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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洪流》(BG/長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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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3-26 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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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明】
一、這是我懷揣著對兵長的熱愛而寫的,就讓它只在利吧裡吧,若侵進巨的權甚麼的立刪。
二、穿越(女主的認知中沒有進巨這部漫畫)。
三、原著向──考究不嚴謹處請見諒。
四、慢熱
五、結局:HE
六、歡迎評論、交流
七、沒了
以上
3楼
2018-03-26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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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流》
──這是關於那個「人類最強」的故事。
而我,正用我的雙眼
記錄著
- by Lea
4楼
2018-03-26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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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Lea
我們總是不斷地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推著走,不管願不願意,都必須經歷一些愉快或不愉快的歷程,然後在面臨叉口的時候做出選擇,這些被動的無奈與主動的負擔織就了所謂的人生。
我無法解釋我所經歷的,像是我只有九歲,但我並真的是個小孩,至少記憶──或說靈魂不是;或者像是我並不屬於這裡,但我卻已經歸屬於這裡,所以總是放不下已經逝去的、離去的或我該捨下的某些事物。
所以我從來不去想它,只有不去想它,才能假裝其實一切都很正常──我,很正常──如此,我才能作為一個最不起眼的人過最平凡的生活。
不過這只是我的想法。
世界從來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想法,而有所改變。如果時間是條長河,我們就是河裡的一粒沙,只能順應她,在急流中磕磕碰碰,或在緩流中載浮載沉,被磨得更尖銳或者更圓滑。
直到尖銳與圓滑,成為我們的武裝,然後在洪流中繼續掙扎。
5楼
2018-03-26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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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Crash
那一天,當眼睛上的布條被解下時,最先跳入眼簾的,是一朵朵搖曳的燈火,就像盛開在幽冥河岸的曼珠沙華,帶著蠱惑人心的妖豔與綻放於黑暗中的淒涼。
一個巨大的洞穴在眼前拓展開來,廣闊地延伸到看不見盡頭的黑暗深處,四散各處的粗壯岩柱連接地面與洞頂,支撐著這個空洞又幽暗晦澀的世界。沒甚麼穿透力的陽光自幾口天井灑落,卻眷顧不到數十層樓深的地底,大片的地下市鎮沿著地勢而建,平頂式建築層層疊障,一盞盞燈火自狹小的方窗透出,點亮大街小巷,幾座不知是報時亦或示警用的獨立鐘塔聳立其中。
站在樓梯轉台處,望著底下的景色,我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名叫《微光城市》。我已經忘了具體的情節,卻深刻地記得裏頭的場景──為了躲避末世而建於地底的城市,每一盞點亮城市的燈泡象徵著黑暗中的指引,希望的光芒,失去光芒,人類將無所適從……
這樣的一幕有一天竟然真的出現在眼前。
我不知道我在哪裡,或許是山腹中或許是地底。然而無論在哪,這樣鬼斧神工的巨作,都足以使人目瞪口呆地陷在讚嘆與驚駭的矛盾裡。
我還在矛盾裡失神時,背後突然被重重推了一下。
「快點!不然把妳丟下去得了!」
我踉蹌了一下,沒有一點反抗地步下將近有上百階的樓梯。樓梯是連著岩壁鑿成的,外側沒有欄杆,這副還是孩子的身軀走起來有些吃力,但身後的兩個人亦步亦趨地跟著,我不能停下。
似乎沒有盡頭的階梯終於消失在平坦的地面時,我的雙腿忍不住有些發軟。一群守在樓梯口的人,不甚友善地瞧著我們。跟在身後的一人沉默地走向那群地痞,往其中一名青年的手中塞了一個東西。
剛剛推了我一把的男子走到身後,刷地割斷綁在雙手腕上的繩索。他繞到我面前,彎下腰,用一種像是野獸企圖震懾獵物的眼神,深深地望進我的雙瞳裡。
「歡迎來到王都地下街。」他不疾不徐地說。「如果想在這裡活命的話……嗯……我想想……」
我瞪著他插在風衣外套口袋裡的手。
他狀似苦惱地皺著眉,然後突然瞪大眼睛:「……好像沒有辦法呢!」
我緊抿著唇,一絲涼意掠過心裡。
那傢伙站直身體,扶了扶頭上的紳士帽。「在陰溝裡盡情地奔跑吧,小老鼠。」說完,他瀟灑地轉身,和同伴重新步上階梯,離開這個被他稱為地下街的地方。
地下街,所以我現在是在地底了。我抬頭看了看洞頂,思緒在腦袋裡轉了一圈後,果斷地朝階梯走去。
「哦!嘿!」我在登上階梯的前一刻被攔下。
「十五鋼幣。」他說。
我忽略他伸平的手心,瞧了瞧樓梯頂端。
「上面是甚麼?」
旁邊的一個少年嗤笑一聲。「妳從上面來的,問我們上面是甚麼?」
我垂下眼睛。「我沒看到。」
「上面是王都城。妳這小老鼠只適合待在臭水溝裡,滾吧。」
「等等。」第三個人突然向前一步。「她是不是那個?」
「嗯?」跟我要十五鋼幣的那人想了想。「那個很稀有的甚麼?……東……洋人?」
我心中揣測「東洋人」在這裡的定位,同時希望不是會帶來麻煩的那種。
趁著他們一人一句地討論時,我不動聲色地退了幾步,然後轉身走向階梯前的一片廣場,進入寬大的街道。
無法離開地下街,就只能想辦法先暫時待下來了。
街道上有點空,只有偶爾在路邊看到或坐或站了一兩個聊天的人。滯悶的空氣中飄散著潮濕的土腥味和難以言喻的腐臭味,尤其是當我轉過了幾個彎,進入了人潮較多的街區時,刺鼻的味道便更加明顯。
街道上的環境有些髒亂,路面是最原始的土層,房屋的角落排著不知名的汙水,隨處可見蟲蠅環伺的垃圾,不難想像混濁、厚重的臭味是源自何因了。
我不知道能去哪裡。我只是不停地走著,並且盡量將臉藏在頭髮裡,因為路上的人只要瞧見我,便會用一種帶著新奇與打量的眼神盯著,我不知道這究竟該歸咎我小孩的身分、女人的性別,還是……所謂的東洋人。
一路走來都是各種金髮、棕髮、紅髮,藍眼、綠眼、褐眼的人,沒有熟悉的五官。大部分的人穿著有污漬的衣服,而且款式非常老派,就像從《孤雛淚》裡走出來的人物一樣,有些還算體面,有些不修邊幅,有些衣衫襤褸,有些……衣不蔽體。如果地面上是最繁華的城市,那這裡就像是每個璀璨亮麗的背後都會有的陰影──所謂的貧民窟也不過如此。
路過幾間餐館後,我開始想這裡的人雇不雇用童工,況且總得找個落腳處。
「等等。」
一隻大手突然搭上我的肩膀,用力扣住了我。我被迫停下腳步。
大手的主人有一雙綠色的眼睛,和稀疏的絡腮鬍。他以及身後的夥伴與街上大部分的行人不同,身上穿的是乾淨的白襯衫和西裝背心,他甚至套著一件西裝外套。
那雙綠色的眼睛很仔細地打量著我,閃爍著像是尋到寶藏的光芒。
「小姑娘,妳叫甚麼名字?走丟了嗎?」他眉開眼笑地問。
我覺得不對勁,但瞥一瞥路上的行人,他們最多只是看了幾眼,不甚關心地繼續走著。
綠眼睛放開手,在我面前蹲下。「妳知道住哪裡嗎?」
我退後,沒有回答,因為我正蓄勢待發。
綠眼睛回頭望了一下身後的夥伴,停留了大約可以相互交換眼神的時間。我抓緊時機,一個轉身,跑了。
「站住!」
我鑽進餐館旁連防火巷都不算的間隙,聽到綠眼睛和他的夥伴在後面囔囔。他們的大身軀艱難地在間隙中蠕動,為我爭取了些時間。
衝出間隙的時候差點撞上一個路人,但我俐落地自他身前繞了半圈,繼續奔跑。我很慶幸不是以前的那個自己,經過阿奇的訓練,體力好了些,但是這雙短腿實在是不盡人意。說起阿奇,我很希望這樣的情況下,他所教的那些防身小技巧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派上用場。
完全不熟悉這座地下市鎮的前提下,我艱難地在及時發現小巷的瞬間鑽進去,前前後後跑過了一條小巷、兩條小巷……繞過了三個左轉、四個右轉……只為了盡量拖延些時間。然而,卻只得到對方依舊緊追在後的事實。
「呼……呼……」我手腳冰冷。
獵人似乎隨時會撲上來。
漫長的奔跑中,我絕望地發現這世界的冷漠。
追逃了好幾個街口,一路上的人除了多瞧幾眼,似乎一點插手的意思也沒有,就好像這樣的戲碼是常態。
‘是常態嗎?如果是……那……怎麼辦?’
