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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卷 贪 狼
第一章 双曜
“皓南，一别六年，你终于还是来了……”希夷老祖看着眼前低首敛目略带恭敬的弟子，心中不禁叹惋。本该是明珠灼灼光华耀世一般的男子，那一身天地孕育而成的钟灵毓秀却偏偏蒙上了一层不该有的阴霾和晦暗……
男子看来不过弱冠之龄，却已是昂藏七尺，一根精致玉带将其满头乌发束起，令他俊朗刚毅的五官彻底暴露在微带湿气的晨曦中，仿若蒙上了一层氤氲光华，一袭轻纱白衣卓然玉立于山间，更显气质超群……若非被眉眼间毫不掩饰的自负狂傲之色以及不经意流泻而出的狠厉肃杀之气生生毁去了那股飘逸出尘的味儿，想来但凡是初见之人都必将生出惊见谪仙之感。只是这一见便可知素是果决之人的白衣男子此刻却是眉头微蹙，对着面前的白须老者拱手躬身，求教道：“师父果然料事如神。弟子今有一事不决，特来请教师父。”
“皓南，你的紫微斗数已经得到为师的真传了。”希夷老祖捋了捋颌下的长须，言语之间似有婉拒之色。
白衣男子闻言眉头一皱，却低首掩去眼中浮上的不快，恳切道：“师父当年曾经教导弟子奇门紫微的掌上速算法，弟子学成以来可说是无往而不利，但弟子日前因前程一事起盘推算，看到的未来却是一片混沌。所谓关心则乱，弟子反复思量，却始终抉择不了前路。还请师父指点一二。”
“心存功利爱恶，就受万物束缚，冥冥之中是有天意的。虽然人可以掌握点术数，可是也有一定局限。俗话说人有人运国有国运。皓南，上天赐予我们术数相学，但这是黄帝之术，正如有宝剑在手也要言行谨慎，行善积德。”希夷老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规劝，这毕竟是自己最疼爱最出色的关门弟子，即便是天意如此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呵~”白衣男子闻言却只是抬首轻笑一声，面露不以为然之色，“师父！既然紫微斗数如此有用，为什么要埋没它呢？”
“皓南，你可知你权欲太重，杀孽太甚，偏偏又身具万世罕有的双星命格，只怕是未得其贵，先受其害啊~听为师一言，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为师也是为了你好。”
“未得其贵，先受其害？师父说的可是——”白衣男子眼神一厉，眸中锋芒毕露，“双煞劫？”
“不错！双星命格者，世所罕见！双煞叠加本就有应劫之险，而你杀业缠身，反噬之下劫数必然百倍加身，若不趁早回头是岸，日后必有报应。皓南，趁早回头吧！”
“回头？哼！大丈夫当立功名取富贵，万不能终老于山林，与草木同腐。”
“原来你还是执迷不悟啊！”唉~痴儿！痴儿！执迷不悟！如之奈何啊~希夷老祖无奈地摇了摇头，终于放弃徒劳的劝说。
“师父，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种执着。纵使有更好的选择，更逍遥自在的生活，也取代不了我复国的心。皓南知道，师父你定有化解之法。”
“世事难料人生无常，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这个运数是在所难免的。师父并非神仙。”
“除了师父之外，上天下地谁会有此奇能？”见希夷老祖还是迟迟不愿松口，白衣男子极力压抑着心中的不忿，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继续动之以情，“师父你教我养我，对弟子有教导养育之恩，难道你就真忍心对弟子见死不救吗？”
“也罢！皓南，你自幼过目不忘聪慧过人，将来必能显贵于远方，应验了为师为你推算的白虎照潭鲤跃龙门之势。为师只希望日后你位列极品尊荣，要常常想着天下苍生，那就不枉我陈希夷对你的一番教诲了。”希望此举能在有生之年点化劣徒回到正道，希望老天爷念希夷一番苦心，让希夷完此心愿功德无量……希夷老祖心中默祷着，布下了逆转天意扭转乾坤的第一个子，“皓南，此番你若最终选择向北的富贵，为师便要你亲身往南方一行。”
“往南方一行？”白衣男子皱了皱眉，不解道：“为什么？”
“去寻一个人。”
“什么人？”
“你命中唯一的变数……”
“……”

第二章 妖阵
“你们不让我去，我就不会自己偷偷跟去吗？”半个多月以来，杨宗保一直都是尽量收敛声息，小心翼翼地驱马尾随在大军数里之后，一发现什么风吹草动就迅速躲藏起来，竟就这么一路跟到了辽国边境，至今也未曾被前方急于赶路的大军发现行藏。自己身为杨家子孙，只不过是想要上个战场而已，竟还要如此的费尽周折，思及此番境遇，即便是素来孝顺有加的杨宗保却也忍不住直埋怨：“这辽国也没什么可怕么！娘她们也真是的，我都已经这么大了，难道还照顾不了自己吗？再这么下去，我究竟何时才能和爹他一起上阵杀敌啊？”
就在杨宗保喃喃自语的时候，前方数里之外的晋阳城楼上忽然升起几道炊烟。想来大军已经成功与当地守军会和，此时近太阳落山，将士们应该正生火造饭呢！想到这儿，杨宗保突感腹中一阵饥饿，忍不住快马加鞭，打算赶在天黑前入城，然后再见机行事
“定国，还没有宗保的消息吗？”
“禀元帅，据探子的回报并未发现少爷的踪迹。”
“再去打探。”
“是，元帅！”
“元帅不必忧心，少爷武功精湛，肯定不会有事的。”身为杨家部将，自小就看着杨宗保长大，说不担心是假的，但此时焦廷贵却也只能出言宽慰。
“可是都半个多月了，宗保却消息全无。这里毕竟是辽国境内，外敌环伺，宗保又是第一次孤身一人在外，叫我怎么能不担心啊！”杨延昭轻叹口气，皱眉道：“何况太君和柴郡主那边一直在等我的消息……”
“那元帅，是不是再多派些人去寻？”
