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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北雁》文/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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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 ̄▽ ̄*)ブ长篇...
很久很久以前写过一个开头,现在拿出来重写了。故事设定比较特殊,从1937年上海沦陷当日,一个失踪少女讲起。围绕着主角抽丝剥茧、发现真相展开。主角是一男一女的搭档组合~
民国/悬疑/非or轻考据党/有那么一点推理
好久没写东西啦,希望大家喜fan。


1楼2018-02-22 14:11回复
    当夜(一)
    一周前台风才过,洪水退了,外滩上露出许多尸体。出云号停在江面上,背靠日本使馆。太阳旗下立着黄皮子兵。滩头灰蒙蒙的上海人密实像一窝蚂蚁。浓云灰蓝,沉得拨不动。上海人昂着脖颈,眯起眼睛找:“我看到了,我们的飞机!”层云缝隙间机翼一闪而过,光泽洪亮如同层叠声浪。涛声阵阵,水下的发动机“咚,咚”地响。倏然间一声巨响,炸弹丢下来,江面腾起一大片水雾,而后暴雨般浇透上海人一身。上海人鼓掌欢呼,直道击沉出云号便是今日。
    人群里有个男子,看模样五十来岁,中等身材。上身黑绸对襟短褂,下身长袴,短发油头。抬手鼓掌时方见两只大拇指上两只扳指儿一金镶玉明晃晃一翡翠翠色欲滴。人生得是眼小如豆,国字脸稍稍发福。两次三番拍手之后,身旁挤进个精干青年道:“长老,六爷等着。”男子眯起眼睛望望天,又晃头瞧瞧出云号,等了一会儿,方才同青年挤出人群。走的时候身边有人认出来,惊讶道:“这难道是……沙门的陈长老?”人群一时沸腾,青年前方开路,男子笑而不语。两人出了人群便上了一辆宾士车,往城里开去了。人群议论纷纷,认出来的讲给懵懂人听,道这人原来就是沪都帮派沙门长老陈冬生。话说到这份上,还是有一两个糊涂人,问只听说过清洪帮,沙门却是什么来头。众人纷纷解释,道陈冬生本来拜得便是清帮山头,封“觉”字辈,十几年前出来自立山头,十年打拼下来,两租界内同沪西都颇有势力。
    开路青年正是陈冬生手下,诨名骰子。骰子坐在前座,给司机指路到华懋饭店,回头道:“这下六爷怕是等急了。”陈冬生冷笑一声道:“不过是易家一条狗。”驶过静安寺路时候,忽然听得一阵巨响,地面猛烈震动。一行人都着了慌,车歪歪斜斜停在路中央不敢动。不一会儿见南京路方向出来稀稀落落几个人,破衣褴褛,浑身血污脏灰,拖着身子跑。跑在最后的人已然没了胳膊,跑了几步跑不动了,一头栽倒在地。跑在前面的人朝静安寺路上大喊些什么,陈冬生忙让骰子摇下玻璃。只见那人一只耳朵不见了,半张脸都是血,一张嘴血就淌进去。一面跑,一面大声喊:“轰炸了!轰炸了!”司机骇住,双腿双手止不住哆嗦。骰子问道:“长老,我们怎么办?”陈冬生咬牙,道:“开去南京路!”司机想踩油门,却如软脚虾。骰子掏*枪*毙了他,尸体丢在静安寺路上,占上驾驶位,开去南京路。
    车一转过来,这上海不是陈冬生认得的上海。南京路上一地血污,尸块遍地。电车倒下,横在路中间,有穿旗袍的妇女的手露在玻璃外面,血顺着玉镯子滴答下来。车子开不动了,陈冬生叫骰子停了车,自己下车往华懋饭店走去。往日热闹非凡的南京路此刻一片死寂,空气只有浓重的血腥气。到了华懋饭店,大门炸得不剩,露出偌大的大厅。大厅里躺着许多许多的人,他们的身体分了家,凭着身体的部位陈冬生认出许多熟人。福建商会的会长,佩安银行的经理。他们曾经有许多财产。乳白色大理石地板光滑,血像小河潺潺,落进门边的臭水沟里,和中午倒掉的猪头肉搅和在一起。陈冬生感到自己双腿打颤,支持不住,向后踉跄一步,踩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个娃娃的脑袋,咕噜咕噜,滚到街对面去了。
    陈冬生紧闭双眼,骰子忙上来扶助他,走到街边,陈冬生扶着炸断的花岗岩雕塑,弯腰狂呕。眼泪也下来。