如果沒有急智,又沒有遇上白馬王子的好運,就只能這樣繼續奔逃了。
‘逃去哪?’我在心裡悲涼地苦笑。
前方等著我的是一個T字路口
‘左邊?右邊?’
既然剛剛一直往左邊的大方向前進,那就右邊吧。
我果斷地繞過轉角。
一個人的胸口在我面前放大。
「呃!」胸口說。
我急忙煞車。可是來不及了。
「伊莎貝爾!」
一個猛力撞擊,我足足退了三步,然後完完全全地一屁股跌在地上。
胸口的主人是個女孩,她被我全力一撞,退了幾步勘勘停下。
「沒事吧?」喊「伊莎貝爾」的人問道。
「嗯……沒事。」伊莎貝爾說。
……我有事。
大手伸來。「逮到了哦!」
雖然屁股有點痛,但我還是奮力、靈活地撐地一個翻身,險險躲過準備捉住我的大手,然後轉身意圖繼續逃跑。
偏偏「喊伊莎貝爾的人」擋住了我欲行動的方向,在差點又被撞翻的前一刻,我抓住那人的褲腰,穩住,閃身逃亡。可這一耽擱,綠眼睛的一個夥伴已經追上我的左側了。
我俯身避開他伸來的手,卻發現那群人幾乎都圍上來了,就算我左閃右躲,也鑽不出他們的包圍圈。
「嘖,滑溜的小鬼。」綠眼睛啐道。
看著他氣沖沖地走過來,我想大概是逃不了。
「等等!」
6楼
2018-03-26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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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橘色的身影跳出來,擋住了我。
綠眼睛頓了下,然後瞪著眼說:「臭小鬼!礙甚麼事?!還不給我滾!」
我的心裡冒出了一點冀望。也許這就是剛剛被我偷偷咒罵了一路的「白馬王子」。
「喊伊莎貝爾的人」有些頭疼的扶了扶額,然後看向他們第三位同伴。
「你們一大群人這樣死追著一個小女孩幹嘛?」伊莎貝爾雙手抱胸,不滿地質問。
「關妳甚麼事?」綠眼睛莫名其妙地瞪著她,接著一臉恍然大悟地說:「哦!難不成是想跟我們搶人?我告訴妳,這傢伙是我們先找到的!想藉著仗義執言的戲碼,行拐騙之實嗎?老子我也不是第一天在這混的!再不滾的話,小心連妳也一起抓啦!不過……妳大概只有替她提裙的份兒啦!」
「蛤──?你甚麼意思!」伊莎貝爾瞬間炸了開來。
「等等,伊莎貝爾!」「喊伊莎貝爾的人」走到她旁邊說。他看著綠眼睛以及他的夥伴,然後側了側身對伊莎貝爾悄聲道:「妳想找麻煩嗎?」
「法蘭是膽小鬼嗎?」
「妳說誰是膽小鬼!」他一臉想從伊莎貝爾的頭敲下去的樣子。「我說的不是他們!而是……」他瞄向我。
那個叫法蘭的大概以為我聽不到吧。我是麻煩嗎?
也許吧。
「甚麼啊?」伊莎貝爾皺著眉一臉茫然。她看向法蘭,卻發現他有些訝異的盯著我。
「別鬧了!」法蘭回神。「我們沒那閒工夫。」說完瞥了眼第三個同伴。
「難道見死不救嗎?!」
「會不會死還不知道呢。」他喃道。
「商量好要滾了沒?」綠眼睛不耐煩地說。
也許我該趁現在跑的,雖然有被救的可能,但三人組的其中一個似乎持反對意見,另一個又不吭一聲,如果他們最終決定置身事外,那就沒有逃跑的機會了。
「真是……」法蘭看著伊莎貝爾倔強的臉。「喂,你們是東區某間紅屋的吧?這傢伙是你們的人?」
綠眼睛挺了挺胸。「那當然!」
‘甚麼?’
「是喔?」他雙手抱胸。
「法蘭!」伊莎貝爾不滿地叫道。
他睨了她一眼。接著對綠眼睛問:「她叫甚麼名字?」
綠眼睛愣了一下。
「甚麼時候進的?」法蘭繼續問到。「多少錢買的?」
綠眼睛張了張嘴,然後怒著臉:「剛剛抓的!」
「也就是說,沒抓到就不算了。」法蘭雙手一攤。
「可惡!」綠眼睛憋住到頂的火氣,接著爆發。「你們就是要當那個讓我沒抓到的程咬金就是了!!」
他揮了揮手,示意圍在外面的夥伴,展開我在地下街遇到的第一場混戰。
「來啊!怕你啊!」伊莎貝爾躍躍欲試。
「等……等一下!伊莎貝爾!」法蘭雖有意拉住伊莎貝爾,但對方已經不由分說地開打了。「利威爾!」法蘭在上前幫助她的前一刻,轉頭望向第三個黑髮的夥伴。
「嘁!」那個利威爾不耐煩地輕斥了一聲,卻也加入了打鬥。
我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混亂。聽耳邊拳頭打在肉體的悶響,腦中不斷想著的卻是要不要趁亂跑了。就像綠眼睛說的,說不定對方也只是假仗義執言,行真拐騙之實。
但如果那個伊莎貝爾真的只是一股子熱心腸地想幫我呢?也許他們在為了我而打架時會受傷,而我卻跑了。
我猶疑的瞬間,伊莎貝爾跟法蘭撂倒了一個,利威爾已經打飛另三個。這場架似乎一眨眼就要結束了。
然後……
我看到了。
一個蹲跪在地上的人,從腰後拔出一隻黑管。
他離我很近,我也許動不了。
他對準的是誰?法蘭?還是伊莎貝爾?
或許是利威爾。
我想我還是動了──當他舉起槍,正要上膛,我看到他在我面前驚訝地瞪大眼。
我左手握向槍管,右手握向他持槍的手腕,同時使盡全力一扯。一切只在眨眼間──就在他沒有防備的那一瞬,他的右手和槍枝脫離。
伊莎貝爾和法蘭愣了一下,利威爾臉上閃過微不足道的訝然。
持槍者驚訝過後,凶狠地向我撲來。我迅速往後退。
這時,一隻腿朝著那人的臉用力一踹……
看著他頭後仰的角度和力道,「會不會折斷了」的憂慮在我心裡一閃而過。
果然,他倒地後滑了一段距離,然後就不動了。
踹他的那隻腳收回來,落地,微微揚起塵土。
「妳剛剛,怎麼搶槍的?」利威爾側身,轉頭睨著我,用一種拖著詞的語調問。
我維持著瞪大眼的表情,纂緊手上的槍,迅速地看了他一眼。沒記錯的話,他原本離我應該還有一段距離的。
我沉默著。
這個人,不好應付。
他皺眉瞪著我,見我遲遲不回答,便懶得理似地轉身,朝著他們原本要前往的方向跨步離開,邊走邊對著另外兩個同伴說:「走了。」
「等等!」伊莎貝爾喊。
利威爾停下,回過頭,側目望向她。
「妳住哪知道嗎?或許可以把妳送回家。」伊莎貝爾問完,試探性地瞄了瞄利威爾。
我想了一下該怎麼回答,她又喋喋不休地問。「妳有家人吧?知道名字的話,我們也有辦法幫妳找哦。」
我搖了搖頭。
伊莎貝爾愣了一下。
「沒有別人了。」我語帶保留地說。
她嚴肅地望向利威爾,試探地說:「吶,大哥,不管她的話會死的。」
利威爾掛著冷漠的面具,似乎在考慮要是伊莎貝爾繼續囉嗦,是否該打暈了帶走。
我或許該識相地走開,但我的腳像是生了根一樣,無法果決地踏出那一步。
因為我不知道還能走去哪。
利威爾不發一語地看了會兒一臉堅持的伊莎貝爾,然後沒有任何表示就轉身走了。
「走吧!」伊莎貝爾抓起我的手跟上去。「既然沒有家了,從今天起妳就跟我們一起生活吧。妳放心,利威爾大哥最厲害了,絕對不會有人敢再欺負妳的!」
我一手抓著剛剛搶來的槍,一手被伊莎貝爾拉著,跟上了利威爾。
有那麼一瞬間,我很想掙脫手上的禁錮,然後逃跑,因為我依舊拋不開隱隱不散的疑慮,雖然這三個人看起來沒甚麼惡意……
……最終我也只是纂著手中唯一的武器,毫無反抗地走著。
「唉,真是的。」法蘭掛著「拿妳沒辦法」的表情,也跟了上來。
被帶著走的路上,沒有人再試圖拐騙我,反倒是出現了一個現象:所有檔在我們行經路上的人,都自動自發地閃向兩旁,就像是在給我們讓路一樣。除此之外,還遇到幾個大叔熱情地向我們打招呼,甚至有一個女人帶著很燦爛地笑容朝我們奔來──正確來說,是朝利威爾奔來。
她一個勁兒地和利威爾攀談,我猜她很想將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但又出於某種原因而打住。她說了好多,但利威爾從頭到尾都沒看她一眼,就在我開始同情起她受到的待遇時,她卻摸了摸鼻子,和法蘭、伊莎貝爾打聲招呼後,往來時的方向離開了。
「唉!」法蘭望著她離去的身影。「真是暴殄天物。」
走在最前面的利威爾回頭瞟了他一眼,對於法蘭的感嘆不做任何回應。
地下街的建築牆面由木條板和夯土組成,不過許多房子的土層都剝落了,露出裡面的紅磚。特別的是,不管在杳無人煙的暗巷還是較有人氣的大街上,店家以外的房舍,一樓的實木大門與木板釘成的窗扇都關得嚴實,只有二樓以上的窗戶才有可能隱諱地開個小縫。
人潮較多的街區裡,街邊有不少拉出破爛推車在擺地攤的小販,不過看似熱鬧的地方,卻沒有喧騰的吆喝聲,只有攤販沉默的臉,路人互相叫囂的嘴,還有角落陰影處,或坐或躺的乞丐與流浪漢。
