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艰难的走在旱地里,他有一个糟糕的消息要告诉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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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他的副官乔尼435刚刚向他汇报了最新的战争预测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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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明日概率点数将会突破0.618,是时候准备下达指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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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遇到玫瑰之前,0.618对乔治来说确实是一个美妙的黄金数值,因为它意味着可以让这个星球陷入长达五十个公转年的沉眠,没有熏天的炮火,没有日复一日的死亡与重生,只有被烟灰覆盖的寂静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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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今一切都改变了,就像玫瑰说的,它在他的世界里,它能够引起他的世界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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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让乔治顺从着遵守规则的冷冰冰的世界因为玫瑰的存在而变得温暖,原先毫无意义的千篇一律的生活因为可以看见玫瑰的生长而新奇有趣,原先使乔治厌倦疲惫的每一天现在都美妙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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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时光的车轮继续咕噜噜的向前转,不要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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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呆头呆脑的钢铁怪物,瞧你那张臭脸,怎么不开心吗?”转过墙角时玫瑰已经看见了他,远远的就开始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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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沉默着走过去,挨着它旁边坐下,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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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的胸口空落落的,是因为那时候折下那块铁皮的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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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乔治?”玫瑰用它柔软的叶片蹭了蹭他的金属外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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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我和你说的战争预测吗?”乔治闷闷的说,“这次函数波动比较大,明天就突破临界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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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8那个?”玫瑰把叶子收了回去,乔治感觉它的枝条抖动的非常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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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抬起头看着它说,“接下来就是五十个寂寥的公转年了,不过你也不要害怕,就像睡觉一样,其实很快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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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乔治……“玫瑰嗓音嘶哑的喊了出来,乔治想它一定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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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不是……“它的枝条摇摇晃晃,很艰难的想要表述什么,但最终还是晃了晃脑袋,低声道:”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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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乔治的心慌乱的跳动着,他的玫瑰从来没有这样严肃的赶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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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先回去。“玫瑰的嗓音苦涩,”答应我乔治,明天日出的时候一定要过来,我想给你看我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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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还要两天吗?”他一直在期待那第七个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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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不及了。”玫瑰垂下头,“你快点走吧,不想让我生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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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握着拳走到了墙根边,他的身体疼痛着,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钢筋铁骨怎么会感到痛苦呢?他想不明白,也许在这次核爆之后,他需要去检修再换一副新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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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那堵残垣,乔治止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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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一步也不能再走了,他的玫瑰牵动着他身体里的每一条线路,让他苦痛,让他备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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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恍然大悟,那就叫做情感的危险品,已经侵入了他的内核,如烈性病毒一样感染了他的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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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走。”他扭头对墙那边的玫瑰喊道:“我就坐在这里等你,等天亮的时候走到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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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无言的对待他,既没有苛责,也没有表达任何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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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群星攀向天空,如灯火下反光的沙粒一样在风中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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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前夕整整一天的休战,这颗沧桑的星球久违的安静了,虽然不久以后它将会迎来更加漫长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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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坐在墙边,砖石上断裂的缝隙是联系他与玫瑰的万千纽带,他跨过缝隙凝视着他的玫瑰,就像跨越宇宙洪荒里星海的碎片,虚幻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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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将近的时候辰星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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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了色的黯淡星星划过幽深的苍色天幕,稀稀落落的如飞行器贴近地面飞行时扬起的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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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到了吗,我撼动星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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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蒙蒙的初阳从地平线下探出一丝光线,乔治越过断墙,他的玫瑰——被这世间所有的星星簇拥着依旧闪闪发光的玫瑰,微笑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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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到了,你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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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红色涌进来乔治的眼睛里,漫进了他的身体里,冲荡着、洗刷着、腐蚀着、剥离着他的灵魂与那具毫无意义的钢筋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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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已不是造物主的战争傀儡,不是这个星球上庞大军队的领袖,他只是乔治,见证一朵执拗的玫瑰跨越了万千星系来到这颗恶劣星球上开放的卑微观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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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视着它的美丽,快要低伏进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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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时间仓促,只能做到这样了。”玫瑰依旧会像往常一样卷起叶片,它依旧是他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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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美。”他说,除此以外,他再也找不到别的词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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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玫瑰长久的看着他说,“那么,该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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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乔治再一次感到了身体的疼痛,尤其是胸口缺失金属的那一块,疼的他模糊了视线睁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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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玫瑰笑意盎然的看着他,“今天以后,我就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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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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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到了很高的地方又极速的坠落,刺眼灼热的光线炙烤着乔治,“你真残忍。”,他说,“你教会了我情感,然后无情的离开我,我怎么能忍受今后没有你的时光,你是我的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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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含着笑,“不,你依然对情感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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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迎着太阳的光线,雾气一般融化在炽热里,“你还没学会爱,这是最重要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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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乔治想要拥住玫瑰幻化的雾气,他想起了最开始抱着它寻找水源时的感觉,手里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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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彻底的、完全的失去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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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人们往往在离别时才意识到的东西。”玫瑰的声音已经轻的听不见了,“等你醒来的时候去喝点井里的水吧,它们清冽又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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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是沙漠里的银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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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我爱你,乔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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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灌进了乔治的眼睛里,纷纷扬扬的灰烬将世间埋葬,五十个公转年的休眠期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长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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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他醒来时,该去何方寻找他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