    2楼2018-02-22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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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之后,十一月十一号,俞鸿钧宣布放弃上海。骰子敲门,陈冬生拧掉收音机,让他进来。骰子道六爷相约。陈冬生忙站起来,骰子伺候他换上黑缎面夹袄,两人往车里去。骰子道:“那地方查到了。巨福路庄氏诊所。”陈冬生犹豫,骰子道:“六爷说机不可失,让我们先办正事。”陈冬生便让司机往巨福路去。
      中间到民国路,车便开不动了。一条路上堵塞全都是人,多数拖家带口从南市来,要往租界里去。巡捕在路中央拉起人墙,往前硬冲的人,用警棍敲破了头。男人也敲,女人也敲。有小孩子哭,巡捕“啪”地打了一巴掌。陈冬生道:“骰子。”骰子回头听命,陈冬生手指敲敲手腕:“天晚了,误不得。”骰子便摇下窗户,连鸣三枪。历经三个月的战争,这声音上海人已经再熟悉不过,尖叫着避让,马上空出一条车道来。巡捕见鸣枪,上来相拦。有认识的看到后座的陈冬生,立马噤声,拉住同僚,让这车过去了。
      此时正是傍晚时候,天刚变做橘黄色。街道很安静,秋风卷着废报纸,扑棱棱打了几个旋儿,覆在街边一具尸体脸上。二三十岁年纪,青灰色布衣长衫,高个儿,肩膀宽阔,布鞋簇新。死了有些时日。
      庄氏诊所的老板庄子罕立在诊所门前。六七十岁年纪,精瘦不高。瘦削脸上点点老人斑,蓄白色山羊胡,戴金丝边老花镜。双手揣在长衫袖口里。北方客,不晓得老家哪里,在上海开诊所二十年,中医跌打损伤,西医头疼感冒均手到擒来。此刻眯起豆儿大般眼镜,瞧着死人脸上的报纸。还是几日以前的。头条是我军士气昂扬,再往下看登了一条豆腐块,寻人启事,印着几名失踪少女的名字。
      没有瞧病的。报纸字小眼酸,读了会儿便退回诊所里去。多年风湿,迈步时不由一瘸一拐。诊所一爿不大,统共一间四方屋子,对坐两张诊案,背窗一张归他,背墙一张归诊所另一位年轻医生冷北雁。冷北雁诊案左手边拉开一面蓝布屏风,屏风后边放张病床,上罩棕色条纹被单,脏了时常替换成各种花色。屏风边上一扇沉重的铁门,后面是库房。进了诊所,冷北雁正伏案疾书,知是自己交代撰写的病例,便快快在诊案后面坐下,挥拳捶腿,有一搭没一搭同她闲聊,说的不过家长里短。问何时回内地探望父母,答说等在上海安顿下来以后便接父母来。说话时不曾停笔,人沉静如海,模样让庄子罕想起女儿。嫁去内地以后,也五六年没再见了。这时膝盖疼得厉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冷北雁停笔抬头瞧他。庄子罕笑着摇摇手:“不打紧,不打紧!”
      远处钟声隐隐响起。冷北雁收了钢笔,整好诊案,起身准备下班。庄子罕忙嘱咐她带上伞。冷北雁立在门前,睇眼窗外天色,心有疑虑,迟迟未动。人老事多,庄见状颤巍巍站起身来要把伞送到她手里。冷北雁只有接过伞来,又忙扶庄子罕坐下。庄唠叨:“我这腿就是晴雨表,多听听总没坏处!”又问她去哪,直说今天不太平,让她少往外跑,南边更不要去。冷北雁含糊不答,从门口衣帽架上取了庄子罕的大衣,仔细盖在他腿上。庄子罕又摸着大衣吹嘘一番,直说是女儿送的,女儿知道疼人云云。


      3楼2018-02-22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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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此时,门口传来泊车声音。庄子罕伸着脖子往外看。依稀见车上坐了三个人,前座司机同一青年,后座掩着纱帘却看不清。前座青年打开车门下来,庄子罕眯了眯眼睛。青年正是陈冬生的心腹,骰子。骰子径直推门而入,冷北雁恰站起身来。骰子上下打量,只见是位年轻女子,年纪约二十五六岁上下,个高抽条,白大褂罩身,只显宽博。鹅卵面孔,稍稍偏圆,上宽下窄。朱唇紧闭,琼鼻直挺。但有几分好皮相,不过眉目疏离,神色冷淡。骰子剜了一眼:“让开。”
        冷北雁闪身往门边立住。庄子罕忙起身相迎。骰子落座道:“今天来抓药。”庄子罕问:“小先生抓什么药?”骰子从他诊案上取了纸笔,写完字便从桌上推回给庄子罕。庄子罕看了字条,笑道:“小店可没有。”骰子脸色一鸷:“当真没有?”说着一柄刀子闪着寒光插进桌面。庄子罕身子僵住,久不能语。骰子回头,看向门边伫立不动的冷北雁,冷笑一声:“老大夫说没有,看来得问问小大夫。”庄子罕听罢,忙抓住骰子手臂,又颤巍巍松开,道:“小先生这是作甚。贝,贝当路捕房离这里不过一街之隔。”骰子听了,思忖片刻,便收了刀,出了诊所。
        这便走到汽车后座前,陈冬生将窗子摇下一道。骰子道:“老头子死咬着不放,搬出捕房来。一般的还好对付,可说了贝当路捕房。”陈冬生问:“怎么讲?”骰子道:“易家三公子,在贝当路当差的。上任时白总华捕亲自来打了招呼。”陈冬生道:“记得。易家老爷子说孩子喜欢,让他玩两年。”骰子道:“怕不是玩的。说三公子前些年一直留洋,没见过街面上的东西。也不愿意见。”陈冬生眼皮抖了抖。骰子道:“那我就敲了这诊所。”说着要走,陈冬生叫住,片刻便开了车门往诊所里去。骰子跟随其后。
        进门陈冬生瞟了一眼冷北雁,落座庄子罕诊案这边,骰子侍立一旁。老人浑身发抖,坐在桌前低头不敢言语,眼镜滑到鼻梁中央,眼睛抬起来偷偷瞄来人。陈冬生俯身问道:“知道我是谁?”庄子罕结巴道:“大,大佬。”陈冬生冷笑。庄子罕道:“不,不敢跟大佬耍花招。这,这就奉上。”陈冬生仍笑而不语。庄子罕打着颤站起来,正转身,忽又转过来,向冷北雁望了一眼。便向陈冬生恳求道:“这位虽然是晚辈大夫,却同我女儿一般的,还请大佬放过。”骰子冷笑一声。陈冬生回头看眼冷北雁,方要拒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再细细打量一番,最后竟挥手让她走了。