看著地上的汙水、垃圾,看著人們白著臉的沉默、黑著臉的死氣、紅著臉的爭執,我想起了一攤攤的汙水、一堆堆的垃圾,還有上面縈繞著的蟲蠅。下層、社會黑暗面、貧窮、缺乏秩序、暴力等詞彙慢慢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7楼
2018-03-26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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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那個街區後,人潮變得稀疏,環境也漸漸沉靜下來,只剩下我們沙沙的腳步聲。偶爾幾個走出屋門,抱胸靠在門框沉默地望著我們的人,以及閃進巷中的黑影,是這一帶僅有的無聲的騷動。
在這種寂靜中,我的不安也越堆越高,像是一種暴風雨前的寧靜環伺在身邊,擠壓著我,越沉,迎面而來的衝擊越大。
也許前面等著的是奇怪的小房間,或是充斥著危險企圖的人、赤裸裸的暴力、尖銳的惡意……
「吶,妳放心,我們絕對不是甚麼壞人。」伊莎貝爾的聲音突然劃破了沉默。
我的心突了一下。
「沒有哪個壞人會承認自己是壞人。」法蘭接道。「妳這樣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你最厲害你說!」
「不會有事的。」法蘭對我友好地笑笑。「別擔心,我們和那些怪大叔不一樣,沒有奇怪的癖好的。」
「啊,真有說服力。」伊莎貝爾兩手交叉撐在腦後,涼涼地說。
「吵死了!」
我望了望兩人。他們似乎不太在意這裡的安靜與潛伏在四周的人,或者他們只是沒有注意到,但是如果連我都感覺得到這些蠢動的話,沒道理住在地下街看似比我還習慣身處在危險環境下的兩人感覺不到。
──也許他們只是假裝輕鬆。
‘……我大概諜對諜的戲看太多了……’想到這裡,我抬頭望了望閃爍不定的燈火。‘……這裡肯定連電都沒有。’
走了好一陣子,在爬上一個陡短的小坡後,利威爾拐進右方一棟樓房下的拱門。
拱門後是一個由屋舍環伺而成的方形空地,形成一個較為隱蔽的住宅區。從這裡看過去,左側與拱門垂直相對的那排房舍延伸到很後面,與正前方那棟之間有一條較窄的巷道。右側和正前方的屋子垂直相連處,有一個小斜坡向下通往另一道拱門。房舍有的部分建了三樓,有的部分則只有兩層樓,形成參差錯落的「天際線」。
利威爾走上拱門右方的一道階梯。階梯轉了一折,通往右房舍轉角處的二樓。等我爬上階梯,踏進屋裡時,他已經在角落的一張椅子上落座了。
「我記得二樓還有一個房間是空的。讓她住那兒吧?」伊莎貝爾說。
利威爾望著伊莎貝爾一會兒,微微地點了下頭。
「雖說只是個閣樓,但空間其實挺大的。」她轉頭過來對我笑得很燦爛:「走吧!我帶妳去看!」說完,她拉起我的手,走向利威爾旁邊的走廊口。
「在這之前,先把她弄乾淨吧。」利威爾在我經過他時突然說。
「欸?」伊莎貝爾停下腳步,打量了我幾眼。
我看起來一定很糟,因為我從沒機會好好整理過自己。
「那我拿套衣服給妳換。」她一溜煙地鑽進走廊,跑向屋子深處。就在我尷尬地不知道該繼續站著,還是跟著她進去時,利威爾又開口了──不知為什麼,他只要一說話,總帶給我一股莫名的壓力。
「妳要抓著那把槍到甚麼時候?」他說。
我看向他,微微用力握緊槍枝。
「那個東西很危險的。」法蘭和善地說。「不會用的話還是收起來比較好。」
我不這麼認為。搶來的這把槍樣式比較復古,但基本構造是一樣的。我想摸索一下還是會用的,只是使得好和不好的差別而已。
他們沒有主動上前拿走的意思,只是繼續待在原地看著我。我當然也沒有交給他們的打算。在不瞭解對方、不熟悉這個環境的當口,多一把武器多一分保障。
「……這是我搶到的。」所以我可以保有它。
伊莎貝爾帶著一套衣服走回來。「這是我兩三年前穿的了,妳穿應該差不多。」
我接過來,是一件麻襯衫和長褲,還有開襟小背心,就跟她身上那一套的樣式差不多。這樣很好,畢竟在這個隨時都要做好逃跑準備的地方,褲裝總是比較方便。
「妳要靴子嗎?」她拎著手上的短靴。
我點點頭接過。
「我去幫妳收拾房間。」伊莎貝爾說完,又急匆匆地跑開。
我愣愣地望著漆黑的走廊。
「浴室在一進走廊的右手邊,也就是樓梯的右手邊。」法蘭指了指。
按照指示,走向走廊旁的第一扇門。
「妳是打算帶著它洗澡嗎?」利威爾冷冷地說。
法蘭走過來,拿走槍,直接放在沙發前的長几上,然後轉過來對我笑了笑。我瞄了眼槍,沉默地走進浴室。
浴室雖然又小又舊,但很乾淨。我環視一輪,無語地看著距離我的頭頂非常遙遠的架子,內心經過一番天人交戰,最後只好克難地把褲子塞在掛毛巾的橫桿裡,上衣掛在門把上。
我舀了點浴桶裡還有些微溫的水,仔細地搓著有好一陣子沒有洗的頭髮和身體,慢慢地放空腦袋。等我全部清洗完畢,穿好衣服,便開始對付起這一頭長髮。我耐心地擦乾,這需要一點時間。在我拼命想弄乾頭髮的時候,隔音不是很好的牆面傳來還待在客廳的法蘭和利威爾的聲音。
「怎麼辦,利威爾?」法蘭問。
利威爾沒有回應。
「雖然伊莎貝爾說的也沒錯,但我們總不能見一個救一個吧,又不是開慈善機構的。」法蘭傷腦筋的聲音持續傳來。「……感情她是當撿動物一樣把人給救下來了?又不是那隻鳥。」
客廳安靜了一會兒,法蘭才又說:「……你看到了嗎?那女孩的長相。」
「我沒瞎。」
「啊哈哈哈……」一陣尷尬的笑聲後,他又回復原本嚴肅的聲音。「有那樣的長相也難怪被盯上了。我們也不是沒本事……只是得好好警告伊莎貝爾才行!」最後又商量般地問了下:「你說呢?利威爾?」
利威爾沉默一陣子後才淡淡地說:「那傢伙大概是在那女孩身上看到以前的自己了。」
法蘭沒有馬上接話。「……我們都很容易在地下街看到自己的影子吧。」
「……就當是給她找個伴吧。」利威爾最後說道。
我走出浴室,有些侷促地站在走廊口,無論對方知不知道,但是偷聽了別人私下對我的一番評論,總有些尷尬。
利威爾的臉向我這兒微傾,帶著他特有的角度,面無表情地睨了我一眼後,又轉回頭繼續虛無地盯著遠方的地板。
法蘭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
「坐吧。」他說。
我走向牆邊的長沙發,在離法蘭最遠、離槍最近的位子坐下,正襟危坐地盯著長几上的武器。
寂靜籠罩整個客廳,就像我頭上的濕髮一樣沉悶、滯澀。
「還沒問妳叫甚麼名字呢?」法蘭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抿了抿唇。
這個問題,我曾思考過很久。但在這裡,從沒有人問過,這是第一次有人正經地問出這個問題。
抬頭看了看法蘭溫和中帶著點睿智的微笑與利威爾的面癱。
「利亞。」我開口。「我叫利亞。」
這一年,我小小的身板還不滿10歲。
這一天,我開始被稱呼為──利亞。
這一刻,我翻開了在這環境極為糟糕的地下城鎮掙扎生存的扉頁。想想獨自躺在長几上的槍,我猜所謂的掙扎,大概不只是貧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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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3-26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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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The first sight
我躺在有些堅硬且粗糙不平的床舖上,聞到掩至鼻眼的被子散出陳舊的味道,那是一種在不流通的空間裡放久了的帶點霉味和濕麥子的氣息。我有些不適應地皺了皺眉,緩緩張開眼。
一張臉在我眼前放大。
‘喔!Shit!’