“不必了！如今军情紧急，我杨家的私事又岂能凌驾于战事之上呢？”言及此杨延昭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转首将视线落到了焦廷贵身上，“宗保此行必定枪不离身，那可是他自小的随身之物。廷贵，你去通知城门守卫，这几日要多加留意入城的陌生人，若有发现携带特制黑缨银枪的少年便即刻来报。”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焦廷贵带点憨厚地咧了咧嘴，随即便俯首拱手道：“还是元帅想得周到，廷贵这就去传令！”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希望上天眷顾我杨家吧。”杨延昭仰天长叹，怅然道，记忆竟又飘回了十几年前的金沙滩……

此时的刘皓南已然被辽王敕封为国师，并赐姓耶律，装扮自是与前迥然有别。一袭枣红色底纹金丝滚边的华贵冠带袍服代替了终年玉带白衣的装束，最后一丝飘逸之气也随之彻底散去，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反倒愈盛，越发衬得他意气风发英气逼人……拇指在各指间飞速跃动轻点，耶律皓南口中喃喃有词，显然正用那紫微速算法推算吉凶。这一幕看的萧皇后不禁眼睛一亮，越发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却不曾想自己的随身女侍此时也正美目涟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耶律皓南出神……
片刻后，耶律皓南忍不住喜形于色，带着自信的笑意道：“大王，好消息！那杨延昭已然入局，此刻正向九龙谷方向急行军，一切都在微臣的掌握之中。”
“哦？巫上师果然料事如神，如此孤王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大王请放心。微臣的天门阵是由紫微斗数所衍化而成，按五行八卦所设，每个阵都有阵门、阵眼、阵脚和阵胆，天门阵里可谓大阵套小阵，子阵套母阵，是以阵连阵，阵接阵，阵挨阵，阵靠阵，故而纵横交错，星罗棋布，千变万化。任何人困于阵中都插翅难逃，哪怕是小鸟也飞不出去。只要杨延昭进了天门阵，微臣定叫他有去无回。”
“好！若巫上师真能立此大功，孤王就封你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享受极品尊荣！待来日攻下宋朝，统一中原，孤王就将当年北汉的国土归还于你，了却你的心愿。”
“微臣叩谢大王！他日若能复国，微臣必将永世向大辽称臣，以报大王提携知遇之恩。”
用过午膳，杨宗保正寻思着如何才能在不惊动自己父亲的情况下混入军中，耳边却传来阵阵兵甲马嘶之声，好奇之下便走出客栈打算略作查探，却发现此刻城门大开，三军俨然一副开拔在即的模样。
“怎么回事？莫非是辽军来袭，否则爹他怎么会突然出兵？”可是自己分明不曾听到辽军的出战号角，难道……情况有变？思及此，杨宗保不由一惊，心头浮上几许不安，“不行！我要跟去看看，决不能让爹他出什么意外。”
此时的杨宗保早已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素白布衣，虽不是华贵的绫罗绸缎，有助于他掩饰身份，但那斯文俊秀的五官和温文儒雅的气质却仍然令不少人为之侧目，心叹好一个气质高雅风姿卓绝的翩翩美少年。虽说随身携带着长枪这样的战阵之兵，但那青涩未褪的面容却难以令人生出半点防备，趁着先前大军开拔所引发的些许混乱，竟是轻易便被其凭着轻灵的身手混出城去，就这么紧随在大军之后一路跟到了九龙谷外。

极目之处，一座散发着阴邪之气的诡异妖阵正坐落于九龙谷之内，妖阵上方的天空早已是阴云密布，给人一种遮天蔽日的阴森诡谲感。也许是由于阵法已然启动，故而阵中的景象虚实变幻间难以看的分明，只能隐约窥见此阵的外围被埋入了八根盘龙柱，按照八卦方位次序排列开，盘龙柱上则刻满了无数奇诡玄奥的符文，端的是鬼意森森煞气逼人……
世上竟有如此邪恶的阵法！杨宗保素来便是个心思极为纯净之人，在他过往十八年的生命中又何曾见过似此等散发着浓厚戾气仿若欲择人而噬的妖阵，一时竟不由得被那天门阵的冲天煞气给震慑了心神。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宋军不知何时竟已不见了踪影，当下更是心急如焚，想也不想的就提枪直奔天门阵而去。
进入阵中才知道方才目之所及的不过只是冰山一角，此刻阵中已是飞沙走石，目不能视物，宋军更是渺无踪迹。杨宗保只能凭着感觉在阵中乱走一气，却发现自己仿佛迷路了一般，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十里路看到的却都是完全相同的景致。“难道这是座迷阵，所以才会走不出去？若只是如此，爹他们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只是我怎么才能找到他们呢？”
事实证明杨宗保把这六煞天门阵想得太过简单了，耶律皓南布下的阵法又岂会如此不堪。杨宗保误入的不过是六煞阵里最简单的迷宫阵，而此时的宋军却是陷入了最为凶险的迷魂阵中……
当敌人来自于你的心魔，那么能把持住自己的也不过寥寥数人，此刻的迷魂阵中一片人仰马翻，很明显是受到了幻境的影响，宋军耳边靡靡之音连绵不绝，眼中所见皆是乳波浪臀，欲念横生之下心智大乱，竟自相残杀起来，唯独杨延昭还能勉力维持着几分清醒，却也对此情此景束手无策，只能急火攻心的大声疾呼，希望由此能够唤醒将士们的神志。
“难道是天要亡我杨家军？”眼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一个的死在自己人手中，自己却根本无力阻止，杨延昭不由感到一阵万念俱灰。正在此时，脚下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所有的幻象竟在瞬间一扫而空，就连阵中也暂时恢复了一片清明。杨延昭顿感绝处逢生，望着眸中已然渐渐恢复神采的将士们，终于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没想到山穷水尽之时竟然柳暗花明。这一定是天意，老天也认为我们杨家军命不该绝！”