        4楼2018-02-22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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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子罕目送冷北雁离开。她头也没回。待她离去,庄子罕又坐下:“低,低血糖。”诊案一角放着个玻璃罐子,庄子罕伸手从里面抓了一把糖果,放在自己腿上,使长衫兜着。陈冬生冷眼相向。骰子道:“赶快吃。”庄子罕嘴上应着,手指在糖果上划拉:“点兵点将,点到哪个是我的大兵大将,萝卜丝,炒肉酱!”念念有词,终得了一员大将,正是飞燕牌一粒橘子糖,快快剥了包装纸丢进嘴里,橘香满口,舌尖酸甜,心满意足地眯眯眼。再睁开仿佛另一个人,眼神清亮肃穆。陈冬生转转扳指。骰子手暗放腰间。
          半晌沉默,庄子罕道:“想必是陈长老。”骰子低沉道:“装什么蒜。”庄子罕道:“刚才没认出来,可细想之下,这一爿没有杜张二先生庇护也难开起来。余下的定是陈长老了。”未料想搬出清帮来,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假的还好说,若是真的,今天动了手,沙门便算是在杜张面前落下话柄,失了面子。更不知道为了区区一个诊所先生,他陈冬生未来要赔进多少东西。庄子罕已全然不是方才姿态。骰子目露凶光,老头竟微笑以回之。僵持一会儿,终于陈冬生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起身而去,骰子随之。行至门前,只听得庄子罕道:“如今的陈长老,竟已不是从前的了。”陈冬生回首,眼神一剜。
          上了车,骰子问是否回去搬人手来。又问是否此时派人打听清楚,究竟庄老头与杜张二先生有无关系。陈冬生道不妥,道先联系六爷,又教司机开车。发动机打着火时,陈冬生问骰子道:“我陈冬生当真变了么?”骰子起先不语,陈冬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便垂首道:“如今的上海变了天。”陈冬生坐在后座,半身藏在黑暗里。问:“变了什么天?”骰子不语。陈冬生道:“三个月前,要是丢下来日本人的炸弹也就算了。但是我们自己的。”
          话音落了是良久沉默。骰子望向窗外。陈冬生觉得饿了。晚上在虹口还有饭局。车子驶过街角,转弯的时候骰子一眼瞥见烟铺前站着的女子,一汪橙黄的光晕落在她脸上。正是方才诊所里的那女医生。女医生亦看到他,手里举着的电话听筒正放下。
          原来冷北雁自诊所出来之后,到街角过了烟铺,见一窝小猫,秋风里发抖。只看了一眼,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只母猫,一面身子覆上小猫为之取暖,一面警惕地盯着冷北雁。往前半步,那母猫顿时弓起背。冷北雁忽然想起方才情状,庄子罕颤抖地说“同我女儿一般的”,人也抖,胡子也抖。母猫叫了一声。冷北雁鬼使神差,转身往烟铺去。回想细节,拨了贝当路捕房电话。捕房接线人懒洋洋的,冷北雁报了帮派闹事,那人也语焉不详。冷北雁见状挂下电话。烟铺人道:“铜钿。”冷北雁道稍等,手指搭在话筒上摩挲,不愿放开。电光石火间想起诊所门前那死人,想起他脸上盖的报纸。又往捕房拨了电话:“我报一踪失踪女童案。巨福路三十六号庄氏诊所,有具失踪女童尸首。”电话那头果然重视起来,速速记下地址。又问及姓名,冷北雁摁下电话。到时诊所里寻不到女童,只会按报假案处理,报案的又是女人,牵扯不到庄子罕身上。只默默祈祷巡捕快些到,好及时救下庄子罕。烟铺里人听她闲话,嗑瓜子都慢些。冷北雁觉得秋风飒飒。这时候回身,见陈冬生车子驶来,知道自己是多此一举。而庄子罕如何脱的身,两个素昧平生的人方才的情势下又为何放自己走,依然是谜团。
          这边诊所里,庄子罕待人都走后,清清诊案上的糖纸,起身悉数丢进诊案旁的废纸篓里,单留了一张,正是最开始吃的飞燕牌橘子糖。剥开反面,一行小字。读罢,纸片团成团丢进嘴里吞下。


