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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此去又经年
　　解决了木公的问题之后，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杨戬的元神重铸进程由于自身魂力干扰的缘故，进度实在有些慢。虽然杨震答应了会出手协助，但是每次出手之后，他都会虚弱个几天，这大概是因为两人法力本质相异而灵魂本质又太过相似的缘故。
　　只不过杨震一直在杨戬面前掩饰得很好。
　　杨戬专注于元神重铸，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情况，却是后来哮天犬看不过去，找上了自家主人如此这般一说，杨戬才得知此事，心中自然很不好受，决意除非必要，再不会容许杨震出手协助。
　　杨震哪知这个情况，待上一轮虚弱期过了，便又去了杨戬所在的内室，抬眼一看，就见哮天犬满脸不安地站在门口，见自己来了，眼神不由地瑟缩了一下。杨震并未多想，只笑道：“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歇着？今夜我要助你主人行功，可没功夫来管你。”
　　哮天犬眨眨眼，侧身让出了房门，待杨震进去，他没依言回房，却是直接扒到了门上，支着耳朵听房里的动静。
　　杨戬正自闭目行功，听得杨震的脚步声，头也没抬，只冷冷道：“你怎么又来了？”
　　杨震闻言一怔，虽不知他怎么突然就冷下了脸，仍是好声好气道：“我自是来助你行功的，你若能尽早重铸元神，后面行事也会方便许多。”
　　杨戬冷哼一声：“但那不该以你的虚弱作为代价！”
　　杨震顿时明白过来，皱眉道：“是哮天犬跟你说的？”顿了顿又道，“此事你尽管放心，我只是元神和肉身出现了一些不协调而已，静养几天自然就好了。”
　　“元神和肉身的不协调又怎么会是小事！”杨戬听得杨震这般不以为意的语气，忍不住睁开眼，含怒看他，“你再这样下去，元神只会越来越不稳。你难道没注意到，你每次静养的日子已是越来越长了。”
　　杨震则是叹气：“只要你成功重铸元神，我自然就不需要再出手。此事严重与否，难道不是都取决于你吗？”
　　杨戬扭过头去，语气生硬：“我宁愿多花些日子，也不愿你再出手助我。”
　　杨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虽然待杨戬向来温和，却也并非毫无脾气，此际胸中怒气骤升，遂也是冷哼一声，转身开了房门，见哮天犬眼巴巴地杵在门口看着自己，眼神微微一暗，沉声道：“你好好盯着他！”身后扶着门沿的手用力一带，任由房门重重关上，直接擦着哮天犬身边扬长而去。
　　哮天犬扭头看了看杨震的背影，心中却又更担心房里的主人，左右为难了片刻，悄悄地开了房门，，探个头进去，关切地问道：“主人……你跟大主人为什么会吵起来？”
　　杨戬已是又恢复了闭目行功的姿势，眼也不睁，淡然道：“不是什么大事，随他去吧，记得把门关上。”分明是不欲多谈的语气。
　　哮天犬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又轻轻地关上了门。
　　——
　　其实才走开没几步，杨震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他就应该强行留在房里，出其不意动手，介入杨戬的功体，压制他体内灵动的魂力。
　　据他估算，只要自己再出手两次，就能让杨戬的元神重铸进程压缩在九九之数中完成，虽然代价是他必须承受一定时间内灵肉错位的痛苦，但是到那时杨戬元神已成，只要有他在，就凭他的实力和他隐藏的盘古之力传承者身份，定然能够护住自己渡过这段虚弱期。
　　可是现在……他若再回去，杨戬必然已有防备，自己首先未必能够得手，而就算自己能够凭借实力强行介入，丹以杨戬的个性，定会恼怒万分，两人之间不免会产生些芥蒂，这也是他所不想看到的。
