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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尘流云/柒尘】18-6-2红尘(原创古风/虐/狗血/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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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度受


IP属地:安徽1楼2018-06-02 08:48回复
    前言
    这篇文章的初衷是第一章,也是一直想写的让我成为满汉客的浮尘流云。
    在我眼中《红尘》是满汉相关里完成时间最久、灵感源泉最差也最粗糙的一本,这个故事的起始是第一章,也是花心思最多的一章,其后因为各种原因,故事情节与原本预定的情节有很多出入,最后花了很大的精力才把漏洞百出的结尾圆了回去。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红尘》反而是写过的作品中最亲切的。一方面是我在里面各种私心加龙套,另一方面是写了一直以来都很想尝试的浮尘流云。《红尘》的故事安排并不是很出彩,情节也有些老套,但其中的心理描写和极限情绪描写都是我一直在尝试突破的内容,比如第八章的失控和第十一章的坦白,三四五六章的揣摩猜测与误解。Out of character的部分是无法避免的,但我自认为这些部分都是基于故事中人物设定进行逻辑推导后得出的正确结果,会有无法接受亦或是感到困惑的内容可能就会取决于个人理解不同吧。毕竟故事大纲改了太多了,有些地方圆不回来我真的没办法惹……
    在完成最后几章时对浮尘流云这个cp又有了新的认知。如果有机会有脑洞,希望能够重新写一篇:D


    IP属地:安徽2楼2018-06-02 0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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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掷枪下马,抬头望向那身处高处被冷落了许久、正笑吟吟地打量他的妄尘——那美人儿散着长发倚在栏杆上,眉眼生得皆是上上等的好看。
      许是被冷落久了,将军总觉着妄尘眼中隐隐生着怒气,便急忙摘下头盔跪地行礼:“见过七王爷。”他朗声道。“先前未曾目睹过王爷风采,多有冒犯,请王爷责罚。”
      “有意思。”头顶飘飘忽忽的传来妄尘的声音。“领头那个,你姓甚名何?”
      “雲觞。”他答。
      “官居几品?”
      “原西北游骑将军,现镇国公府护府督察。”
      “是么。”妄尘饶有兴致地俯瞰底下一干跪得整整齐齐的将士们,挥了挥手:“雲觞留下,其他人门外候着。”
      “是!”众人应道,退居门外。
      雲觞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心想‘七王爷性子乖戾顽劣早有耳闻,方才自己不分轻重打伤了他,恐怕今下便要被他好好报复一番’。正胡思乱想着,左肩头倏地一重,抬头一瞅,竟是妄尘自那三层楼高的地方跳了下来,像一片落叶般稳稳落在他肩膀上。雲觞被他那惊世绝艳的轻功吓得瞠目结舌,登时便不敢再动,生怕自己把这金贵的七王爷摔到地上去。可妄尘却毫不体谅雲觞的好意。他稍稍卸力,伸出脚掌轻佻地碰了碰雲觞的耳廓:“起来吧。”他说道,语气中大有几分嘲讽之意。
      “属下不敢。”雲觞撇过头去,只觉得一股热血蹭地窜到被妄尘碰过的地方,然而纵使被妄尘这般侮辱,雲觞也不敢对他撒出一星半点的火气。“七王爷,请您先挪挪地方。”
      “唉。”只听妄尘幽幽地叹了口气。“不过三年不归家而已,连一个小小的护府督察都敢对我指手画脚……”
      “属下不敢!”雲觞心头一惊,赶忙垂下头来,不敢再说。
      这下妄尘可算是饶了雲觞了。他缓缓蹲下身,坐在雲觞的左肩膀上。“我爹娘近来过得如何?”他问,倾身倚着雲觞的脑袋,将手撑在他右肩上。
      “您被那姓张的歹人掳走后,夫人大病了一场,现已无恙。”雲觞答道。他本想在妄尘变换姿势时伸手护一护他,却生怕自己弄巧成拙、害得妄尘摔下地去,也不知道该扶他身上哪一处好,一来二去的便也没有动作了。“倒是镇国公近来总是咳嗽,入夜尤甚,服过不少方子皆不曾好转。”
      “……”妄尘沉默片许。“我那些兄弟姊妹们呢?”
      “二王爷去年从军去了,五王爷上个月新娶了一房小妾。至于小姐们……恕属下无礼,男女有别,不敢僭越。”
      “呵呵,你倒是规矩得很。”妄尘忽地笑了起来。他揽着雲觞,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颈项。“我且问你,你知不知道这青竹馆是什么地方?”
      “这……”雲觞被妄尘这莫名其妙的动作搅得思绪一滞。
      “知道还是不知道?”妄尘逼问着,语气里填了几分责怪的意味。
      “知道……”雲觞咽了口唾沫,答道:“青竹馆本是个小倌馆……是个做男人皮肉生意的地方。”
      “是啊,青竹馆是个做男人皮肉生意的地方。”妄尘点点头,也不顾雲觞是否能看得到。“我可是在这里挂牌卖身的小倌。怎么,你不嫌弃我么?”
      “……他们说七王爷您是个清倌。”雲觞犹豫道。“若不是这三年来无人取得了您的牌子,属下也不会这么快便打听到您的行踪。”
      “雲觞,你不是已经揭了我的牌子了么?”
      “什么!”雲觞大惊失色。“七王爷,这等玩笑话开不得的……”
      “何来玩笑啊?人人皆知我妄尘的规矩——只要有人能在我跳完三十根梅花桩前近我的身,便能与我共度良宵,享一夜风流……”妄尘挑起雲觞鬓边一缕青丝缠在食指上,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柔,像一阵吹过雲觞耳边的风,哧哧地挠在他的心尖上。“我的好将军,你碰了我,今夜,妄尘可就是你的人了……”
      这下雲觞可真真是手足无措了。他支支吾吾,脸颊通红,跪也不是站也不是,老半天才想出一句“万万不可”来,可刚要出口却又被妄尘的一串儿笑声给堵了回去,彻彻底底的卡进了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七王爷……属、属下不敢!”雲觞战战兢兢道,察觉妄尘正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他柔滑的指腹扫过雲觞开口时颤抖的唇,抚过他紧张得直冒汗的鼻梁,在他眼前留下一片半圆形的模糊剪影。雲觞甚至闻到妄尘袖口上的脂粉香气,低劣而浓郁,刺鼻之余却能让他的心脏不合时宜的躁动起来,怦咚怦咚,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胸膛、跳到妄尘的掌心里似的——
      “好啦,起来吧。这点高度,伤不到我的。”终于,妄尘直起身来,拍了拍雲觞的脸颊:“我没有鞋穿,不想脏了脚。”
      雲觞松了口气,庆幸两人僵持许久,终究算是有了个结果。他听从妄尘的命令慢慢站起身来,腿和腰背处都传来阵阵酸麻感。他举起左手想护着妄尘,却又回想起方才那不知该护住哪里的尴尬问题来,只得愣愣的让手悬在半空里。反倒是妄尘率先看透了他,将自己的左手搭在雲觞掌心中,被雲觞一把抓住,牢牢攥着。
      “走吧。”妄尘打了个呵欠,将左腿叠在右腿上。
      “七王爷想去哪儿?”雲觞问道,偏过头去看他。
      “你这木头,怎么这么不知趣儿?”妄尘详装气恼,轻轻在雲觞胸口处踢了一下。“春宵一刻值千金,这般简单的道理,难道还要我逐字逐句的解释给你听么?”
      “这……”雲觞一时语滞。“七王爷当真要属下……?”
      “怎么,你不愿意了?”妄尘冷哼一声。“雲觞,如果我告诉爹,说你今日伤了我——”他长长地拖着声儿,翘起左脚。雲觞这才看见妄尘左脚腕处一大片骇人的淤青,想必是方才还击时不分轻重下了狠手,才将妄尘伤到这番境地。
      “是属下失职了。七王爷,还请让我帮您上药包扎……”
      “我不。”妄尘打断雲觞的话,故意晃荡起受伤的腿脚一下一下的磕在雲觞身体上。“从这里前往镇国公府还需半月路程。若是给你包扎了,淤青退了,我还怎么跟我爹说你欺负我。”
      “七王爷!”
      雲觞心急如焚,空出来的右手一把抓住妄尘的脚踝,生怕他将自己折腾得伤上加伤。他抬起头想要训斥妄尘这般肆意妄为的动作,却看到妄尘脸上吃痛的神色,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松开!”妄尘怒叱道,狠狠挣了一下左腿,却被这一下疼得直抽冷气。雲觞见状差点慌了神。他急忙松开手,不敢再动,见妄尘自己捂着伤脚、愤愤地瞪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凑过来吻了吻他的唇。
      “就一次,雲觞,一次就好。”
      这个吻乍看之下显得既仓促又敷衍,但也足以将雲觞的魂儿给勾了去了。雲觞飘飘忽忽的,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他看到妄尘的唇在自己面前张张合合,心里想的却是他们牵在一块儿的左手——他觉得妄尘的手有些凉。
      “做完一次,我就乖乖地让你帮我上药。好不好?”
      雲觞没有回答,只怔怔地注视着妄尘的眼睛。冥冥之中他早就对妄尘这一口胡话心知肚明,他不是傻子,不是看不破妄尘眼底那抹狡黠,只是看不懂他眼里的另一些东西——严肃的、沉重的,更有甚者,嫉恨的。雲觞不会说也不敢说。
      “……好。”
      终究,雲觞还是应下了。他深呼吸着试图缓解脸上挥之不去的热度,狼狈地逃开妄尘另一个突如其来的吻。“不过至少先让我为您抹些药酒吧?”他支吾道,在妄尘玩味的眼神中窘迫得几乎想要钻进地缝里去,仿佛被上下其手的不是妄尘而是他自己似的——
      不,等等,事实的确如此。
      “好啊,走吧。”妄尘点点头应了下来,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三楼左转,天字一号房。今天馆里没什么客人,倒是便宜你了。”
      “是,是……”
      这番折腾下来,雲觞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他循着妄尘的指示踏上台阶,诺诺应着,心乱如麻。