          5楼2018-02-22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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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夜 (一) 完======
            http://music.baidu.com/song/246486635?pst=sug
            不能放音乐了嘛T T


            6楼2018-02-22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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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 (二)
              秋雨淅淅沥沥。街边铺子里跑出一只黄皮小土狗,盘桓街上,空吠两声。又忽然着了慌,嗖地蹿没了。
              街道转弯处一女子骑行而来。身裹灰色大衣,卷发挽起。车子前面框里装着一只黑色布包。再骑过五分钟到了吕班路。一转过来便见梧桐残叶,一地枯黄。一条街两面尽是庭院深深,花园洋房,是法租界最贵的地段之一。女子一路看着门牌号慢骑,到了一百七十六号停下。深灰色的外墙密不透风,黑色铁门两扇,门口蹲着两只石狮子。女子走近,细看黑色门牌上有个阴文“易”字,便将车放好,揿响电铃。不一会儿佣人出来,问明姓名来路。女子答道其名叶限,申报记者,一周前打电话来讲好,约今天同易先生见面访谈。佣人应下,回禀通报,不一会儿重新出来,沉沉铁门缓缓打开,领了叶限往易府里去了。
              进门左手边三辆德产汽车隔着花圃依次停好,右手边是楠木回廊,回廊顶上两侧常青藤蔓生。叶限跟着佣人穿过回廊,右面越过丛丛绿幕,只见一片花海深深,海棠芍药,月季丁香,中间立着圆形灰色花岗岩喷泉,中间喷水立柱似是仿罗浮宫里胜利女神雕刻,不见头颅,双翅张开,衣袂飘飘,凌厉优美。
              回廊穿了几分钟方才看到府上别墅。统共三层,灰墙红瓦,规模可观。佣人送叶限进客厅,请她在此稍等片刻。不一会儿又端了果盘上来,再又沏好茶。叶限道谢,从随身背的黑布包里取出采访材料温习。
              叶限要采访的这位易先生名清明,六十来岁。传闻最开始是苏北落难读书人,只好跑到上海来混码头,都知道是以做买办一步步起家,后来接触航运成为巨贾。现在又做爱国实业,同时身为公共租界工部局华董,为华人利益与英方美方斡旋,声誉极好。此番申报专访,也是为了在上海滩摇摇欲坠之际,给国人打一针强心剂。只是一周前约好的访谈,万万没想到上海会这么快就沦陷。
              叶限陷入沉思,不久却被一个男声打断思路:“你干什么的?”
              循声抬头,只见面前立着位年轻男子,穿一身法租界巡捕制服,却有潇洒逸群之姿。生得是面若冠玉,一双明眸灼灼,一只嘴唇含笑。叶限思忖,难道易家出了什么案子。当下欲开口询问,却见从外间又陆续进来三个巡捕。一个身材结实,面部有棱有角,长得蛮凶。一个偏胖,脸似面团。还有一个身材瘦弱,单单头却不小。三人也是给佣人领进来,进来之后瘦子忙对佣人作揖道谢,又一个健步冲过来,热情道:“易公子!”其余两人也纷纷上前,道:“易公子。”


