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空城
>>>觅得一枝残花尽,最怜春迟消瘦时。
河上万斉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办事时的场景。尾随数个称呼为前辈一身黑衣的彪形大汉,刻意摆出凶神恶煞的神情,似乎所谓黑道就该形似乌鸦面如鬼。藏于棚户区一间再破旧不过的茅屋,风雨将催的濒死模样,毫无生气的窗洞里传出清冽冽的铮铮乐音。还记得那一日时值盛夏,似也被汗水浸透的粘腻空气里漫溢着燥热蝉鸣。而那突如其来的乐声融化在室外刺眼的骄阳里,断续而扭曲,可竟就这样抚平了满心狂躁。
远远离开人群的少年,静静等候在行将倾颓的茅棚门外。趾高气扬的男人们进屋了,他们一如既往只将这当做消遣而已。坑蒙拐骗放贷收息的都是他们,一旦拿不出钱来还债不免要杀一儆百。要当做解闷还是泄愤,全论心情。他们的眼界也只有看到这里而已。以为这就是所谓的极道吗?不过只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一群流氓地痞乌合之众轻易地草菅人命,视他人性命如蝼蚁,没用了便弃之如敝屐。这种人不配举起屠刀。
缺了一角的木门重重合上时,窗洞里的音乐戛然而止。门里的人不理门外的世界,门外的眼睛亦从未试图去理解过门中困兽。少年百无聊赖地走近对墙一隅巨大的树荫,看到某个蓬头垢面金发暗哑的幼小女童,正隐藏在树后纹丝不动地注视着茅屋的动静。曾有一度她的神色如痴如醉,然而此刻已是雪花石膏雕像般面无表情。毫不搭理自己,女孩目不斜视的眼睛里找不到一丝迷茫。虹膜的颜色竟是最光彩纯正的孔雀绿,仿佛一整个夏天的绿荫都已落入她的眼里。
茅屋内忽的爆发出异常喧闹的人声,咬牙切齿地刺破当下这平静,其势不可挡,却在片刻间便停息。河上万斉听到面前的女孩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后来河上万斉辗转过数个黑道集团,手腕愈来愈硬,身价也愈来愈高。或是有求于他或是怀恨于他或是干干脆脆地想要他的命,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不知为何却一直记得那个少年时代连萍水相逢都称不上的女童。那时她毫不反抗地被一众大汉粗暴地带走,脸上竟没有一点沉痛或是不甘。不禁怀疑起她到底是否属于人类。否则怎能看起来这样无情。
也许当年的她就和自己一样。其实是一无所知。
河上万斉在触到女孩摔落的身体时,狠狠将她无力的头颅埋入自己的颈窝。耳畔的风声凄厉,呼啸之间我已无法分辨,你是否要到死都缄口不言。
据说自古以来没有翅膀的人类总是孜孜不倦地在渴望着飞翔,脱离地面与重力的束缚,要在天地之间来去自由。有人为此倾家荡产,有人为此抛妻弃子,有人为此丢掉性命。很多时候我们失去了某些重要的东西,漫长一生里幸与不幸却并不一定遵循牛三律。得失权衡之间又有岁月逝去白云苍狗,又诞生了新的错过与新的转机。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人生就像一个悖论。别无所求未尝不能得到幸福。
那又是为何我们还在不断地前进。约好来年初春定要一起去追赶樱花,从最南方的冲绳直到最北边的北海道,沿着繁花似锦的海岸线一路北上,果然这种充满粉红泡泡的少女桥段并不适合你。那麽等到再次遇见你的时候,我会答应和你一起去看这座空城的倒影,那里盛满了天空颜色一般的蔚蓝海水。所以。
当我们落入火焰将熄的水面。请在黑夜到来之前闭上眼睛。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