我猛地爬起來。對方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往後一仰,伴隨著一道慘叫──
「啊!」
以及「碰」的一聲撞擊。
咚咚咚的腳步聲自門外響起。
法蘭迅猛地撞了進來,跟著大喊:「怎麼了?怎麼了?」
「哎呀……」伊莎貝爾的聲音從床下傳來。
我趴到床邊,看她扶著頭,艱難地想從地上爬起。我的「白馬王子」今天出場的方式真是……別具個人特色。
「妳在搞甚麼?伊莎貝爾。」法蘭無力地問。
「吶!法蘭!」伊莎貝爾精神一來,眼中閃著驚奇的光芒,對著法蘭說:「利亞長得特別不一樣呢!」
「蛤?」法蘭無言。「我比較奇怪為什麼妳一大早出現在這裡?妳通常不是還要再睡上幾小時嗎?」
「啊哈哈哈……」伊莎貝爾抓了抓頭。
利威爾默默地出現在門後。
法蘭受不了地看了伊莎貝爾一會兒後,抬起頭來對我說:「早安。醒了就下來吃早餐吧。」
法蘭‧洽奇、伊莎貝爾‧瑪格諾莉亞──正常來說,一個人的名字都會包含名與姓,昨天自我介紹時,我也在想著是不是要替自己撿個姓氏來用,叫個諾伊曼或是施瓦茲之類的,但如同他們所說,利威爾就只叫利威爾一樣,我並不是唯一沒有姓氏的人,這似乎並不是一件太稀有的情況,於是當場放棄了偷別人姓氏來用的想法。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對家族這樣可有可無的接受度背後,代表著地下街人出生與死亡的草率以及無奈。
「是真的!」伊莎貝爾在餐桌邊上宣告。「很不一樣吧。」
廚房和客廳在同一個空間裡,此時我和伊莎貝爾在爐子前的餐桌上吃早餐,早已用餐完畢的法蘭在長沙發上看著某張紙,而利威爾則坐在昨天的位子,擦著手上的小刀。
今天的湯和昨晚一樣,淡而無味,準確來說是沒甚麼鹹味。若不是鹽在這裡是種奢持品,就是他們的貧窮程度連鹽都買不起。
習慣了隨手可得美食的生活後,這種「清淡」還真是……令人食不下嚥。
我勉強地嚼著。
‘算了……至少不會餓死。’
「我們知道很不一樣。因為她是東洋人。」法蘭放下手上的紙。「東洋人幾乎滅絕了,所以在人口販眼中非常有價值,因為那些變態的有錢人,會為了得到她而掏出大把大把的鈔票的。」
我沒想過有一天「幾乎滅絕」這個詞彙會用來形容我。如果掛著東洋人面孔的我幾乎可以算是異類,那麼是不是不管我走到哪都算是深陷危處?
我嚥下口中的馬鈴薯,不自覺地瞄著還留在長几上的槍。必須想辦法把它重新弄到手的念頭揮之不去。
──突然,一種被盯著的奇異感覺爬上臉龐。
轉頭一看……
利威爾直直地盯著我。
我有些緊張地望回碗裡的湯,目不轉睛地繼續進食。
法蘭向前傾了傾,似乎是想把我看得更清楚些。「不過……聽說東洋人的特色是又黑又直的頭髮及烏黑的細長眼睛,怎麼好像……不太一樣?雖然也還不錯啦。」
我忍住想摸一摸有些自然捲的長髮以及摀住雙眼的衝動。「那是刻板印象……」
「『刻板印象』……嗎?妳用的詞還真有意思。」法蘭說。「除了妳以外,我倒真的從沒見過其他東洋人。」
我一口氣吃掉碗裡剩下的所有食物,趕緊把自己的碗盤洗乾淨,打算藉著伊莎貝爾說今天要帶我出門的理由,逃離人種的話題。
※※※
那天早晨──雖然頭頂依舊黑暗,看不見太陽──吃完早餐後,被伊莎貝爾拉出去晃蕩,大約介紹了這附近的環境,並認一下路,同時──似乎是很重要的一點──讓附近的人認識我。
再回來時,長几上那把槍不在了,而利威爾也不見蹤影。
伊莎貝爾說,拱門後的房子以及附近幾個街口住的是我們這一夥的人,都跟隨利威爾。那時我腦中播放著電視裡黑道大哥的身影,領頭與關照小弟的氣勢,還有刀光血影的日子。
將近五天的相處,法蘭和第一天帶給我的印象有些許變化,雖然對我來說依舊是個帶著和善笑容的大哥哥。在和利威爾討論他自己所制定的關於幾天後的行動計劃時,銀藍色的眼睛會閃著胸有成竹的光芒。屬於知識型的他,和一絲不苟的智者不同,耳邊的頭髮總是如剛睡醒般上翹,倒是充分地顯現出率性的一面,真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個有主意時便會露出壞壞笑容的雅痞。
綁著短短的雙馬尾的伊莎貝爾,頂著天真的大眼,總是毫不留情地釋放那似乎燃燒不完的熱情。她喜歡和法蘭鬥嘴,極度崇拜利威爾。因為過於單純,顯得有些傻氣,且腦筋時常轉不過來,此時便會換來法蘭或利威爾一句不輕不重的「笨蛋」。我想她是很被兩位大哥哥呵護的,雖然照顧的方式不同,但能在這樣黑暗的環境中保留這一抹純淨,顯然是盡了心力的。
至於利威爾……利威爾某些時候顯得特別沉默,某些時候卻又毫不保留地展現出話嘮的隱藏屬性,我還記得第一次聽他長篇大論地和法蘭閒聊時,不小心因為驚訝而多盯了他幾秒所換來的那記「看殺」,那是真的看殺,藍灰色眼瞳深處的銳利,讓我瞬間僵直了背頸。
我不擅長應付他這樣的人,也許我永遠也無法理解那張除了面無表情外,就只剩皺眉的臉上寫的到底是甚麼樣的心情。不過有一點倒是有很深的體悟,就是他潔癖的程度。在打掃屋子這方面我意外地讓他很滿意,大概是因為當我還生存在光明的世界時,就習慣了在屋子裡赤腳走來走去也不是問題的磁磚與潔白的牆面吧,畢竟那個世界的清潔劑多如牛毛。伊莎貝爾就沒那麼幸運了,從她第一天整理我的房間,被利威爾判定必須重新打掃開始,就注定了會經常看到她的掃除成果被密切關照的戲碼。
9楼
2018-03-26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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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我們正前往第一天經過的人潮較多的區域,他們稱那一帶為西區上城。路上的行人依舊如上一次一樣,自動地向兩旁靠。這幾天和伊莎貝爾一同行動時,聽了很多關於利威爾有多麼厲害、多麼有名的讚美,總結來說就是他是這一帶的首領,然而根據伊莎貝爾對利威爾的崇拜程度,我很懷疑其中多少有誇大的意思。
我們跟著利威爾轉進一間酒館,裡頭用沒有上過漆的木頭裝潢,左方是長長的吧檯,吧檯以外的地方擺了好幾桌餐位,三三兩兩地散布著一些客人。利威爾熟門熟路地走到牆邊某張有卡座沙發的圓桌前坐下。我在伊莎貝爾之側入座,另一邊是法蘭──幸好。
服務生遞一份菜單給我們時,一名眼熟的壯漢朝我們這桌喊著:「咦?利威爾你們今天多了個小夥伴啊?」
「吶,老闆,你們今天有培根嗎?」法蘭掛著痞痞的笑容問到。
「有!」
「太好了!」伊莎貝爾歡呼。
一聽見有肉,我們每個人都點了有培根的餐點。
等待的時間裡,法蘭他們三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起來。從隻字片語推測,似乎是甚麼商隊要來的樣子。
然後從商隊又聊到某個叫安德烈的人,那人似乎有個愛喝酒的父親,前幾天喝醉後,在出大門的時候摔倒,脛骨撞在門檻上,斷了。加上母親臥病在床已久,這下子必須一次支付兩人的醫藥費,所以他最近非常需要賺錢的機會。
一位身材極為豐腴的婦女端來了兩個盤子,把其中一盤奶油蘑菇培根通心粉擺在利威爾面前。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把它推到桌子中間。
法蘭手上端著他的千層派,望了望那盤通心粉後,環視我們一圈。
「這是……?」
「誰的?」伊莎貝爾問。
大夥對看了幾眼。
「……伊莎貝爾的。」我說。
伊莎貝爾愣了一下,法蘭半垂的眼睨著她。
「啊,好像真的是我點的!」
餐點都到齊後,伊莎貝爾以蠶食鯨吞的氣勢捲走盤裡的食物,法蘭倒是很正常,而利威爾……他是不是覺得不怎麼好吃?