              9楼2018-02-26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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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男子应声。叶限见状,心下犹疑。难道这位便是易清明最小的儿子,易诚。易清明膝下统共有三个孩子,大女儿易真,按坊间流言,从前是位苦命女子。第一任丈夫在结婚当天死于帮派火并,之后便一直独身到三十岁,与易清明手下干将廖之凉恋爱,一说近年终于要结婚,也算美满。二儿子听说从小聪明伶俐,却在十来年前死于意外。只剩三儿子名易诚,虽按年月算早已成年,却在商场上杳无踪迹。看眼前这人举止气度,又听来人对他称呼,叶限推知他便是易家的小少爷。只是未曾想到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竟做起巡捕来。
                心里这么想着,只见易诚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她膝上放着的笔记本上,问道:“你是来采访我爸爸的吧?”叶限称是。易诚俯身轻触茶杯,转身招呼佣人:“冯妈,茶凉了。给这位小姐沏一壶新的吧。”老佣上前取了茶杯,环视身后三个小巡捕,对易诚道:“小少爷,下了班就是下了班,好不好不要带捕房的人来家里的呀。你不多休息,没日没夜地干,别看现在年轻哦,老了落一身病。”易诚笑道:“冯妈不许吓唬我。”又同冯妈打趣两句,冯妈取了易诚一行四人衣帽,拿着茶杯退去了。
                易诚对叶限笑道:“在这儿等的时间不短吧。我爸爸应该在书房里,今天戚先生来,可能谈得要久一点。你要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同刚才那位冯妈讲。”叶限忙起身道谢,瞥见那位长得蛮凶的巡捕手臂下夹着一沓申报报纸。胖子巡捕也仔细端详起叶限来,忽指着她道:“叶……叶什么来着?你不是申报的那位吗?”叶限便报上姓名。易诚不解,胖子巡捕解释道:“易公子,你贵人多忘事。叶小姐来过咱们捕房一次,报失踪女童的案子。是我接待的。”
                经这一番提醒,叶限也想起来,难怪这个胖子巡捕看着眼熟。申报社自半年前便陆续接到市民刊登寻人启事的要求,细细排查下来,发现竟女童居多。八月察觉此事,主编便派叶限往贝当路捕房报案。却未想战火燃起,这个案子也耽搁下来了。叶限便如是同易诚解释,易诚当下细细询问叶限可有新的线索。叶限轻轻摇摇头,又问:“易公子这是要查失踪女童案?怕是因为打仗,不少刊登启示的家属都难以再联系到了。”易诚点头道:“不好查,可是要查。”瘦子巡捕接口道:“不瞒小姐说,我们今天是来易公子家里加班的,就是为了查这桩案子。”叶限便追问案件有无进展,易诚如实相告。失踪女童一般八到十六岁,三月来战火不断,沪西更是血染,如若有被害人尸体也辨认不出。说罢一声叹息。
                几人寒暄。易诚顺便将身后巡捕小弟姓名一一告知。瘦子巡捕诨名飞飞,胖子巡捕名小胖,长得凶狠的这位叫老虎。正闲聊,从里间出来个男子,看年纪有五十岁,穿一身灰棉布长袍,黑布鞋。蓄小胡子,有浓眉大眼之相。冯妈出来打招呼:“六爷回来噶早。”易诚道:“舅舅。”六爷回道:“小少爷。”叶限方知这位便是易清明的小舅子,亡妻的表弟,鲜有人知其名,更不露面,人称一声“六爷”。六爷以微笑答了众人,又道:“叶小姐久等了。”说时躬身,叶限忙道没有。这下,佣人领叶限往易清明书房去,易诚领着三个巡捕往楼上自己的书房去。
                人走之后冯妈收拾茶具,六爷帮手,冯妈道谢。六爷问道:“姑爷在家么?”冯妈想想,答廖之凉用过早饭以后一天也没见出来,想必还在家。停了片刻,六爷又讲起昨天新送来的广东水果,便差冯妈送果盘到楼上给小少爷同姑爷,又嘱咐冯妈带回水果给自家儿子尝尝,冯妈自是千恩万谢。


