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巍巍昆仑,寂寂仙山,岁岁燕丘,夜夜长留。
算起来, 这已是我在昆仑山度过的第一千多个年头了,我叫阿萦,魂牵梦萦的萦,是玉虚宫中的一名普通弟子,但与少哀霓裳他们这些弟子不同的是,我平日里从不修习任何玄术,除了每天侍奉掌教希夷子生活起居外,我还有一个工作——清扫玉虚宫的一千级台阶。
昆仑山终年积雪,只需一夜功夫,大雪便会将台阶掩埋,若不清扫,会有碍于通行,故各峰弟子都会有弟子轮流清扫,但玉虚宫却只有我一人清扫,并不是因为大家对我有什么偏见,而是在玉虚宫中只有我这一个“闲人” 。
霓裳姐姐曾多次询问我为何从不修习玄术,只定期服用一些丹药延长寿命,我每次都只是仰头望着自己清扫过的台阶,笑而不语。
其实,我只是不想让雪水沾湿了他的衣角。
我并非人类,而是昆仑山上的一株千年雪参。多年前机缘巧合得了希夷子仙气滋养,生了灵根,修行六百余年化为人形,而后在山神陆吾的帮助下敛了周身妖气拜入昆仑门下。也正因此,我不能修习任何玄术,至于服食丹药续命,也不过是幌子而已,为的是不惹旁人起疑心。
没错,我是来报恩的。
但与凡间那些话本子里说的才子佳人不同的是,我这儿没有什么郎情妾意,更不是什么以身相许,三千痴缠,有的只是上慈下孝,三百年如一日的平淡。陆吾爷爷说我傻,世人皆言草木无心,可我却偏偏是个痴情的种。可我觉得我并不傻,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而我,并不是为了得到而来。
清扫完了台阶,我像往日那般备好温水与帕子,敲响他的房门,待得到许可后推门而入,服侍他穿衣,洗漱,束发。
可是这次,当我准备为他佩戴发冠的时候,他却抬手示意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我将手放下,等待着他的指示 。
他并未转头看我,只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半晌后才开口问道:“阿萦,你入我昆仑门下至今已有三百余年了吧?”
我答:“是,整整三百四十六年。”
“你还是不肯修习玄术?”
我静默不语,他叹道:“其实你本不必如此,我一早便知你的身份。”
我身体一颤,当即跪倒在他面前,满面惶恐:“掌门!”
他似是早便预料到我会如此,伸手将我扶起,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莫怕,我并无责备你的意思,你虽并非凡胎,但心性纯良,我又岂会看不出?只是阿萦,你修行不易,莫要因我而荒废了前程,天地孕育你,不是为了来伺候我的。你既身为昆仑弟子,还是要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才是。”
我紧咬着唇,低头不敢看他,鼓足了勇气才小声回他:“阿萦明白,只是阿萦天生胸无大志,并不想做这等惊天动地的正义之事,阿萦只知,守护好掌门,便等同于守护了昆仑,天下便可太平。掌门今日怪阿萦没出息也好,不争气也罢,阿萦就是不想修习玄术。”
他堪堪望着我摇头:“傻孩子,你这是何苦?”
我极力忍住鼻间的酸涩,才不至于让自己在他面前落泪:“掌门,守一人容易守天下人难,阿萦道行微浅,做不了那等守天下之辈,不如守掌门一人。”
一声长叹从头顶上方传来,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似是无奈:“你可知,守一人,不如守天下人。罢了,你退下罢……”
我默默朝他行了个礼,转身退出房门。
彼时,我真的以为我能这样守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