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叫我的人是你吧。烦死了。”
这是玄奘三藏见到孙悟空时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时候‘他’还不叫孙悟空，因为三藏总是喊他猴子。
名字这种东西，如果没有人去喊没有人承认的话，就不存在了。
在还没有‘玄奘三藏’这个名字的时候，少年被称为‘江流’。随江漂流而来的‘江流’。
江流问过光明三藏——他的师、他的父、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为什么把我捡回来？”
当时光明三藏站在江流身边，手插在宽大的袖子里，仰着头看着蓝色的天空。“因为你在呼唤我啊。”
“我没有。”

“我没有啊。”棕发的小孩子抬起头，同色的眸子里映出金发紫眸穿着白色法衣的人的样子。太阳在这个人背后升起，于是小孩子就把这个人的样子连同那明亮到刺眼的光芒一起记在了心里。
被关押的五百年的时光里，一切都是黑暗的。就连那只在白雪中落在小孩子眼前的麻雀也在又一个太阳升起的日子里变成灰暗的颜色。
我一定是犯了很严重的错。小孩子蜷缩在石洞的角落里不止一次地这么想。
“江流”光明三藏抬着头，闭着眼，风吹动光明三藏浅色的头发“总有一天你也会听到的。”
“某个呼唤你的声音。”
“跟我走吧。”
“你叫什么名字？”
“……悟空。”
那是无尽空白的记忆里，唯一记得的东西。
那是他的名字。

“我看见一个人。”
“一个和三藏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不过他的头发很长。”
……
“别傻了。”
悟空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都不知道那算不算是‘看见’。
那是在他的金箍碎裂、他近乎暴走时看见的影像。
那也许不过是一场梦。
“呐，三藏。”
“我为什么叫悟空呢？”
“悟空是什么意思呢？”
……
“我怎么知道，笨蛋。”
悟空低下头，再不开口。
长达五百年的囚禁就是他记忆的开始，他只隐隐觉得在那之前他也该是存在过的，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除了一个名字，悟空。
这个名字是唯一能证明他存在过的证据，但他却连赋予他这个名字的人都想不起来。
明明应该是很重要的人。

悟空每一次暴走时都会看到那个和玄奘三藏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一开始模糊不清的印象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应该是一场梦，只是过于真实。
直到斗神太子对着玄奘三藏叫出一个完全不同的名字
金蝉童子
悟空在一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那不是梦，而是被夺去的记忆。
于是命运又踏上原有的轨迹。

“神明还真是小气啊，仅仅是想要活下去都不被允许。”观世音看了看坐在对面椅子上毫无反应仿佛无人操控的玩偶一样的前任斗神太子，把手中的莲花轻轻放进身后的莲花池，又看着它无能为力地沉下去。
“你说是吗？”
玄奘三藏一直记着光明三藏教他的事情。
佛挡杀佛，神挡杀神，不受任何东西的束缚，只按自己的意志活下去。
只是哪怕强大通透如光明三藏，最终仍逃不过悲剧收场的命运。
命运本就是这样的东西，如果你按自己的意志反抗它，它就逼迫你。

“金蝉，给我取个名字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想告诉他我的名字。”
“叫猴子就好了，猴子。”
“笨蛋金蝉！”
“……悟空。”
“呐，三藏。”
“我为什么叫悟空呢？”
“悟空是什么意思呢？”
……
“悟空，下一次，我一定会先伸出手。”
“跟我走吧。”
观世音落在跪在地上仿佛变成一座雕塑的悟空面前。
五百年前，也是这样。
有些东西是不能被任何人想起来的。因为一旦开始了，就不能停下来了。那种东西被称之为，禁忌。
观世音伸出手，抱住悟空颓然倒下的身体。
命运就像在他们身上打上了纠缠不清的死结，无论多少次都走不出一条生路来。

睁开眼时，是在一片荒芜的山上。石洞里沉重的锁链束在手上脚上。
过往的记忆一片空白，仿佛连自己的存在本身都是虚无的。
唯一记得的只有一个名字。
悟空。
我为什么叫悟空呢？
悟空是什么意思呢？
小孩模样的人张了张嘴，又闭上。
就算说出口，也没有一个可以询问的对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