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书法家
三老板不但是戏曲家，而且是位书法家。他写得一手苍劲有力的大草。当代戏剧界写好字的不少，朱素云、王凤卿、言菊朋的隶书，时慧宝的魏碑，余叔岩的行书都是很有名的，可是像他那样写法写法的却不曾见。
他在北京前门外鞭子巷头条口居住的时候，经常有人求他写对子、写条幅，他写字可称别具一格，写对子时，先用笔量好尺寸，而后下笔写，先写上联第一个字，次写下联第一个字，再写上联第二个字，再写下联第二个字，就这样一上一下的写，直至写完，最后落款。如果说写楷书、隶书或篆书，可以这样写，因为字与字是不相连的。写草书就有些特别了，特别就在于字与字的笔锋是连接的，贯通一气的，使人看不出是跳着写的。更奇特的是写条幅的时候，不管是赋还是诗，他都是倒着写，先写末一句，再写倒第二句，最后写第一句。他的写法好就好在使人看了就是从第一句写起，飞舞而下一气呵成的。因为他写字总是我磨墨，所以我知道他从未写错过。可惜我手中他的墨迹都在十年浩劫中被抄走毁坏了，不知其他求字者手中墨迹有无存留者。周信芳师兄虽也写草书，可不是像三老板那样倒着写、跳着写的。据我所知，京剧界只有他一人是这样写的。

十，教我演关公戏
三老板的弟子有李春利、周信芳、林树森和我，我是最小的。他的义子有李永利（李万春之父）和苗胜春。三老板收我之后，并不是马上就给我说戏，而是让我给他来下手活，陪他演出，目的是让我熟悉他的戏路及演法。在演出的空闲中，由刘长林给我说戏。先说的是《古城会》。等我学完了再让他给加工，不对的地方再由他纠正。刘长林不但这样教我，也这样李吉来（小三麻子）。小三麻子虽不是三老板的弟子，可他的演法却是宗王的。
我陪三老板演配角时，在台上偷着学了不少他的表演艺术，但偷学总不如面教啊。他真正给我说戏是从《封金挑袍》开始的。那是在夜场散戏之后的我伺候他吃完夜宵，时间已经深夜一点多了，他就像教生虎子似的一字一板、一招一式地教起来。他不但教关公一人的戏，而且教“总讲”。整个《封金挑袍》，凡是上场的，不管是主角还是龙套，不管是有词儿没词儿，就连扮相、文武场都教，为的是让我心中有戏、有人物、有锣鼓点。这出戏我天天学，学了半个多月，而且还都是散戏后开始学的。他认为只有理解人物，唱腔才有感情，动作才有目的。台下学扎实了，台上才会演成功，所以他教得细致、学的时间也长。至于这出《封金挑袍》的艺术特点，我在《关公戏的表演艺术》中再谈，这里就不涉及了。
就这样，我一面陪他演戏，一面向他学戏。在我陪他演出的剧目中，关公戏较多，主要有：《过五关》的和尚，《古城会》的刘备，《收关平》的关平，《屯土山》的张辽，《单刀会》的鲁肃，《斩车胄》的车胄、陈登、刘备，《走麦城》的关平、赵累、廖化、华佗、徐晃、费师、诸葛瑾、马童、送信的。
其他戏和角色就更多了，不再列举了。
向他学戏，不管是京剧、昆曲、徽调，还是红生戏、老生戏、武生戏，只要他演过的我都学，可惜没学会。
随他到各地演出，五年主要在上海、南京、扬州、镇江、天津，最后到了北京。到北京后我们搭高庆奎的“庆兴社”演出。
《挂印封金》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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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在京演出的几出戏
“庆兴社”是高庆奎、赵世兴领导的班社。演员相当齐整，名角很多，而且多演连台的三国戏。下面这几出戏就是三老板和高庆奎合作排演的。
《刺董卓》起至《温酒斩华雄》止，三老板演关公、高庆奎前演陈宫后演刘备、郝寿臣演曹操、沈华轩演孙坚、齐廷奎演张飞、张春彦演王允、李鸣玉演吕伯奢、福小田演董卓、范宝亭演华雄、我演袁绍。
《许田射鹿》起至《青梅煮酒论英雄》、《斩车胄》止。三老板演关公、高庆奎前演董承后演刘备、郝寿臣演曹操、张春彦演郑康成、李鸣玉演汉献帝、郭春山演大太监、齐廷奎演张飞、沈华轩演车胄、我演陈登。
《七擒孟获》三老板演孟获、高庆奎演诸葛亮、侯喜瑞演孟优（三老板走后演孟获）、郝寿臣演魏延、张鸣才演王平、沈华轩演赵云、张春彦演孟杰、九阵风（阎岚秋）演祝融夫人（后来这活就改了筱翠花了）、迟月亭演金环三结、小百岁演带来洞主、齐廷奎演阿会喃、马连昆演董荼那、傅小山等武丑演丑跳舞、我演马岱。
三老板的孟获用架子花的工架、武花脸的开打来刻画这一被擒七次方才心服口服的蛮王的。尤其是在营中有一段喝酒自叹的大段汉调，极为动听感人。裘盛戎在《赵氏孤儿》中的汉调，就是借鉴了这段汉调的。无论是唱、念、做、打，还是内心活动、外部造型，他都演得惟妙惟肖、极为传神。可惜这出经他编演的《七擒孟获》，他演出不多，就转南方去了。
《三门街》中，三老板演洪金章、高庆奎演正德帝、朱琴心演李凤姐、福小田演刘瑾、九阵风演洪金霞、齐廷奎演洪锦、我演范永昌。
在这出《三门街》中，他是以靠把老生来刻画洪金章这个人物的。同样因为他南返，这出戏就不见于舞台了。
在此同时，高庆奎、沈华轩等拜在他的名下，求师问艺，主要是学关公戏。这时他因体力不佳，就让我把《单刀会》教给了高庆奎。几个月后，他因病离开北京返回上海。时间是1923年9月。
他离开北京时，我25岁，当时我因结婚没能同他走，等办完事想走可走不成了，因为军阀混战，交通断绝，无法南下。哪知他这一走竟成永别了！
《七擒孟获》剧照，侯喜瑞饰演孟获

筱翠花《七擒孟获》，饰演祝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