我望著面前夾雜著些許花椰菜與培根……碎末的燉馬鈴薯,安慰自己至少這是這五天以來的第一口肉。
當伊莎貝爾稍稍填飽了一下大唱空城計的肚子,開始訴說起前幾天遇到的一件趣事──當時我也在場。
那個人叫迦得,我們遇見他時,柵欄式的鐵蓋被隨意放在一旁,而他正趴在一個積著一灘汙水的水溝前,屁股翹得老高,臉貼在地上,伸手在水溝裡摸索著。伊莎貝爾好奇地一問,才知道原來他正在撈他掉了的錢幣。聽到這裡,我不由得覺得他的名字在這時顯得特別諷刺。
迦得花了很多時間撈到錢幣後,爬起來的瞬間,伊莎貝爾被他那灰了半邊的臉逗得笑彎了腰。我看著他那染滿黑泥的手臂與袖子,直覺得那枚錢幣大概非常有價值。後來我知道他撈的那枚錢幣是銅幣,又在更後來我才知道那種大小的銅幣就算湊齊了二十枚,在這個被稱呼為地下街的地方是連塊麵包都買不上的。
這個世界的錢幣大約可以分成四種,金幣、銀幣、鋼幣與銅幣,在市面上較流通的是銅幣與鋼幣,十個小銅幣等於一個大銅幣,十個大銅幣可以換一個小鋼幣,而十個小鋼幣可以換一個大鋼幣。
在地面上,一個小鋼幣可以換來一家四口一天份的小麥,而小麥通常是製成麵包食用,一人一餐約食用一個麵包,換句話說,一天十二個麵包價值一個小鋼幣,一個麵包約八個小銅幣,若是放到外頭販賣,依照商人賺取兩到三成的利潤來換算,一個麵包約賣十個小銅幣。在地面上以十個小銅幣販售到了地下卻翻倍,若說因為地下無法生產糧食,以物以稀為貴的法則來抬高麵包價格,卻無法在這如此貧窮的世界裡賣出,最終商人也無法自完成的交易中獲取利益。此間的矛盾顯示這是個很有問題的市場。
15楼
2018-03-26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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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亞是不是會覺得無聊呢?」法蘭對於我的沉默開始表示關心。
「是啊!妳都很少說話呢!」伊莎貝爾把她的臉湊了上來,仔細地瞧著我。「妳也說說啊,甚麼都可以喔!像那個迦得的事那時候妳也在。或是說說妳自己也可以。」
我不著痕跡地退了點。「……我並不覺得無聊,只是……」
「嗯?」
垂眼望著餐盤,我努力思索著。「……世界上有很多種人,有那麼幾個是習慣在大家聊天的時候,擔任聆聽者的,沉浸在沉默裡,思考……之類的。」
「蛤?」
「……就是……我比較習慣在一旁觀察。」
或者只是不善於交際罷了。
我說完的瞬間,大家陷入一陣可怕的沉默。
「咦?這個女孩還不太會說話嗎?」粗大的嗓門刺破了我們之間的低氣壓。「看著也大概有十歲了不是嗎?」
聽到這句話,我抿緊了唇。
「嗯,發音有些不準呢。」法蘭戴上了機智沉著的笑容。「看來,還需要好好教育一下。」
所謂的發音不準,大概是我還殘留著不甚協調的口音吧,畢竟這不是我的母語。
「這是你們三人組的新夥伴?」大嗓門老闆雙手抱胸站在桌前和我們閒聊。
「啊,她叫利亞。」法蘭回答。
「好哩,我記住了!」他豪爽地說完、瀟灑地離去。
記住……甚麼?
大約是我的表情顯得有些不安,利威爾罕見地解釋:「記住妳是我們的人,當妳一個人來喝酒的時候,他會好好關照妳的。」
「利亞還是孩子,才不會來喝甚麼酒。」伊莎貝爾在一旁反駁。
利威爾瞥了眼她,淡淡地說:「她像是嗎?」接著起身,在桌上放了幾枚錢幣,就跨步向門口走去,留下還一臉疑惑的伊莎貝爾。
當我們跟上利威爾,向著門口走去時,「碰」地一聲,一個不僅穿得體面,還帶著滿身首飾的男人大力地推開酒吧門,身後跟了七個人,大搖大擺地踱步進來。
整間酒館瞬間陷入寂靜當中,只剩下來回擺盪的彈簧門,刺耳地發出抗議的聲響。
16楼
2018-03-26 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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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那個利威爾在這兒。」那人大聲宣告。
利威爾停下腳步,不發一語地看著來者。
法蘭一臉嚴肅地站在我和伊莎貝爾前面。
餐廳裡的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將視線投到杵在餐館中央的利威爾。於是那人說:「你就是利威爾?」
法蘭嗤笑了一聲。「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還敢大言不慚地來找人。」
「我的人向我通報在這兒看到你的身影。真是不好意思啊──」他沒有理會法蘭的諷刺,逕自地說。「需要打擾你一些時間。」
「看來,被臭水溝裡的老鼠盯上了呢。」利威爾冷冷地說。「憑什麼要我乖乖聽你廢話。走了!」
我們聽他的招呼跟了上去。
那人不疾不徐地在吧檯前的一張高腳椅上落座。一手搭在吧台上,一手拈了根菸,湊在嘴前,像是突然想起甚麼似地,瞇起了雙眼。
「認識一個叫以拉的人吧。」他吐了口菸。「我也剛好認識呢。」
這名字一被說出口,利威爾和法蘭臉色一變,最終停下腳步。
「其實也沒甚麼,不會花太多時間的。」他望向身後的一個跟班。「讓他進來。」
跟班一號走出酒館。不一會兒,他帶著另一個同伴進來,那人兩手拖拉著一位狼狽的青年。
青年雙手被反綁在後,嘴角紅腫瘀青,一副被人揍過的模樣。在看到我們時,彆扭地轉開了臉。
「以拉!」法蘭有些焦急地喊。「你怎麼搞成這樣?這他媽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以拉沒有回答。
「發生甚麼事?」那個領頭不屑地說。「哼!說穿了他也是倒楣,攤上了一個愛賭的老子。」
「既然是他老爹的事,你抓他幹嘛?」法蘭憤怒地問。
「父債子還不是天經地義嗎?我總得找到該還錢的人啊!」領頭的說。「雖然這句話老套了,但事實就是如此──我們可是開賭場的,不是甚麼慈善機構。」
「嘖!」法蘭現在的臉可以算是咬牙切齒了。
伊莎貝爾在一旁怒瞪著那個領頭。「那你現在找我們利威爾大哥是甚麼意思?」
「甚麼意思?他也實在還不了錢,然後我就聽說了這傢伙是你們集團裡的。下面的人出了事,做老大的總得擦擦屁股吧。」
「如果我不買帳呢?」利威爾用幾乎低了好幾度的聲音說。
「那……」
他揮了揮手,跟班二號翻進吧檯裡,東翻西找地搜出了一把菜刀,然後再躍了出來。
「先要了一隻手,再繼續討債囉。」
我猛然一震。
以拉被扯到吧檯邊,雙腕上的束縛已解開,左手被摁在吧台邊的一張桌上。他奮力地掙扎,卻依舊脫不開扣著他右臂以及強押著他左手的兩人。
事情進展至此,酒館裡的客人紛紛奔走離開。而利威爾,依然杵著,漠然的表情完美得沒有一撕裂痕。
看著這一切,所有恐懼、緊張、不安的情緒全濃縮成巨大的壓力,塞在我的血肉裡,使軀體如此的緊繃、僵硬,像是要衝爆我的心臟、我的腦袋。
但終究沒有。
即使腦中不斷地叫囂著,血液被劇烈顫動的心逼迫得奔騰著,如墜入寒冰中的外殼,終究沒有一絲表現。
我希望這裡有一個按鍵,只要輕輕一按,就可以關掉眼前的螢幕,但這不是終止一部正在上演的戲劇,便能假裝從沒發生過一樣。血淋淋的痛苦與毛骨悚然的尖叫是真的,我希望有人阻止這一切,或許是我,但我沒有動。沒有人動。
當那人舉起那把如巨斧般笨重又鋒利的菜刀時,我不可抑止地摀住雙耳,選擇……閉上了眼睛。
一陣悶響,細微地傳來。
「是在威脅我嗎?」利威爾說。
我不安地睜開雙眼。
利威爾反手拖住持菜刀的那隻手臂。「……既然如此,那就沒辦法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另一手重重地揍上了行刑者的上腹。
「制住他們!」領頭從高腳椅上跳起來。