　　杨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已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好在杨戬对己身的控制力极高，就算魂力作乱也不至于会走火入魔，只是重铸进程难免会慢一些。所幸暂时并没有什么相关人等途经此处发现他们几人的踪迹，干错就让杨戬慢慢拖着，实也并无大碍。
　　既然已经想通，杨震遂也不再纠结，悄然回身看了一眼尤自蹲守在房门外的哮天犬，略一思索，却又有了新的主意，唇边含笑，径自而去。
　　——
　　转眼又是两月过去，天气渐渐寒冷，室外已是天寒地冻，这特殊的一家三口自然也各自换上了冬衣，杨震与哮天犬不惧寒暑，还穿得薄些，唯独杨戬此际仍只算个凡人之身，虽然肉身强横，却还是怕冷的，哮天犬便自作主张给自家主人备上了最为厚实也最为保暖的貂皮大衣。
　　顺道说一句，这貂皮大衣是杨震前些日子在街上制衣铺里定做的。
　　要说起来，这天气寒冷其实还代表着另一件事，那就是新年快要到了。普通凡人的新年，按惯例都是要举办庙会的，这灌江口的庙会则又格外不同，因为它的举办地点一向是在显圣真君庙。
　　杨戬任地仙多年，恩泽惠及整个蜀地，被蜀地居民尊为川主。虽然其后上天任职，名声渐堕，然而古蜀一地号称天府之国，向来自给自足，几与外界成隔绝之势，居民更是两耳不闻外界之事，因此一直以来，显圣真君庙的香火都是极其旺盛的，甚至直到去年为止的那一届庙会，也仍是依照往年惯例定在了显圣真君庙。

　　杨震私下打听得这些事情，对显圣真君庙的败落速度深表诧异，遂去同那几名老庙祝套了近乎，这才得知是当地的县令发了狠话，若再有人敢去祭拜显圣真君庙，他就把祭拜的人抓起来投进江里去。当地居民自然心中不服，奇怪的是，那道命令下来之后的当天晚上，无数灌江口县的居民纷纷做了一个梦。他们梦到了两头黝黑锃亮的铁牛，那铁牛以沉郁的声音发话，自称乃是被深埋在岷江之下的弑神者，此番是受川主所托，要求众人不要再去祭拜川主，众人虽是半信半疑，但是一大波人碰面一对质，发现几乎每个人都做了这个奇怪的梦，遂又好一番商量，这才由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拍板，先静观其变，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暂时按照县令的命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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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梦的那个铁牛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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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且谋道场事
　　前事述毕，那庙中的老庙祝歇了口气，又叹道：“客人你当是从远处来的吧，否则若是我灌口居民，应当也接到了铁牛的托梦才是。”
　　杨震恰在思索的也正是这铁牛之事，他于水镜之中遍历过往，自然也知此事，只是印象已不甚清晰，实则若非有那李冰父子的弑神壮举，此事也只不过是杨戬护佑蜀中千多年来的一件平常小事罢了。
　　真说起来，这铁牛托梦之事委实有些诡异，不说那李冰父子被困铁牛之内如何得以拥有托梦之能，单那自称弑神者的言辞也极奇怪，当然最诡异的一点自然还是其自称受川主所托来要求众人不再祭拜川主。
