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
#一颗糖#旧阁楼,新杨柳,欲问故人相安否,魂梦为君忧。
长相思,长相守,一曲清箫唱白头,离恨至此收。
1、
父亲来同她说与姑苏蓝氏大公子的亲事时,沈珮正跟着沈府延请的绣娘一针一线绣那幅富贵牡丹,上的双飞蛱蝶。那蝶儿栖在花蕊上,翅膀却是展开的,下一瞬便要离开此地,飞往别处了。
绣娘是打姑苏来的,吴侬软语,教起来甚是耐心,她说苏绣讲究“平、齐、和、光、顺、匀”,针脚细密,丝线柔滑,这穿针引线间是要带着情意的,小姐冰雪聪慧,绣得好看,只是缺了份情。
绣娘说,“等小姐嫁了人便晓得这道理了。”
沈珮看着帛上的牡丹,将最后一针绣完,拿剪刀剪了线,抬首对父亲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阿爹做主便是了。”
沈父见女儿面上并无喜色,宽慰道,“姑苏蓝氏一向端方雅正风评极佳,大公子更是品貌双全和煦清雅,想来不会亏待你,只是你毕竟没见过他,若是……"
沈珮对父亲一笑,道,“泽芜君,我是见过的。”
2、
选定了黄道吉日,备好了三书六聘,婚礼如期而至。
沈珮坐着顶软轿从维扬沈府到了姑苏云深不知处,一路上只反复回忆母亲那句,“这便是你一生的归宿了”。她盖着红盖头,只见得到一方窄小天地,被人搀着拜完天地高堂,便进了新房。
蓝家人矜持稳重,即便是婚事,也似乎比别处更安静一些,亥时未到便散了酒席,各自歇息了。沈珮听到门开的声音,还有渐近的脚步声。
蓝曦臣挑了盖头,对着新娘温和一笑,彬彬有礼,只是太疏离,眼底里暗含的情绪没藏住,让人看出几分无奈的悲戚。沈珮站起身,给他倒了杯茶。
姑苏禁酒,合卺盏以茶相代。
他平常皆是白衣素衫,像开在寒雪天地的一朵莲,有着暖玉的颜色,无瑕纯澈。今日穿了一身喜服,更显明艳亮丽,其实像他一般的样貌,穿什么都是姿容无双。
沈珮见他虽是笑着,面色却有些白,眼角也隐隐泛红,问道,“喝酒了?”
蓝曦臣摇头,答道,“并未,许是在廊外被风吹得,不必担心。”
沈珮见他自进屋就只是站着,便搬了张椅子给他,“泽芜君请坐。”蓝曦臣微有愣怔,但还是坐在了她对面。
沈珮兀自饮了盏茶,将另一盏递给蓝曦臣,“泽芜君为何娶我?”她这样问, 却没有等蓝曦臣答话,自己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蓝曦臣握着茶盏,静静听她说,沈珮又道,“泽芜君可有心悦之人?”
可有心悦之人?
有的,只是黄土垅头葬残魂,伶仃阴泉埋碎骨。
沈珮见他只是沉默,无言叹息一声。她将两只空杯收了,将床榻上枣子桂圆捡起来放到矮案上,对他道,“你没有,我却是有的。”
新婚之夜,新娘亲口告诉自己,早已有了欢喜的情郎,这事搁在谁身,上,怕都免不得一场惊涛。可蓝曦臣仍只是静静坐在椅上,连半点波澜也没有,“我去书房睡了,你早些安寝。”
沈珮拦下了他,“新婚夜夫妇分房,传出去教人笑话,闲言碎语的不好听,泽芜君在这歇下便是了,既已有了夫妻的名分,也无须在乎什么虚礼”,沈珮铺好两套锦被,道,“其他事情,不愿做便不做。”
蓝曦臣默了半晌,忽而问道,“姑娘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何不嫁给他?”
沈珮对他一笑,蓝曦臣意识到自己说得无礼,立刻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若你们二人有情,我亦愿成全姑娘。”
沈珮拆了发上珠钗,道,“我知泽芜君好意,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蓝曦臣啊,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心悦之人是谁?
3、
长夜寂静,明月高悬。蓝曦臣看着头顶承尘,忽然想起许久之前,也曾有一个人睡在自己旁边,由开始小心翼翼的拘谨,到后来愈发放肆无所顾忌。
他记得有一次那人半夜无眠,便静静地歪头看他,然后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他恍惚忆起那个时候他的话,“二哥,我若是个姑娘,你会不会娶我?
他其实很想回答他,“阿瑶即便不是姑娘,我也愿同阿瑶共结连理的。”
可这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他便成了秦家东床快婿, 自此再无任何回环余地,他只能看着他同旁人恩爱白头。世事变幻,几番浮沉,而他始终来不及说出那句喜欢。
他侧头,沈珮就静静躺在他身侧,安安静静的,像极了他。
“泽芜君睡不着?”沈珮睁开眼睛,同样歪头看向他。
蓝曦臣端正躺好,道,“忽然想起一个人。”
沈珮没有答话,蓝曦臣再看时,她却已经闭眼睡着了。
夫妻同床异梦,竟不知该悲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