      IP属地:安徽4楼2018-06-02 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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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日后,天津卫西城。
        正午时分,一路骑兵护着其中一乘马车呼纵而来,马蹄踢踏卷起阵阵黄土,惹得不少人侧目分神。快到镇国公府时,为首的那个吁地一声勒住缰绳,他先遣散随行将士、让副将进门通报,这才慢悠悠的策马跟在马车后头,让车夫在镇国公府大门口卸鞍。
        “王爷,咱们到了。”将汗流浃背的马匹交还给马倌,车夫凑在细竹门帘外轻轻知会一声。
        车内传来一声如释重负般的叹息,一只葱白玉润的手缓缓拨开帘子,自马车中走出来的人儿神情俊逸,丰神敏秀,不是妄尘还能是谁呢?只见他一改先前青竹馆内的轻薄打扮,锦衣华服,金镶玉带,衬着车夫那声“王爷”真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然而妄尘似乎并不在乎这风光排场。他匆匆扫视过家门口挂着的那对御赐牌匾,抬脚便走,看都不看身后还未来得及下马的风尘仆仆的雲觞一眼。
        “臭小子!你还敢回来啊你!”
        正厅内,老镇国公早已携眷等候多时。作为二老最小也是最后的子嗣,妄尘这次出走可谓是让镇国公府炸开了锅,彼时归家更是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妄尘跨入门槛,见到自己爹爹年逾古稀却仍挥着拐杖大声嚷嚷的模样,再回想起当初雲觞与自己说过的话,即便心中不忿但仍忍不住湿了眼眶。他老老实实应付了一番爹娘的唠叨,于右席落座,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才不疾不徐的与爹娘说起这三年里的诸多趣事见闻来。
        这便是雲觞拾缀完毕、前来觐见二老时所看到的事情。让他颇为诧异的是,即便二老多番责怪谩骂,妄尘都一概承下,不仅不为自己辩解,反倒自顾自的说个不停,也不知那话中有几分真假,仿佛是在向他们炫耀自己这三年来过得有多精彩似的。
        眼见二老的脸色越来越坏,雲觞生怕妄尘再这么说下去,非得将他们气死不可。他大步流星走进厅内,跪在镇国公前:“大人,属下不负重托,不辱使命。”他说。
        镇国公见雲觞来了,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他连说了三个“好”字,起身亲自将雲觞扶起,指着他向妄尘叱道:“小子,若不是雲将军救了你,你现在都还待在那荒郊野岭受苦呢!还不赶快前来拜谢他?”“对啊,快,过来谢谢人家。”镇国公夫人也站到妄尘身后,推了推他的肩膀督促道。
        不过妄尘却不吃他们这套儿。他支着下巴抬头瞥了眼雲觞,嗤笑一声,转过头去。
        便是在这短短几个呼吸间,雲觞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自十月初一后这七王爷便一反青竹楼里那温软粘人的性子,不仅经常冷言冷语、出言讽刺,还动不动就做出这幅欲语还休的模样来。小半个月以来,他俩之间这尴尬的关系无不被雲觞手下的将士们瞩目,甚至还有两三个胆子大的拿他和妄尘打趣儿,说他不仅要得打赏,还“红绫被,象牙床,怀中搂抱可意郎”。
        雲觞为了此事可没少跟他们翻脸过。然而他心中苦的是,哪怕妄尘成天到晚把“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这句话挂在嘴边,他们却并未行过那番颠鸾倒凤之事——十月初一晚,他的确是扛着妄尘进了天字一号房、让他坐在床上等自己取东西回来。可当自己拿了绷带药酒、打过清水后,妄尘却早已倚着床栏睡过去了。此情此景,即便雲觞当时有过什么花花肠子也只能作罢。最终他不过是蹑手蹑脚的为妄尘脱去鞋袜、盖好锦裘,连药酒都是他隔日醒来后揉的。
        是,他俩不仅没有肌肤之亲,连客房都没有睡过同一间。可不知为何,妄尘仍日复一日的称自己是雲觞的人,并以此要挟雲觞服侍他,甚至渴望雲觞与他贪欢半晌——即便自己先前不明所以的伤了他也不该如此过分吧?雲觞如是想,无数次躲开妄尘含情脉脉的眼神后又无数次的被他气得牙痒痒。
        果真是像他们所说的那般骄纵跋扈、乖戾无偿。雲觞见得妄尘此时的做派,对他的印象越发糟糕了。
        “耍什么性子!妄尘,还不好好的跟雲将军道谢!”见自家儿子半天没有动作,老镇国公也火了起来,抬手便要给妄尘些颜色瞧瞧。却见妄尘赶在他下手之前三下五除二地除了左足鞋袜,抬起腿来一脚踩在雲觞的腰腹上,生生蹬得他一个踉跄:“道谢?我没要他的命已经很不错了。爹,娘,你看他将我伤成了什么模样?”
        “这——”老镇国公及夫人盯着妄尘的脚踝,大惊失色。
        雲觞垂头看了一眼妄尘的左脚,心头蓦地一凉:自那日误伤妄尘的左脚踝后,雲觞便天天涂抹药酒为他疏通经络,生怕妄尘留下什么后遗症。然而前一日才褪去青紫的伤口,今日竟是变本加厉的肿了起来,有些地方甚至蹭破了皮,渗出丝丝血痕,连袜子都染上了一大片血迹。
        “你、你为何要……”雲觞支吾道,正要为自己辩解,却被妄尘挥手打断:“为何什么?”他冷笑一声。“你那天在青竹馆里当着众多客人的面打伤了我,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此刻,雲觞能想出来的唯一解释便是妄尘自己拧伤脚腕,试图陷害于他。然而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妄尘要以怨报德?这般做法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哼。”
        仔细查看过妄尘的伤势后,老镇国公叫侍女取药过来,随即阴沉着脸转向雲觞。“雲将军,我儿口中所说的话,是否属实啊?”
        情况不妙,雲觞连忙走上前去,躬身作揖道:“不敢欺瞒大人,实则当日雲觞救人心切,又不熟识七王爷的相貌,这才误将在青竹馆里施展轻功的七王爷当做歹人教训了。雲觞自幼从军,下手不识轻重,冒犯了七王爷。还请大人责罚,让七王爷消消气。”
        “原来如此。”老镇国公闻言笑出了声,拍了拍雲觞的肩膀:“雲将军不必多虑,此事错不在你。”
        雲觞长嘘一口气:“大人宽宏大量,雲觞佩服。”
        “无妨。”老镇国公点点头,挥手让下人服侍妄尘处理伤势。“今日之事就此了了吧。雲将军半月以来车马劳顿,恐怕不宜久坐;我儿虽伤得不重,但也须卧床静养一段时日,免得再伤到筋骨。不如这样,待我儿伤势好些,老朽再另起筵席,为雲将军接风洗尘。雲将军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雲觞先谢过大人。”雲觞连忙行礼。他急于从这莫须有的罪名中脱身,也不顾这般行为是否会惹得妄尘不高兴,抑或是会招惹来更多麻烦事儿来。只道自己这番解释让老镇国公开了金口,哪怕妄尘有再多心眼儿都无法诬陷自己了。他从主母那儿领过赏钱,退出前厅,余光瞥见妄尘瞪了他一眼,在下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绕到后厅去。
        回想起妄尘先前进镇国公府时那副雷厉风行的模样,雲觞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过那阵疼的。他想,将赏钱收进荷包中,朝自己的小院儿里走去。


        IP属地:安徽5楼2018-06-02 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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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一路奔波、舟车劳顿,云觞一回家便睡晕在床上,直到子时三刻才悠悠转醒。他跑到厨房生火煮了碗面吃,顿觉神清气爽,也没有再回家睡觉的心思,干脆趁着众人酣睡之际到院子里散步去了。是夜,晴空万里,月朗星稀,深秋凉爽之余更添了几分寒意。云觞在夜风中打了个寒颤,决定回他那暖和被窝躺着,哪怕睡不着,闭目养神也是好的。
          “……啊!”
          突然,静谧深夜里倏地传来一声轻叫。云觞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叫唤吓得浑身一激灵。他四下打量一番,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晃荡到了内院花园,而那声轻叫正是从前头那间小苑里传来的。他静悄悄地走过去,自门缝中瞥见一抹微弱的烛光。
          “闭嘴,叫什么叫?”
          “呜呜……”
          “这么兴奋?呵呵……”
          门内的对话低不可闻,然而云觞还是从中分辨出妄尘的声音。他窜到门廊边,抠开桐油窗纸,偷偷往里面瞅了一眼。
          “嗯呜……”
          这一看可不得了了:云觞瞧见那屋里摆着一张圆桌,桌上竖着一根蜡烛,蜡烛外罩了一层薄纱帐,而妄尘则衣冠不整的躺在那桌上,袒胸露乳,发髻散乱,被另一个家伙按着腰肢gan得满面潮红。他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捂住唇,自指缝之间发出的难耐声响听得云觞浑身发热。
          然而云觞冲动归冲动,倒是妄尘身后那男人先按耐不住了,他伸手勾住妄尘的膝弯儿,用力往里面顶了几回,直逼得妄尘shuang到连脚趾都蜷在一块儿痉挛不止,随即俯身向下,掀开妄尘掩在唇边的手按在桌上,就着这个姿势与他接了个吻。
          “你个小浪蹄子……说,以后还敢不敢逃了?”那男人贴着妄尘的唇说道,越发用力地耸腰gan他。
          “不、不敢了嗯啊啊啊——”
          也不知是shuang得狠了还是给折腾得疼了,妄尘的语气竟似要哭出来一般,那男人闻言更加兴奋了,竟是一把掐住妄尘的喉咙狠狠gan了他几十回。云觞自窗外窥见妄尘躺在桌子上扬着头张着嘴大口chuanxi着,一边紧紧握着那男人的手腕一边将手伸到胯下zidu,模样说不清是快乐还是痛苦。
          最终妄尘还是先一步泄了身。那男人盯着妄尘下腹处的白zhuo笑了片刻,旋即从桌下拖出一个圆凳,坐上去,拽着妄尘的手臂让他坐到自己身上来。“嗯……哈……”妄尘低声喘息着,还未从方才那缠绵怠倦的快感中回过神来。“还要……”他主动攀上那男人的肩膀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光裸的脚撑着秋夜寒凉的石砖地,一上一下动起腰来。
          老天爷啊。
          自此,云觞已经被这所见所闻吓得六神无主。他逃也似的溜回自己的别院里,躺到床上缩进被窝,一闭眼,却都是妄尘坐在那男人膝上后露出的一小节颈项,盈手可握,在烛光的照耀下泛着层美玉似的薄光,间又有几绺散开来的头发黏在上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前前后后,上上下下。
          云觞一股脑儿的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几案前一夜未眠。
          翌日,云觞早早洗漱妥当,受老镇国公召见前去拜访。两人一来一往寒暄几句,用过瓜果,云觞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将前夜见闻细数说了出来。本以为老镇国公会大发雷霆,谁知他却好似早已知晓似的,摇摇头,有气无力地与云觞辩解道:“妄尘这孩子……唉。”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将视线投往妄尘所在的别院“你昨晚看到的那个男人,可是有带着一块玉坠的?”
          “是。”云觞想了想,点头应和。
          “那便是了……说来惭愧,那家伙是老夫膝下第五子,贱名柒夜。”老镇国公缓缓道“他和妄尘之间有那种关系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云觞闻言,心中甚是讶异,半月前于青竹馆那儿见到妄尘时的场景霎时跳入他脑海中来。他回想起这些时日以来,每每妄尘缠着自己时,口头上挂着的除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这句话之外,还真没有提过自己是否行过房事、有过经验。倒是苦了云觞先入为主地觉着妄尘没被人碰过,甚至还曾肖想过些不该有的念头。
          今日听老镇国公说起此事,云觞心中顿觉不快,先前妄尘所做种种也尽皆变作眼中钉、肉中刺那般的存在。他回想起妄尘为所欲为的做派,再回想起自己百般忍让、万般推辞的可怜处境,更是觉得自己当时真是瞎了眼,怎的能够容下妄尘那反复无常的小人?
          思及至此,云觞倒也没打断老镇国公的话,只等老镇国公慢慢呷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知道这个消息时,老朽也曾想过出手拆散他们,把他俩拖进祖祠好好教训一番,却是被我那不成器的贱内劝住了。说什么稚子性顽劣,长大成家后自然就会好的。可是、可是……”说到这儿,老镇国公突然怒了,气得双手直抖:“看看这两个**东西……!不说柒夜已经成家,连孩子都有一个了。可妄尘呢?唉……”
          老镇国公实在是气得狠了。云觞正想上前宽慰几句,还未开口,就见妄尘所处别院的小厮匆匆而至,称今晨妄尘受寒病倒了,不能前来向老镇国公问安。
          “受寒?”闻言,老镇国公冷笑一声,不再多讲。云觞心知肚明,没有说话,却见那小厮举手投足间的窘迫模样,竟也好似知晓那件事情一般。他沉思片刻,顿觉妄尘与柒夜行那苟且之事恐怕早已人尽皆知,由此更加愤懑妄尘早先玩弄于他,认为自己那副愚蠢做派入不得眼。
          “叫他在屋里好生歇着吧。”老镇国公吩咐道,挥挥手遣了小厮下去。他掂起那白瓷茶盏,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茶叶,突然蹦出一句话来:“云将军,您为人处世皆光明磊落,担得上正人君子一说。在此,老朽有一不情之请,还望云将军答应。”
          “镇国公请明言。”承蒙夸赞,云觞合掌作揖道。
          “说来惭愧——还请云将军屈尊,帮我看紧那不肖孩儿。”
          “这……镇国公言中所指的,可还是七王爷?”
          “正是。”
          云觞登时便犹豫了。方才他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同妄尘这放荡的家伙来往,可当下老镇国公又有求于他,让他不得不在二者间权衡一番。
          “云将军,实不相瞒,我那不肖孩儿自束发之后,便多次不告而别。”见云觞久久不答,老镇国公不安起来,干脆放下架子央求云觞道:“早在数年前老朽便为他说过几家姑娘的媒,可那些老家伙们一听说妄尘离府出走,便纷纷将女儿嫁到别家。如今你好不容易将他找回来了,若是这回还不能劝他成亲,那该如何是好?”
          的确,俗话说男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即便自幼从军,云觞也多少明白些,知晓抚养子嗣对于镇国公府这等大家族来说是数一数二的大事。而且照镇国公所说,虽是要云觞看紧妄尘,其实不过是要将妄尘禁足在别院里听候发落罢了,于他而言倒是个闲而富裕的差事。
          云觞回想了一下柒夜的身型,自忖阻拦柒夜绰绰有余,便不再推辞,应了下来。
          “云将军高义,老朽佩服。”老镇国公奉承云觞两句,塞给他一锭银子“先前我儿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将军多多见谅。”
          “不可不可……那些小事,云觞早已忘了,镇国公不必再提。”云觞急忙推却,不肯收老镇国公的银两。
          “哎,没有功劳还没有苦劳吗?云将军,收着,收着……”
          云觞多番推辞,却还是拗不过老镇国公,只好将银子收下了。
          傍晚时分,云觞收拾好行李细软,拎着包裹住进妄尘所在的别院。
          时近晚膳,小厮都在后厨帮工打杂,院内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云觞将房间清扫干净,走到院里活动了一下筋骨,见妄尘所居住的房门虚掩着,便走上前去,轻轻敲了两下门框。
          “是谁?”屋里传来妄尘有气无力的问询声。
          “在下云觞,听闻王爷贵体有恙,前来拜见。”云觞答。
          “进来吧。”
          云觞推门而入,见那圆桌上的蜡烛燃了一半,呲啦呲啦的爆着烛花。床脚处搁着一只痰盂,床边摆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茶壶、茶盏一套,药碗一只,残粥半碗,咸菜一碟。而妄尘正病恹恹的撑着床沿坐起身来,唇色惨白、满头虚汗,竟似病得颇重。
          “你……”
          妄尘哑着嗓子开口道,可还未说完一句话便剧烈咳嗽起来。云觞见状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坐下,帮妄尘抚背顺气。他转过身,想为妄尘倒一杯茶润润喉咙,一模茶壶,居然是凉的。
          “无妨。”察觉到云觞的异样,妄尘抑住喉咙里的不适,挥挥手,自顾自的倒了杯冷茶,一口喝下一半。“何事前来找我?”
          “是……是这样,”云觞诺诺道,见妄尘明明咳嗽得那般厉害却还喝着冷茶,不由得起了夺下那茶盏的念头。“老镇国公派属下前来照顾七王爷。”
          “噗嗤。”妄尘闻言忽地笑了:“别骗我了。云觞,是不是我爹让你来看着我,不让我出门来的?”
          真是连半刻都蒙不过他。云觞心底暗道不好,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跟个木头似的杵在床边,躲避妄尘的视线。
          云觞不说话,妄尘便也不说话,霎时间屋内竟弥漫开一阵难言的沉默来。妄尘闭目养神片刻,觉得气闷,锤了两下胸口咳咯咳咯,忽然牵住了云觞的手,抬头问他:
          “云觞,昨夜的我好看么?”
          什么!?
          云觞闻言大惊失色。他起身欲走,却没料到妄尘还扣着他的手腕不放,一来二去竟是如何都挣脱不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云觞硬着头皮坐了回来,低声反问道,羞得连耳后根都红透了。
          “嘻嘻。”妄尘见云觞摆脱不了他,立即笑了开来,倾身上前挽住他的臂膀。“若连你的脚步声都记不住,我还如何自称是你的人?”
          千算万算不及天算。云觞暗自骂了一声蠢,责备自己竟忘记妄尘会武功的事情。
          妄尘挽得颇为用力,待云觞回过神时,才察觉到妄尘的胸膛正紧紧贴着自己的手臂——自两层布料间传来的妄尘的体温让云觞皱了皱眉头。他扯起滑落下去的棉被盖在妄尘肩头上,心想着免得妄尘受凉再折腾自己,却又不知触了这大爷的哪一块逆鳞。只见妄尘突然松了手,怔怔地看了云觞好一会儿,随即又忽地凑了过去——
          软、黏、湿、甜,像一坛刚从土里挖出来的桂花酒,甜香中还裹着泥土与青草的腥气,飘飘忽忽,直牵得云觞魂儿都要掉了。
          “云觞,你要了我吧……”妄尘瞌着眼,贴着云觞的唇呢喃。他伸手抚过云觞的衣襟,发热的身子倏地打了个寒颤。“会很舒服的……”
          “……你疯了吗?”云觞突然清醒过来。他不顾轻重推开妄尘,既是懊恼又是羞愧,干脆直接起身站得远远的。“你昨夜不是已经……你怎么可以失信于他?”
          “呵呵……我又没有与柒夜承诺过什么,谈何失信于他?”也不知是真的不在意还是病得无暇顾及太多,妄尘竟没有像先前那番死缠烂打。他揉了揉额角慢慢躺了回去,闭上眼,声音也越来越弱。“若真要深究起来,倒是我先负了你呢……”
          “七王爷请自重。”云觞沉声道,转头便走。“今日是云觞叨扰了。属下这便离开,还请七王爷好好休息。”
          “云觞——”
          还未等妄尘说完话,云觞便大步流星踏出房间、掩门离开。妄尘那番不负责任的轻薄言语让他又气又恼,可唇上残留的气息却叫他迷茫起来了——他回想起那房间里草率的布局,回想起那壶冷茶和那碗只吃了一小半的粥,回想起七七八八纷纷扰扰的诸多事物,最终停留在他将房门关闭前、妄尘搭在床畔的一只手上。
          他捻了一下掌心,突然想起先前为妄尘抚背顺气时那件被冷汗浸透的裘衣。
          屋内再次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衬着这没落的秋日黄昏,一声比一声渗人。
          云觞在门外伫立许久,重重地叹出一口气,转过身,为妄尘劈柴烧水去了。


