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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
青石板交错排布,我站在长安的桥头,微风拂过发梢,我看着手中的纸伞,防备着这多雨的时节。往来行人络绎,一个满头蓬乱的老人吸引了我的视线,他佝偻在桥下码头处的桥墩旁,口中喑哑着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注意他,兴许他只是一个老乞丐。
“老人家,您在说什么?”我走进他,老人的身旁立着一根低端被顿地分叉的粗枝丫,身上不时地散发出腐败食物的气味。
“哈哈,见你的眼神似我年轻的时候,孩子啊,老头子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啊。”他抬起头,我才发现他佝偻的身躯有些扭曲,面容被蓬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却还是能看到他几乎被融开的嫩红打皱的肉褶,丑陋的像个怪物。
我强忍着眼前的不适,点了点头。
有一个秀才,和一般故事里一样,只不过是在进京赶考的路上碰到了一件怪事。
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看着我,我能看出,他的视力很差,即使是我将衣物挂在这里,他也会继续讲述下去。
当年过了乡试后的他,乡里也给了些钱,然而路途漫长,家徒四壁的秀才也有时只能在荒郊野地内过夜。
一天夜里,他借着月光读书,乌云渐进,遮住了月光,隔岸的芦苇处一抹跳动的火光,火光不大,远看甚至就是一个小点,在这沉寂漆黑的夜里却格外的显眼,不知道起了什么好奇心,他做了这辈子最正确的事,也是最错误的事。
他淌水到了对岸的芦苇中,书生意气盛,年轻气傲,也未像个腐儒一样害怕,当时只是想着大义,芦苇干柴也,触之易燃,恐害了人家。
待到他见到那一抹火焰时,恐惧才渐渐涌上心头。
那是一抹悬浮在空中摇曳的小火苗,他靠近却没看到任何物什在燃烧,他害怕极了,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忘了怎么行走,就这么坐着,摩擦着干枯剌手的芦苇向后退去。脑子里尽是村头老人们的各种恐怖的妖魔传说。
没想到那火苗发出了咯咯类似女子的笑声,似乎在嘲笑他一般,本着逃也难逃的心态,突然怒起,也不管什么了,胆子就这么大了起来,便对着那团火嚷嚷。
说大不了撒泡尿把她给灭了。
那团火也没想到这文弱的书生竟然没有被吓跑,反倒是来威胁自己,便张口再吐人言。
一来二去这一人一火就熟络起来,这火,是枚野火,道行修为都不高的那种,属于是天地自生的产物。
而书生说的,真真恰好能灭了她。
书生想看书,野火想去到处看看。
于是在这赶考路上,他在路旁看书,她在一旁照着他,为了不让旁人觉得有多怪异,贫穷的他还是咬牙买了一根蜡烛,她在烛芯上跳动,烛泪却不会流下,他就这么和她一路说说笑笑到了京城。
倒也是个较为在理想的成绩,他中了举人,被乡里举荐去做了一个小官。他唤她小火,已然而立之年,乡里人都劝他,年纪不小了,该娶亲生子了,家中的老母也时时劝他该延续香火,可是恋上了小火的他怎么可能会同意乡里给他安排的婚约,婚礼的当天晚上他就逃婚了,他带着小火找了一个地方置了一份房产,从此两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老人浑浊的眼湿润了,但干巴巴的叙述,和他本就沙哑的嗓子,带上草率的结尾和未经过铺叙的故事情节,真的很难被这个俗套的故事给感动,总之,我还是对老人微微躬身表示感谢。
正值船夫回岸,看见一个公子模样的人在和这个老疯子认真地说话,收杆的时候,长蒿都险些笑得脱手。
“嘿!这位公子搭船吗?”
“船家还请稍候,在下刚听这个老先生讲完故事。”
“啊,一个老疯子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船家笑了笑,一旁洗衣的妇女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不解。
那船家笑着道
这老疯子,听他乡里的人说,以前还是个举人呢,得了失心疯吧,整日对着一根蜡烛讲话,老大不小的人了不娶亲,哈哈,乡里给他做的媒,这老家伙洞房的时候跑了!让乡里人抓了回来,因为好歹也是个官啊,回来的当天,人们就听到他在房屋里和什么在吵架,似挽留,似哭诉,也不能让孩子这么中邪下去了,他老母想着,就把他枕边烧着的那根蜡烛给丢了,欸,蜡烛在那天晚上前就熄了,这一丢不得了,这疯子就彻底的疯了,发了疯得找蜡烛,找到蜡烛更疯狂了,喃喃着说什么你还是抛弃我了啊之类的痴话,再然后这老疯子就趁着一天晚上,点火把自己家烧了,烧死了好些人呢,最后不得已才逃到长安这。
火儿火儿
那老人见我看着他,朝我笑了笑,
孩子啊,老头子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啊。
看起来,这老人家真的是疯了。同样的话语,看着老人的模样,莫名有些伤感。
欸!那家酒楼起火了!快来人救火啊!
一个小二模样的人敲打着手中的铜盆,弄得咣咣震天响,扯着嗓子四处求助着,而在那刻我分明看见老人浑浊的眼宛若时光回溯,变得精锐,年轻。
就在他佝偻的身子前倾的瞬间我便知道了他想要做什么,我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却被他猛地推开!
万没有想到,一个佝偻的,甚至形容枯槁的老人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就这么失足跌入了水中,或许这失足,也只能安慰我自己吧,毕竟,一边是成全,一边是生命,船家去救火了,未能第一时间发现我的落水,伴随着溅起的水花,我就这么沉了下去。
看着波纹不断的水面,看不清桥上的人影,或许那个老人眼里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吧。码头旁的水位不是多深,很快沉到了底部,溅起了一片朦胧的沙。
看着渐渐平稳的水面,浑浊,又看到水面泛起了一阵阵涟漪,或许是下雨了吧。
。。。
撑着纸伞在这雨中走着,着火的酒楼因当时风大,已是断壁残垣,烧的炭黑的木桩在雨水的侵蚀下更加易断。我到的时候官府的人已经在现场了,修者的眼力很快找到了老人的尸体,本就扭曲的面部已然认不出,五官也只是模糊的大概在那个位置,抱着一根已经断了的黑炭,原本扭曲的面部倒看起来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的嘴角上翘着,我想,他是上翘着的。
透着纸伞,抬头看着这天空,像是被淡墨随手抹过的布,雨还在下,雨滴打在地上散开,跃起,又散开。
有人说,
人们都在躲雨,雨会不会很难过。
我想,
应该是会的。
索性将伞收起,任由这雨滴落在发隙,落在眉间,落在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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