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杨敬华很喜欢吃手抓饼。
这是端木熙很早就知道的。
自从解开限制后杨敬华每天都琢磨着如何溜下山。当然每次还没溜出山，就被端木熙半路给抓了回来，一来二去也就知道了。因为是路边摊，杨敬华也很不出乎意料地被规定一周只能吃一次。
不过介于之前的教训，端木熙周末会亲自带杨敬华下山。毕竟“惊！众目睽睽之下，空气竟然在吃手抓饼！目前警方已在调查恶作剧者！”“我国顶尖科学家也在调查空气是否可以形成虫洞！”“受了诅咒的阿婆手抓饼”等等一系列话题的热度还在蹭蹭蹭往上涨。
阳光透过树丛，碎落的金斑总有几分顽皮。端木熙站在杨敬华所说的小摊旁几米外，像僵硬的木头一样，生硬无比地扭头。有那么一刻，端木熙看着少年的笑颜，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瞎了，眼睛聋了。
端木熙的眉目蹙得紧，即使面前的笑容一如初见的玉山桃花满天飞。
“杨敬华。”声音如珠玉落地一般。但旁人不难听出，银发的人似乎强行咽下了一口闷气，“我知道你有病，但是不知道病得那么严重。”
杨敬华莫名其妙地，低笑起来，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一身沉蓝色衣袍亦绊不住他的笑声。他上前几步，扯着面前看起来并不想理他的青年的衣袖。像是哄孩子般的模样，亦或许是撒娇。
杨敬华眯着眼睛，嬉笑着看着端木熙的脸色。
“你还敢命令我了。”冷冰冰的脸上有一丝松动，明明已经软下来，却还是一副难以靠近的模样。
“因为你帅行了吧。”
端木熙一边心道这是什么鬼理由，一边又看着自家影灵殷殷期盼的样子。端木熙才感觉自己被吃得死死的。皮还能怎么样，自己又舍不得打。无可奈何地低头迈向小摊。
端木熙到底是个薄脸皮，被面前的人唤了好几声才脱离沉思。
抬头便是一张老人的脸。黄褐放入皮肤上爬满了皱纹，眼角无力地下垂。
被初春的风冻得干裂无血色的唇却依旧上扬着。
“一……一份五块钱的手抓饼，不要放肉也不要加火腿，香菜葱花辣椒不挑。”
　　端木熙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出了口，但他发誓这绝对是他说过的最**的话。端木熙开始怀疑如果不是这里比较冷清，自己会不会笑死一片人。
老人的笑容有那么一刻凝固，唇角被紧紧咬住，只是惊愕一闪而过罢了，虚无得跟错觉一样。谦卑地道了两声歉，又立刻忙活起来。
端木熙提着袋子，发现杨敬华早就不知道溜去哪里玩了。有的时候端木熙觉得他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毕竟他现在的模样就是他初中时候的样子。而端木熙自己大概就是个奶妈形象。不知怎么的，这一点让端木熙想起了章轩。
端木熙将袋子系好，寻觅了一圈。才看见穿过人群飞奔而来的杨敬华。当杨敬华站在端木熙面前标准的露齿笑的时候，才过了短短一瞬而已。杨敬华是鬼魂，所以跑起来也不怎么费力。
“知道回来了？时间卡得不怎么样。”端木熙带着杨敬华找了个小巷子。
“本以为你这个薄脸皮要挺久下单的。是爸爸失算了。”
端木熙低着头看着这个比他矮一个头却一副大人的模样的家伙，有那么一刻心累。
“你要是真的成熟，就别一天到晚闯祸。”
“我哪里闯祸了！！！”
“你在散魂。”端木熙淡淡地看了杨敬华一眼，感觉比刚刚还冷了几分，“手。”
杨敬华被呛住了，木木地把手摊在端木熙眼前，只是手指破了一个洞。杨敬华也没怎么想到端木熙连那么小的伤口也能察觉。
“你别跟我说你去和猫抢鱼吃了。”端木熙叹了一口气，摊手将泛着蓝色光晕的手指包裹起来，“你不至于蠢成这样。”
“我刚刚看见一只小白猫，好像没人要，想逗它玩玩而已……”
“猫是通灵的。”
“你想要，下次我们去买一只。”
杨敬华甩了甩手，感觉好得差不多了，伸手接过还热乎着的手袋子，津津有味地吃着几乎只有饼皮的手抓饼：“你说，我要不要去打个狂犬病疫苗？医生会不会吓出精神病？”
“难道你还能再死一次？”端木熙找了稍微干净点的墙靠着，盯着杨敬华想着什么。
“说得也对，或许针都扎不进。”
“传点生之气应该可以做到。”端木熙轻咳两声，唇角微微上扬。制服杨敬华的神奇脑洞的最好方法大概就是传递生之气这件事情。端木熙满意地看着面前的杨敬华的变幻莫测的脸色，突然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杨敬华随便逛了一会就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似乎很困。不过迷迷糊糊间还是被端木熙拖进了一家店铺。
　　杨敬华看着端木熙蠕动的嘴唇，趴在桌子上小憩了一会。直到嗅到他熟悉的肉的味道。
　　“端木，你不能吃这些的。”杨敬华揉了揉眼睛，开始撕面前的餐具包装，又打量起这家店铺。吸引人注意的是一副蒙娜丽莎的画像，毕竟这在餐厅不常见。
　　“嗯，你应该可以一个人吃完。”端木熙看着面前的十几道菜，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番话，毕竟这是事实――从杨敬华以前囤满肉的嘴。
　　记忆里的杨敬华似乎总是那么快乐，没心没肺。很多时候，端木熙在想他真的是笑着的么。
　　“敬华，你知道蒙娜丽莎吗？”
　　“订果（听过）。”杨敬华含糊不清地回答道，但又急切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端木熙也不急，就这么看着。
　　“《蒙娜丽莎的微笑》嘛，你别看小爷我虽然学习渣，但这种东西还是知道的。”端木熙看着面前翘着尾巴的家伙。
　　端木熙觉得，面前这个人和那幅画上的人，本质或许是一样的。
　　“端木，我吃饱了。”杨敬华满足的擦了擦嘴，就半卧着晒肚皮。见端木熙还愣着，就上前轻拍了几下。
　　端木熙摆手道无事，看着面前一扫光的盘子，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你这是吃完了。”
　　“唔……感觉还是咋们家里的菜好吃呢。”
　　“噗……”杨敬华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笑得正欢的少年，开始思索自己说错了什么。两个人走后，店员惊叹着这顿饭的时长短的惊人，又上前正了正那幅画像。
　　“现在客人的素质……”
　　杨敬华回头扫了一眼他们。