法蘭和伊莎貝爾衝上前去,加入利威爾的行列。兩群人就這麼在酒館裡打起來了。
被利威爾解決的第二個人飛越了三張桌子的距離,重重地摔在椅子堆裡。巨大的聲響使我忍不住摀著耳朵,逃離距我最近的騷動。圓桌不是被肉體撞裂,就是被翻倒在地,我一邊跳開滾到腳邊的餐具、一邊閃躲著這群比我高許多的雄性,我甚至差點被一隻舉起拳頭的手肘擊中太陽穴。無處可躲的我,最後只好匆匆縮進了一張躺在角落的桌子後。
我抱頭蜷曲著,心驚膽顫地祈禱自己別被拋到牆面上的酒瓶與椅子的碎片波及。到處充斥著桌椅倒地、玻璃破裂與肉體重擊在血肉上的聲響。其中夾雜著壯漢老闆的咒罵聲以及豐腴老闆娘的尖叫。
但始終沒有人敢插手進這群賀爾蒙過剩的人當中。
「利亞呢?!」
直到伊莎貝爾的聲音清澈地貫穿整間酒館,我才發現騷動止息,周遭安靜得猶如清晨的森林。
我小心翼翼地自桌後探出雙眼。
法蘭放鬆似地垂下雙肩,露出一抹微笑。「啊,在那兒。算妳還聰明。」
攤在眼前的是一片廢墟,破碎的木頭、酒瓶、碗盤散落一地,地上、桌上、吧台上生死不明的肉體橫陳,血跡蜿蜒地流淌在桌面與地面,或潑濺在牆上。廢墟中唯一還站著的是他們三個,和被救下的以拉。
「……我沒事。」我不知是在報平安,還是安慰自己似地呢喃。
解決了這群麻煩後,酒館老闆囔囔著要賠償,利威爾粗暴地扒掉歪倒在地吐著唾沫的首領手上、頸上的貴金屬,瀟灑地往老闆身上一拋──當然,他留了大部分的進自己懷裡──最後掏出純白的手帕,皺著眉用力擦了擦雙手,丟了句「閃人了!」,便毫不留戀地離開。
回去的路上,我走在法蘭身後,看著他手的節骨處因擦破皮而顯得有些紅腫。這已經是這五天來看到的第三起鬥毆了,而三起中他們就參與了兩場,這還不包括在路上看到的被及時制止的大小衝突及叫囂。
這裡的人似乎隨時處於火爆的狀態,容易一言不合或是為了維護尊嚴甚麼的而動手。以我的經驗來看,當街擄人大概也是常見的戲碼。顯然,沒有跟著他們一起行動,我連那間屋子的大門都踏不出。
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弱者只能依附別人而生,或者像路邊那些幾近在等死的流浪漢一樣,祈求著幾乎不存在的施捨。
‘那我呢?’看著正在討論剛剛那場鬥毆的法蘭與伊莎貝爾,看似屹立不搖的利威爾,還有……沉默的以拉。
我就是那個依附別人而生的弱者,如同在那場戰鬥中的以拉。不過,能有幾次以拉的幸運呢?
望著始終引領在最前頭的利威爾,我內心複雜地掙扎了好一番。然後赴死般地走到他的身邊。
「……聽伊莎貝爾說,你很厲害。」
利威爾瞥了我一眼,默不作聲。
「教我吧。」
他驀地轉過頭來。
我嚥了嚥口水,禮貌性地補充道:「……如果你願意的話。」
「為什麼我要做這麼麻煩的事。」利威爾盯著前方,事不關己地說。
我垂下眼睛。「我沒有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說服你……我只是……想活下來罷了。」
利威爾直勾勾地凝視著我,幽暗的眼神深處,好像蘊藏著甚麼,又好像一片虛無,只是投射著你內心最深沉的恐懼,而一切盡收於他的眼底。
他轉開視線,望回遠方。
我就像被嚇壞的獵物一樣,動彈不得──如果紳士帽先生是獵犬,利威爾就是匹狼;如果紳士帽先生是山貓,利威爾就是頭豹──他比紳士帽先生恐怖多了。
「好吧。」
我愣了一下,有些懷疑自己聽到了甚麼。
利威爾依舊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他的聲音就像從另一個空間飄來一樣,轉瞬即逝,卻又確實存在過。
17楼
2018-03-26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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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1. 迦得 Gad:聖經中的名字,取它幸運的意思。
2. 以拉 Ira :聖經中的名字,取它警惕的意思。
3. 諾伊曼 Neumann:德國姓氏,分開Neu-新、Mann-男人或人的意思(不確定)。
4. 施瓦茲 Schwarz:德國姓氏,黑色的意思。
P.S. 我非德文或外文出生,僅參考或推測而來,有錯請糾正
【註】
鋼幣參考自官方公式書《進擊的巨人OUTSIDE》。
18楼
2018-03-26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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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Training
之後幾天,利威爾一直在為以拉的問題奔走。他把賭場老大身上的金銀珠寶拿去變賣,用換來的錢還以拉老爸的賭債,多餘的自然直接進了我們的口袋。還債的過程中,順便在賭場立了威,至於具體是甚麼,我就沒打算多問了。
解決完外人,就是處理內部問題的時候。雖然以拉的老爸不能算是團夥中人,但是他的問題影響以拉本身外,還嚴重牽扯到身為老大的利威爾。在以拉極度勉強地答應下,利威爾給了他一個「疼痛的管教」,以及要是再犯,管教的施行者會不厭其煩地敲響他家大門,直到他記取教訓的警告。
我很懷疑這樣的手段有多少效果,但是根據之後再也沒聽說以拉被他爸爸的賭博事纏身來看,賭鬼老爹似乎是一點兒也不想再體悟利威爾的拳腳吧。
在被酒館老闆嫌棄過口音後(對他來說是咬字不清),我開始正視起自身異於這世界的所有問題,其中包括人人都知道的常識我卻毫無概念的無知。想要完美地融入這個世界,就不能有任何一點違和感,因為沒有人知道這樣的違和感會不會有帶來危險的一天。
我試著模仿他們說話的咬字與音調,但這需要時間潛移默化,我藉由閱讀以及旁聽人們的談天,收集這裡的知識與社會文化,所以我知道,這個世界由三座高牆圍起,第一道牆外充斥著專食人類的巨人,除了牆內的人類外,其他均已滅絕,就連這個地下街,在淪為犯罪與貧窮的大本營前,都是為了讓人類躲避巨人而建。這個幾乎等同於末世的事實,應該要比意識到自己將生存在混亂的地下街還令人絕望,但我當時卻只是當作歷史故事般閱過,和大多數的人民一樣,僥倖地覺得傳說中的巨人,始終只是茶餘飯後的話題、嚇唬小孩的床前故事。
「已經好一陣子了,利威爾。」法蘭站在階梯上說。
「利威爾大哥太嚴厲了。」
站在樓梯下的利威爾雙手環胸,面無表情地說:「吵死了。」
此時的我汗如雨下地對著廣場邊一個臨時拼湊而來的沙包出腳。我的手已經使不上任何力氣了,就連腳也沒有最初那麼有勁,甚至開始微微顫抖。但是不能放棄,若是那個暴君一個不高興,撒手不教了,那可不行。所以我只能不吭一聲地照著他先前的提示,反覆地出拳與腿。
法蘭和伊莎貝爾很不情願地閉上了嘴。
「有本事請教我,就要有所覺悟。」利威爾說。「你們以為這是在辦家家酒嗎?當初是誰在那邊說,等她跟伊莎貝爾一樣大了,就能跟我們一起行動的?」
「我……」法蘭心虛地承認。
「你是要她半調子的上場,然後再替她收屍嗎?」利威爾喋喋不休地質問。「還是你要一直在她後面替她擦屁股?如果是的話,那你來好了,我可不幹這種浪費時間又沒任何產值的事。」
我分心看了眼利威爾,卻一個角度不對,將踝骨直接撞在了沙包上,一陣雷擊般的刺麻感沿著踝骨爬上小腿,讓我不得不收腳。沙包並沒有如海綿一般的柔軟度,而是結實且沉重的,以錯誤的動作猛力攻擊,還是有可能會受傷。
利威爾陰影滿面地瞪著我。我揉了揉腳踝,在內心做好了千百萬個挨罵的準備。
「今天就到這兒。」他終於鬆口。
我正要如釋重負地呼口氣,卻聽到他離開前丟了一句更讓我心裡發麻的話。
「面對敵人還敢分心的話,我會直接親手送妳一把刀的。」
這是……要我自我了斷的意思嗎?