话分两头，此时的天门阵中心处正高高矗立着一座祭坛，祭坛四角环布着四象阵，正中则竖立着一根比外围的八根盘龙柱还要粗长上几分的盘龙巨柱，整座祭坛更是被各种玄奥符文所覆盖。此刻那盘龙柱上正有一人居高临下俯瞰着整座大阵，此人正是那辽国国师耶律皓南，只见他手持令旗，口中念念有词，显然正利用各种法诀推动着阵法运行。一切似乎都在按照他的布局发展，直到某一瞬间，耶律皓南心头忽有所感，手上的动作不禁一顿，“嗯？天门阵出现变数？怎么会这样的？到底谁在搞破坏？”耶律皓南屈指一算，结果却令他欣喜若狂，“这是……耗星南来，六煞辟易！竟是破军命者？怪不得天门阵的阵盘突生动荡。哈哈哈~老天爷！你果然肯助我成大事！我耶律皓南一定不会辜负老天爷的眷顾！”
第二章（完）

第三章 初见
“爹！孩儿终于找到您了！”方才突如其来的一阵地动山摇，跌跌撞撞中让杨宗保也不免白衣染尘，整个人看上去都平添了几分狼狈。所幸的是地动停止后杨宗保便发现先前一直没有起过任何变化的景致竟骤然大变，最后还被他误打误撞地闯出了那处迷宫阵，直到碰见了杨延昭率领的宋军残部。
“宗保？你怎么会在这里？”刚刚经历过迷魂阵，杨延昭自是尝到了幻象的厉害，此时却惊见早已失去音信多时的儿子突然出现在眼前，言谈举止间便不由带上了几分提防之意。
“爹，您怎么了？”察觉到父亲眼中的戒备，杨宗保不禁大急，双手紧紧抓住杨延昭的手臂，急声道：“您看清楚！我是宗保啊爹！”
“你真是宗保？”感受着手臂上温热的触感，杨延昭的心这才渐渐放了下来，孰料下一刻便风云突变，方才清明的天色再度昏暗起来，电闪雷鸣之间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容竟突然变得狰狞邪恶起来，杨延昭刚放下的心骤然提了起来，怒声喝骂道：“妖孽！我杨延昭是不会被你这区区幻象所迷惑的！看我破了你的妖术！”话未落便一掌向眼前的狞恶妖物劈了过去，看那威势竟是丝毫不留半分余地。
杨宗保又怎能预料到父亲那突然暴起的疯狂，毫无防备下竟就此生受了一掌，那可是汇聚了杨延昭全身功力的一击，又是含恨而发，完全没有手下留情。只听“嘭”的一声，杨宗保整个人应声抛飞而出十几米，从半空跌落的身体由于惯性还在地上拖行了好几米，最后才因力尽而停滞，“爹……你干……什么……孩……孩儿是……宗保啊……”俊秀的面容因重伤而透着几分虚弱的苍白，嘴角却沾染上一缕刺目的殷红，滴落在那袭早已落尘的白衣上，仿佛一簇簇盛开的妖冶红梅，看起来尤为的触目惊心……
杨延昭却仿若未闻，只是冷漠地转身，对着部将下令道：“传令下去，各军整装，随本帅继续闯阵！”
“是，元帅！”宋军刚亲身经历了迷魂阵之威，自是心有余悸，皆把杨宗保视作妖阵所生的幻觉，竟是无一人出言阻止，反而在眼见对方被杨延昭远远击飞后无动于衷地收拾起各自的马匹武器，准备跟随着元帅继续闯阵。
“爹……”伸手想要唤回自己的父亲，模糊的视线却只能隐约看到那道背影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一阵突如其来的巨痛袭来，杨宗保忍不住喉头一甜，再度喷出一口鲜血，探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伤重体乏之下耗弱的精神终于再也撑不下去，两眼一黑就此陷入了昏迷之中。
感应到迷魂阵中发生的一切，耶律皓南忍不住捋了捋垂落在耳边的两缕碎发，满脸的志得意满之色，“杨延昭啊杨延昭！在宋人心目中皆视你若神明，可依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个愚蠢之人！区区雕虫小技，就让你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痛下杀手，既然你亲手将他送到我手上，那就别想再要回去了！从现在开始，他是我的了！”自从推算出破军入阵后他便一直在等机会，停止天门阵的运转并将杨宗保引至迷魂阵中，还趁着杨延昭放松心神时利用迷魂阵让他产生幻觉，将杨宗保当做妖物，就是为了制造这个机会，制造一个可以光明正大顺理成章接近杨宗保的机会。
“为免节外生枝，这次姑且先放过你们。”耶律皓南眼神微厉，冷哼一声，随手撤去天门阵的禁制，待感应到杨延昭和先前陷入阵中的一干宋军汇合出阵后才再度运转阵法，口中却是冷笑道：“杨延昭！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我这是在哪里？昏睡了一天一夜的杨宗保终于睁开了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眼前陌生的景象让他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感，只是身上不时传来的阵阵疼痛以及四肢百骸散发而出的酸软无力感都在提醒着他的记忆……
“爹他到底是怎么了？也不知道他如今安全出阵了没有……”甚至来不及去关心自己身上的伤势，杨宗保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杨延昭的安危，这让早隐于一旁将这一切看得分明的耶律皓南心头瞬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名火来。压下这股莫名的情绪，耶律皓南施施然走进屋内，柔声道：“你醒啦！你的伤，不用多久就能好。”
杨宗保闻声一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屋内已多出一人来，自己竟是完全不曾察觉，难道说因为受伤的缘故，自己的敏锐度居然下降了如此之多？虽然不喜欢辽人，但无论如何对方都很有可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杨宗保自然不是那种不识好歹之人，当下便语带感激地询问道：“是你救了我？”
