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
女人在一群嬉笑打闹的人里穿行,绕过繁华的街道,走过一条条窄巷,最后来到了一个破旧的筒子楼。
拿出钥匙开门,屋里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女人看着虚无的黑暗,轻轻地笑了。
关门,脱掉漂亮却磨脚的高跟鞋,背对着外面的喧哗,女人打了盆水来洗脸,一下下,用力地擦拭脸上的脂粉,水沿着脸部僵硬的线条滴落,她扯去多余的面皮,对着镜里素净的一张脸,轻轻呵气。
好久不见,吴邪。
什么时候,他竟然堕落到要扮演一个女人来混日子,什么时候,他扮演女人的时候越来越没有破绽了,甚至乎,他差点就把自己当成女人了。
那些挑逗手段,那些烟视媚行,如同骨子里自带的手段,每次耍起来都是不带生疏的,那些男人迷醉的眼神,有时候看得他想吐出来,就连那个人也不幸免。
真是讽刺。
吴邪偏头吐出一缕缕烟雾,食指轻点,烟头里的烟灰被弹落在桌面一张摊开的报纸上,版面面瘫的某人瞬间被灼烧成洞。
明明那个时候都没笑的人
昨晚为什么会露出那样难看的笑。
因为这样的一个女人吗,吴邪突然有点想大笑出声。
去你的,张起灵。
去你的。
看着窗外的眼神,如同一汪冷泉。
快了,一切都快结束了。
另一边,蔡副官指着悬挂着的通缉画像,义愤填膺,“这该死的吴邪,到底藏在哪了?大帅,我早说这小子不能留,不然会成祸害的。”
气愤之下,甚至对这画像呸了一声。
张起灵看着他无谓的举动,眼神冰冷,“出去。”
蔡副官感觉到强烈的冷意,甚至是一丝杀意,浑身打了个机灵,他居然忘了大帅最讨厌人在他办公室里大喊大叫了,而且那个吴邪还是大帅的眼中刺。
**啊。
“对不起大帅,我马上出去!”
大门被轻轻地关上,张起灵的视线黏着在门面上的军徽,思绪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曾经
茶馆里斯文温和的青袍小哥,修长却带着茧的手指,安放在茶桌上的金丝边眼镜,透彻清亮的眼神始终看着窗外穿行的民众。
课室里侃侃而谈的先生,发亮的眼眸,意气风发。
西泠印社里稳重的少东家,举足轻重,成竹在胸。
曾经
反叛党的主谋。
主谋啊。
张起灵闭眼,脑海里浮现的最后一个印象,穿着旗袍,分明是个女人。
都说世事难料,但,无论何时,我都未曾想到竟难料到这个地步。
你的想法。
张起灵拿起一旁放置许久的印章,不重不轻地盖在一份空白的文件上,然后将文件折叠放入信鸽脚上的信筒里。
成全又如何。
这是一个战乱的年代,大多百姓因此流连失所,饱受摧残。对他们来说,有一个安稳的生存环境是最大的渴望,至于城外是怎样的情况,于他们而言,从来都不是需要关心的事情。
从小,每次跟父亲出门,看着窗外安稳度日不知外面苦厄的百姓,父亲总是盯着他眼睛,语速平缓。
“起灵,这样的平静就够了,永远不要让人打破,无论用什么手段。”
之后,继承了父亲位置的他,一直遵循父亲的教诲,哪怕中途遇到了一些不安稳因素,最终也被他压了下去。
他从来没有想过父亲的教诲是否存在对错,从来不觉得城里的情况是否正常。
所以他也就从来不对那些不安稳因素手软。
直到,他的出现。
他的思想,观念无一不在刷新他的认知,甚至于影响到了他本人的观念。
父亲是错的吗?
不,父亲并没有错,只是时势早已不是那年他仍然年幼的时候。
只是哪怕接触更多,哪怕最终选择成全,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与那个人始终是不同的。
张起灵,吴邪
从来都是平行的两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