我展開了痛苦的魔鬼訓練。一開始是對著廣場上的沙包練習格鬥術,之後讓我在有人陪同的情況下,負重在各個街區跑。和特別整理過的訓練場不同,街道有高低起落,必須克服或緩或陡的斜坡與樓梯,隨著訓練的進程,袋子裡的馬鈴薯還會逐步增加,以此慢慢累積體力與肌力。
在這些基礎訓練外,利威爾會叫伊莎貝爾同我做真人格鬥。最開始,我沒有任何一個攻擊是有效地打在她身上的,就著沙包練習的技巧,在對付她時卻出現了應接不暇的窘境。不過,面對這種訓練似乎沒有派上用場的現象,除了該糾正的地方,利威爾並沒有多加斥責。
在不斷重複著揍沙包、負重繞街、被伊莎貝爾揍的循環中,兩個月後我終於成功踹到她的大腿,晉身為有防禦能力,而且可以偶爾給予攻擊的低等對手。
又一個月後的今天,我背上一個裝滿了馬鈴薯的竹簍。
「會不會太快了,利威爾?」法蘭問。
利威爾沒有回答。等我都準備好後,他才道:「今天妳自己上路。」
我最初愣了一下,但想到他們三不五時便有其他任務要處理,我點點頭,揹著竹簍就出門了。這是我第一次自己上街,但路線都很熟悉,獨自完成訓練應該不成問題。
和袋子不同,竹簍是有重量的,而且喀在肩背上有些痛。我掂了掂雙肩上的繩索,喬了一個好一點的姿勢,開始今天的慢跑。
剛出廣場沒多久,還能看見一些熟悉的面孔,幾個比較常見到的人會朝我點頭打聲招呼。利威爾對西區下城──也就是我們居住的區域──影響力還是足夠穩定的,這一帶一直都很平靜,大夥兒就像害怕吵醒沉睡的獅子一般,安靜地潛伏在四周,只有出完任務之後,參與者聚集在我們的客廳分酬,才會顯得熱鬧些。
出了這一帶再往前跑,就是中區的交界處了。這一處聚集了不少住家,剛進入交界處的時候還好,然而越往中區深入,街道與房屋越雜亂無章,破碎的大門、無人居住的空屋,甚至有許多不知如何形成的斷垣殘壁,環繞於大街小巷,有些破敗到已經分不太出來哪邊原本是街道,哪些是屋子本身。
不少的流民就藏身在這些廢墟之後,貧窮與飢餓使這裡充斥著令人發毛的死氣。我還不夠警覺,以為這種沉沉壓在心口的涼意是環境使然,等我意識到不對勁時,已經晚了。
19楼
2018-03-26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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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攻击者向我迎面而来,我很快地侧过身让他扑了一空,但他锲而不舍地再向我冲来。身后闪出几个人,我使出一个回旋踢,成功地攻击到一个敌人的身侧,使他倒地不起。几颗马铃薯因这一动作甩出我背后的竹篓,马铃薯咕碌碌地在地上翻滚,还未静止的瞬间,便被攻击我的其中一两个人果速地抄走。
一旁的几人看到这一幕,更加积极地扑向我,我这才发觉,原来他们的目标是我身后的粮食。这些人衣衫残破,极度凹陷的双颊与眼眶,无神地渴望著救命的食物。
这一刻我犹豫了。面对他们的攻击我不知该如何还手,当被我踢中的人还很艰难地想从地上爬起时,我不确定该不该继续对他们拳打脚踢。他们只是饿了,而我有一篓的马铃薯。就这一个短暂的迟疑,我被群起围上的流民推挤得几乎趴在地上,等他们如潮水退去,我有办法爬起来的时候,竹篓里只剩两颗马铃薯还躺在其中。
对我而言,被难民抢劫一直都只是历史在阐述烽火连天的年代时会看到的,平常就连随意捡别人掉在路上的东西却不还,都要算侵占的,何况是明目张胆地抢。
是了。末世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烽火连天吧。就算地上再如何富有,至少贫穷的地方永远都是动荡不安的。抢与被抢总是平常,因为就连利威尔他们也以这种方式维持生计。
‘有甚麼稀罕?只是今天被抢的人换成是我罢了。’我呆站在原地想。
心不在焉地回到家门口,我不断地想著之后该怎麼解释才好。
「就在刚才,」利威尔森冷的声音刺进了我的耳朵。「你弄丢了我们接下来一两个礼拜的粮食。」
我错愕地抬起头来。
他们三个都在客厅。
法兰和伊莎贝尔并肩坐在长沙发上,表情有些严肃。利威尔如往常一般坐在那张位於角落的椅子,上身向前倾,双肘靠在双膝上,把玩著那把似乎从不离身的小刀。
我张了张有些乾涩的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当时迟疑了。」利威尔又说。
「……那些流民看上去经不起攻击……」
「所以你就乖乖被抢吗?」
我陷入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你该做的是保护好自己的东西,而不是为了那可笑的怜悯而散尽财货。」利威尔站了起来。
我抿紧双唇。
「打不赢是一回事,甚麼都不做是另一回事。」
「我只是……下不了手。」
正准备离开的他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生气了。
「你下不了手,就只有等著被宰的份儿!」他每说一句,便多向我走来几步。「在这个充满著臭水沟味道的地下,是没有资格说下不了手的。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愿意杀了你,然后抢尽一切的混帐!如果你不学会动手的话——」
说到这里,利威尔几乎是将脸贴到我的面前,阴寒森森地教训著。
「——可以滚出这间房子,到外头去等死了。」
望进那双因怒火,而难得通亮的眼眸,我毫不怀疑他下一秒直接动手揍我并了结这一切的可能。
「已经够了,利威尔。」法兰站起来,安抚地说到。「我想利亚已经知道你要表达的意思了。是吧,利亚。」
我咽了咽口水,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因著僵硬的脖颈而几近无法动弹的头。
利威尔站直身,瞪了我几秒,才带著他的那把小刀,转身走进屋子深处。
等领略了他盛怒状态下的冲击后,我才后知后觉地联想到,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跟在了后头,将我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说甚麼一个人上路,其实只是想要我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自己动手解决而已。
没想到,最后等到的,却是我毫不反击的结果。
在那之后,负重训练都是以这样的模式进行。若是又遇上了饥饿的流浪汉,大多是以我落跑收尾,面对真正的抢劫才是麻烦。在首次遇到抢匪后,利威尔塞给我一把小匕首——要我赤手空拳解决一个壮汉还不可能。大多数时候,就算持有武器,也很难赢过这些人高马大的**,在这种努力应对还是解决不了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利威尔他们就会上前搭把手。
总而言之,自第一次的经验以后,就算打不赢,我也几乎没再让人得手过。
「呼……呼……」
我快速地闪过伊莎贝尔挥来的一个拳头,却因为重心不稳几乎跌趴在地上。我手一撑,侧翻后稳稳地蹲踞在地上,藉著伊莎贝尔往前冲的力道,右腿猛力扫向她的胫骨——
「啊!!」伊莎贝尔收不住向前扑的冲劲,直接摔在地上。
我收回腿。
「啊!!今天摔五次了!」她揉揉手肘。
「这表示利亚追上你的程度了。」法兰手抱胸站在广场边,侧靠著楼梯扶手说。
「是她进步太快了!」伊莎贝尔喊道。「还不到一年耶!」
法兰凉凉地说:「她比你懂得用眼睛观察,别说打架了,就连知识上的学习也比你勤劳。」
「那还用说!」她用食指揉了揉鼻子。「她可是我带回来的!」
「这跟你带回来的完全没有关系……」法兰松了松上眼睑,毫不掩饰他的无语。
一旁的利威尔走上阶梯。「今天结束了。」
「待会儿要去通风口吧?」法兰转身问他。
「嗯,准备准备吧。」
草草地冲了个澡,带上匕首,到客厅披上属於我的斗篷。利威尔他们已经穿戴好出任务与去通风口时都会用上的立体机动装置。
据说立体机动装置是军队用来斩杀巨人的武器,可以使人像飞起来一样,展开三维行动。装在双腿外侧盒子上的瓦斯罐是装置的动力来源,利用瓦斯推进腰后的涡轮装置,旋转其中的叶片,自两腰侧射出或收回涡轮里的钢绳,进而达到拉起人体在空中摆荡行进的效果。