          IP属地:安徽6楼2018-06-02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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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妄尘告诉雲觞,天津卫不常下雨,即便下了也不会像南方那般冷得刺骨。而雲觞想的却是事出无常必有妖——没下雨倒好,下了雨了,指不定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窗外雨声沥沥,而雲觞不过大梦初醒。他躺在床上瞅了一眼阴沉的窗外,又抬起头看了看被雨水敲打得不住作响的屋顶,登时打消了出门的心思。
            此时距妄尘病倒不过两三天而已,前夜风雨交加、雷声大作,却也拦不住柒夜这登徒子偷偷跑来与妄尘私会——当雲觞接过别院守夜的职位,提着灯笼经过妄尘门前时,他又一次听见了熟悉的yinmi声响。这回他可算是底气足了,不但直接推开了门,还揪着柒夜的衣领将他推了出来,让家丁领走带给老镇国公处置。
            彼时妄尘刚经历过一次gaochao。他仰面躺在床上轻轻chuanxi着,一双桃花眼泪汪汪的看着雲觞,看得他心惊肉跳。
            “你到底想作甚么。”雲觞无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他将满浸雨水的蓑衣斗笠脱下、放到房门外,再走到床前,板着脸将已经被踹到床脚去的褥子摊开、压在妄尘脸上,撑着床栏质问道:“大夫嘱咐你平心静气、清心減欲,这才几天你就都当耳旁风去了?”
            妄尘扑棱几下从棉被里冒出头来,翻了个身,抓住雲觞的衣角嘻嘻笑着,把他往床上拽。
            “别想蒙混过去。”雲觞皱着眉头拍开妄尘的手。“你和他做到哪一步了?”
            “雲觞,我知错了……”妄尘没有回答雲觞的问题,只是仰着脑袋,小声向他撒着娇“你别生我的气……”
            “做到哪一步了?”吃一堑长一智,有过上次的经历,雲觞这次便不会再吃妄尘这一套了。“伤口裂开了没?”
            “没……”妄尘喏喏道,往被窝里缩了缩“我还病着,他就为我含了一次……”
            “呵,你还记得自己病着?”雲觞冷笑一声,伸手覆上妄尘的额头试了下温度。
            “不是已经快好了吗……”妄尘试图辩解几句,却被雲觞一个眼神瞪得不敢再多话。雲觞掌心的温度略低于妄尘的体温,长年握枪磨出茧子的手指缓缓抚过妄尘的额角与鬓边,妄尘慢慢的眨了眨眼睛,像一只雏兽似的小声哼哼几下,静悄悄地不动了。
            “你看看你,又烧成这样。”
            触手处的温度热得跟个汤婆子似的,雲觞看着床上安分下来的妄尘叹了口气,拽着自己的袖口为他擦了擦额角上冒出来的冷汗。“夜里可还发冷得厉害?”他问,见妄尘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心中更加担忧起来。“明日须请大夫过来看看罢?”
            “嗯……请状元巷里那位徐大夫过来吧。”妄尘应道,终于有了些病人该有的模样“银钱可还够?”
            “够。”雲觞回想了一下那徐大夫的相貌,咦了一声。“属下本以为您不喜欢他。”
            “为何?”妄尘睁开眼睛看着他。
            “据说那徐大夫爱用黄连做药引。”雲觞答道。
            妄尘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个道理我还是清楚的。”他顿了会儿,掩着嘴咳了两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雲觞低声应着,为妄尘拍了拍脊背。雨夜显寒,对于妄尘这种受风发热的病人而言尤其如此。他从妄尘屋中翻出炭火倒进火盆里,又用烧火棍将火挑得旺了些,这才走回床边,好生抚慰妄尘:
            “二更天了,王爷早些歇息。”
            ……对了,今儿个应该去状元巷请徐大夫来着!
            雲觞本还昏昏欲睡来着,这会儿腾地一下清醒了。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三下五除二的穿好鞋袜衣服。北边天冷的快,像妄尘这样长途跋涉后累出来的病更是半点都拖不得。雲觞一边系腰带束头发一边瞎想些有的没的,抖了抖蓑衣斗笠——没干,索性拎起屋角那旧到连本色都褪得看不出来的伞掸掸灰。正要启程,却听得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妄尘穿着昨夜卧床时那件白色裘衣刷的一下闪了进来,身后还伴着一只穿堂而入的雨燕。
            “这……”雲觞被这不速之客惊得瞠目结舌,一时半会儿间竟不知该询问妄尘为何恭临寒居的好还是该责备他不该擅自下床受风的好。他眼见着妄尘将关上房门上了栓,连窗户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圈,又奔到他还未拾整带着余温的床褥上、缩成一团躲进棉被里。
            “砰砰砰”
            又有人来敲门。
            “谁?”雲觞心中疑惑,开口询问道。
            “咦,是雲将军……”
            门外传来讶异的低语声——雲觞搬入此处不过两三天,除却这所别院里的下人外,不论侍女仆人还是家丁护院都一概瞒着,故而没有多少人知晓他住在这里。“回雲将军的话,方才老爷叫小的带七王爷过去见他……”门外小厮顾忌雲觞的身份没敢进屋,只是站在门外支吾禀告“小的吩咐阿化阿语侍奉他穿衣洗漱。她俩没有留心,让七王爷给逃了。”
            “这与我何干?”话及至此,雲觞多少也明白为何妄尘要那般逃命似的躲起来了。他瞥了眼床上那团被子,见妄尘闷得透不过气却又不敢露头、不得已掖了一条小缝儿出来,那模样真是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但是……”门外小厮听上去颇有顾虑。“雲将军请恕罪,可小的刚刚分明看见七王爷是朝着您这院子里头逃的……”
            这下更不好瞒过去了。雲觞心里想着,暗暗叹了口气,将门敞开一条缝:“想必你是误会了。吾昨夜打更,睡到刚才,没听到七王爷来访,倒只听见你敲过门。”他顿了顿,指着东边那堵被雨水冲塌了一小半的围墙道:“不过七王爷轻功绝伦、世间罕有,许是从那处翻到其他院落里了也说不定。你们还是去其他地方找吧。”
            “……是。”
            小厮为难的看了看床上那明显藏着什么东西的被子团,又看了看杵在门口的雲觞,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拱手做揖,领着家丁退出去了。
            老天爷啊。
            雲觞阴沉着脸往床边走,他不是傻子,也不觉得仅凭几句漏洞百出的话语就能将小厮搪塞过去。然而无论是窝藏妄尘还是打发下人,抑或是之后得罪了老镇国公,都是昨晚妄尘与柒夜相会惹出来的,归根结底还不都是妄尘招来的祸事?他掀开被子,一眼就看见妄尘惊惶的眼神:“他们走了吗?”妄尘躲在雲觞身前,拽着他的胳膊偷偷往门外瞅,孰不知这样根本藏不住自己。“求你了,雲觞,再让我躲一会儿……”
            房梁上,那只雨燕已经待了许久,它追着边角处久积的蜘蛛网肆意妄为,饱餐一顿后大有在此处做窝的念头,干脆站在梁上啁啁叫了起来。
            雲觞板着脸从衣柜中搬了一床过冬用的棉被扔在床上,又从自己为数不多的干净衣物中挑了件实棉料子的丢过去,让妄尘换下被雨水淋湿了的裘衣。
            “热……”妄尘不适的叫唤两声,刚想踢掉一层被子,就被雲觞一双大手按了个结结实实:“才刚受过寒,乱动什么?”雲觞低喝道“好好睡着,发发汗。”
            妄尘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转着脑袋四下打量,雲觞所居之处虽离得妄尘不远,却也不过是一间小小的客室而已,简陋之余还颇为破旧。最为明显的便是漏风,像这种阴雨天气,更是半点热气都存不住。
            雲觞寻遍了房内,找到了炭火却愣是没找着火盆。好在妄尘也没有表现出畏寒的样子,反倒是被两层棉被闷得直冒热气,连耳尖儿都热乎起来。
            “为何不去见老爷?”雲觞质问道,抬头瞥了一眼那栖在梁上的雨燕。
            妄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见他作甚么?无非是过去挨一顿骂罢了。倒是柒夜那家伙多行不义,我早就警告过他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他不听,我又如何是好?”
            说完,妄尘不由得多看了雲觞几眼。雲觞被妄尘这么瞅着,觉得妄尘这番话下来,倒像是在说自己里外不是人了一般。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法子反驳妄尘的话。的确,雲觞自忖与妄尘纠缠不清,然而搬到妄尘别院的确是听从了老镇国公的吩咐,昨晚逮了柒夜更是秉公办事,可妄尘明知自己站在老镇国公那边、又逃到自己屋子里来寻求庇护,这般自相矛盾的行为反而让雲觞看不透了。
            “我没有在怪你,雲觞。”
            胡思乱想之际,雲觞闻得妄尘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他垂下头,发现妄尘又揪着他的衣袖扯来扯去、左摇右晃,这般低级的孩童似的撒野撒泼雲觞本是看不上眼的,可无奈妄尘一这么做他就没辙了,除却顺着他的意之外根本无法可循。
            麻烦就麻烦吧,又能拿妄尘怎样呢?还不是得把他当做个被宠坏的少爷那样供着。
            雲觞自暴自弃的想着,晃了晃手臂示意妄尘松开手。妄尘会意,将手缩回被窝里去,乖乖地看着雲觞撑起伞来走出房门,一道淡淡的剪影掠过左侧轩窗上的桐油窗纸,飞快的朝着别院外面走去。
            不像雲觞,妄尘早已把前夜所说所做忘了个七七八八,几番折腾之后更是忘得什么都不剩了。他拽着被角躺平在床上,视野所及之处除却那只已然消失的雨燕之外就只剩那一根光秃秃的房梁以及被雨燕冲撞得七零八落的破败蛛网,细细的蛛丝挂在屋里左右飘摇,愣是让妄尘盯出了几分困意来。
            这家伙去做什么呢?
            妄尘不由自主的想着,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将被沿往上掖了掖,晕晕乎乎的睡过去了。