                10楼2018-02-26 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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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冯妈端了两只果盘上楼。先往二楼去,敲敲廖之凉的房门,人许是睡了,没有应声。便将一盘放在门前,又端着一盘上三楼小少爷书房去。书房门半掩,冯妈敲了敲门,巡捕飞飞给拉开,见端着果盘来,连连道谢。冯妈只见一堆剪报丛中,易诚已脱了制服外套,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衬衫。此时正半倚着沙发背,背对门口,双手插兜,头微微低着,若有所思,全然没有察觉冯妈来了。窗帘开着,未想一场秋雨最后下成了太阳雨,夕阳余晖落进房间,一层金纱笼住易诚。冯妈站在门口看,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飞飞接过冯妈手里果盘,放在桌上,出了声响。易诚方才醒了的样子,回头笑对冯妈道谢。冯妈道:“小少爷天天气老太婆,老太婆才不照顾你。这是六爷吩咐的。”易诚笑道:“那替我谢谢舅舅。”又问及楼下采访如何,却一时想不起那女记者名字来,只有道:“那个那个……”冯妈报了叶记者,又道说是八点左右结束。最后不免嗔怪:“小少爷事事不愿上心。”
                  楼下传来电话铃响,女佣接进易诚书房。电话是从捕房打来,说方才接到匿名报案,说巨福路三十六号庄氏诊所库房里藏着一具女童尸首。易诚挂了电话便即刻同三位巡捕出警。
                  待一行人赶到庄氏诊所已是八点半。诊所里黑着灯。门口墙上贴着营业时间,易诚一眼扫过,挥手示意,四人分两两一侧,潜于门前。易诚举枪,其余三人举好警棍。易诚伸手敲门,没有人应。倒数三秒,一脚破门。飞飞紧随易诚身后,拉开电灯。只见诊所空无一人,屋子里相对着摆上两张诊案,屏风后放一张床。边上一扇门关着,想必是库房。易诚走过去拉拉门把手,门牢牢锁着。老虎道:“易公子往旁边让让,我来撞开!”易诚道:“呆子,铁门你怎么撞。找钥匙。”说着便差飞飞同小胖搜床,老虎搜临窗的桌子,自己搜靠墙这张。
                  这张诊案上东西很少,摆放得非常整齐。左边矮矮一摞病例本,病例本旁边一支钢笔,除此以外别无他物。易诚抬头看看对面那张诊案,放糖果的藤条小盘在桌子外侧,可供给自己和看诊病人一起吃。案几上覆着一份打开还没读完的申报,申报底下露出听诊器一只小角。椅子上搭着一件白大褂。窗边墙上挂着一位白大褂老者肖像照片。易诚看罢,蹲下身来翻找,抽屉里几乎空的,没有钥匙,亦没有线索。再往下看却发现桌子底下藏着一只茶褐色布制旅行包,深棕色皮制把手。易诚拉出旅行包,拉开拉锁,伸手进去翻翻。包里放着几件女子衣物,基本的洗漱品,同一本硬装小开本圣经。易诚的手在旅行包两侧慢慢抚过,终于找到内袋,拉开拉链,拿出里面的东西一看,统共三卷美元二十元一张的现钞,约摸千元。
                  易诚若有所思,将钱放回原位,起身问三人道:“你们搜到行李了么?”三人摇头。易诚双手撑着桌子,脚尖点地,思忖片刻,将小胖叫到面前,让他回易家联系六爷,派人手往各码头问,今晚还有没有往美国去的轮渡。又道:“找到船以后,让船上同码头负责的人留心,有没有这个人,给我抓起来。”说着指指对面墙上老者。小胖迷糊地看着易诚。易诚便将桌下行李包拎起来,往诊案上一放。拎行李的时候没有拉上拉链,没料到圣经从行李里掉落,打开摔在地上。易诚扫了一眼。其余两人此时也凑上前来,易诚便将行李中物品一一简单示过,分别解释。又道:“门口墙上贴着营业时间,现在是夜班点,竟然一个上班的大夫也没有。诊案一边搜出来有行李,一边没有。怕是有一位已经跑路了。火车站在华界,想今天逃走,必然是坐轮渡。美国路途遥远,两人不会分开走,另一位已经在码头等的时间不短了。”三人恍然大悟,飞飞笑道:“破案还是靠易公子!”当下易诚便指挥老虎将墙上老医师照片摘下,小胖抱着相片离开。
                  易诚弯腰从地上拾起方才掉落的圣经,一张照片从书里掉出来。易诚又捡起照片。只见照片上一男一女,皆是俊美。似是深秋,男子一袭深色大衣,内穿西服,颈上搭着浅色围巾。女子大衣裹好,领口处露出里面穿的旗袍,小方领,竹叶纹,手里抱着同男子样式相同的围巾。两人笑意璀璨,背景似是不知哪里的公园。易诚翻过照片,背面一行题字:
                  上杉赖清 冷北雁. 邵和九年十一月。
                  冷北雁,冷北雁……易诚不禁发怔,对那名字看了好久。又翻回来细细盯着照片里的女子看,直到老虎打断他的思路:“易公子搜到什么了么?”易诚摇头道没有,将照片夹回书里。又随手一翻书,发现里面还夹着一张相片,是个穿女学生服的少女,看模样约摸十二三岁。怀里抱着书,脸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背景里挂着的似乎是学校的门牌,上书“裨仁女中”。照片背面无字。易诚沉思一会儿,才将照片放回去,圣经放好。老虎想说些什么,被飞飞踩了一脚,吃痛叫起来。易诚抬头,道:“接着搜钥匙去!”两人应是,回到各自岗位。易诚便将行李拉好,原位放回桌子底下。


                  11楼2018-02-26 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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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夜 (二) 完======


                    12楼2018-02-26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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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节有修改,完全删掉之前发的了~


