奈的笑意，最后倒确是吃得干干净净。
结了帐，没让摊主找零，两人就手拉手继续用散步的速度往佟宅的方向走。等到走到了角门外的后大街上，路上的行人已渐渐多了起来……
等到远远望见了零星花朵盛开的紫薇树，周霆琛自觉地停下了脚步，轻轻松开了她的手，意思是指送到这里便罢。
毓婉有些不舍地看着他，但想起目前的境况，昨夜瞒着家里在周家留宿已属出格，现在当然也不能就这样带着他拜访阿玛额娘。可虽然心里清楚，步子就是迈不开，没法在他柔和的视线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她今天……好像怪黏人的。
周霆琛当然也不舍得催她。
毕竟……看一眼，就少一眼呐。
于是只是朝她微笑，长身玉立地站在那儿，不进一步，也不退一步。
纠结了一会儿，毓婉左右四顾，看到路上虽有行人，但都相隔较远，也没注意这里。顿了顿，居然大着胆子重新靠近他，飞快地在他侧脸印下一吻。
然后又像被自己的大胆行为吓到了似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歪着头瞥他一眼，见眼前人傻愣在了那里，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自己，不知怎么的就不害羞了，反而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然后捂着嘴转身就跑。
——万幸万幸，今天唇上没来得及涂口红。
毓婉往佟家大门的方向小跑，这样一想，简直笑得停不下来。

看着这张照片，琛婉的“前世”，有没有觉得他们好像真的存在过，嬉闹过，爱过？
可是回不去了，再有没有什么“一碗馄饨，两个小勺”，那只是回忆里青涩的美好。
而这辈子，霆琛亲口说出来的……是两碗馄饨。
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