“不错，你就叫我皓南便是。”耶律皓南点了点头，语带笑意。
“那个……我的衣服……”也许是从未在生人面前衣装不整，发现自己此刻居然仅着单衣的杨宗保满脸的不自在，但出于礼数又不好明言，便只能欲言又止。
“哦，我发现你的时候，你的衣服上满是血痕，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为了能顺利的把你带回来，皓南也只好冒犯了，希望阁下不要怪罪才是。”
“皓南？”见对方含笑点头应是，杨宗保方才续道：“皓南言重了，你也是为了救我，何况你我皆为男儿之身，些许小事又谈何冒犯呢！”
“既然你醒了，就赶紧把药喝了吧！这样你的伤很快就能好了。”
“劳烦皓南了，在下感激不尽！”说话间，杨宗保又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亵衣，一脸的坐立难安，最终还是主动道：“能不能帮我个忙？”
耶律皓南忽然觉得眼前的杨宗保竟是如此可爱，忍不住便轻笑一声，“呵~这个不用担心。”说着从一旁的软椅上抽出几件早就备好的衣服递给了杨宗保，竟是从内衣到外袍一应俱全，可谓是周到至极，“宗保，你看，这衣服是给你的。对了，我可以叫你宗保吗？”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闻言，杨宗保眼中突然闪过几许警惕之色。
“因为我无意之间在你的银枪中发现了这把匕首。”将袖中的匕首取出递了过去，耶律皓南唇边扬起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上面刻着一个‘杨’字。”
“那又能代表什么？”杨宗保并未马上承认下来，反倒是再度出言试探。
“据说杨家直系之人皆有把护身匕首，自小便随身携带。这把匕首是在失手就擒的时候用来自保的，必要的时候可以自尽，所谓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天波府杨家威震边关，谁人不知杨元帅膝下仅有杨宗保一子，按你的年龄推算，又身怀杨家才有的护身匕，加上这杆特制的银枪，还有你重伤昏迷的地方……这一切的一切难道说都是巧合吗？若说你不是那杨宗保，你觉得我会信？”见杨宗保依旧闭口不语，耶律皓南的语气一转，故意带上了几分不快，“宗保一直矢口否认，莫非是还不相信皓南？只因为皓南是辽人，宗保便要极力在皓南面前掩藏身份？”
“不！皓南误会了，宗保只是——”
“只是什么？”
“皓南能否容宗保先行更衣，再行见礼？”
“呵呵呵~”这一下耶律皓南唇边的笑意便再也压抑不住，直到杨宗保恼羞成怒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方才故作轻咳两声勉强止住，但语气中所蕴含的笑意却依然清晰可辨，“咳咳~那在下就先行回避了。我正好也要去打探杨元帅的消息。”说着，转身便待离去。
“诶！”杨宗保闻言忙叫住正要离开的耶律皓南，朝着侧身递来疑惑眼神的对方露出一个略带感激的笑容，柔声道：“多谢皓南。”
耶律皓南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淡然一笑，便径直出屋去了。
杨宗保回到床前，褪下身上早已变得有些皱巴巴的亵衣，从方才放置于床头的那叠衣服中抽出替换的正要穿上，耳中却突然传来一道明显戛然而止的声音，“对了，你记得要喝药。还有，不要——”
杨宗保急忙抓起一旁的衣服挡在身前，旋即转身望向去而复返的某人，立时便对上了一道略带惊艳的目光……
杨宗保自是看不见自己此时的模样，匆忙挡至身前的衣物掩不住乍现的春光，微带凌乱的黑亮发丝散落在锁骨处，越发衬托出底下那片诱人的白，并非那种病态的惨白，而是仿若透明般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玉白……感受到耶律皓南那微滞的目光，杨宗保还略带几分苍白的脸上不可抑制地染上几分醉人的酡红，语气中也不由夹杂了几分兴师问罪的羞恼，“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耶律皓南难得语塞了一回，只是以他的自制力很快便缓过神来，“哦！对了，我只是想提醒你记得喝药。还有，不要随便出去，免得被人发现。”
“知道了，你快走吧！”此刻的宗保虽然低垂着头，可是那通红的耳垂却是完完全全地出卖了他。
见对方即便低着头怎么也不愿面对这颇为尴尬的一幕，双手却仍固执地紧攥着身前的衣物不放，耶律皓南越发感受到对方的率真可爱，心中竟难得的产生了几分不忍之情。只是想到过往所经历的一切，还有自己为之准备了整整十五年的复国大计，这些许不忍之情瞬间便被他压了下去，转而涌上的是越发浓烈的恨意。凭什么？凭什么你杨宗保可以如此单纯快乐与世无争的长大，而我耶律皓南却要受尽诸般折磨，日日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杨宗保！我要夺去你无忧无虑的笑容！我要摧毁你纯真美好的幸福！我要你尝遍世间的黑暗！我要你活着比死还难受！哈哈哈哈哈~~心底一阵疯狂大笑，耶律皓南的眼中掠过几许残酷之色，只可惜一直低垂着头的杨宗保却终究没有看到……
第三章 （完）

第四章 涟漪
“萨哈龙，孤王已经封你为辽国第一巫上师，你就应该忠心报国，不可以有私心。杨家将本来已经被困天门阵中，你为何临阵收兵，把杨家将放走？这怎么解释？”得知耶律皓南竟然擅自将杨延昭等人放走，辽王极为不悦，当着满殿的朝臣便公然叱问道。
若是一般人被辽王这么当堂质问，恐怕早就心惊胆寒两股战战了。耶律皓南却依然气定神闲，面不改色地拱手道：“回大王，微臣所布置的六煞奇门阵仍有不足之处，所以这一次杨家将才能侥幸脱身。”
“哼！耶律皓南，你早就知道天门阵有不足之处，你为什么不早说？这分明是有私心，你想姑息养奸对不对？”萧天佐历来便对汉人极为敌视，对辽王重用汉臣之举不满日久，此时自是忍不住率先跳出来兴师问罪。