                      21楼2018-03-17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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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 (三)
                        冷北雁在虹口的咖啡厅,窗边的老位置,坐了将近一个点钟。想起她在日本第一次看电影是《山伯英台》。电影最后大雨倾盆,英台在出嫁路上跳下轿子,奔向山伯的墓。默片的撕心裂肺都没有声音,宽阔固定的镜头里穿着嫁衣的英台沉默地奔跑,从地平线的一头向那一头去,小小的如一个点。她一下没忍住,嗓子里“呜呜”一声。当时的恋人上杉赖清紧紧握住她的手。电影里英台看了眼裂开的坟墓,脸上说不清喜悦还是悲伤,然后纵身一跃,荧幕上打出一个“完”字。
                        七点半的时候,日本服务生熟稔地帮她续好热咖啡,糖和奶就在他端上桌的位置没动过。服务生道:“小姐今天好漂亮。”冷北雁道谢。服务生道:“小姐今天呆得时间比平时都长。”冷北雁道:“是。但还想再等等。”黑腻腻的咖啡在白瓷杯里微颤,窗外动静太大的缘故。服务生循着她的目光向窗外看,整面窗子如电影荧幕般放送着外间世界。
                        电影里是人叠着人的浪,一层一层往前扑。穿西装打领带、怀里抱着公文包的,穿长衫夹着书的,穿旗袍拎着小箱子的,怀里抱着孩子、背上背着包袱的。上海人,乡下人。往日里不同路的,今天都往一起去了。小孩子扯着嗓子哭,大人也叫,一个比一个大声。偶尔全部被淹没,是日本飞机飞过。彼时日光遮了大半,露出满地阴翳里或趴或躺的尸体。站着跑着的只剩表情扭曲张着嘴哭嚎的男女,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好像看默片,撕心裂肺也悄无声息。这里还好,听说华界死了更多人,今天,以及今天以前。尸体摆在街上,没有人认,和陌生的上海人躺在一起。
                        服务生拉开玻璃门打扫门前不知道谁的血迹。声音奔涌进咖啡厅里来。这时果真如庄子罕所说的,天飘起雨。飞机轰隆的声音渐远,地面跟着亮起来。人流叫嚷着往前奔腾,巨痛和恐慌闪闪发亮,像在“完”字前用完最后一丝力气。不知哪里传来收音机的声音,不止一处,是许多地方交错地传来,夹杂在人群叫喊、小孩子哭嚷和飞机轰隆之中,听不真切:“……以酷爱和平之民族,被迫与黩武之强敌抗战……但使尺寸土地之进出,胥有代价可言,则目前之小胜小负,胥无与于最后得失之衡量,此长期抗战之精神意义,所以必须洞彻了解,无所用其彷徨顾瞻也……”一阵秋风起。扔在地上的报纸给吹起来,许多许多份,一时飞了漫天。没有付印别的,白纸黑字尽是《告上海市民书》,一旁是市长讲话的照片,慌乱中俞鸿钧的脸上不知给谁踩了几脚。
                        八点钟,咖啡杯又见底了,服务生端着咖啡壶过来,冷北雁把小费放到桌上,一面穿外衣一面道:“不用了。”服务生道:“那这个位置,还是照常给您留着。”冷北雁摇摇头:“明天不来了。”服务生不解地看着她。冷北雁道:“以后都不来了。”她看了眼窗外。今天她必须带十六岁的妹妹冷小树离开上海去美国,一票难求不说,今后要走恐怕更难。法租界又能撑多久,单凭她自己,保护不了小树。


                        22楼2018-03-17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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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很快黑下来。冷北雁冒雨归来,远远看到诊所竟黑着灯。门前犹豫片刻,收了伞,推门而入。门边冷冰冰一声:“不许动。”电灯猛地拉开,屋子亮了。三个身穿巡捕制服的男子将冷北雁团团围住,却不见庄子罕。三男子中一人问:“库房钥匙在哪?”冷北雁如实相告,在老板庄子罕身上。答时打量一眼问话人,只见是位同龄男子,高大潇洒,几分英俊。男子问她姓名年纪,家庭住址。冷北雁一一告知。这人道:“我叫易诚。”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倒仿佛自我介绍。冷北雁不由睇了一眼。此时觉得他一双眼望着,竟不像审问犯人的神气,多了什么冷北雁一时也说不上来,一时明晃晃,一时昧下去,含着星辰暗涌。
                          易诚身旁老虎道:“再想狡辩也没有用。接到报案,女童尸体就在你们库房里。”冷北雁心下一沉。是她报的案,可没有提到库房。看来除她以外,竟还有人同一天报同一桩案。不免想起临走前在烟铺打电话,陈冬生车子擦肩而过那一幕。想来今夜一切不会简单。飞飞道:“怎么不说话了?一会儿抓了你同伙庄子罕回来,带你们到捕房聊个够!”冷北雁听见庄子罕大名,不由看向飞飞。库房里不见得真有女童尸体,她现在心里只忧心一件事:庄子罕在哪。从回来诊所黑着灯她便知道事情不对。庄子罕这时间还不该下班。她走后陈冬生和骰子可能又折回来对庄子罕发难。远处钟声又隐隐响起。现在是九点。她的船票是十点一刻。她踌躇片刻,便自诊案上取了两只硬别针掰直,走到铁门前弯腰,两只铁针顶进锁里,三两下便听得“嗒”一声,铁门吱呀一声开了。飞飞道:“乖乖!”
                          易诚看了冷北雁一眼,走到门前,皱皱眉头,一股血腥味。回头对冷北雁道:“别看。”便拉开电灯。只见库房一间最多四个平米,几乎空空如也,正中央躺倒一具女童尸首,张开双腿双臂。看模样十三四岁,一件白裙衣不蔽体,浑身是血。飞飞骇住。冷北雁一怔。易诚同老虎进去,尸体身旁拾了一柄带血的手术刀。老虎恨道:“人面兽心!”易诚蹲下身,尸体旁看到些许泥脚印,最后往后门去。揩来闻,有股鱼腥气。方要起身,见老虎鞋尖已然碰到血浆。原来不是老虎站得太靠前,易诚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地上的血竟还在缓缓流动。当下忙试了女童鼻息,惊道:“她还有气!”话音才落却见冷北雁已经拿了纱布听诊器进来,蹲下抵住女童腹部数伤口,道:“你来摁住。”易诚忙伸手。原来她虽一直站在库房门口,却紧密留意着库房内情形。发现尸体时不见她动静,现在这般,倒教人思量。老虎警觉地盯着她。冷北雁覆听诊器在女童胸腔腹部等地,细听片刻收回,从易诚手下拿了纱布,将伤口包扎,抬头对老虎道:“我救不活她。请巡捕先生送她去圣母医院。”老虎犹疑,片刻望向易诚。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点头,使老虎同飞飞送女童即刻往法国人医院去。


