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31日，跨年夜的下午，我骑着摩托车来到了被称作“地雷村”的八里河东村。村子和越南只有一河之隔，是1979至1989年的十年中越战争的主阵地之一。

战争期间，双方在此地铺设了数百万颗地雷。战争结束后，这些有效期可达100年的地雷并未被清洗。直到现在，八里河东村仍然被数百万颗地雷包围着。

正准备骑进村里时，一位背柴火的村民拦下我。“就是你站的这个位置下面一点，有一头牛被地雷炸死了”。我被吓了一跳，接着他提醒我“你们一定要沿着道路走，不要下到路边。”

村民并非危言耸听，虽然国家组织了数次排雷工作，但八里河东村附近、甚至马路边的荒草中很可能还有残留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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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山寨后，只要稍作观察就会发现，许多村民的身体是不完整的。有的男人腿断了，装了假肢，有的女人半边脸毁容。

村长王开富接待了我们，介绍了村里的情况。“现在八里河东村有54户人家，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有被炸到的，总共有约100人被炸过。村子周边的山头、平地里都有雷，密密麻麻的，我也估算不出来究竟有多少颗，几百万颗是有的。”

村长从家里摸出来三颗地雷，两个已被拆卸，一个尚未拆卸。

“你小心点啊，碰到这个引信，会爆炸的，起码一根手指没了”，见我把玩地雷，村长立即提醒我当心。

在战争电影中，经常会出现士兵踩中地雷，抬脚后才会触发爆炸的桥段。这种地雷属于老式松发雷，实际上，中越战争时使用的地雷大部分只要踩中便会立即爆炸。八里河东村附近的地雷种类包括压阀雷、绊雷、吊雷、跳雷等，大都为79式和84式。

84式地雷外壳为塑料材质，可以在泥土中保存数十年不失效。在干燥的山区中，有效期最长甚至可以达到一百年。其体积不及一个成年人的拳头，藏匿在山区草丛中，肉眼难以分辨。

随后村长带着我走访了几户被炸伤的村民，他们大都是在上山砍猪草时不幸踩中地雷。村民陈叔叔的左腿就是砍猪草时，踩到地雷被炸断了的。血肉模糊的他被同伴送到医院，被截肢后，装上了肉色假肢。

王清明是村里被炸伤次数最多的人，先后三次遭遇地雷。他的左眼被炸瞎，右腿炸断，左手炸伤，体内残存着80多块弹片，坐火车扫描仪就会报警，过不了安检。

每到天气变化时，王清明便浑身疼痛，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热胀冷缩，一到夏季体内弹片膨胀，他被折磨地死去活来。

受伤最严重的他却被称作是村里“最可爱的人”，对人总是一副憨厚热情的笑脸，还很爱开玩笑。“对比那些死去的人，至少我们还活着。”被炸断腿后，王清明的老婆跟人跑了。后面机缘巧合，一个越南妇女受不了家暴带着两个小孩嫁给了王清明。我见到了他老婆，很健康很结实。

战争结束后十几年内，八里河东村周边并未划分雷区，村民不知哪里有地雷。即使知道，为了养猪、开荒，也必须以身涉险。为了避免被炸，村里的大部分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但有些人却选择了留下来，明知山有雷，偏向雷山行。

47岁的王开学是八里河村的排雷专家，1996年至今他独自排查、拆卸的地雷有上万颗。之前他专门用一间屋子来放置地雷壳，大概能装两辆解放牌卡车，后来全被收走了，拉了好几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