“微臣效忠大辽，赤胆忠心天日可鉴。萧将军，刚才你说我临阵收兵是姑息养奸，故意放走杨家将。萧将军你也身经百战，请问你是不是百战百胜，有没有阵前收兵啊？”
“耶律皓南，你不要砌词狡辩。你身为宋人，怎么可能会真心归附我大辽？依本将军看来，你根本就和那杨延昭有私情，想借故放他一条生路。”
“要杀杨延昭易如反掌，我当然别有用意。兵法有云：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杨家军在宋人心目中犹若神明，倘若我们强攻杀了杨六郎，定会激起民愤，群起反抗，到时候我军受的阻力一定会更大。兵法亦有云：破敌则以全国为上，破国次之；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上之策。”说着，耶律皓南微微侧目瞥了一眼满脸不以为然之色的萧天佐，嘴角勾起一弯嘲弄的微弧，语带轻讽，“不过，这也难怪。将军自小驰骋疆场，只凭蛮劲杀敌，从来没接触过汉人文化，又岂知兵法之道和治国之方呢？”
“耶律皓南！你！你好大的胆！你竟敢出言侮辱本将军！”
无视萧天佐一脸火冒三丈跳脚不已的气急状，耶律皓南只是径自转身向辽主拱了拱手，禀道：“大王，刚才微臣已经说过，我军虽然强悍，但如果强行挥军南下，宋兵必定顽强反抗，到时候即使我军得胜也必元气大伤。所以微臣才想出此策，暂且留下杨延昭的性命做为诱饵。杨延昭有难，天波府上下必然倾巢而出，前来搭救。到时候一举把他们引入天门阵，聚而歼之！届时，民心涣散士无斗志，我们再挥军南下，必定可以直捣汴梁。”言谈间一脸的自信昂扬意气风发，只把在场除了萧天佐以外的辽国君臣说的是眼睛发亮，点头不止，尤其是萧太后身侧的黄衣女侍更是美眸异彩连闪，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大殿中心那道越发霸气凌人的身影，眼中不时闪过几许痴迷之色……
经过几日的调养，杨宗保的伤势已大有起色。缠绵病榻数日，杨宗保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要僵化了，此时见窗外日色正好，忍不住便想到院子里去透透气。毕竟出身高贵，有着非同于一般凡俗之流的涵养气质，只是换上了一身银丝滚边的轻纱袍服，袍服是内外两层式，内衬是轻薄透气的天蚕白锦，外披是飘逸华贵的雪纺轻纱，襟口袖边皆以银丝缀饰之，便越发衬托出着装之人的清贵俊逸……杨宗保着装已毕，便一边迈步向玄关处走去，一边自顾自埋头调整着腰间的银丝系带，却冷不防地撞上了一个人……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正打算将自己“辛苦打探”来的关于杨延昭平安脱困的好消息转告给杨宗保的耶律皓南一进门就被人“投怀送抱”，下意识搂住那冒失地撞入自己怀中的“惊喜”，忍不住低头颇为惊艳地打量着已然焕然一新的少年。换上锦衣华服的杨宗保堪称是玉树临风气质无双，面如冠玉的清朗俊颜棱角分明，挺鼻如峰，唇若点朱，最吸引人的却是那一对澄澈如溪水，璀璨若寒星的灵动双眸，此时却恰好和耶律皓南那专注的目光碰了个正着……右手无意识地轻拈着垂落在胸前的一缕碎发，杨宗保唇边不自觉流露出一抹略带羞涩的笑意，那一瞬间的美仿佛惊艳了时光，也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悍然撞入耶律皓南那被坚冰牢牢封锁的心门……眼中闪过一抹惊色，耶律皓南骤然抽手，脚下连退两步，心中惊惶于对方对自己产生的影响力，随着他这一动作，下一刻醒觉过来的二人不禁双双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耶律皓南的刻意回避，杨宗保的羞涩闪躲，一时间室内竟是寂然无声，却有着一股淡淡的暧昧流转于其间……
“你的伤怎么样了？怎么不在屋子里好好休息？”片刻，还是耶律皓南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毕竟是个心思深沉复杂之人，素来便擅于掩饰自己的情绪，相较于心性单纯的杨宗保而言自是显得游刃有余得多。
“我的伤势已无大碍。今日天清气朗，我只不过是想出去走走。”
“你也太不会照顾自己了……”轻轻的叹息声犹如一声重击敲在杨宗保耳边，让他的心登时一阵温软，无法言喻的暖意瞬间涌上心头，想起对方这几日的无微不至小心周到，杨宗保不禁生出几分愧疚之意，“是宗保莽撞了，皓南勿怪。”
“外头有些起风，你现在身子尚弱，还是小心为妙，免得染上风寒，影响你伤势的恢复。”分明是责怪的语气，却用着如此温柔的口吻，也许是方才残留的影响，让此刻的耶律皓南还有些失常，望着杨宗保的眼神中竟然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怜惜之情，“不如这样，我家有处凉亭，景致颇为不错，不仅有假山花石可赏，最重要的是，能让你免受凉风侵扰。随我来。”

第五章 南行
散朝回来，早已在国师府换过便服的耶律皓南顾不得回房便习惯性的朝着杨宗保屋里走去，只是待他进了屋才发现里面竟空无一人。莫非到院子里散步去了？下意识地找遍了整座院子，却还是不见杨宗保的身影，这种事情不在掌握的感觉令耶律皓南心下一阵焦躁。难道他已经走了？早知道便应该派人在四周守着，我对自己太过自信了。正在耶律皓南心生懊悔之意时，耳边突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微弱的金铁之声。这是……银枪舞动之声？难道……一路循着那金铁之声来到了别院的后山，耶律皓南一眼就看到了那道正在练枪的灵动身影，闪转腾挪间尽显轻灵飘逸，手中的银枪更是舞动得虎虎生风，绽放出一簇簇耀眼的银色光华……
怪不得常听人言杨家之人倘有银枪在手便如虎添翼判若两人，这般英气逼人耀眼夺目的杨宗保耶律皓南也是第一次看到。果然不愧是破军命者，天生的将才，这一刻耶律皓南终于信了，观至精彩处亦忍不住轻点折扇，高声赞道：“好身手！”