            IP属地:安徽7楼2018-06-02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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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秋以后,白日来得越来越晚,天气也越发的凉了。
              卯时许,雲觞晨练完毕,拎着三包药往厨房走,吩咐妥当后再回去时,头上已经落了一大片白花花的霜。
              天阴沉沉的,一股子风雨欲来的势头。这些天来雨就没停过。雲觞想,顺着长廊往回走。长廊两侧的花草被前几日连绵不绝的雨水打得七零八落,一个两个都失了架子,看得老镇国公火冒三丈,派人连夜修整过来。这不,直到现在都还有不少丫鬟被管事的大娘看着锄草剪枝。可怜的丫头们,个个脸上都挂着黑眼圈,哈欠连天。
              长廊离雲觞所居的屋子不远,雲觞连续几夜睡不安稳,必然有这群人一份功劳在里头。他揉了揉发涨的额角,准备回屋小憩一下,竟迎面碰上了柒夜。好家伙,不仅穿得暖暖和和的,还领了两个小厮在身后,风风光光的往妄尘居住的地方赶。
              怎么又来了?
              雲觞重重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疾行过去,拦住柒夜的去路。
              “哦?雲将军。”来人倒也不在意料之外。柒夜从头到脚略略打量了雲觞一番,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不敢当。”雲觞被柒夜这肉麻兮兮的话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面上倒还是绷得住的。“五王爷,老爷的吩咐您也清楚,请不要让属下为难。”
              柒夜闻言反倒笑了开来。他瞥了眼不远处妄尘的院落,没有回答雲觞的话,反倒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与我那幺弟相处得如何?”
              雲觞自然听得出柒夜话中有话。“劳烦五王爷挂记。七王爷大病初愈,还在调养。”他答,依旧没有半分想要让路的意思。
              柒夜抚着扇骨盯着雲觞看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你俩退到别院外侯着。”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是。”两个小厮领命,冲雲觞拱手作揖,退了下去。
              “五王爷,您这是做何?”雲觞不解其意。
              “你和他睡过了罢?”
              柒夜语出惊人,脸上倒平静得可以。雲觞被他这番话吓了一下,连忙摆手推脱。“不,属下……”
              “遮什么遮?敢做不敢当么?”柒夜嗤笑道:“雲将军好风流,居然勾得我那幺弟为你神魂颠倒。我说这小浪蹄子怎么三番五次拒绝于我,原来是另寻新欢了。”
              “五王爷口下留情。”雲觞听不得这种荤段子,被柒夜这番话说得满脸通红。“属下与七王爷之间清清白白,并无此间之事。”
              “雲将军莫不是想赖账?”柒夜似笑非笑的看着雲觞的眼睛。“也对,妄尘这家伙yindang得很,一天没被gan就浪得厉害,想必雲将军夜夜笙歌也辛苦得很罢?听说他离家这三年来是在小倌馆里度过的……”
              “五王爷若再行污蔑之言,休怪雲觞不客气。”雲觞的脸色阴沉下来。
              “啧啧啧……雲将军真是好口福,我都还没被那小浪蹄子服侍伺候过,你居然……?”
              “得罪了。”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雲觞带着满腔怒火一拳捣向柒夜面门,被柒夜堪堪躲过,一个手刀劈在手肘内侧的麻穴上。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竟已过了数招——柒夜自小跟着老镇国公耳目渲染,各路武艺信手拈来,打得雲觞眼花缭乱;而雲觞虽不及柒夜花架子多,却是在战场上真枪实干磨砺过的,故而捱上柒夜几拳几脚也不喊痛,反倒越打越凶了起来。
              两人逐渐打出了真火。柒夜以扇为剑,刷刷刷刺出一片残影,直冲雲觞双目、喉咙而去。雲觞一惊,一招“鹞子翻身”躲了过去,借力砰砰两脚踹在柒夜胸口上,叫他退到四五步外。“五王爷好自为之。”雲觞攥着拳头上前一步,面色微沉。论身体柒夜自然比不上他,不过几招而已竟气喘吁吁的。他见雲觞吐息沉稳,面色如常,心知自己不是敌手,却又不服被他坏了好事,即心生歹意,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扣在掌心中,扬手冲着雲觞面门撒过去——
              “看招!”柒夜大喝一声,化掌为爪,直取雲觞咽喉要处。
              “大清早的嚷嚷什么!”
              屋里传来妄尘一声抱怨,一道掌风透窗而出,霎时将那白色烟雾化了去。雲觞没见过柒夜这江湖人的路数,正杵在那儿反应不过来呢,就见妄尘施展轻功踏着窗框飞了出来、拦在二人之间。他左手竖起二指点向柒夜掌心、逼他不得不收招回去,右手蜷起在雲觞天突、紫宫两处大穴上轻叩两下,又挥手将他击飞出去。“屏气凝神闭目。”雲觞听得妄尘在他耳边低语一句,正要询问就被他点了哑穴,随即一头撞在一根柱子上。
              操。
              雲觞暗自骂了一句,撞得两眼直冒金星。妄尘的确是叩了他两处大穴,却没在手上使多大力道,不多一会儿雲觞便能活动手脚,唯独不能说话罢了。他揉了揉后脑勺扶着柱子站起身来,一抬眼就看见那对野鸳鸯正勾搭在一起亲得七荤八素,登时就气得两眼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
              “哈哈哈,雲将军好功夫,在下佩服、佩服。”
              注意到雲觞的动作,柒夜当即和妄尘分了开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只是一只手还揽在妄尘的腰上吃豆腐。妄尘却嘻嘻笑着拍开他的手,退了几步跑到雲觞跟前去。
              “几年不见你倒活得越发不要脸了。柒夜,你刚刚撒的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软骨散而已。”柒夜笑道,又从怀里掏出一包夹在指间晃了晃。“行走江湖,哪能没点防身的路数?”
              “我可不认这下三流的招数。”妄尘站在雲觞身前嚷嚷,挥手解开雲觞的哑穴。“说,这一战是不是你输?”
              “是、是、是。”柒夜摇了摇头,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来。“是我技不如人。妄尘,你可满意了?”
              “这还差不多。”妄尘点点头,勾着雲觞的胳膊就要往屋里走。
              “哎,妄尘。”见那人要回去,柒夜赶紧叫住他。“今日是重阳节。爹说你在家斌闲多日,让你出去逛逛。”
              “是嘛!有什么好去处?”妄尘一听老镇国公放他出门,立马就来了兴致。
              “今日城西有个庙会。挺热闹的。”柒夜道。“你要不要与我一同……”
              “咦?那敢情好。”妄尘立刻笑了开来。“雲觞,收拾收拾,陪我逛庙会去。”
              “遵命。”
              雲觞点头道,斜眼瞥着柒夜那副欲言又止的窘迫模样,心里登时说不出的爽快。
              “……好,好你个——”
              柒夜被妄尘堵了个正着。他指着妄尘憋了半天,试图劈头盖脸骂他一顿又惮于他一身神出鬼没的功夫,最终吃了这个闷亏,气冲冲的走了。
              雲觞和妄尘目送柒夜离开别院,不经意间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王爷,您先回去,我给您打些水来洗漱。”注意到妄尘衣衫不整,雲觞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花,刚准备送他进屋就被妄尘拦了下来:“先别说这个,雲觞,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雲觞答道。“王爷何出此言?”
              “方才柒夜冲你撒得根本就不是什么软骨散,而是石灰。”妄尘皱着眉头道。“若是让那东西进了眼睛,你这对招子可就算是废了。”
              雲觞一听心头倏地一凉。他想对妄尘道一句谢,脑海里却突兀地浮现出妄尘与柒夜纠缠在一起的模样。而柒夜先前说过的话更是跟烙在心尖上似的,怎么忘都忘不掉,反倒一遍比一遍记得清楚。
              ‘你晓得他有心害我,还去亲他作甚么?’雲觞转念又想,这恶劣的念头登时将妄尘先前对他所做种种尽皆牵扯了出来。他回想起妄尘在青竹馆里戏弄他,想起妄尘故意弄伤自己陷害于他,又想起妄尘瞒骗他时那副无辜的样子,如此这般,心里头竟然也开始相信柒夜所言不假。当下对妄尘口中所宣称的“石灰”一事也怀疑起来了。
              ‘这两个家伙,还真是天造地设、般配得很。’
              稍稍在脑海中描摹了一番柒夜那不入流的做派,雲觞下了个定论,没有多说,安顿好妄尘后便自行整顿琐细安排马车去了。


              IP属地:安徽8楼2018-06-02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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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欠!”
                “行了,七王爷,别躲了。上面风大。”
                院子里,雲觞无可奈何的仰着头,对着那棵长他不知多少岁的老树道。他静静地在树底下站了会儿,直到妄尘懊恼的撇开一根满是黄叶的树枝露脸出来,一边揉着鼻尖一边坐在树梢上愤懑地跺了下树桩。“怎么就被你听见了呢。”他嘟囔着,脚下用力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翻了几个筋斗,和着三两落叶稳稳当当地落在雲觞面前。
                要说镇国公府里七个儿郎,还真得数这妄尘功夫最好,只可惜他没把心思放在正道上。
                雲觞如是想着,跟在妄尘身后走出别院。从这镇国公府往西市去不过片刻路程,妄尘本想徒步前去,老镇国公却早已为他备好了马车,害得雲觞不得不遣人去东城门的马房领坐骑来。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镇国公府的大门,雲觞的马儿也堪堪赶到,正不厌其烦的甩头刨地。见雲觞来了它兴奋地打了个咴儿,垂下头用前额亲昵的顶着它阔别许久的好主人。雲觞见到它也开心得很,登时就将它身上捋了个遍,心里想着回来后要好好帮它刷一次身。
                “雲觞,你还走不走了?”妄尘坐在马车里冲雲觞喊了一句。
                “啊,是!”雲觞立即反应过来,跨鞍上马,拽着缰绳行在车夫前头。
                “驾!”
                车夫倏地甩起一个鞭花抽在马屁股上。那匹黑鬃老马有气无力的咴儿一声,迈开蹄子跟在雲觞身后。
                “嘿,那不是镇国公府的马车么,好大的架势。”
                “哎,那是雲觞雲将军。”
                “他不是被圣上封为西北游骑将军么,怎么跑到我们这儿来了?”
                “被贬了呗。听说他在宫里得罪了哪个皇子……”
                街上游人众多,雲觞也不敢行得太快。他纵马在前有一下没一下的吆喝着为马车开道,尽量不把那些流言蜚语往心里头听去。
                “啧啧啧,你看看他,卖命得很呐。”
                “那可不,你也不瞅瞅这马车里坐着的是谁……”
                “谁啊?”
                “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就是了,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镇国公府上七王爷呗。”
                “哟,那家伙不是在三年前离家出走了么,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都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据说七王爷就是被这个雲觞找回来的。老镇国公当时可高兴得很哩。”
                “那雲觞肯定得了不少赏钱咯。”
                “这还用得着你说?”
                这时,一条土狗突然从街边巷子里窜了出来,将雲觞的坐骑吓了一跳。“吁——”这种事屡见不鲜,雲觞扯着缰绳拍几下马儿的脖子便将它安抚住了。他冲着一旁战战兢兢的狗的主人摆摆手,示意他不必为难,便又继续为马车护驾。
                “你看他这幅得意样儿,真以为成了镇国公府的功臣就可以横着走了?”
                “那可不,人家攀上的可是七王爷,还怕在镇国公面前讨不着好么?”
                “哎,这七王爷什么来头?”
                “能有什么来头?不过是个纨绔罢了,仗着自己有个好老爹,平日里喝喝花酒逗逗蝈蝈,还能有什么好消遣的?”
                “咦,怎么我听说这七王爷好‘那一口’?”
                “哪一口?”
                “那一口嘛!男人和男人……”
                “嘿,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了。难怪他三年前逃得无影无踪的,许是和哪家的公子哥儿双宿双飞去了吧?”
                “先别说那个,你瞅瞅这雲觞长得,不也挺俊俏的么?”
                “噗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士可忍孰不可忍。雲觞狠狠盯着街边几个乱嚼舌根的浪荡子,正想下马去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却见妄尘笑眯眯的撩开竹帘,冲着那说的最多的家伙扔了十两银子:“明日午时,去镇国公府门口侯着,不伺候好本王爷的耳朵别想离开。”妄尘顿了顿,勾起唇角蔑笑一声。“若是不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是!”那人已经被妄尘这番话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拿银子的手更是抖得跟筛糠似的,接也不是还也不是。人们见这七王爷发话了,纷纷作鸟兽散,让出去路。
                西市人流若织,热闹得很。雲觞下了马,让车夫将马车和坐骑一并赶到别街的茶摊子外歇着,与妄尘一前一后走进街口,往城隍庙的方向走。先前街上发生的小变故似乎没有影响到人们喜乐的情绪,只不过依旧有少数人对着妄尘发怵,要么为他们让道要么避到一旁,搞得其他不明事理的人还以为妄尘一行人做了什么坏事,一并冲他们翻起白眼来。
                雲觞对此是十分不习惯的,妄尘却并不怎么在乎,依旧该吃的吃该玩的玩。他拽着雲觞的胳膊在人群里左蹿右跳,从挑担吆喝着卖药糖的壮汉到一言不发晃着拨浪鼓卖烤山芋的老翁,统统试了个遍。
                “你出手倒还挺大方的。”
                彼时雲觞刚从小贩那儿接了两块热乎乎的炸糕来。巴掌大的炸糕金灿灿的,被油纸裹着呼呼直冒热气。
                这炸糕每个不过两文钱而已,妄尘却给了那小贩一块碎银。
                “本王爷今儿个心情好。”妄尘得意洋洋地晃了下脑袋,握着雲觞的手腕咬了一口热腾腾的炸糕,一边鼓着脸颊叫唤着烫一边还皱着眉头试图将它整个儿吞进嘴里,好不容易才吃下一块。“话说回来,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雲觞?”
                雲觞点点头:“感谢王爷方才替我解围。”
                “谁说我在替你解围了?”
                ……什么?
                “他们说的挺好的。”妄尘回过头来莞尔一笑。“我的确好‘那一口’嘛,你也的确长得十分俊俏,对不对?”
                “王爷,这……”雲觞登时滞住了。“可他们先前说的那些……”
                “悠悠众口,堵不如疏。与其耗费心神跟他们争辩,还不如就由他们去说个够。”话及至此,妄尘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打量了雲觞一番。“况且,你我心里都清楚,那些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假。”
                这番话下来,雲觞的心登时就凉了半截。
                “莫非王爷也觉得我在镇国公府里趋炎附势,亦或是在您面前卖弄色相不成?”周围人多,雲觞也不敢大声与妄尘争论,唯有一再压抑心头的怒火,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憋出这句话来。
                “卖弄色相还真没有。”妄尘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然回想起了什么。“可你收了我爹二十两银子,倒是确有其事吧?”
                “那是镇国公盛情难却……”
                “这与我何干?”妄尘冷笑一声。“我所知道的,就是你对我爹尽职尽责,做他看家护院的一条好狗。”
                真是白瞎了先前自己那般担心、那般劳心劳神的照顾这个白眼狼!雲觞气得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冲着妄尘脸上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他想到自己将镇国公赏赐的那二十两纹银全都花在了妄尘身上,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如果王爷硬是要将我雲觞一片赤诚之心以趋炎附势做解,属下亦无话可说。”雲觞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将手中物事递到身后的侍女手上,转身欲走。
                妄尘微笑着看向雲觞的脸,不疾不徐的说:“你就不怕我又跑了?”
                雲觞瞥了他一眼:“属下能把王爷找回来一次,就能找回第二次。”
                “罢了。”妄尘叹了口气,冲着他扬了扬下巴。“我问你一件事,须如实回答。”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今日清晨,你因何故与柒夜起的争执?”
                “王爷没有听到么?”雲觞挑眉道。“不过一墙之隔而已。”
                “我睡得沉。”妄尘走近几步,侧耳过去。“说吧。”
                “……”
                雲觞眉头紧皱,望着妄尘的耳廓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俯身下来。
                “他说属下与您……睡过了。”
                早先的场景仍历历在目,雲觞不耐烦地动了动肩膀,继续道:“属下辩解,他就说属下敢做不敢当:‘雲将军好风流,居然勾得我那幺弟为你神魂颠倒。我说那小浪蹄子怎么三番五次拒绝与我,原来是另寻新欢了。’他是这么说的。”
                “是么。”妄尘淡淡道。“你呢,又说了些什么?”
                “属下叫他口下留情。”雲觞低声回答。
                “之后呢?”
                “‘雲将军莫不是想赖账?也对,妄尘这家伙yindang得很,一天没被gan就浪得厉害,想必雲将军夜夜笙歌也辛苦得很罢?听说他离家这三年来是在小倌馆里度过的……’”
                雲觞模仿着柒夜的语气说道。他心中本就有火,早就恨不得找个地方全部撒出去,此时模仿起柒夜来更是变本加厉,无所不用其极,极尽所能的嘲讽妄尘。
                “‘雲将军真是好口福,我都还没被那小浪蹄子服侍伺候过,你居然……’”
                “行了。”
                突然,妄尘开口打断了雲觞的话。
                “听够了?”雲觞问,妄尘此刻狼狈的表情让雲觞受用得很。
                “够了。”妄尘重重吸进去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双手紧紧地攥着垂在身侧。他沉这脸色思忖许久,却又倏地笑了开来,拽住雲觞的手腕:“雲觞,”他唤。“你如何看待柒夜的话?”
                “话中真假,王爷心里自然是清楚的。”
                雲觞原封不动的将妄尘的话还了回去,甩手挣脱了他。
                “原来如此。”
                妄尘倒也不似生气的样子,只是依旧笑着,冲雲觞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女招招手,叫她们跟过去:“雲将军既然不想跟着本王爷,本王爷也勉强不得。未时二刻,城隍庙门口,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雲觞点点头,见妄尘领着两个侍女拂袖而去,转身离开了西市。