没有受过军事训练的人,却会使用这种只要一失误,便会摔个粉身碎骨的装置,大概只有利威尔他们了。所以在地下街一旦配戴上立体机动装置,除非是士兵追击,不然基本上,只要地面战打完,随即从空中离开,大部分的受害者都拿他们没辙。
我们披著长斗篷,徒步穿越整个西区下城,来到地下街的边缘。边缘岩壁上的通风口有一个堪称平台的地方,和煦的阳光穿透通风口照亮於上。
利威尔操作立体机动装置,率先攀上岩壁,伊莎贝尔紧接其后,法兰用单手手臂环住我的腰,双手操控装置带我一起登上平台,各自找个角落,享受阳光的照拂。
20楼
2018-03-26 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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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lhah
疼痛管教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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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又無所不在的日光,對於地下街的人來說,卻是終其一身也體會不到的奢侈。即使地下街散布著大大小小的通風口,光線卻穿不透深遠的地底,除非如我們一般能攀上高處,不然爬上通往地面的階梯是唯一能接觸陽光的途徑。然而想登上階梯卻必須繳交昂貴的過路費,給守在每一道樓梯口的勢力,許多地下居民因支付不起,最後罹患缺乏陽光所造成的骨骼疾病,病死或餓死於街頭。
這裡的人從來沒有看過完整的天空,就算是擁有立體機動裝置的法蘭他們也一樣。從這裡望過去,洞外的天空永遠只有那麼一小片,除了偶爾飄過的幾片白雲,甚麼也沒有。我們只能像那隻在井底的青蛙,仰望著破碎的蒼穹,想像著,卻永遠無法體會真正的廣闊。
離開這裡一直是地下街居民最深的渴望,也是利威爾他們心目中所追隨的終極答案,但很難,我知道,也許真的沒有機會再看到藍天。
然而我那時並不真的那麼在乎。
如果有人問我,當個有著舒適環境的白老鼠好,還是在臭水溝裡掙扎的灰鼠好,我會毫無疑問地選擇後者。沒有甚麼值得懷疑的,至少這裡,比那個黑暗的囚室大多了。
「吶,利亞。」伊莎貝爾突然叫到。「妳曾經學過一點格鬥技巧吧,有些招式看上去不像是利威爾大哥教的。」
我拉回思緒。
她滿臉好奇。「聽法蘭說,妳原本是有家人的。」
法蘭和利威爾聞言,都轉過頭來。
「妳當初為什麼會在上城?是從別區跑來的嗎?」伊莎貝爾歪著頭,帶了些疑惑地思索道。「難道妳原本就在西區了嗎?可是我怎麼從來沒聽過這附近有東洋人,如果你們真的這麼稀有的話……利亞?」
我一點也不想回憶的那一段經歷,所以緊閉著唇,沒有回答。
「……別人總有那麼幾件不想讓人知道的過去吧。」利威爾平靜的聲音突然響起。
「嗯?」
望著破碎的藍天,過了很久後,我說:「……我是被丟進來的。」
「被丟進來?」法蘭有些訝異地重複。
「丟進地下街。也許是抱持著能活就活,死了也無所謂的心態吧。」
老實說,我也不是很懂為什麼並不像其他人一樣處理了我,就像是想我活,卻又不想我活太好。
伊莎貝爾瞪大眼睛。「所以妳原本不住在這兒?」
「……不。」
大夥兒沉默了一陣。
法蘭問:「……這是某種處置嗎?為了甚麼?」
誰知道呢?這個世界的秘密,還那麼多。
在通風口簡單地吃完帶來的麵包充當午餐後,我們一行人攀下岩壁,沿著原來的路走回去。剛進入主街道,一個常常跟在迦得身邊,貌似他妹妹的女孩從遠處狂奔而來。
「利威爾大哥!!」
法蘭愣了一下。「怎麼了,瑪拉?」
瑪拉氣喘如牛地說:「昨天搶來的貨原本要轉到西北角的藏匿點,結果在途中遇到一群沒見過的槍手,這次輪到負責押貨的幾個人有些擋不住了!」
「蛤?妳的意思是我們的人被劫了嗎?」伊莎貝爾怒得跳腳。
法蘭急問。「等等!下城中哪個不長眼睛的敢劫我們的人?」
「直接過去看就知道了。」利威爾陰著臉說完,轉頭看向我。「妳先回去,都來過好幾次了,應該認得路吧。」
我點頭。
「利亞先麻煩妳了。」法蘭對著瑪拉交代完,就和利威爾他們操作立體機動裝置,匆匆離去。
我在原地望了一會兒。「他們常應付持槍的人嗎?」
「我沒參與這些行動,也不清楚。」瑪拉說。「不過迦得曾受過一兩次槍傷。」說到這裡,她看上去非常緊張。
這讓我更忐忑不安,看了看來時四個人,回去卻只剩我的空盪,除了照利威爾的指示先回去外,也無法多做甚麼。
這是隨處可見的突發狀況,就像利威爾他們經常出的任務,便是打劫從地面上來的商人或是為了尋求刺激而來閒晃的有錢人一樣。誰搶誰、誰偷誰的事在地下街三五天便會發生一件,不這樣的話,大概無法在這貧脊的地方生存下去。也因為如此,擁有大筆財物,卻沒有能力保護,最終是留不住的。
利威爾他們,是有能力的人吧?
雖然對方持了槍,但他們有立體機動裝置,還是應付得了吧。
‘但願……如此。’
才剛轉過幾個街口,背後響起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回過頭,兩個中年男子正伸著手朝我奔來。我蹲下身,從其中一個的腋下鑽出。第三個人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擋住我的去路。
他飛快地抓住我的手臂,同一開始的那兩人壓制住我。我伸腳踢向其中一人的肚子,他卻只是吃痛且憤怒地咒罵了一聲。
我忘了我只是個孩子,力氣有限,只能利用所學的技巧打擊敵人。偏偏我的雙手被制住了,無論如何針扎,都無法有效回身,利用全身的力量進行攻擊。
他們幾乎把我壓趴在地。
一個身影從轉角處走出來。
看清他臉的那一刻,我瞪大了眼。
‘綠眼睛。’
「哼!滑溜的小鬼,用上三個人看妳還如何跑呀?」他把玩著手上的懷表,走到我面前,蹲下。「一陣子沒見,記得我嗎?」
我咬著內頰肉,混亂地想著逃生方法。
他笑了笑,然後望向另一個方向。「辛苦妳了!妳幫了我一個大忙呢,小姑娘。記得我們的交易還沒完哦。」
聽到這兒,我有些不敢置信地轉頭。
瑪拉。
為什麼?
瑪拉哭著。「對不起……」
對不起甚麼?出賣我嗎?為什麼?
『昨天搶來的貨原本要的轉到西北角的藏匿點,結果在途中遇到一群沒見過的槍手,這次輪到負責押貨的幾個人有些擋不住了!』
「劫貨是假的……?」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很輕很輕地問。
「嗯,這倒是真的。」綠眼睛在一旁回答。
「那……帶著槍呢?」我呢喃。
「也是真的。」
所以……這只是為了抓我,而設的一個陷阱……
利威爾他們……
「就為了抓我嗎?」我愣愣地張著大眼。「為了抓我,有必要……如此嗎?」
「上次要不是他們,說不定我們早就逮到妳了。」綠眼睛不甚在乎地說。「就當是拖了這麼幾個月的利息好了。」
看著哭著離開的瑪拉,我毫無真實感。
「好了。」綠眼睛站起來。「想想妳自己吧。」
抓住我的人把我從地上拖了起來,我沒有一絲反抗。
‘我怎麼反抗?’
直到瞥見某條巷子深處,一個偷偷探看的影子。
──這裡是西區下城。我們的地盤。
這時,我掙扎起來。死命地抵抗。
『利威爾大哥是最強的!』這句話,是伊莎貝爾第一次和我介紹家附近的一切時,不斷掛在嘴邊的。直到現在,還是時不時地宣示著。
「利威爾──!」我盯著那個影子大喊。「利威爾!」
「妳怎麼喊也沒用,那傢伙正忙著救他的貨呢!」
「你們就那麼想抓我去紅屋嗎?!」
綠眼睛嗤笑一聲。「妳真的知道甚麼是紅屋嗎?沒錯,妳在那裏才最能發揮妳的價值啊。」
「他們之前能救下我,是因為你們打不贏吧!」我繼續喊道。「那次打不贏,這次也贏不了的!」
「又如何?妳被我們抓住了,而他們毫不知情呢。」
‘拜託……’
一邊掙扎著被拖走時,我死死盯著那道最後的希望。
希望我的意思,
能夠被聽見。
21楼
2018-03-26 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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