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坐在车里时,兰的脑海里设想了种种回去之后可能会见到的情景。
可能琴酒已经很久没有回到公寓了,可能桌台上的灰已经很厚了,她并没有寄希望一进门就能见到他,可预想的无数个版本里,唯独没有眼前的情景。
偌大的公寓里属于男人的一半被彻底清空,与她相对的卧室房门不再紧锁,空荡荡的房间中再无一物,隆冬的冷风从半开窗户漏进,只有厚重的黑色窗帘微动,留下一室冰冷。
背包掉落在她脚边,玄关的拖鞋、茶几上烟灰缸与打火机都没了踪影,甚至电视旁的酒柜也不翼而飞,另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被彻底抹去,甚至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留下。
如果不是她走进厨房,看到洗碗机和里面成双的雏菊花色瓷碗,她几乎以为过去一年里,与她同一屋檐相处的只是一个幻影。
他决心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这样寒冷的冬日里,漫天是雪,他独自一人会在哪里?
兰手撑在料理台上,她难以克制地想起上一次别离的场景,他受了很重的伤,如果那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她任性地恳求他不要死,之后却轻易地放开了双手。
呼吸被回忆梗住,无数念头纷纷扰扰,她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冷静,不会的,不要胡思乱想,如果琴酒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柯南他们一定会有所表现。
在混乱的思绪中她忽然记起,这栋公寓的物业安全管理十分严格,要搬运大件行李离开的话,管理员一定会要求留下联系方式,虽然很渺茫,但说不定还会有可以联系的途径。
思及此,兰门都顾不得关,踩着拖鞋便飞奔到电梯,急促地按着电梯按键,迫不及待地去找值班的管理员。
在这里住的这一年,每次进出公寓她都会和管理员打招呼,这栋公寓的几位值班管理员都认得她,今晚值班的管理员见她问及行李搬出记录,还以为是她丢失了东西,颇有些担心。
他很积极的帮她查找了记录册,然而来回翻了册子几遍之后,管理员疑惑极了,“毛利小姐,近一段时间,整个公寓都没有搬出的记录。”
虽然早已猜到多半就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兰还是有些不甘心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那有可查的监控记录吗?”
“监控的话,上个月坏掉了一次,不知为什么暂时还没修好。”
“这样……”管理员先生不知道内情,但是她自己很清楚,这熟悉的抹去痕迹的手法,一定是琴酒无疑。
见兰面色难看,管理员挠挠头道,“不过,毛利小姐,您确定对方是租客吗?如果是租客的话,搬离应该会通知业主的,说不定业主会有信息。”
“业主?”
这番话提醒了兰,她记得琴酒早就将公寓买下了,他自己就是业主,虽然离开自己的房子不需要向谁通知,可他既然要彻底隐去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就不可能会留下一栋房产。
房产变更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她连忙问道,“现在这个房子的业主联系信息可以查到吗?”
“啊,这个当然是可以的。”
毛利兰一直是这里的租户,并没有退租,她咨询业主的基本信息并不违反隐私规定,管理员便回到桌前打开电脑,帮她查找登记系统。
“我看看,房间是十六层,登记的是——”管理员的声音忽然哑住,面对电脑显示屏有些摸不到头脑,“是你的名字啊!毛利小姐,您不知道吗?自己就是这间公寓的业主。”
“我?”
兰的惊讶不比管理员少,她撑着窗台上半身探进值班间,视线越过管理员的肩膀,清楚地看见电脑的屏幕里的信息。
业主信息登记表上清清楚楚写着毛利兰的名字,还附有一张她大学档案表里的证件照。
“账户更新时间已经是上个季度了,此前的资料都被删除了。”管理员疑惑不已,“房屋过户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您不知情怎么能办妥呢?”
兰并不奇怪琴酒能够做到这一点,只是这个时间点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上个季度?”
那时两人还没有走到这一步,琴酒就已经将公寓改在她的名下,只是随手赠与她,还是说那时他已经有所准备了?
耳畔传来管理员担忧的声音,善良的大叔还在问她是不是丢失了东西、需不需要报警,兰挥手摇头道了谢,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缓缓走回电梯。
他的手段向来干脆不留痕迹,想必她就算立刻去不动产登记处查证,恐怕也找不到丝毫有用的信息。之前她就明白的,他无比强势地入侵她的世界,她没有抵抗的能力,如今从她的世界抽身离开,也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兰回到房间,将手机丢开,从衣柜里拽出了许久没用的双肩包,往里面装了她能想到的各种必需品。
琴酒不愿见她,那么多少电话和邮件都是石沉大海,不过,如果他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断两人的联系,也把她想得太过简单。
重新收拾好起背包,兰换了一身运动紧身的衣服,她扎起长发戴了顶鸭舌帽,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轻轻地锁上门。
曾经她一直在原地等待喜欢的男孩,等得心神俱疲却不想对方就在她身边咫尺,如今,同样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了,因为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只会默默流泪、被动等待的小女孩了。
她爱他,便决计不能眼睁睁看他这样丢掉性命,也正是因为爱他,她也绝对不能袖手旁观任由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做错了事情就一定要接受审判和惩罚的。
按了按帽檐,黑暗中女孩熠熠的目光闪烁着坚定的光彩,既然男人抹掉了“尤利安”的痕迹,那她就去找另一个身份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