                IP属地:安徽9楼2018-06-02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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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
                  官道上马蹄阵阵,烈风夹杂着沙石掀到半空中去,直往人眼睛里面扑。入冬了,道路旁也尽是些光秃秃的枝桠和枯黄的矮草,不少乌鸦栖在上头,左右转着脑袋打量过往的人群。
                  雲觞从马鞍上取下水囊喝了一口水,抿了一下唇,使劲一抖缰绳,往西北方向去。
                  距离那庙会不过小半个月而已。可上至朝堂下至庖房,人人都在传:天津卫,皇城脚下,居然出了这么一桩大事——堂堂镇国公府五王爷的府邸,不仅被窃了不说,居然连那块百年香木做得牌匾都被泼了墨汁,更别说那提在府前的那句对子:
                  楚楚谡谡出门去,眈眈逐逐越墙来。
                  据说五王爷柒夜盯着那门面看了许久,脸色阴晴不定,直到管家上前提醒了才晓得叫人将这黑不溜秋的牌匾给拆下来——不拆倒好,这一拆,竟发现那牌匾后还提着四个大字:行同狗彘。
                  这下镇国公府可炸了锅了,连年逾八十的老镇国公都拄着拐杖出来,嚷嚷着要去觐见圣上讨个公道。
                  然而明眼人心里都是清楚的。拿雲觞举例,事情发生时他正和车夫一块坐在街角的茶馆里喝茶,一听说这件事他便吓得眉头直跳,连茶钱都没来得及付,蹭的一下就往外面跑,直冲着城隍庙的方向奔去。问他为何紧张致斯?笑话,天津卫里有胆儿在五王府门口题这种玩意儿的,除了妄尘还能有谁?
                  这下可麻烦大了。雲觞心急如焚,暗暗懊悔自己方才口不择言、更不应该留他一人领着两个侍女到处乱跑。好在妄尘并不难寻。不多一会儿雲觞便在城隍庙附近的一家酒肆里找到了他。那家伙在三楼雅座上叫了几盘点心、一碟蜜饯,一边自饮自酌一边听楼下歌女唱曲儿,好不悠闲。
                  “雲将军。”见雲觞来了,妄尘笑着冲他招了招手,翻起一只酒盅递到他面前。“十年陈酿。要不要尝尝?”
                  “盛情难却。”雲觞抱拳道,见四下无人便撩开衣摆在席间入座,任妄尘为他斟了一杯花雕酒。酒色澄黄透亮,入口爽朗而微有苦意,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物。雲觞饮尽一杯,将妄尘上下打量一番,见他面色微醺,眼神却比分别时要明亮得多。他又转过头,见阿化阿语两位侍女伫在门内,神色如常,也不似有过什么波折的样子,心下竟对自己方才的念头产生些许疑虑了。
                  “雲将军有心事?”妄尘开口问道,单手支在桌子上撑着自己的脸颊。
                  “未曾,只是刚刚在来路上听闻了一件事。”雲觞答,随即将五王府发生的事情细细说来。
                  “哈哈哈哈!”妄尘闻罢抚掌大笑,眉目间俱是欢喜。“多行不义必自毙。柒夜这家伙可吃到苦头了。若是让我知晓这桩事是谁做的,必要好好嘉奖他一番。”
                  “七王爷,这么做怕是不妥罢?”雲觞皱起眉头来。
                  “有什么不妥的?”妄尘摆了摆手。“世人皆知我妄尘最恨的便是那镇国公府的五王爷,却还偏偏和他投胎成了兄弟。若不是看在爹娘的份儿上,指不定要发生什么手足相残的事情呢。”
                  那你还成天跟他亲亲我我?雲觞暗自诽谤道,心中疑惑之余也不忘旁敲侧击探探底细:“七王爷,您何时出得城隍庙,何时进得酒肆?”
                  “雲将军何出此言?”
                  妄尘挑出一块莲子酥送进嘴里,捻了下指尖抖去残屑。“雲将军一直跟在本王爷身后,片刻都不曾离开。本王爷就算真生出了什么为非作歹的念头,也逃不过雲将军你的法眼啊。”
                  果然是他做的。
                  雲觞心下了然,长叹一口气,挥手又叫了一壶酒来。
                  当晚,雲觞便向老镇国公辞行,收拾行李往西北边疆去了。
                  留在镇国公府始终不是长远之计。雲觞心中一向看得透彻,知晓无论如何他都不是那块伺候大家少爷的料子。与其搅和在柒夜与妄尘之间纠缠不清,还不如早些抽身出去,趁着自己年轻力壮从头坐起,把原本属于自己的功名再打拼回来——这的确是一条劳心劳命、担惊受怕的路子,但却比在镇国公府成天到晚听候差遣使唤要好过得多。
                  更何况妄尘这个家伙……
                  雲觞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他确信妄尘不会将自己中途离开一事告诉老镇国公——此举无异于向老镇国公坦白那句对子的始作俑者正是他府中第七子——但他也的确受够了妄尘捉摸不透的性子。暂不提他先前在老镇国公面前开口刁难,可他嘴上说着厌恶柒夜的做派、实则又与他不清不白的纠缠在一起,弄得雲觞莫名其妙的被柒夜憎恨上了不说,更是无缘无故的背上了龙阳断袖的骂名。
                  自己今生今世都不想再碰见这般满口谎言、反复无常的小人。
                  一想到自己离开镇国公府已有数日,雲觞登时便觉得神清气爽。他快马加鞭,希望能在日落前赶到下一个村落里,好吃上一顿热饭。
                  突然,一道绊马索倏地横在路中。雲觞行得急了来不及勒马,只得连忙挣开马镫弃马而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坐骑被绳索绊倒摔断前腿。“是谁!”他大吼一声从地上爬起,靠在一棵树上抽出朴刀横在身前,只见两个瘦小男人靠了过来,握拳盘发,皆是村夫打扮。
                  自己什么时候惹了仇家?
                  雲觞正疑惑着,定睛一看,这不是镇国公府内那两个侍女吗!
                  “……是五王爷派你们来的?”雲觞自牙缝中挤出这句话。他已看出这两个侍女虽然身形羸弱,但下盘稳妥、脚步扎实,一左一右已然结成围攻之势。他将刀尖对准了那名唤阿语的侍女,又瞪大眼睛盯着另一个名叫阿化的,仔细思考突围的方法。
                  “五王爷?”阿化楞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雲将军这么想也无妨。我们姐妹俩今日奉命捉拿你回镇国公府,雲将军若不反抗,还能少吃点苦头。”
                  “笑话。我雲觞出府便是奉了镇国公的意思,谈何奉命捉拿?”
                  雲觞冷笑一声,刀刃一横,虚晃一招朝阿化刺去。阿化阿语手中皆无兵刃,一时间竟颇为狼狈,任得雲觞劈砍横扫将她俩逼退了不少距离。雲觞见这两人无法配合,心中大喜之余也无伤人之意,瞅中了个空子便要击在那阿化的小腹上——
                  “雲将军,得罪了!”只听阿化大喝一声:“看我石灰散!”
                  什么!
                  ‘若是让那东西进了眼睛,你这对招子可就算是废了。’雲觞顷刻间回想起妄尘的话。他闭目屏气,下意识使出一招横劈,却没有想到防备身后,冷不丁的被阿语一记手刀砍中了后颈。
                  这下完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雲觞倒在地上,被阿化阿语捆了四肢抬进马车,转头往来时的路上走了。