　　 　 　夏
　　当杨敬华提出去买鱼的时候。端木熙似乎明白杨敬华可能是个动物控。但是端木熙看见杨敬华身后似乎有摇啊摇的大尾巴的时候，还是心软的。当然也不忘怼两句。
“你想要鱼，我们可以去钓。”端木熙挺喜欢那种郊外两个人的恬静下午。在家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不怎么让人舒服，很多事情很多话他都说不了。说白了，他的影灵就是他的软肋。
“端木这一点你就不如小爷我了吧~那种鱼可是养不活的~而且你还答应过给我养小猫的。”杨敬华一脸美滋滋的样子。端木熙有点于心不忍。
“你不是一向爱吃鱼？我觉得你的智商可以做到在鱼缸捞金鱼吃。而且……”
想想杨敬华拿着小渔网捞金鱼的样子，不过养猫的话...端木熙按照杨敬华的思路走，养金鱼喂猫，一箭双雕？端木熙有点想笑。不过表情倒没怎么变化。
“敬华。你是想在我们家开个动物园？”
“端木熙你脑子坏掉了嘛？”
“我养只兔崽子就很累了。”一阵清朗的笑声搞得杨敬华稀里糊涂的。不过过不久杨敬华对端木熙就打算一顿胖揍，尽管自己压根打不过他。
“敬华你这是在变相承认吗。”
杨敬华觉得自己好歹年长端木熙几岁，被称作兔崽子的至少该是这个面前笑得灿烂的家伙。
之后两个人，不，应该是一个人，在一群人羡慕的眼神中买了超大号的鱼缸和……两条小鱼。颜色是杨敬华挑的。
旁人眼中，端木熙的目光像是穿过千年的驿道。如飞流直下的瀑布，落入前方。店家看见这样的大客户，聒噪地推销各种名贵的鱼种，说得口干舌燥。
而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杨敬华趴在鱼缸前，鱼们摇曳着身姿。两条较为普通的小鱼摆着尾巴，嘴戳了戳冰凉的玻璃缸，与杨敬华大眼对小眼。
许久，当店家说得已经筋疲力尽后。端木熙才低声道：“那一蓝一白的鱼，我要了。”然后也就自顾自地走出了店门。寺明也早已安排好了人和车，一脸疑惑地看着最近越来越奇怪的掌门。
对于两条小鱼。买这么大的缸，的确奢侈。
“我以后肯定还会多养些的啦。我怕养不好，所以只要了两条。死一片多不吉利。”
端木熙也不在意。但他和杨敬华有那么一点相似。如果是他，他也或许会这么做，因为喜欢所以会快乐，即使再多钱也无所谓。但因为喜欢，所以也会小心翼翼。
端木熙或许有那么一刻明白杨敬华奇怪的手抓饼订单了。
当整个鱼缸灌好水后，杨敬华拿着温度计试了试水温，确定偏差已经很小后，才把两尾鱼放进去。
虽然是普通的鱼，但好歹是观赏性的。尤其是白色的那尾，尾巴薄纱般飘舞。杨敬华也是欢喜得不得了，以至于后来端木熙出去后，杨敬华挺喜欢在鱼缸前发呆。或许是他们一样都是耀眼的吧。
“端木熙，它们会不会死掉。”
端木熙只是浅笑。杨敬华是个重情的人。就像《小王子》中的驯养关系。杨敬华对它们倾注很多，难得地看了不少书。
“一开始我想，如果它们死掉了我就多好好学习，再买一样的。但再买回来也不是它们了。”
端木熙看着自家影灵的背影，好像看见了他缺席的那段，杨敬华最痛苦的记忆。孑然，不堪。端木熙又仔细去想他们相处的那些日子，但记忆始终是模糊的。
端木熙上前搂住他的腰，埋在杨敬华的颈窝里，嗅了嗅不存在的气味，保持着浅笑的姿势。杨敬华听见在他的耳边的轻声呢喃：“不会的。”
“因为我在。”
“所以不会发生。”
杨敬华一向很相信端木熙。转身埋头投入熟悉的气息，便是一阵沉睡。
　　“端木，我们下次自己煮鱼吃吧。”杨敬华听见身边人的一声轻应。不过某个家伙醒了后似乎就忘了。以至于看见在厨房穿着粉红围裙的端木熙差点没笑到被空气呛死。
　　杨敬华也是憋足的笑意。上前环住端木熙的腰。毕竟每次都是他被抱住，总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像撒娇的小姑娘。当然现在也是一样。
　　端木熙不知从哪里套出一条蓝色发带猛地就把杨敬华绑了起来。杨敬华艰难地上前辨认那条发带，是当初自己第一次见端木熙祭祀时，端木熙给他的。
　　“它不是已经被我斩断了吗？”说实话这条流苏的出现不难说，有点奇怪。
　　“有...有吗？既然是胎发编制的，毁了可以再做。”
　　“本来想吓你的。你怎么察觉我的。”
　　“脚步声跟放炮一样。”端木熙悠哉地炒起了菜。
　　“你真是越来越恶趣味了。我怎么会遇到你这样的家伙呢。”
　　

