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冯妈端了两只果盘上楼。先往二楼去,敲敲廖之凉的房门,人许是睡了,没有应声。便将一盘放在门前,又端着一盘上三楼小少爷书房去。书房门半掩,冯妈敲了敲门,巡捕飞飞给拉开,见端着果盘来,连连道谢。冯妈只见一堆剪报丛中,易诚已脱了制服外套,露出里面穿着的白衬衫。此时正半倚着沙发背,背对门口,双手插兜,头微微低着,若有所思,全然没有察觉冯妈来了。窗帘开着,未想一场秋雨最后下成了太阳雨,夕阳余晖落进房间,一层金纱笼住易诚。冯妈站在门口看,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飞飞接过冯妈手里果盘,放在桌上,出了声响。易诚方才醒了的样子,回头笑对冯妈道谢。冯妈道:“小少爷天天气老太婆,老太婆才不照顾你。这是六爷吩咐的。”易诚笑道:“那替我谢谢舅舅。”又问及楼下采访如何,却一时想不起那女记者名字来,只有道:“那个那个……”冯妈报了叶记者,又道说是八点左右结束。最后不免嗔怪:“小少爷事事不愿上心。”
楼下传来电话铃响,女佣接进易诚书房。电话是从捕房打来,说方才接到匿名报案,说巨福路三十六号庄氏诊所库房里藏着一具女童尸首。易诚挂了电话便即刻同三位巡捕出警。
待一行人赶到庄氏诊所已是八点半。诊所里黑着灯。门口墙上贴着营业时间,易诚一眼扫过,挥手示意,四人分两两一侧,潜于门前。易诚举枪,其余三人举好警棍。易诚伸手敲门,没有人应。倒数三秒,一脚破门。飞飞紧随易诚身后,拉开电灯。只见诊所空无一人,屋子里相对着摆上两张诊案,屏风后放一张床。边上一扇门关着,想必是库房。易诚走过去拉拉门把手,门牢牢锁着。老虎道:“易公子往旁边让让,我来撞开!”易诚道:“呆子,铁门你怎么撞。找钥匙。”说着便差飞飞同小胖搜床,老虎搜临窗的桌子,自己搜靠墙这张。
这张诊案上东西很少,摆放得非常整齐。左边矮矮一摞病例本,病例本旁边一支钢笔,除此以外别无他物。易诚抬头看看对面那张诊案,放糖果的藤条小盘在桌子外侧,可供给自己和看诊病人一起吃。案几上覆着一份打开还没读完的申报,申报底下露出听诊器一只小角。椅子上搭着一件白大褂。窗边墙上挂着一位白大褂老者肖像照片。易诚看罢,蹲下身来翻找,抽屉里几乎空的,没有钥匙,亦没有线索。再往下看却发现桌子底下藏着一只茶褐色布制旅行包,深棕色皮制把手。易诚拉出旅行包,拉开拉锁,伸手进去翻翻。包里放着几件女子衣物,基本的洗漱品,同一本硬装小开本圣经。易诚的手在旅行包两侧慢慢抚过,终于找到内袋,拉开拉链,拿出里面的东西一看,统共三卷美元二十元一张的现钞,约摸千元。
易诚若有所思,将钱放回原位,起身问三人道:“你们搜到行李了么?”三人摇头。易诚双手撑着桌子,脚尖点地,思忖片刻,将小胖叫到面前,让他回易家联系六爷,派人手往各码头问,今晚还有没有往美国去的轮渡。又道:“找到船以后,让船上同码头负责的人留心,有没有这个人,给我抓起来。”说着指指对面墙上老者。小胖迷糊地看着易诚。易诚便将桌下行李包拎起来,往诊案上一放。拎行李的时候没有拉上拉链,没料到圣经从行李里掉落,打开摔在地上。易诚扫了一眼。其余两人此时也凑上前来,易诚便将行李中物品一一简单示过,分别解释。又道:“门口墙上贴着营业时间,现在是夜班点,竟然一个上班的大夫也没有。诊案一边搜出来有行李,一边没有。怕是有一位已经跑路了。火车站在华界,想今天逃走,必然是坐轮渡。美国路途遥远,两人不会分开走,另一位已经在码头等的时间不短了。”三人恍然大悟,飞飞笑道:“破案还是靠易公子!”当下易诚便指挥老虎将墙上老医师照片摘下,小胖抱着相片离开。
易诚弯腰从地上拾起方才掉落的圣经,一张照片从书里掉出来。易诚又捡起照片。只见照片上一男一女,皆是俊美。似是深秋,男子一袭深色大衣,内穿西服,颈上搭着浅色围巾。女子大衣裹好,领口处露出里面穿的旗袍,小方领,竹叶纹,手里抱着同男子样式相同的围巾。两人笑意璀璨,背景似是不知哪里的公园。易诚翻过照片,背面一行题字:
上杉赖清 冷北雁. 邵和九年十一月。
冷北雁,冷北雁……易诚不禁发怔,对那名字看了好久。又翻回来细细盯着照片里的女子看,直到老虎打断他的思路:“易公子搜到什么了么?”易诚摇头道没有,将照片夹回书里。又随手一翻书,发现里面还夹着一张相片,是个穿女学生服的少女,看模样约摸十二三岁。怀里抱着书,脸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背景里挂着的似乎是学校的门牌,上书“裨仁女中”。照片背面无字。易诚沉思一会儿,才将照片放回去,圣经放好。老虎想说些什么,被飞飞踩了一脚,吃痛叫起来。易诚抬头,道:“接着搜钥匙去!”两人应是,回到各自岗位。易诚便将行李拉好,原位放回桌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