                  IP属地:安徽10楼2018-06-02 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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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风雪正烈,震得窗框空空直响。雲觞从侍女那儿接过一盆热水一条汗巾摆在盆架上,低下头去将汗巾浸在水中濡湿。他在一圈圈晕开的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脸,那张遍布着疲惫的、长起胡渣的面庞上满是干涸的血,它们凝固变黑,冷冰冰的贴着他的皮肤,稍微一咧嘴角就簌簌地往下落屑。
                    额头上似乎写了些什么东西。雲觞凑近水面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发现那竟是“妄尘”两个字,歪歪扭扭看得他由心底窜起一股凉气。他弯下腰掬水就着粗布帕子搓了好久,才将这两个字洗了个干净。
                    外头灯笼高挂,人声鼎沸,下人们在妄尘的别院中进进出出,捧着些奇形怪状的物什送进去又空着手走出来。身处这般紧张的氛围之下雲觞也无法安心歇息。他挑出汗巾拧干,擦了擦裸露在外的冰凉的脸、脖颈和手,又把被染上一层血色的汗巾放回盆里去泡着,如此往复,两三趟下来盆中清水便浑浊了起来,在昏暗的烛光中晃荡着,泛起一圈圈金色的光。
                    雲觞拧干帕子端起盆,开门,将水泼到院子里去,正巧碰见老镇国公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朝他走来。撑伞的小厮年岁还小,瘦薄的身板怎么都支不住风,簌簌风雪落了镇国公小半个肩膀,可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老镇国公捻着胡须直盯着雲觞看,盯得他头皮发麻。
                    二人在廊下相会。雲觞侧身让老镇国公进屋,随即打发小厮去院门外守着,关门落锁。
                    “……谢雲将军救吾儿一命!”老镇国公如是道,拱手给雲觞行了个大礼。
                    直至此时,雲觞心头悬着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他长吁一口气,扶着老镇国公的胳膊让他在桌边落座,翻开一只茶盏为老镇国公奉茶。
                    “七王爷现在如何了?”雲觞问,将茶盏送到老镇国公面前
                    “承蒙圣上开恩,遣赵太医前来救治。不然怕是……”老镇国公将拐杖搁在桌旁,抚着桌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唉……”
                    “镇国公不必烦忧。有赵太医在,想必七王爷不出几日便能痊愈。”
                    雲觞劝慰了几句,心中却没有多少底气——全天下唯有他最清楚妄尘是怎么把自己折腾到那个境地的,即便妄尘底子好、能以习武之人的身子骨强撑个一时三刻,那白白流出去的血却是他想收都收不回来的。
                    这回他可算是元气大伤、非得好好静养一段时日不可了。雲觞暗自估摸着,心里头又是庆幸又是烦忧。他觉得妄尘一时半会儿间可算是找不得他的麻烦了,但又摸不清自己到底该去还是该留——若是下定狠心要一走了之,天知道妄尘还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可若是顺了他的心意留在这镇国公府里,雲觞又不知该如何面对老镇国公和那五王爷柒夜。正如此时,老镇国公在雲觞开口安抚后便再也没有说过话,只攒着眉头盯着那青瓷茶壶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己送妄尘回府时他可就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了。若是那五王爷还有几分眼力,或许就不会追究为何妄尘要遣人劫自己的道、又用如此匪夷所思的方法逼他留在天津卫。然而老镇国公那边可就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了。雲觞稍稍在脑海中捋了一遍前因后果,登时就被自己得出的几个假设吓得脊背发凉。上至恩将仇报,下至图谋不轨,谁能猜得出面前这位半生戎马的老将在想些什么?或者由得雲觞好好解释一番,相信他无缘无故的就被妄尘这纨绔给惦记上了?谁又能确保妄尘不会临阵倒戈,复又与柒夜串通一气,将妄尘先前在镇国公府前门处做的那些个事儿栽赃给他?
                    此地不宜久留,可雲觞又能逃到哪儿去?
                    心中五味杂陈。雲觞皱着眉头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刚想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氛围,就见老镇国公一把攥起拐杖,大步流星地往屋外走。雲觞急忙起身相送,见老镇国公连随从都不唤,劈头盖脸直往那风雪中钻,满头白发上霎时便落了一层雪花。
                    这样的急性子真是跟妄尘如出一辙。雲觞嗤笑一声,顺来自己屋里一把旧伞撑着,跟在老镇国公身侧。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别院,老镇国公的脚步这才缓了下来。他领着雲觞走到妄尘所居住的廊房外,那里仍旧灯火通明,只是进出的仆人少了几个,许是赵太医见妄尘伤势稳定下来,便将闲杂人等尽数遣走,好图个清静。此时那些个丫鬟小厮们都打着呵欠从妄尘的卧房中鱼贯而出,三三两两的端着药盒食盒往灶房走。雲觞跟在老镇国公身后踏进房间里,好巧不巧地迎面撞上了个家丁。那家丁陪着笑连连后退,随即拎起手边的木桶急匆匆地走到门前,掀开桶盖将桶里面的东西泼到门外去。
                    一大片血水顷刻间倾洒在雪地上,森森冒着白气,看得雲觞心里发慌。
                    房间里挂着两盏琉璃灯笼,照得屋内十分亮堂,只是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总叫人心里头不自在。雲觞抬眼粗略打量了一圈,见妄尘仍和衣躺在那张床上,眉头紧皱、面色惨白,却不知是睡是醒。有一白发老翁坐在床边为妄尘扣脉,只见他面色凝重,不多一会儿便提笔蘸墨,在手边那十几张药方上改了又改,却又仍不满意似的唏嘘嗟叹一番,将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方子再工工整整地誉写一遍。
                    “赵太医。”老镇国公双手作揖,深深朝那老人鞠了一躬。“谢赵太医救吾儿一命!”
                    “不敢当、不敢当。当是赵老朽见过镇国公。”赵太医见老镇国公来了,连忙起身迎接,张开双手虚托住老镇国公的双臂。“令郎刚刚服了些汤药,现在已经睡过去了。镇国公,雲将军,不如我们先移步厅堂,再作打算。”
                    话及至此,老镇国公也不好再上前查看妄尘的情况,只得吩咐家丁好好看守卧房,与雲觞、赵太医一并往堂屋走去。按照规矩,镇国公府该设宴好好款待赵太医一番再容他出门,可赵太医多番推辞,说什么都不肯在席间落座。老镇国公拗不过他,只得命人撤下筵席,换上清粥小菜,赵太医这才笑吟吟地放下身段,捧着粥碗稀哩呼噜地喝起粥来。
                    “赵太医,我儿他……”
                    “镇国公无需多虑,七王爷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那些伤口于他而言并无大碍。”赵太医放下粥碗,用帕子擦去胡须上粘着的米汤,接过丫鬟端来的茶水漱了漱口。“虽说这伤口看上去吓人,可那都是些皮肉伤,没有祸及筋骨。只要调理得当,以老朽看来,不消十日便能痊愈。”说完,他从怀中掏出那几份药方摊在桌上,一例一例的指给镇国公看。“这几个方子须煎成汤药内服,这几个须泡水后送服,这三个捣烂外敷。最后这五张方子则是补气活血用的,须等到伤处收口脱痂后才能服用。”与镇国公交代清楚了,赵太医又叫来药庐小厮与阿化阿语两个贴身丫鬟,仔仔细细吩咐了一番注意事项。“虽说令郎只是伤及皮肉,却也的的确确伤了元气。这天寒地冻的,若是调理不好,让七王爷冻出些什么毛病来,那可就棘手了。”
                    “是。”三个下人接过药方,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除此之外……”


                    IP属地:安徽12楼2018-06-02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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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都是些琐碎细节,留由小厮听候吩咐便可。雲觞向镇国公告退,回到别院里去。正是风急雪骤时,院子里半个人影都没有,唯独妄尘那屋里透露出约莫蚕豆大的一星灯火,颤颤巍巍将熄未熄。雲觞踱步到窗边去,犹豫着该不该进屋把那火苗掐了,却听见屋内传来低低的对话声一一
                      “七王爷,您就让奴家去跟镇国公坦白吧。都多少年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雲觞忙伏低身体,将耳朵贴在墙根上。
                      “你与他说了又有何用……”妄尘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弱得几乎不可闻。“他若想管这事儿,还用等到现在么?”
                      “可您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啊。”那女人的声音倏地尖锐起来,随即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怕被人听见一般,复又回归到那耳语似的呢喃去:“再这么折腾几次,哪怕您是铁打的身子骨都能给他毁了。”
                      “我心里有数,药婆不必多言了。”
                      药婆。雲觞听见这个名字,细细揣摩着,这才想起那是府里头掌管药庐的老药师的独生女儿。因其早年死了丈夫不曾改嫁,又接了父亲的位置成了药师,故而被大家称作药婆。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雲觞将耳朵紧紧贴在墙上,试图窥得一星半点的消息,可屋内却什么动静都不曾有,倒是苦了他在屋外站了许久,双腿冻得打颤不说,耳朵根也开始疼了起来。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雲觞思前想后,觉着自己还是少掺合妄尘的家务事为好。他扶着墙直起腰来,正要离开,却听得妄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药婆,你照顾我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又不是第一次,还有什么好哭的?”
                      “奴家……”药婆的抽泣声钻进雲觞的耳朵里,竟是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奴家觉得委屈……”
                      “要委屈也是我委屈,你委屈个什么劲呐?”妄尘低低的笑了两声。
                      “奴家就是觉得委屈!王爷人这般好,怎么会被柒夜那混账掳了去,做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
                      “行了,说什么有的没的呢。”
                      “王爷,您无须隐瞒,奴家心里明白得很。”药婆愤愤道。“当年五王爷背着老爷跑来药庐找我爹要迷香,我爹问他做甚么用的,他不说,我爹便不给他,可我隔日清点药材时却少了一根。”
                      “药婆,够了。”
                      妄尘低喝一声。药婆登时收住了嘴,不再多言。
                      不多时,屋内又断断续续的传来一两声呜咽,只是再也听不着妄尘的声音。雲觞伫在屋外,默默消化方才听到的消息,直到药婆捧着两个空了的药碗走出房门。
                      “雲将军,你进去罢。”药婆说,用她哭到红肿的眼睛狠狠剜了雲觞一记。
                      雲觞没有理会药婆。他跨过门槛走进屋内,反身关门,拖了个凳子坐到床边去。而妄尘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视线追随着雲觞的动作由远及近。
                      见惯了往日里妄尘撒泼耍赖的模样,现如今面对这安静得反常的他,雲觞竟手足无措起来了。
                      “……雲觞?”
                      他听见妄尘唤他的名字,口气一如既往的轻佻,只不过声音小得可怜。“嗯。”雲觞点点头没有多言,他看见妄尘搭在锦被外的左手,便伸出手去,想要扯出被子帮他盖好,却于不经意间碰到了妄尘的手指。那手指软趴趴的蜷在一块儿,在橘黄色的灯火中呈现出一种透明的颜色,冰冷得让雲觞心头一颤。
                      “雲觞,我刚刚和药婆说的那些,你都听到了罢?”
                      妄尘又问,将脑袋偏向雲觞所在的地方看着他。
                      雲觞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将妄尘冰冷的手指拢在自己掌心里,拎着妄尘的衣袖轻轻往上卷去一一层层麻布紧裹在妄尘的小臂之上,有不少血从伤口中浸渗出来。
                      “……疼不疼?”雲觞问,小心翼翼地顺着麻布上的血渍抚摸过去。
                      妄尘摇了摇头。“不疼,就是有点冷。”他说。
                      雲觞不语,用力攥了下妄尘的手。掌中妄尘那四根手指的触感让雲觞联想起少时蹲在雪地中攥起来的一捧雪。
                      “雲觞,我爹要给我定亲,对方是吴地翰林待诏陈氏的嫡长女。”
                      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雲觞怔了一会儿。“何时定下来的事情?”他问。“约莫一个时辰之前吧。”妄尘说,勾起唇角冷笑一声。“他以为我不省人事,就与赵太医讨论起来。”
                      “……你准备怎么做?”雲觞问,眼睁睁的看着妄尘敛起笑容缄默下去。
                      “七王爷,你恨我么?”雲觞又问。
                      妄尘闻言轻轻笑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转开脸冲着床榻里侧,点点头。
                      “你怪我么?”雲觞追问道,拇指指腹掖着妄尘手背上的指节摩挲——已经捂了好一会儿了,妄尘的手还是冰得很。
                      妄尘又点了点头,深呼吸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若真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
                      ……什么?
                      妄尘一愣,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望向雲觞,几乎无法相信自己所听见的。“你要帮我?”他狐疑地重复了一遍雲觞的话。
                      “对。”雲觞允诺道,安抚似的拍了拍妄尘的手背。“陈氏嫡女何时过门?”
                      “一个月后。”妄尘答。
                      “是么。”雲觞嘀咕一声,轻轻抬起妄尘受伤的小臂,掀开被他压在肘下的被角盖上,再于被窝内将他那可怜的胳膊安置好。“你只管好好养着,按时吃饭服药,莫要多虑。”话毕,雲觞顿了顿,忌惮地往窗外瞧了一眼,压低声音。“等我安排好了,过来知会你一声。”
                      若是此前雲觞还认为自己对妄尘施以援手的行为是正确的话,此刻雲觞心中倒真真切切的愧疚起来了。他不是傻子,只凭先前药婆对妄尘说的那些话便足以捋出个前因后果。雲觞无法想像妄尘究竟经历过什么才演变成今天这个模样,但要再让他就先前所发生过的事情责备妄尘,那可就真是连半点憎恨的念头都生不出,相反的,雲觞连从前心里对妄尘产生的那些误解都要一并懊悔反思。
                      他就不该把妄尘带回镇国公府来。雲觞想,越发觉得内疚了。他伫立在床边,俯视床上仍皱着眉头的妄尘。对方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无奈脸色实在难看得紧,此消彼长之下妄尘的面容竟让雲觞觉得有些滑稽。
                      “睡吧。”鬼使神差的,雲觞抬手在妄尘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我在这里守一会儿。”他站起身,将桌上的油灯熄了,复又在妄尘床榻边坐下,倚着床架一言不发。
                      屋中霎时暗了下去。窗外风声大作,狂风卷着雪屑一下下拍打在窗棱上,打得窗纸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妄尘躺在床上瞅着屋顶那根长梁,不知不觉地困了起来。他偏过头打了个哈欠,借着火盆中炭火发出的微弱红光看见守在他床边的雲觞。对方眉目中带着倦意,却仍抱着双臂待在他身边,在感受到他的视线时雲觞垂下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即歪了下脑袋,询问似的,他这副模样叫妄尘荒谬地联想起一只大狗来。
                      左手手指上仍残留着被雲觞紧紧握过的触感,在暖热的被窝里发麻发痒。
                      “雲觞,你以后唤我的名字,可好?”妄尘说,在黑暗中模模糊糊地追寻雲觞的视线。
                      “……好。”雲觞出声应了,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你叫一声,让我听听。”
                      “……妄尘。”
                      “再叫一声。”
                      “妄尘。”
                      “……再叫一声。”
                      妄尘呢喃了一句,只觉得雲觞的声音越发的远,像浮在云颠上一般。
                      “睡吧,妄尘,我在这里守着你。”
                      “……”
                      床榻上传来浅浅的呼吸声。雲觞定睛看去,妄尘已然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离开妄尘的屋子,拾起伞往自己的住处走。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北风其喈,雨雪其霏。