                          23楼2018-03-17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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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正抬走女孩,这边冷北雁便站起来,眼睛四下扫动。忽见端倪,凑近细看,左面墙边缘约半米处有一道痕迹,痕迹一边纤尘不染,另一边则铺满细尘。易诚循着冷北雁视线,蹲下身抹了一把,满手是灰。抬头对冷北雁道:“这里不久前还堆着东西。看形状是木箱子。你知道是什么东西么?”冷北雁想起走之前庄子罕与陈冬生二人在诊所一幕。陈向庄要一样东西。冷北雁心里咯噔一声。易诚等着她回答,却见她先看一眼手表,想起她包里两张船票,道:“我看你刚才救治伤者的模样,不像凶手。庄子罕也逃不出上海,没你的事了。你先走吧。”冷北雁问道:“你知道他在哪?”易诚道:“庄子罕是个老人,移动箱子需叫搬工。地面上有泥脚印。泥有鱼腥味。搬工来自码头。我想他现在和这些箱子一起,在某个码头仓库。”冷北雁问道:“哪个仓库?”易诚笑笑。只需挂个电话回家里,请舅舅速速查来,一个点钟之内便有答案。冷北雁见他模样不愿说便不屑追问。地上除了搬工脚印,冷北雁还看到了庄子罕脚印,一深一浅,正因着他腿疼,却齐整干净,说明是他自己走的。一番考问,见面前这巡捕脑子也不浆糊,这下她吃了定心丸:庄子罕是自己带着搬工搬走箱子,并不是被陈强行带走,而巡捕也有法子找到庄子罕,届时便能将他保护起来。她便没有必要继续担心。只是这重伤女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谁报的案,确是匪夷所思。
                            易诚留在库房收尾。冷北雁退出来,诊案下拉出行李,屏风后换好衣服。方才看表是九点三十,还来得及。一面想心事,一面叠衣服收进包里。当时抬头,正巧看到庄子罕诊案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装糖果的小框、听诊器、报纸。平时坐的椅子抽出来一些,仿佛人还在。脑海里不由乱起来,正拎了行李准备走,易诚从库房出来,见状惊讶道:“冷大夫这是准备出远门啊。”冷北雁以为易诚要安她个畏罪潜逃的罪名,不免警惕。易诚却道:“我送你一程。”冷北雁忍不住皱皱眉头,一时摸不清他的本意。最后婉拒。易诚笑了笑。
                            出了诊所发现雨还没停。冷北雁提着行李站在屋檐下,伸手接了雨水,一时发愣。易诚正发动汽车,隔着窗子看了一眼冷北雁。雨水从车窗上滚下来,她模糊成一个影儿。穿着风衣,和夜一样的深蓝。今晚本来里面套着旗袍的,小方领,竹叶纹,和照片上一样。方才又换了,普通的白衬衫同亚麻色长袴,比照片里还要单薄。


                            24楼2018-03-17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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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正要走,冷北雁忽然跑过来,一把拉开车门坐进来,急道:“雨还没停,地上有车辙印。有人会跟着车辙印往前找他。”见易诚不解,紧接着道:“庄子罕有危险。”易诚讶异:“谁会追他?”冷北雁想到陈冬生,却并不识他,也不完全确定他在这其中有无动作,便道不知。只说:“恐怕是想要他东西的人。”易诚云山雾罩,却也想到这件案子并非寻常。为何沉寂三个月的案子忽然有人准确报案,庄子罕是带了什么东西逃去码头,又是谁要和他争抢。当下思索,千头万绪,只有独捡一条问冷北雁:“那女孩怎么回事?”冷北雁解释:“我到诊所四个月,如果庄绑架谋杀少女,我多少也能察觉。”易诚问:“四个月?那你之前在哪里?”冷北雁诧异,没有作答。易诚便不再说话。
                              此时两人已按着路上留下的车辙印一路从诊所门前出发。雨珠锦缎样从前挡风玻璃同车窗交织而下,倾泻,无可保留。偶尔有光、隐隐的枪炮、分不清男女的哭声,同血的气味在水里折射,转眼又消失了。车里只听得到雨像石头砸在车上。冷北雁心绪复杂,此时想起库房里那女孩。又想起自己妹妹,道:“再开快点。”指尖在窗边焦虑地弹。
                              易诚一面拨方向盘,一面道:“今天外面不太平,冷大夫待会儿去哪,我送你。”冷北雁草草拒绝。易诚便道:“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吧。”说时声口带一丝不经意的委屈,竟刺中北雁,她马上防御似的道:“我不是一个人。”易诚想起圣经里夹的两张照片。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心里苦笑一声。车窗上的雨水比刚才更绵密些。正此时,却听得北雁道:“和我妹妹一起走。她在码头等我。”似是叹了口气,但看不到面上波澜。易诚想起那张少女肖像照片后的名字。“冷小树。”他心道。


                              25楼2018-03-17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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