　 冬
　　到了冬天，不知道是不是太冷。两条鱼还是倒在了水底。当杨敬华把它们小心地埋在了半山腰一颗大树的底下，他抬头，不知怎么想起了秋天与章轩的那次对话。
光秃秃的树枝上没有半点树叶的踪迹。而树根边的树叶也全部被雪掩埋了踪迹。杨敬华埋完鱼后，本就冰凉的身子似乎更加冷了。
　　脚步虚虚地无法踏实的忐忑，杨敬华的心绪不知怎么的不宁，头疼如针一样的袭击。
当杨敬华醒来的时候，自己倒在雪地里。仍是那棵树下。眼前皆是熟悉的景象。他刨的土堆依旧在哪里。杨敬华突然想起那天端木熙的秘密基地里的风筝。但这个世界似乎不存在端木熙这个人。
　　杨敬华走过很多路，但所有人都说端木熙已经死了。
　　杨敬华到端木家的那天，鱼缸里的鱼们仍然悠哉悠哉地在巨型缸中游动着。他明明清楚的记得它们都死了，它亲手埋的。
　　而端木熙仍然在原地日复一日的等着他。
断线的风筝。
即使环境变化。
杨敬华还是顽强地生存了下去。
　　而端木熙记得，他几乎疯狂，就如同当年章轩在他面前自杀一样。他去了他喜欢吃的小摊，也去了他们去过的店铺。
只是一切变得陌生。明明是相同的景象，却没有记忆中的感觉。
端木熙的记忆中什么都变得模糊，但又感觉自己什么都很清楚。
端木熙围着很久以前杨敬华给他戴过的围巾，走在冷清的街上。天空还下着雪。端木熙看着旁边腾着热气的各式各样的食物，依旧买了那他曾经纠结了很久的东西。
“奶奶，一份五块钱不加肉不加肠的，香菜葱花辣椒随便放。”
那是端木熙身边传出的声音。
　　但又好像是个很遥远的声音。
　　冬至
（温馨提示：请慎重看以下内容，如果喜欢比较好的结局，建议到这停止，不要继续往下看。）
　　端木熙早就死了。
　　杨敬华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多么蠢。他早该发现的。端木熙与自己的第二次相遇，他是忘了自己父母双亡的事情？还是忘了山茶花的在秋冬开花的事实？他只是不想离开那个世界罢了。
明明那个世界提醒着自己要苏醒。
　　杨敬华早就死了。
　　当端木熙想起灵魂没有肉身，没有感觉和脚步声的时候他才知道杨敬华死了。那是他梦里的人罢了。
　　他们两个人都死了。
　　端木熙被厚葬，封在棺木中，还存在着一星未泯灭的灵力。而杨敬华则是灰飞烟灭，连灵魂都只剩下飘落在端木熙棺木上的那一丝半点。
　　隔着棺木，神很仁慈，将两个人的最后一点联系，构造了两个人的虚假梦境，给了他们表明心意的机会。可是他们却不愿醒来，迷失在自己的梦境中。
　　他们终究与冬天的树与树叶一样，看似不远，但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掩埋在尘土里。看不见彼此。
可是明年的春天会是怎么样的呢?
end.