杨宗保闻声微微侧首，清亮的目光投向那道同样身着白衣的颀长身影，唇角不自觉微扬勾勒出自信的笑意，那一刻的风采让耶律皓南也不禁为之心折。
“你身子还没复原，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耶律皓南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犹如春风拂面熏人欲醉……
杨宗保闻言收枪而立，对着耶律皓南微微一笑，颔首道：“我会小心的。”
今日廷议之时，耶律皓南便一直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下意识屈指算来，不过片刻目光便骤然一寒，心下兀自冷哼：居然想不告而别？杨宗保，你以为自己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么？
“耶律大人请留步。”
散朝后，耶律皓南立时便打算入宫觐见，却在中途被人拦住了去路。眼前的女子耶律皓南依稀有些印象，对方似乎一直都跟随在萧皇后身边，还总喜欢盯着自己出神，那仿佛看着所有物的露骨眼神简直令人不堪其扰，自己可是堂堂北汉贵胄，也是这样的女人能肖想的吗？凭她也配！心下一阵厌烦，耶律皓南的语气自然带上了几分不耐，“紫微统领有何见教？”
来人正是萧皇后身边的黄衣女侍，专职负责保护萧皇后的安全，是后宫所有护卫的统领。袁紫微能以一介女流跻身众护卫之首，当然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只是早已对耶律皓南芳心暗许的她，此刻面对着心上人也不由生出几许娇羞之意。不过辽国女子素来便是敢爱敢恨的性子，既然动了心就会勇于付诸行动，顾不上女儿家的那点矜持，袁紫微忍不住抬首痴痴凝视着眼前那张令自己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俊朗容颜，柔声道：“紫微对耶律大人仰慕已久，今日特备下亲手所酿的薄酒和几道拿手小菜，不知耶律大人可否赏光移驾寒舍？”
本就挂心此刻已不告而别的杨宗保，又被这莫名其妙的女人半道拦截延误了入宫觐见的时间，耶律皓南心头那股无名之火几乎就要喷薄而出，却碍于对方是萧皇后最为宠信之人只得硬生生将其压下，言语间却透着几分冷然，“紫微统领，本座现有要事需立刻入宫觐见，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语毕便不容分说的径直越过袁紫微匆忙离去，竟是根本不给对方再度开口的机会。
袁紫微略显哀怨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耶律皓南远去的背影，口中吐露的话语却是斩钉截铁，“我是绝不会死心的！耶律皓南，总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愿的成为我袁紫微的男人！”

耶律皓南经过通传进了内殿，却只见到了萧皇后一个人，这一点他心下早有计较，面上却依旧不露声色，只是拱手躬身道：“微臣参见娘娘。”
“皓南，你到底有何要事，方才廷议之时怎么不说？”萧皇后面上隐有焦虑之色，语气也透着几许凝重，“方才大王回宫后突发旧疾，只怕此刻也无心顾及于你。”
“禀告娘娘，微臣有一要事仍未解决，需亲身前往南朝一行。”
“哦？什么事啊？”听闻耶律皓南竟要在此时离开，萧皇后不禁蹙了蹙眉。
“此事关系重大。请恕微臣不能向娘娘直言。”
“大王现在病重，在这个时候你又要离开，叫哀家怎么办呢？”
“娘娘，请恕微臣之罪。微臣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此行非去不可。”虽然明知此时留下才更有利于自己取得萧皇后的信任，只是如今于他而言，没有任何事会比得到破军更为重要。
“皓南，你也知道八部大人他们专横跋扈，对哀家又一向……”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萧皇后面上忧思之色更甚，“卿家如此一走，哀家在大辽就更加孤掌难鸣了……”
“臣明白娘娘心中的顾虑，也知道大辽如今的境况。”语气微顿，耶律皓南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了萧皇后，“娘娘，微臣这有个锦囊交给您。倘若娘娘遇到危难方可打开，便可助您度过难关。不过要谨记，不到最后关头，不能随便打开此锦囊。”
接过锦囊，萧皇后不自觉松了口气，轻叹道：“卿家这么一说，哀家就放心多了，但哀家始终希望你可以留在身边，助我一臂之力。”
“微臣必定忠心图报，但微臣这次必须南下呀！”
“既然如此，卿家就速去速回。”
“娘娘请放心！微臣这次南下打点妥当一切就会马上北回大辽，助娘娘一统江山。微臣就此告退。”
待不见了耶律皓南的身影，萧皇后才突然回过味来，口中不禁喃喃自语道：“方才他说要助哀家一统江山？难道大王他——”话到半途便戛然而止，萧皇后轻掩檀口，面上已满布震惊之色。

才上路不久，伤势还未曾痊愈的杨宗保便已经感觉到身体中隐隐传来的抗议，强忍着虚弱感勉力又走了一段路，才寻觅了一处相对干净的地方略作休憩。精神放松下来的那刻疲惫感几乎是潮水一般漫溢而上，瞬间便让杨宗保眼前有些发黑，阵阵晕眩感同时侵袭而上，绵软无力的身体不由自主向着身后的大树跌坐而去。
“还是太勉强了吗？”轻揉略有些抽痛的额角，杨宗保闭目静待那股晕眩感过去，好半晌那发白的脸色才恢复了一丝红润，却是带着点病态的红晕，口中不自觉地呢喃道，“我就这么走了，也不知道皓南会不会生气。”
“知道我会生气你还要这么做？”
“皓南？”耳边突如其来的熟悉嗓音让杨宗保倏然一惊，还来不及多想身体已自动自发地做出了反应，几乎是抬首望去的瞬间视线便已撞上了一道带着疼惜和薄责的目光……
“宗保，你打算就此不告而别吗？”
“我……我只是不想再麻烦你了。”