                      IP属地:安徽13楼2018-06-02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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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廿八,吴地翰林待诏陈氏嫡长女的轿子到了。偌大的省亲队伍卯时过的南城门,一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惹了不少乡亲百姓前去沾喜气一一这镇国公府七王爷要娶亲的传闻已经传了挺久,可谁也没把它当回事儿,他们将这消息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真真切切的见着那凤辇了才一拍脑门回过神来,继而匆忙准备贺礼拖家带口地从天津卫城各处涌入镇国公府中,拱手陪笑,恭贺七王爷娶得如花美眷,预祝七王妃早生贵子,顺带着向老镇国公夫妇道贺一声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有子如是夫复何求。
                        老镇国公坐在厅堂正中,听得这句祝词登时便恼怒起来。可对方官阶不高,却是燕京西监门将军出身,日后出入皇宫觐见圣上还得看他几分薄面,由不得他此刻甩脸色给人家看。
                        是夜,宾客悉数散去,镇国公府这才安静下来。新娘子及其家眷被安置在城中客栈里洗尘消夜,妄尘则被老镇国公打发去裁缝铺试新做的喜服。雲觞闻讯,即刻动身赴往妄尘那处。他推门进屋,正巧赶上阿化阿语侍奉妄尘穿戴完毕,便遣走二人,闭门,踱步到妄尘身后。
                        喜服乃是由产自江南的上等丝绸所制,饰以花鸟、团狮、宝相等纹路,动辄光华流转,较之烛辉亦不逊色分毫。而这般贵重的喜服穿在妄尘这般好看的人身上,更是将他衬托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韵味。
                        妄尘站在镜前看了许久,只觉得脑袋里飘忽得很,连一干周遭事物都看不真切,朦朦胧胧似在梦中。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寻雲觞,见他站在自己身后便又回过头来,对着铜镜出神。
                        雲觞上前与妄尘并肩站着,视线瞥过镜中两人并立的身形后旋即转过头去看妄尘的侧脸。
                        尽管这一个月以来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妄尘仍旧消瘦得厉害,就连左臂上的伤口也恢复得勉勉强强。雲觞回想起早些时候为他换药的场景——他拆开麻布,用帕子蘸了温水洗净胳膊上的秽物,那六道伤口犹如六条深褐色的肉虫,厚厚一层痂覆在伤口边透明的皮上随着妄尘呼吸的频率轻轻抽动,看得雲觞心惊肉跳。
                        “有何不妥的么?”
                        彼时妄尘坐在桌畔唤了雲觞一声。雲觞猛的一怔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说话,将膏药涂抹在伤口上包扎了事。
                        赵太医说那不计后果的六刀伤了妄尘的经脉。时至今日,且不说是否动作自如,妄尘这不争气的左手到底仍保有多少知觉,雲觞也不甚清楚,只是见妄尘日渐沉默下去,无论是赵太医前来针灸诊治还是药婆私底下嘘寒问暖皆不多言。就连平日里雲觞前去拜访,十次中都有八次是见不到妄尘的,而余下的两次里,要么是妄尘推脱自己困顿得很赶雲觞走,要么是他闭目养神不愿搭理雲觞。总而言之,留不得雲觞跟他说上几句话的空儿。
                        府中传言七王爷被禁足,却不知那究竟是老镇国公下了令还是妄尘压根不愿踏出房门一步。
                        雲觞如是想着,在心中细细的数,倏地记起这不过是自那晚后他第五次见到妄尘而已。他看着身边近在咫尺的人儿,不由得靠近了一两步,垂在身侧的右手忽地就挨上了妄尘的左手。
                        那手仍旧冷得很。雲觞低下头去看,看到那五根苍白的手指正委委屈屈地蜷在一块儿藏在衣褶里,抻也不是握也不是。
                        “这喜服挺好看的。”妄尘如是说道,抬起胳膊转过身体仔细查看。“若非成亲这一遭,我这辈子怕是都没有机会穿大红色的衣裳。”
                        你明明穿过。雲觞心中想着,记起他手持匕首胁迫自己时的模样。“红色衬你。”他答,注意到妄尘自镜中投来的视线,便也直直的回望过去,与他双目相交。
                        妄尘直视着雲觞的脸,什么都没有说,轻轻笑了开来。
                        “妄尘,先前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准备妥当了。”
                        雲觞低声说了一句,停顿下来,提起戒备确认隔墙无耳后才继续说道:“明日镇国公嘱咐我护送你去前厅。你起床后照旧梳洗用药,我已安排药婆为你送药时附上一包软功散。你把它带着,进了前厅后当着众人的面用在我身上,再往西苑逃。阿化会在院墙外为你准备马匹衣物,你换下喜服后去北城门找左将军回冶继,让他送你出城。”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在妄尘眼里却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他屏气凝神一字不落地将雲觞的话听了去,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般。
                        “那你呢?”他问,迫切地转过头来盯着雲觞。却见雲觞摇了摇头:“我须得留在这儿应付他们一段时日。你且先往南走,到那吴楚之地去。日后我得空脱身,自会去寻你。”
                        “……雲觞,你不与我一起走么?”
                        妄尘的嗓音倏地提了起来。雲觞赶忙拽住他的手腕,竖起食指贴在唇边示意他谨言慎行。“镇国公老谋深算,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现下当以你为重。”
                        妄尘沉默半晌,又问:“你还须在此地耽搁多久?”
                        “少则几月,多则数年。”
                        话及至此,雲觞看着妄尘那副逐渐阴沉下去的面孔张了张嘴,突然接不上话了。
                        “好、好、好。”
                        妄尘连说了三个“好”字,脱下喜服掷在桌上,夺门而去。
                        次日,天津卫城里传出一个大乌龙,说是本要嫁入镇国公府的七王妃跟一个姓苏的穷书生跑了,跑之前还随手从客栈里抓了个小厮打扮成新娘子塞进凤辇里头送到镇国公府里去,似是嘲笑那七王爷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可怜那镇国公夫妇二老都一把年纪了,正正经经坐在厅堂上等人家儿媳妇奉茶呢,轿子刚到门口,却是个男人一轱辘从里头滚出来了。好家伙,被那不守妇道的陈氏涂了满脸脂粉不说还套了件红裙子,真真叫一众宾客们看尽了笑话。
                        据说老镇国夫人当场便昏了过去,老镇国公也火冒三丈,抄起拐杖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揍了七王爷一顿后连谢客酒都不喝便叫下人搀着夫人退入后堂。与之相比反观七王爷倒是大气得很,不仅低声下气地在老镇国公面前服了软,还挨桌挨个的敬了酒赔了罪,最后还亲自将宾客们送出大门去,搞得大家都不好意思再与他打趣,只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叫他莫要太过沮丧,天涯何处无芳草。
                        那日天气异常晴朗,煦日流云草熏风暖,一派春日将近的好派头。妄尘穿着一身大红喜袍站在门外送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从容不迫谈笑自若,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这般好看的人儿与这般芬腴的春色!
                        妄尘说着笑着与前来凑热闹的乡亲们别过,掩上镇国公府的大门。


                        IP属地:安徽14楼2018-06-02 1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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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当日送客后,妄尘一人去了镇国公府祖祠,在里头枯坐到亥时。
                          老镇国公明显还在气头上,骂骂咧咧不得停歇,整个镇国公府都能听见他说话的声响,直到临睡前才消停了点。家主不用晚膳,府内又出了这等丑事,一场家宴下来人人都食不知味。云觞早早离了席去祖祠外面等妄尘,见他出来了便迎上去,却见他好像没看到自己这个人似的绕了开来,径直回别院里去了。
                          回想起老镇国公先前状若疯癫的模样,云觞不禁摇了摇头。他三两步赶上妄尘,随他回屋。不知他白天可被镇国公伤到哪里了?他想,见妄尘点燃一根蜡烛放在书桌上,摊开纸笔取水研墨。
                          “天色已晚,你大病初愈,还不早点歇息么?”
                          云觞皱着眉头问,妄尘却缄而不言。他瞥了云觞一眼,走到厅前翻开两只茶盏斟满,端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云将军若是倦了,便请回吧。”他说,重新坐回到书案前,伸手自笔架上取下一支斑竹小楷,浸饱墨汁伏案写着什么。
                          云将军,这个称呼还真是生分得很。云觞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了桌上那杯茶水又去看坐在隔间里的妄尘,看他的脸在紫檀镂花窗格中圈着,像漏窗外的一丛湘竹。他注意到妄尘仍穿着那身喜服,大红色的缎面不知是在祖祠里蒙了灰尘还是怎的,乍一观黯淡得很,竟不如前夜那般好看了。
                          “你究竟在气我什么?”云觞忍不住开口道。“我晓得你记恨我,气我搅了你的清净,自打我将你从那青竹馆里带出来后你就没过过一天的安分日子。可……”
                          “我不曾记恨你。”妄尘头也不抬地打断他的话。“云将军,请回吧。”
                          “这还不叫记恨么?妄尘,先前究竟是谁‘云觞’长‘云觞’短的叫个没完?现下倒端起架子来了,你当我云觞是那么好糊弄的么?”
                          “……请回吧。”
                          妄尘捏着笔杆,似是在极力按捺着什么,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迸出三个字来。
                          “是我错了,妄尘。”云觞叹了口气道。“先前的事的确是我对不住你,我原本只道你是个不学无术、谎话连篇的富家公子,却不曾知晓你……也罢,如今事情都已解释清楚,我也允诺过要帮你逃离这狼窠虎穴,可你为何又拒绝与我,甚至还暗地里助吴地陈氏与她那姓苏的相好逃走?”
                          “……”
                          妄尘不答,只是突然攥紧了那斑竹小楷,整个人竟剧烈地颤抖起来。
                          “……妄尘,你怎么了?”
                          早先还只道妄尘在生他的气,现下才堪堪察觉出他的异常来。云觞心中觉得不妙,连忙赶到他书案前,却见妄尘倏地撑起身体似要起身,又摇摇晃晃的跌了回去。他打着哆嗦抬起头看向云觞,那一双眼儿竟都是血一样的红色!云觞大惊,正要伸手去扶,就见妄尘咧开嘴吐出一大口血来。
                          “我——”
                          妄尘颤抖着捂住嘴,瞪着云觞想要说些什么,刚一张口就又是一股血涌了出来,掖都掖不住,直从他指缝间往外渗。视野里的云觞仿佛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红色,忽地拔地而起又忽地消失不见,到最后竟整个儿扭曲成一团烂框子似的形状:左手缠在右腿上,脖子从胯下钻出来,双眼则在额头上化做两个大窟窿。
                          这哪还是云觞,分明就是个怪物!妄尘兀自挥舞着动弹不得的左手向后退去,却见那怪物不知从何处伸出一个爪子似的玩意儿攥住了他——
                          “妄尘!妄尘!”
                          云觞大喊着握住妄尘的手。他看到妄尘的眼神清明了一瞬,又张了张嘴似乎想要与他说些什么,口中却只有一股又一股的血在往外涌,憋得他喉咙里“咯咯”作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云觞被妄尘吓了个手足无措。他回想起妄尘先前似乎写下过什么,逐从桌案上抓过纸张来看。
                          那竟是一封遗书。
                          【此药无解,莫要救我】
                          云觞猛地看向桌上的茶水——妄尘已经喝干了一杯,而另一杯早已凉透,兀自伫立在桌上。
                          ‘他必定是在茶水中下了药。可若是我也喝了那杯茶,岂不是要和他死在一块儿?’云觞如是想,却又莫名的心生怀疑,觉得妄尘必定狠不下心来了结自己的性命,就像大雪那***云觞说出那句话后将匕首掷在云觞耳边般,不过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雷声大雨点小而已。
                          ‘我若真喝了那杯茶……’
                          云觞皱着眉头沉思片刻,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扶起妄尘的身体上下摸索。
                          ‘解药。’
                          过往种种在云觞脑海中忽地明晰起来。
                          ‘有解药。’
                          一些云觞不敢去想的疑问,一些云觞不愿去面对的答案。
                          ‘一定有解药!’
                          妄尘倚在云觞怀里,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云觞……”
                          他低声唤,悄悄的用左手捏住云觞的衣角,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轻轻摇了摇。短短几个呼吸间他竟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说话的声音也细不可闻。云觞没能听见妄尘的话,他抓着妄尘的右手举到眼前,果然看见他袖口中藏着个夹层,再伸手一按一勾掏出来一看,是个指甲大小的药丸。
                          “不……!”
                          妄尘呜咽着左右摇摆着脑袋躲避云觞送来药丸的手,说什么都不肯吞下那颗药丸。“不——”他用尽全力咬着牙关,在意识沉浮之际越发分辨不清眼前云觞的脸。
                          云觞捏着药丸抵着妄尘的唇,屋内的血腥味越发浓烈,妄尘却仍止不住地呕血,好像要把身体里仅剩的最后一滴血都榨出来般。
                          “……让我救你啊!”
                          云觞心急如焚,几乎想要跪下来求妄尘开口,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瞪着自己的脸——妄尘的眼神已然开始涣散,身体亦时不时地抽搐着,逼得云觞不得不紧紧将他拥在怀里。
                          他冷得像条被开膛破肚的鱼。
                          “好,你不就是想让我求你吗!?”
                          云觞终于绷不住了。他长长地哽咽一声,狠狠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复又紧紧捏住妄尘的双颊,试图逼迫他张开嘴好把药丸喂进去。“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妄尘,再相信我一次吧,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再相信我一次吧,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这句话就这样飘飘忽忽服服帖帖地进了妄尘的心尖儿上,让他只恍惚着将这句话默念几遍便再也记不起什么反抗的念头,由得云觞把药丸喂进他嘴中去助他服下,再抱起他,把他带往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去。
                          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云觞,你为何要让我等这么久啊。
                          ——正文END——