大概情节概要？
——“端木，我回到没有你的世界了。”
——“敬华，我回到没有你的世界了。”
——“我发现这个世界连我自己都不存在。”
——“我发现这连个梦都不算是。”

为毛好想哭

乐乎是什么？

顶顶~

顶

顶顶

以及秋不见了

夏至
　　杨敬华是个怪人。
　　一脸几个星期钓鱼成功率为0却还能厚着脸皮求夸赞的怪人。据说是个游戏迷。上次因为在小区天台举办“小学生钓鱼大赛”去了四医院呆了几天。又被举报扰民去警察局作思想教育。
　　本来很多人以为他会收敛点。
　　过了两天。
　　马路上出现了这么一位少年。他在风中肆意挥汗，背脊的凸显，更让这波涛有了山峦起伏之意。迈入拐弯处，只是身子一扭，三轮车的方向就倏然变换。“呲呲”的嘶鸣从轮胎与沥青路的接触面中传来，而另一边的车轮早已跃起不小的高度。尘埃与风加速从指尖流过，回首再无踪迹，唯有那朦胧间远去的声音久而不散。
　　“回收电器，冰箱，彩电，旧手机——”
　　至于这样的事情很多，就比如说拿着水杯去厕所，宴请西红柿炒圣女果，对此四院表示我们不想收。
　　然而此刻这位少年却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夏莲玉立一方涟漪之中，青荷低头便是醉人的羞赧。远处的山上，山茶花开得如火如荼。墨蓝色的长发被规矩地束起，银白色的鱼钩燿着白光，划破水面。
　　一切都是那么静谧美好——个毛线。
　　杨敬华现在十分想捶死面前的这只喵。即使它看起来十分无辜，水汪汪的大眼睛还盯着杨敬华。然而杨敬华是个怂猫的人，毕竟他现在没有什么多余的钱去打疫苗。
　　所以所有的不满就发泄了一半在面前的少年上。剩下的……杨敬华想好以后一定要买好多好多鱼，让让每只猫的平均鱼量下降。
　　“喂！管好你的猫，别人他乱动人家的东西！”
　　“它不过是喝了你桶里的水。”
　　“万一伤到我家的鱼怎么办！”杨敬华这番话是没有底气的。对面的少年看了看除了装满了水没有其他东西的桶。杨敬华抱起桶，嚷道赔钱。
　　“我出门没带钱。”
　　“那怎么办！”
　　端木熙斟酌了一会，拿过杨敬华手里的鱼竿。又赶忙放开去捂着杨敬华喊到“强抢民男”的嘴。
　　“我教你钓鱼，就当是赔罪了。”杨敬华的名声端木熙还是听过，被誉为“四院都不敢收的人”不是吹的。当端木熙收起鱼竿，问杨敬华要诱饵的时候，杨敬华却摇了摇头。
　　“没有鱼饵怎么钓。”
　　“……没钱买。”端木熙也明白了为什么杨敬华钓鱼成功率为0了。杨敬华只是淡淡地说父母工作不顺，家中欠了不少账，以至于他的高中都是政府补贴混的。
　　端木熙不是没经历过那样的日子。所以不免心疼起眼前的人。但他很庆幸，那段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被两个人拯救了。
　　“这样钓不到鱼的。”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谁知道呢。”端木熙一开始还想说这种几率有多么低。不过几年后，端木熙才深深感受到杨敬华那时候的话有多么真理。
　　他就是那条鱼。
　　这些事情都是端木熙告诉杨敬华的。虽然杨敬华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当然也不免吐槽端木熙怎么会知道他那么多的黑料。或许他们很早开始就是注定一起的。
　　至于杨敬华为什么记不清。端木熙扶额无奈只道：“你记性一向很差。”
　