“不想再麻烦我？”冷冷一笑，耶律皓南那笑容中却满含自嘲之色，“宗保，这段日子以来，你我每日谈古论今吟诗练武，我本以为我们可以成为知己，却不想原来是我刘皓南自作多情了。也对，我不过是别人口中的宋辽混种，宋人辽人皆不屑与我为伍，而你，乃堂堂的杨元帅之子，未来的杨家军少将军，又岂是如我这等人所能高攀论交的。”
“皓南，你误会了，宗保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其实，在我心中早已将你视若知己。”话出口顿觉不妥，这几乎等同表白一般的话语是家教甚严素来循规蹈矩的自己说出来的吗？只是此时那话却也已收不回来，感受着耶律皓南那瞬间恢复神采的目光，似不堪承受对方眼中那骤然爆发而出的炽烈情感，杨宗保只能逃避般低下头，柔声道：“只是，我擅自离家这么久，想必我娘和太君她们一定非常担心。既然我爹他如今已经安然无恙，我自然要早日回去，也好让她们安心。”说到这，终于抬头将目光投向了耶律皓南，“皓南，我走了以后，你要保重。”
“让我送送你吧！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天波府。”见杨宗保张口欲言，似要拒绝，耶律皓南忙出声打断道：“宗保，难道你就没发现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吗？”
“此处有何不妥？”

“又是迷宫？”杨宗保不觉锁了眉，突然又想起那日天门阵中将自己折腾的够呛的迷宫阵来，心有余悸道：“我最近一定是和迷宫犯了冲，也不知那天门阵究竟是谁布下的。若是被我知晓，我一定——
“你一定怎样？”
“我一定要狠狠教训教训他！”
“你就不怕他再用阵法来对付你？”
“那我一定会牢牢地抓住他，不让他从我的视线中离开，这样就不用怕他的阵法了。有本事就凭真功夫令我杨宗保心服口服，用此旁门左道之术算什么英雄好汉？”
“牢牢地抓住他，不让他从你的视线中离开？”耶律皓南闻言不禁挑了挑眉，轻笑道：“宗保，你这是要和他朝夕相对永不分离么？”
“胡说！”忍不住丢给耶律皓南一个白眼，杨宗保不由恼道：“行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别再戏弄我了！”
“好了好了，宗保你别生气。”眼见杨宗保真的着了恼，耶律皓南知道不宜再行招惹，连忙将话题转移到了对方最在意的事情上，伸手指向了左前方的一条岔道口，“你看，那边有个路口，可通往一条小路，那条路也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其它的出路都得绕道而行，且需途经辽国关隘，宗保你的身份我只怕多生事端。”
“那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我们就走这条道吧！”
“只不过此路甚是艰险，还要徒手攀过一座悬崖，极为陡峭难行。宗保，你内伤未愈，我担心你坚持不下来。不如还是等你的伤养好了，我们再——”
“不必了！如今我归心似箭，一刻也等不下去。”坚定地摇了摇头，杨宗保迎上耶律皓南略带不赞同的目光，那眼神轻柔如水却又偏偏坚硬似铁，“你放心，我不会鲁莽的。”
“那好吧！我们先吃点东西，等你休息好了，我就带你上路。”
“诶！你去哪儿？”
“给你准备点吃的去。”

杨宗保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小东西，那是一只通体洁白如雪的小兔子，此刻那小东西正用一双无辜至极的红眼睛怯生生地盯着自己……那无辜的小眼神仿佛会说话一般，骨碌碌转的杨宗保心下登时一片柔软，忍不住便将其一把搂在怀中，爱不释手地抚摸起那身雪白柔软的绒毛来，看的耶律皓南是一阵无语。
“宗保，这兔子是抓来给你充饥的，而不是让你爱心泛滥养着玩的。”
“什么？这么可爱的小兔子你竟然要我吃了它？你太残忍了！”
嘴角微微抽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耶律皓南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只该死的兔子此刻盯视着自己的眼神里正闪烁着一种名为嘲弄的光……自己乃堂堂的北汉皇孙，身份高贵，怎么会堕落到和只兔子较起了劲？不愿承认是因为看到那只兔子被杨宗保抱在怀中爱不释手所产生的些许嫉妒之情才让自己大失常态，耶律皓南深吸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才再度开口，“怎么？还不想吃东西？”
“不知道天波府现在怎么样了？”杨宗保眼中掠过几许忧虑之色，手上动作却未停顿，习惯性地继续抚摸着那只兔子。
目光阴沉地落在那只正趴在杨宗保怀中在对方抚摸下舒服的眯上了眼的兔子身上，趁着杨宗保没有留意丢过去一个狠厉的眼神，却突然听到杨宗保一声惊呼，只见那兔子已然钻入了杨宗保衣襟内，还故意在杨宗保胸口蹭了蹭，然后自襟口处探出颗头来，冲自己露出个人性化的挑衅眼神，直把耶律皓南气得火冒三丈，却是对那小东西丝毫奈何不得，只能再度对杨宗保劝说道：“当前最重要的是你应该吃饱肚子，要不然你白白饿死了，怎么向你父母交待啊？”
“呵~你这是吓唬我啊？啊！”正和耶律皓南浅谈轻笑的杨宗保突然发出一声暧昧的呻吟，那销魂的声调令耶律皓南也不禁为之侧目。耶律皓南好奇地凝神看去，只见杨宗保正满面羞红的将手探入衣襟，把那只还在不安分地蠕动个不停的兔子一把拽了出来，显然定是那只兔子无意中蹭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想到自己方才居然在耶律皓南面前发出如此羞耻的声音，杨宗保脸上就忍不住一阵阵发热，强忍难堪之色起身疾步至耶律皓南跟前，把那调皮的兔子往对方手中一送，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还给你。这只兔子和你一样的不着调。”