　　川主是独属于杨戬一人的称呼。这原是杨戬在蜀地任中护佑一方，福泽广布，深得凡人敬慕，蜀地居民这才心悦诚服给予的尊称，绝非随意一个人就能够自居。但凡铁牛想要取信于人，他所指的川主必然只能是杨戬无疑。
　　但是杨震能够确认的一点就是，杨戬绝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委托，所以铁牛所言必是假话。于是这就很奇怪了，铁牛为何要冒用川主之名，去托梦说出这一番话呢？其诉求何在，目的何在？
　　一时想不出头绪，杨震也不去多想，沉吟片刻，想了个主意，便向那老庙祝道：“我确未接到铁牛托梦，不过此事依你言来，疑点着实颇多，实在不可全信。”
　　老庙祝叹道：“不可信又能如何，川主音信全无，各种留言甚嚣尘上，而本庙实则早已败落，我等也只是勉为支撑，纵然铁牛之托有什么阴谋，我们也实在难以分辨。”
　　杨震道：“你们的川主如何且不去说他，在下只认为，这显圣真君庙必须留存于世，否则若川主某日回归此处，却见一片破败残垣，到时他会怎么想？”
　　老庙祝摇了摇头道：“已无后继之力，本庙回天乏术。”
　　杨震笑道：“若我说有法子呢？”
　　老庙祝急问道：“若真有法子，不妨就此说来。”
　　杨震也不推脱，直接言道：“我的法子也很简单，这真君庙乃是历年来灌口居民举办庙会的固定场所，此庙既已遭禁，那么今年庙会便暂时无处承办，灌口居民又如何忍得，不过是暂时忍气罢了。因此我认为不如就此以退为进，你等暂且卸去庙祝一职，摘去显圣真君庙的匾额，将这片地方转予公用，专门承办各项大型庆典。灌口居民念在川主恩泽的面子上，必然不会造次，你等也刚好将此处道场从明转暗。”
　　老庙祝闻言思索片刻，摇头道：“仍是不妥，川主怎容我们这般亵渎他的道场，更甚或官府派人前来强占道场又如何应对？”
　　杨震笑道：“川主神通广大，心神通明，必然不会怪罪于你等，至于官府若想强占道场，唯一的机会便是此次封禁，只要破此一着，容后官府便再也无法插手了，然而此番有我在，必然万事皆安。随后你们仍居此庙，行管理之职，神像且收起，香火亦可暂歇，不必落人口实。待换了县令，监管松了，那之后怎么行事，还不是由你等自行决定？”
　　老庙祝听出他有出手之意，奇道：“川主在外声名狼藉，也只剩我等川中居民还对他敬仰万分，阁下又非我蜀中之人，如此相信川主，莫非竟与川主相识？否则阁下此举，究竟出于何等目的？”
　　杨震道：“我只知道，一个能够护佑一方千多年的地仙，绝不可能在短短数日彻底堕落，他的心底必然还有一方净土。”
　　老庙祝左思右想也无他法，点头同意：“如此也好，我这便去与长者商量一番。”
　　出得显圣真君庙外，杨震又回头看了庙上匾额一眼。
　　他看得出来灌口居民确实还在念着川主的好处，因此才会出此一计，保下此处道场。
　　然而对他来说，此举最重要的目的，却是要令这一场庙会照常进行，更是要令灌口的官民隐然形成对立，借此来试探杨戬的内心。
　　他总隐隐觉得，杨戬的内心隐藏着极为深沉阴暗的一面，他们两人之间的灵魂共牵系若隐若现，若断若续，无法借此判断杨戬的内心，而在这里，在这些他曾护佑千多年的子民们面前，他……还能继续做戏吗？
　　——
　　也不知老庙祝那边谈得如何，杨震并未多去关心进展，只让哮天犬在外面探些口风，果然听到了今年的新年庙会仍在显圣真君庙广场举办的消息。
　　哮天犬不知其中内情，对灌口居民欢心喜地的模样不免有些好奇，回头就在饭桌上朝着自己两位主人提起了此事。
　　那边两位主人的反应可就耐人寻味了，杨戬听闻之后略停了停，又继续不紧不慢地吃饭，全程默然不语。而杨震则是含笑瞅了杨戬一眼，拿筷子敲敲哮天犬的碗，朝他使了个眼色。
　　哮天犬会意，自然也是闭口不言。
　　杨戬吃过饭径自回房继续他的元神重铸进程，临走前却又把哮天犬又提溜了去，看来就是要问他什么事情，饭桌上徒留了杨震一人，在他身后笑得意味深长。
　　杨震心中深知这场庙会来得并不容易，此事若非有他出手干预，那些庙祝未必有这点决心，而去年的庙会恐怕就是最后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