　 　秋
入秋。天黑得很快。
人们常说中秋就是团圆吃月饼看月亮的日子。但这几年中秋却常常是秋雨绵绸。杨敬华坐在山顶看着风染红的漫山遍野的树叶。
　　“敬华。”是章轩的声音。
因为是中秋。所以端木熙自然也把章轩请了过来。对于章轩，杨敬华是抱着尊敬的。当他见识到这个家庭的黑暗后，想到章轩却能将他保护得那么好，还将他送上掌门之位，的确是很让人敬佩了。
“章轩。”杨敬华起身，向章轩伸出了手。章轩笑得温柔，和秋天的沾染余晖的枫叶一样，很自然，很温暖。杨敬华很能理解为什么端木熙那么重视章轩，因为在这样的人旁边，也能感受到阳光，还有那自然而然的亲切感。
“敬华喜欢看树叶？”
“怎么可能，我这样闲不住的人，哪能安静得下来。”杨敬华大大咧咧地笑着，还是一样的嬉笑。章轩微敛眼角，继而嘴角染了几度暖阳。
“可是我并不觉得呢。”章轩伫在一方青石旁，“我向来对我的洞察力很自信。”
　　“我了解过敬华的过去。这个社会那么肮脏，就拿少掌门的过往来看。一目了然。敬华是一个人独自成长起来的，而外面的世界，这里怕是不及十分之一。”
夕阳正泛着荷蕊般的嫩黄。章轩看着沐辉的少年，眼角有几度心疼这样的孩子。在他的眼中，他就像是没遇到自己的端木熙的那样。杨敬华默不作声，或许被刚认识自己不久的人看透，有些挫败。
　　“敬华认为树与树叶的关系是怎样的?”
　　“春夏筋脉相通，相互依靠。到了秋天，树枝放手。很残忍。”
“但是它们还会相遇。“章轩安慰道。
“如果我是树叶，看着光秃秃的树枝，我还能相信那是我将轮回的位置？”
这个问题章轩也无法解答。这样的问题换到自己身上，有多少人可以相信，这个问题的确很难。两个人坐在余晖下，看了很久。直到端木熙找来，两个人才笑了几声回去。
杨敬华很羡慕章轩。毕竟自己没有他那么厉害，可以保护好端木熙。当他早就明白，自己看低谁都不可以看低自己，如果是这种心态，他或许早就死了。
当然端木熙看得出来杨敬华内心的那一份自卑。他其实很细心，尤其是对杨敬华。他或许没有章轩那样能一眼看穿的本事，但是自己的内心总能告诉自己杨敬华的心境。
所以他不久后就带杨敬华去了他的秘密基地。
当杨敬华推开沉重的小木屋的门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的东西还是一干二净。端木熙单独出门前都会去看一眼。所谓的秘密基地，大概就是端木熙收集的他认为重要的东西。
进门最显眼的就是挂在墙上的风筝。
端木熙握着杨敬华发凉的手，走了进去。
“这个风筝是章轩给的。”
杨敬华的手很凉或许是因为灵体，也或许是天寒。端木熙的指尖似乎被谁一点点地攥紧。他也是紧紧地回握。
端木熙指了指橱柜上一打一打的信。
“那是给你的。”很多的信件早已泛黄，却一封封被好好地叠放，“敬华，你是我心中第一道光。你很重要。”端木熙的神情很郑重。章轩是端木熙的一段美好记忆，杨敬华却是他一直以来的信仰。
　　端木熙在没遇到章轩的时候，也有想过一死了之。却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杨敬华的笑容。就好比得了阴郁症却追星的女孩子。拯救自己的是信仰，带来快乐是男神。如果没有杨敬华，端木熙不会遇到章轩。概括起来，大概端木熙还欠杨敬华一条命。不...应该是两条。
“噗嗤，这么认真。是什么样的重要呢？”杨敬华不自然地从端木熙身上转移视线，飘忽不定的目光让端木熙贴得更紧。
“无法替代的。我想……”
“应该是那种喜欢。”端木熙定定地看着他。四周很静很静，星星与月亮眉来眼去的暧昧渐渐沉睡。光点像迷了路，沉醉于温柔乡。端木熙的侧脸似乎笼罩在不存在的月色之下。绵绵不断的细雨还在下着，但好像没人发觉到。
“你的一切我都很爱。”
　　“你似乎坦诚了不少。”杨敬华诧异于端木熙的直言。端木熙没有破坏气氛，也只是心道杨敬华增厚了他的脸皮。
　　这种事情也许不说一辈子都可以耗完。不过端木熙说出这番话的原因在于自己的心底总在隐隐不安，就好像这是唯一一次机会，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别人眼里的你或许是个总是会干奇怪的事的人，但你其实也是个细心的人。”
　　端木熙的手将杨敬华的肩膀搂得很紧，杨敬华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发酸，但是还是白着脸，笑着答道：“嗯？比如说？既然喜欢我就多夸夸，让小爷我开心开心。”
端木熙抿着唇。
“就好比我看见手抓饼摊的老人，转身后的眼泪。”
“你以前应该经常去吧。即使是那痛苦的几年你也这么一直做的。就比如你喜欢那些鱼却担心它们死掉，藏着心思，却一直努力着保护他们。即使是你不喜欢的是。老人一定很穷，你也是，你不想伤他们自尊才提出这样的要求吧。”
“也亏你想得出来

