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叶莲华，一叶一菩萨。
身为祖师座下莲子所化，本就集六界灵气，应时而生。无喜无悲，不怒不怨，怜悯众生，修得大慈悲。此刻便微阖双目，口中再诵一篇《妙法莲华经》以做收梢。
灵鹫山中生灵甚多，修长指骨一点身畔颜色殊丽的花儿，润而温凉的颤动便似低语，清丽面容难得现出几分无奈，弹指成清露于花瓣权作奖赏。天青色裙裾拂地而过，不染尘埃。只微微侧过脸，眉眼清绝。
“魔君大驾光临，鹤姝失迎。”
虽不甚明白这魔君何以三天两头造访灵鹫山，却仍旧遵循礼节，朗声相迎。唇畔一弯，带出点儿如常的笑意，温和中分明写满疏离。广袖里露出一截细白的指，冲着身旁佛童轻轻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暂且退下，以免修行尚浅受了魔君影响。独自从殿下起身，至门口相迎。

【 灵鹫山依旧是这样灵气葱郁，我就像一个闯入者，带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侵略与杀伐气。鹤姝向我走来，那双透彻的眼睛里依旧是清晰的疏离，我却丝毫不在意。】
：来送你一样礼物，小莲花。
【 走过她身旁的时候，低头瞧着她发上的素钗，轻轻笑了笑。】
：怎么，你不欢迎我么？
【 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日月神珠，我倒是不是担心这个宝贝，我担心的是现在漂浮在神珠里的那一株小小的嫩芽。我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为什么喜欢鹤姝这个问题。不过这不重要，也不妨碍我想把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包括这红尘间的七情六欲。只有她懂爱，才会知道我能给她的胸膛和这颗心，是多么的炽热。】
：你瞧。
：为了这个，我还跟你那傻子姐妹打了一架。啧啧

莲子无心，本无喜恶之分。至多不过皱一皱眉，念一句佛号，以身饲虎，平世间万千杀伐中的小小一桩。众生有灵，尤以灵鹫山上的生灵最为纯净，难堪予焱这一身杀伐侵扰。轻声叹了口气，压着一点儿无奈斟酌着开了口。
“魔君，你知我向来不爱奇珍。”
灵鹫山上也迎来过些难缠人物，只自己一向游刃有余，对着这看似无所求的魔君反而不知如何应对。眸光本是敷衍扫过他拿出的所谓“礼物”，却不曾想竟是上界宝物，有些为难地蹙了蹙眉，在予焱提及和玄女有争执的时候，更是觉得颇为头疼。
“我要这个做什么？玄女职责所在，自然应当尽忠职守，你莫要这样讲她。”
偶也听过灵鹫山上的一些闲话，佛家圣地，却也未必真的六根清净。只自己是祖师座下莲子所化，生来便断情绝爱，加之日日聆听祖师教诲，断不可能生出情爱之心。敛着指捻袖冲他施了一礼，眉眼仍旧是温和而无喜怒的。
“此礼我不能收下。”

：我送你的自然不是这个。一个玻璃珠子，还入不了我的眼。
【 明知她疏远，我却不知收敛。放肆的气息更是驱得附近的小生灵不敢靠近。我低头盯着这双无喜无悲却清澈的眼睛，再也没有比这更漂亮的一双眸子了。起码，我再也不觉得天下有哪样的绝色，能再入我心。日月神珠悬浮在指尖，里面那株嫩芽仍然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伸手随意的一拨弄，日月光华倾泻而出，点点光华环绕四周，如同置身天际银河。映着她的眉眼，比日月更耀眼。我瞧着她，微微勾唇，低低笑了半声，意有所指，却留了半句】
：再好的珍奇，也不如搏你一笑。
：小莲花，你迟早会明白，这个礼物是什么的。到时候……呵，到时候再说。
【 我送你一颗心，到时候要你亲自捧给我。】
【 这日月光华的奇景只是个掩护，不经意间那株嫩芽倏地一下没入了她的眉心，无声无息的，就这样扎了根。为了避免她追问，当最后一次神光大盛的时候，腾空远去。】
：下次再会。

敏锐地察觉到他丝毫不曾收敛的魔息，眉尖儿再度拧起。不解地看着日月神珠在他拨弄之下华彩尽释，细碎的光华落于眉眼周身，不可谓不殊丽。睫羽轻颤之下收他未尽的半句话入耳，语焉不详，倒引人疑惑。刚要问出口，却已见他身形渐远。
“你……”
似乎有什么倏忽没入眉心，心念一动，便觉牵扯无数。默然良久，终究还是一声叹息溢出。情根已生，六根难净。

山中日月长，我从不知道执念为何。直至我生出情根，祖师着我入红尘，我才知晓凡尘七苦，沾上一点，便再难脱身。
我在离灵鹫山不远的寺庙里遇见他，白衣轻诵的僧人，身上佛缘深厚，我本不该招惹。来日得证金身，兴许在诸佛之间，也还能有一面之缘。他克己、守律、慈悲、自矜。一眼万年，情劫已成。
“你爱一个人，还是爱众生？”
彼时我玩笑一般问他，将他眼底的纠缠一点点藏进心尖。他正要作答，我却不欲再听。其实答案已然分明，我那时，要的也不过他眼底这一点因我而起的纷扰。千山万水里的云雾陡生，一失足，便是万劫不复。
妖界无王，各方大妖皆虎视眈眈。这僧人身上功德颇重，即便是燃了尸身化作舍利，也是至宝。彼时万民同哭，血气滔天。他以身证道，独身入妖潭。最后一滴血流干之时，降下天雷，重塑金身。
他眼里有众生，却没有我。
……我不悟，他休想成佛。
最后一道金雷降下，他肉身已灭。须弥境上莲花初绽，药师琉璃光佛归位。他曾最后望我一眼，眼底澄澈如我初见，万千生灵前来相送，跪听佛音。我借祖师最后一点馈赠，以心头血化利刃，碎他金身，融我骨血。
圣莲吞佛堕妖，从此枷锁在身，入我眼里，皆为血海万丈。
我眼尾化出半朵红莲，茎叶摇曳入锁骨，叛出西天佛界，从此不跪天地，不跪祖师，不听佛法，不念众生。
妖皇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