                          IP属地:安徽15楼2018-06-02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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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柒夜仍记得十五岁时的那个雨夜。
                            那夜不宁静,从白日起便如是。明明是个该让家中女眷进寺上香的良辰吉日,镇国公府的大门却关得紧紧的,连只苍蝇都放不进去。府中什么动静都不曾传出去过——得亏他赶在爹知道这件事前向娘求情,不然事情败露出去,谁知道自己这条小命还能不能保住?
                            他趴在床上倒抽了口冷气,脊背上的笞痕隐隐作痛,被一层油膏覆着,又凉又痒。
                            一炷香前窗外倏地下起了暴风雨。风声大作,豆大的雨点前赴后继地摔在房顶,噼里啪啦直作响,将本就睡不安稳的柒夜搅得更加清醒了几分。柒夜瞌着双眼闭目养神,静静听着雨声,心里觉得烦躁却又无计可施,只得由着思绪漫无目的地散开来,直回溯到他对妄尘做的那件事去——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爹坐在厅中叱问道,怒发冲冠,一副恨不得冲上去把柒夜生吞活剥了的样子。娘则坐在他身侧,一边搀着爹的胳膊一边时不时地看他几眼,眉目间满是说不出的忧愁、疑虑、鄙夷、恐惧。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柒夜至今都想不透彻。他觉得自己想做也就做了,既没有目的也没有借口。那时的妄尘才堪堪过完八岁生辰,肤若凝脂,面如白玉。若非平日里佩玉冠、戴银锁,真真是和家中那些姊妹们一般好看。平日里妄尘和他最为要好,食同席、翼同榻,常常是他才下了学堂跨进家门,妄尘便一溜烟地朝他奔过来,边跑边连名带姓嚷嚷着“柒夜”二字,叫一干下人笑话他没大没小,连爹娘都时时训他。
                            可柒夜不在乎此间则个。在别人眼里他可真是疼极了这个弟弟。不仅带他纵马出游、寻芳踏青,还容他夜里偷偷跑到自己房里来扰他清梦,与柒夜说些悄悄话。
                            可不是么。若他不疼妄尘这小子,怎会对他做出那种事?
                            柒夜鬼使神差地睁开眼,看见窗外猛地劈下一道闪电——电光亮如白昼,将屋内诸多摆设照了个透亮。他看到窗外闪过一个黑影。须臾之间,竟是妄尘踏着隆隆雷声进了屋。他的发辫被雨水打湿了几缕,滴滴答答将裘衣淋湿了一小片。
                            妄尘关好门,转过身,面上无甚表情,只是径直走到柒夜床边,沉默地垂下头来望着他。
                            看他这样,自然是没受过罚的。柒夜径直回望过去,不躲也不避,只觉得妄尘看得他心里发毛,却又说不出哪里有毛病。他看着妄尘静悄悄地将藏在袖中的右手露出来,露出他紧紧攥在手心里的一根木簪,心想,这木簪还是自己送给妄尘的呢。十五枚铜板一个,和自己用的那个一般形状。
                            外头下着雨,屋内也闷。柒夜这么躺着,鼻尖额角俱是出了满满一层汗。
                            “怕打雷么?”柒夜问,他不想妄尘趁着他动弹不得的时候将木簪还回来。
                            “……”
                            妄尘身形晃了一晃,摇摇头。
                            “那你来我屋里作甚?”柒夜又问,却见妄尘依旧沉默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上来吧。”
                            柒夜撑着身子挪了几寸,又用袖子把空出来的半边床榻匆匆扫了一通,这才让妄尘爬上来躺着,与他交颈叠股睡在一处。
                            迷香氤氲的气味仿佛还拥堵在鼻尖上,一如那夜留在床榻上的血与泻在股间的白色浊物。
                            柒夜忍着疼痛侧身躺着,像往常那般揽着妄尘,轻轻地拍了拍。他犹豫着张了张口,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番外END——


                            IP属地:安徽16楼2018-06-02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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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析
                              因为先前看文评时感觉并没有很多人get到伏笔所以来解释一下。(试图自己挽救混乱的逻辑。)
                              注意事项:
                              Out of Character的部分是我的锅。角色和剧情不涉及、影射、讽刺任何三次元中的行为。
                              1. 全文剧情时间顺序排列
                              一切的起源是镇国公府五王爷柒夜(15岁)对七王爷妄尘(8岁)进行性侵,药婆作为目击证人围观了柒夜在其后对妄尘长达数年的性骚扰与老镇国公夫妇息事宁人的不作为行为。妄尘在成年后(16岁)数次离家出走,最后来到青竹馆做清倌,一做就是三年,直到原西北游骑将军、现镇国公府护府督察的云觞将他找到并带回镇国公府。
                              因为文章中角色年龄几乎都没有明说,故而可以理解为柒夜>云觞>妄尘>药婆>阿化/阿语。
                              回镇国公府后云觞遵照镇国公的命令搬到妄尘所居的别苑看守他,第一夜就撞见柒尘二人私会,随即向镇国公汇报并照顾生病的妄尘。旋即在另一夜逮住又一次前来私会的柒夜并于第二日被迫藏匿躲避镇国公的妄尘。最终与柒夜在青天白日下光明正大的对抗了一次,被妄尘打断后被妄尘做借口打发走柒夜,陪妄尘去庙会。
                              庙会间隙云觞妄尘二人发生口角,云觞与妄尘分开,妄尘趁机去柒夜府邸捣乱。此事迫使云觞离开镇国公府。妄尘得知后派阿化阿语二人绑架云觞并逼他回去,逼问期间经历了一次精神崩溃并自残。云觞自救逃脱,带妄尘回镇国公府救治。
                              救治完成后云觞从药婆与妄尘对话中得知性侵一事并对妄尘改观。他策划帮助妄尘逃出镇国公府,妄尘却因云觞无法和他同去而自行摧毁计划。最终于当晚经历第二次精神崩溃并试图自杀,被云觞找出藏在袖中的解药并带走。
                              2. 角色分析
                              云觞
                              作为全文攻一号云觞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全文从云觞的视角展开,主要心理描写也多从云觞的角度下手。
                              《红尘》开篇之初,云觞在文中的地位是从西北游骑将军被贬到镇国公府护府督察,相当于是从一个超大的官变成给人看家护院的,故而他心中一直存有傲气与怨气,这一点间接导致了他后来误解妄尘性格的原因。在文中他对于妄尘自始至终都不算是暗自喜欢的关系,反而是源源不断的误解。毕竟云觞最开始找到妄尘是在青楼,他被妄尘调戏,被妄尘陷害:第一次是回到镇国公府后妄尘自己弄伤脚骗父母处罚云觞未遂,第二次是妄尘明明跟云觞说自己未经人事却和柒夜厮混在一起,第三次是看妄尘嘴上损柒夜实际上又和他缠缠绵绵亲在一处,第四次是在集市上妄尘嘴硬说自己帮云觞解围的确是看中他的姿色。几次下来后妄尘在云觞心中的形象已经臭不可闻,变成一个两面三刀表里不一的小人。加上妄尘身为七王爷的身份,云觞还觉得妄尘不学无术。他想要离开,却被妄尘缠住不放,直到妄尘崩溃自残时他才察觉到不对劲,然而作为弯得不自知的直男他花了很久才弄懂妄尘对他的感情,也有了面对并回应他的勇气。
                              文章前半段云觞对妄尘的负面印象取自**羞辱和谴责受害者的含义。
                              柒夜
                              作为全文攻二号,在原本的大纲中柒夜是完完全全的反派地位,一个渣得不能再渣的渣男,就是那种看完会“想在线下砍死我的同时恨柒夜恨到骨子里还要质疑他怎么能坏成这样”的类型。他对妄尘有感情吗?有。但更多的只是作为一种欲望,一种“身为镇国公府五王爷我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的任性,他对妄尘的印象更多是在于他沉浸性事时的表现,而不是妄尘真正的想法。这两点从番外中能看出。
                              以及向读者中的柒家军们道歉……实在不是我想把公子写得这么渣,而是尘尘这么多cp里真的只有公子最适合这个角色【捂脸
                              柒夜的性格基于人性本恶理论。即仅仅是因为“妄尘长得好看+自己有能力也想要玷污他”就去做了。真要拷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也答不出来的。
                              妄尘
                              文中主役受,主角中的主角,必须好好分析一把【摩拳擦掌】
                              纵观全文,妄尘的心理状态是在走下坡路的,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PTSD与抑郁症的结合体。自从他被云觞逮到后他便自知逃不出他的手掌,而镇国公府于他来说则是一个牢笼,“回家”一词带给他的痛苦远大于快乐。他弄伤自己的行为是为了报复云觞,只可惜失败得很彻底,而他前半篇那些调戏云觞的话其实都是在嘲讽。
                              在此时妄尘对云觞的感情是仇恨的、负面的,但一切在第三章至第五章时有了转机。第三章中云觞无意间为妄尘掖被子是妄尘第一次对云觞动心的时候。其中“软、黏、湿、甜,像一坛刚从土里挖出来的桂花酒,甜香中还裹着泥土与青草的腥气,飘飘忽忽,直牵得云觞魂儿都要掉了。”这段描写的是妄尘主动献吻。在随后养病的时光中云觞赶走柒夜的行为无意间给妄尘提供了安全感和被保护感,这也是为什么妄尘在被镇国公传唤时选择躲到云觞房间里去的原因。
                              第八章的自残戏码是全文的转折点。在妄尘已经对云觞产生依赖的前提下,妄尘自残的原因也很好理解:试想好不容易逃脱被强奸还没人主持公道的地方却又被抓了回去,还被迫与柒夜厮混在一起。本以为有了云觞最起码日子能好过一点,结果云觞不仅不喜欢妄尘还偷偷跟镇国公打了个招呼跑了。如果妄尘无法逼云觞回去,他一个人呆在那里,不死也要疯掉。
                              为什么妄尘不直接告诉云觞实情?一方面是妄尘有自己身为镇国公府七王爷的傲气,另一方面是妄尘对云觞的信任度没有高到能够全盘托出的地步:妄尘清楚云觞不喜欢他,又怎么能够确保云觞不会怀疑妄尘是否在撒谎、甚至在得知实情后更加厌恶他呢?
                              无奈的是,在被赵太医救治回去后,尽管妄尘对云觞的依赖程度与日俱增,他对云觞的信任度却因为云觞一度尝试逃跑而不增反降,同时降低的还有他的精神状况。这几点在第十章中得以体现:当妄尘试穿婚服时他觉得无措,第一反应是回头看身后的云觞;“妄尘直视着云觞的脸,什么都没有说,轻轻笑了开来。”此处着重描写笑容的动作则是影射妄尘多日闷闷不乐的状况。这时妄尘的抑郁表征已经颇为明显。
                              最终,在听取云觞送他出镇国公府的决定后妄尘判定云觞对他的感情依旧是怜悯。他万念俱灰,并在祖祠静坐期间决定服毒自杀。但在最后关头被云觞所救,同时也以这样的行动逼迫云觞看待自己的真心。
                              至于妄尘对柒夜的感情,则是一种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体现。他稀里糊涂的被柒夜**,但在这之前他并不反感柒夜(番外),甚至还在其后清醒的时间里和他多次缠绵、并能从其中得到乐趣(第三、四章)。即便他的行为多少有柒夜强迫的因素,但他对柒夜也的确发展出感情(第五章的吻)甚至隐隐期待柒夜的回应。在原本的大纲中由于另一个转折妄尘对柒夜完全死心,在本文中则修改为第五章中“妄尘在从云觞口中得到柒夜对自己的评价后决定与他一刀两断”。看上去不是很明显但应该还是有这样的效果的……
                              值得一提的是主流剧情中妄尘对云觞的感情并不全是爱情,而更像是一种紧紧抓住救命稻草的感情,甚至不奢求云觞也同样喜欢自己。在文章背景下他在回镇国公府后承受着无与伦比的心理压力与精神创伤,云觞的存在与陪伴在最后甚至成为他生存的主要原因。这也是文章最后一句话所强调的:云觞许诺妄尘的不是他会爱他,而是他不会离开。因为云觞终于看透什么才是妄尘想要的。这样的剧情发展纯粹是私心。因为尘尘曾说过他看中陪伴更甚于其他表达爱的方式,所以就这么写了。
                              最后的最后强调一句:没有刻意虐,没有刻意虐,没有刻意虐。一切的剧情发展都是以人物性格为中心、在设定完人物关系后自然而然发展出来的。未删减版的剧情比已放出的剧情更加过分,但具体的人物性格仍然是一致的,并没有因为剧情改变而改变。主人公有一些特质因为删减原因不能展现,比如妄尘在回到镇国公府后显露出酗酒倾向;比如柒夜对其妻子的责任感与他隐藏身处的暴戾、无情的一面;比如云觞一往无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最终体现在他对妄尘的爱上,本文无法体现)。
                              尽管在十一章末尾处的描写影射妄尘的命十有八九是救不回来了,但于我而言这篇文章还是HE的。因为重点不在于两人有没有在一起,是不是衣食无忧,而是在于他们有没有看透并鼓起勇气承认自己的心意——他们看得透彻,问心无愧,得己所愿,这就已经是HE了。这一点在另一个长篇《夜无影》中也是同样。
                              以上!我们下个故事见!


                              IP属地:安徽17楼2018-06-02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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