　　“也亏你想得出来。你个**。”端木熙伏在杨敬华肩上。
杨敬华感觉自己的肩头上传来一阵抽泣声，风吹隐隐发凉。
“你于我也是一样的吧。章轩和我聊了很多。我很抱歉。你即使没有章轩的能力...但你...”端木熙想起那晚司徒追杀他们的情况，话也没有接下去。
杨敬华紧紧咬住唇，朦朦胧胧间眼前又出现了端木熙的脸。端木熙站起身，粲然一笑，猛地向杨敬华靠近。两个人脸对着脸，眼对着眼，呼吸相闻，熟悉的气息陡然窜起。
嘴上便被一片冰凉封住。
“你的一切我全部接纳。”
两个人待到很晚，走在回程的路上已经午夜。最终这次事情是在寺明的急切问候下结束。当然章轩只是跟在一边浅笑。似乎早就看穿了什么事。
“去洗澡。”杨敬华瘫在床上，招呼着一边的人。“你...换衣服。”端木熙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被褥被蓝衣上的水珠打湿。杨敬华懒洋洋的翻身，声音拖得长长的。
“这你还计较啊...”
杨敬华看起来很累，端木熙倒是没说什么，提着浴袍就走向浴室。听见了关门声，杨敬华才悠悠的翻了个身，望向水声的源头。白鳞的鱼拖着长长的尾巴，亲吻水面。蓝尾的鱼只是贴近玻璃。杨敬华有时候觉得，他可能从没有死。
端木熙出来的时候，杨敬华已经在床上不知翻了多少个滚，已经入睡。端木熙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和章轩一个性质了，但是还是帮他脱了鞋，换了衣服，抱着他也就睡了。不然怎么样？还能分？
那天晚上有点冷，想必是要入冬了。
“端木...”
“怎么了。”端木熙想必是睡不着了。以至于杨敬华的声音很轻，他也一下就醒过来了。杨敬华或许睡得迷糊，端木熙感觉面前这个脑袋又往怀里缩了缩。
“我冷...我是不是感冒了，或许有点发烧...”
“你已经死了。”
杨敬华皱起脸嘟哝了几声：“冷...”端木熙揉了揉那团毛，笑着往下缩了缩。杨敬华感觉再近一点，或许可以感受到端木熙的鼻息。“怎么了？”他微微抬头。
“没什么。”杨敬华感觉端木熙是笑着的，而且可能笑得奸诈，“我想你的确是感冒了。”
“所以我想，可以让你传染一点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