我和这只兔子一样不着调？杨宗保你居然把我和这只兔子相提并论？“早知你这么说我就不救你了。算了！”本就因杨宗保被这只色兔子占了便宜一事耿耿于怀，此刻又乍然闻听此言，耶律皓南的脸色都不禁有些发黑，将手中那令自己深恶痛绝的兔子狠狠往地上一扔，负气之下便径自转身向那小道走去，口中自顾自道：“你不是想出去吗？跟我来！”
第五章 完

第六章 落崖
一路下来，耶律皓南和杨宗保难得的一句话都没说，杨宗保是冷静下来之后对于自己方才的胡乱迁怒略有些惭愧，生性内敛的他又不知该如何打破二人间这令人感到窒闷的异样沉默，而耶律皓南则在思考着要如何设法拖延杨宗保回天波府的时间。他本就是个很擅于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方才的些许怒气早就随着这段路慢慢消散，如今这般只不过是心理战而已。他自已察觉到杨宗保脸上不时流露的愧疚之色，却是冷酷的想让对方的愧疚感持续的更久一些。即便这段日子以来，耶律皓南总因为莫名的原因被杨宗保影响了心绪，却仍无法遏制他在看到对方因自己困扰时享受到的那种复仇的快感。那仿佛是种慢性剧毒，早已侵入他的骨髓，融入他的灵魂，成为他活着的本能，无药可解……
又走了一段路，脚下这条小道已经变得越来越崎岖难行，杨宗保虚弱的身体也渐渐有些支撑不住，却是咬牙苦忍着，额上不觉已覆上一层细密的薄汗，耶律皓南看在眼中，却不再像先前那些日子一般关怀备至，竟是假作不见，反而故意加快了些脚步，带着杨宗保往心中早便定下的那处绝地赶去。
“我们到了。”耶律皓南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杨宗保本就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忍耐自己的不适上，此刻对方骤然停步转身一时反应不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便要倒向耶律皓南怀中，忙步履凌乱的强行抑制住前倾的身体，总算避免了再一次的尴尬场面……杨宗保方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一放松下来，立时便感到先前那一股晕眩之感再度卷土重来，本就苍白的脸色竟是又透明了几分。就这么沉默地看着杨宗保那狼狈又病恹恹的模样，耶律皓南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是北汉叛臣之后，不能再对他有任何不忍之心，当下便视而不见的硬起心肠伸手指向眼前那座几乎快呈直线的百丈高崖，语调透着几分淡漠，“你看，只要设法翻过这座悬崖，我们就能够顺利的避开辽国关隘，安全抵达大宋边境。”
“皓南，你可是还在生宗保的气？”望着耶律皓南有别于以往的冷淡表情，杨宗保心下不禁有些难受，他从来没想过当那张只对自己展露笑意的面容覆盖上一层漠然时竟会显得如此冰冷。这些日子以来，杨宗保已经习惯了耶律皓南那份独特的温柔，如今这骤然陌生的冷漠甚至令他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我刘皓南在你心中就是如此小气之人？”
“那你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淡？轻叹口气，杨宗保知道此话是万万不能宣之于口的，也许是这段日子以来对方对自己太过殷勤备至，以至于令自己忘记了对方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自己并没有权力去要求对方些什么。太过依赖一个人果然会令自己变得软弱，想起父亲自小便教导他要独立自强，任何时候都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杨宗保眼底不禁闪过几许羞愧之色，只不过是短短数日，自己竟就把父亲的教诲忘得一干二净。想到这，杨宗保不由紧抿双唇，强忍住那一波波侵袭而来的昏眩感，一言不发便直接飞身上了崖壁，浑然不顾已渐渐酸软无力的四肢，只凭着心底的那股执着和毅力一步一步的往上攀登，不过两个时辰时间，竟是被他强撑着用那耗弱的身体先耶律皓南一步登上了崖顶。
杨宗保，看来我耶律皓南太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望着那道分明还在虚弱地喘息着却偏要固执地硬挺着身躯不肯倒下的倔强身影，紧随其后抵达崖顶的耶律皓南眼中寒光一闪，不知名的怒意涌上心头，心下却是越发坚定了先前的定计。信步走到杨宗保身边，双手轻轻落在对方双肩，刻意将语气中的冷然敛去几分，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对杨宗保无微不至的耶律皓南，“宗保，你的身体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微微一挣让肩头脱离耶律皓南的掌握，脚下紧跟着后退两步，刻意拉开二人距离的杨宗保丝毫没留意到耶律皓南那瞬间阴鸷下来的眼神，语调中也再听不出半分软弱，“宗保无碍，我们还是趁着现在天色尚早尽快动身吧！”
掩去眼底那因杨宗保刻意疏远而不自觉浮上的阴沉之色，耶律皓南顷刻间便换上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宠溺之色，抬手指了指崖外那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柔声道：“这悬崖之下就有一条小路可直通大宋边境，只是这百丈高崖陡峭难行，想从这下去只怕是比方才从那头攀岩而上要来得更为艰难，况且你现在的身体又如此虚弱，恐怕坚持不下来。不如这样，待会儿让我先下去，也好在下方接应你。”
这一次杨宗保倒并未拒绝，他不是不懂变通的固执之人，自然知道自己此时的身体状况有多糟糕，也不想因为自己无谓的傲气节外生枝，而引发出什么不可预知的后果，这毕竟是悬崖峭壁，如此绝地亦容不得他有半点疏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