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英国上
在机场碰到戴着棒球帽的任雅熙时，李宇春多少有点意外。
半年没见，任雅熙一如既往“神出鬼没”。
李宇春都不想追究她为什么在这儿了。
“老李，这么巧，”任雅熙十分痞气地搭着李宇春的肩膀，笑得莫名暧昧，“来玩儿？”
“……”
怎么一股老鸨的味道，李宇春有点郁闷，居然有种自己变身“嫖客”的感觉。
然而任雅熙丝毫没有收敛的觉悟，大约是因为在国外，她越发放肆的直接搂着李宇春朝另一个方向走。
“难得遇上，姐姐带你去玩儿。”
李宇春不想理她，总觉得她有所预谋，再说也有自己的闭关计划。
“我不去，任雅熙，你是闲着没事干么？”李宇春皱着眉头，似乎真是有点生气。
任雅熙没再强行要她跟自己走，却也没松手，“哎，我带你去的地方，保证媒体找不到。”
“……”
“不考虑一下？”任雅熙循循善诱，“真的，完全普通人的生活。”
“……”
没抵住诱惑的下场就是再一次被任雅熙拐走。
清澈见底的河水从石桥下缓缓流过，垂首可见蓝天白云倒映水中，两岸绿草如茵，杨柳依依，偶见行人三三两两穿行走过。
李宇春望着对面宏伟古朴的英式建筑，脑子有点迷糊，然后她听见身边的任雅熙声情并茂地朗诵：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这就你说不会被媒体发现的地方？”
任雅熙终于停止她的朗诵，扭头看了眼李宇春，“不是啊。”
“……”
“你别急啊，”任雅熙笑得没心没肺，“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话音刚落，她忽然转身，朝李宇春身后某个方向挥动手臂，大声叫道：“詹姆斯”
李宇春随之转过头，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英国青年正朝这边跑，身上还穿着击剑运动的防护服。
任雅熙迎上去，对方先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李宇春听见任雅熙用标准的英式英语和青年交谈。
大约一两分钟，任雅熙引着青年向李宇春走来，男青年显然从她口中得知了李宇春的名字，笑着和李宇春打招呼，握手。
“詹姆斯，”任雅熙对李宇春说道，“我二哥在剑桥的好朋友，他包吃包住。”
詹姆斯显然并不知道任雅熙的“包吃包住”是什么意思，笑容异常憨厚老实，李宇春看着任雅熙那狡诈如狐狸的表情，瞬间有点“同情”这个詹姆斯。
派来的车是一架马车，白漆红座，外观还算低调，詹姆斯陪着她们在剑桥里兜了一大圈，随后找了辆捷豹送他们去住的地方。
詹姆斯似乎还有事，嘱咐司机之后很抱歉的对她们说暂时失陪。
任雅熙跟他应该非常熟，和詹姆斯拥抱告别后带着李宇春上车。
车窗上挂着蓝色的小帘子，李宇春拉开一点看了会儿外面的景色，当车子驶上某条公路时，她收回视线，问任雅熙道：“詹姆斯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啊，”任雅熙非常佛系，“他就是我二哥的好友。”
李宇春被噎了一下，“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不知道”
“……”
眼见李宇春有点奔溃的样子，任雅熙方才好心地解释：“他是我二哥的好朋友，我来英国食宿都是他安排。”
“……”李宇春忍了忍，耐着性子说道：“那你至少知道我们去哪里吧？”
“我就跟他说，想找个安静又舒适，可以骑马的地方住，”任雅熙摊开双手，“然后他安排呗，我怎么知道会是哪里。”
“……”

最终车子把她们送到了几栋古旧的小洋楼前面，李宇春站在大片绿油油的草场上独自凌乱，觉得自己的路痴症又要发作了。
古朴陈旧的墙砖上盖着连片的绿色爬山虎，有人远远地从楼里跑出来，跟她们挥手。
是个很漂亮的少妇，任雅熙称呼她为玛丽，双方短暂的寒暄之后，玛丽带着他们去往小楼。
给她们安排的是单独的一栋小楼，双层，各类用品都提前备好，玛丽很热情，特地带着她们在房间各处溜达，告诉她们物品摆放的位置和用法。
任雅熙的英文非常流利，偶尔几句当地俗语，能让李宇春一愣一愣的，玛丽似乎对李宇春非常感兴趣，问了她好些问题，诸如什么大熊猫的习性，火锅的做法等等，时不时蹦出惊讶，事后任雅熙才跟她解释，玛丽非常喜欢中国的火锅和熊猫，只是一直没机会去中国游玩。
听任雅熙说李宇春来自熊猫和火锅的王国，玛丽当然大为感兴趣。
玛丽走之后，任雅熙和李宇春简单的整理了行李。
“哎呀，”任雅熙四肢大开躺在床上，“老李，我们要开始同居了，开心吗？”
李宇春白了她一眼，第无数次问她：“所以我们到底在哪里？”
“老李，”任雅熙半撑着身子坐起来，眯着眼睛笑道，“不被媒体跟到的首要秘诀是——你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
任雅熙又躺回床上，“等过几天我再带你出去玩，先就安心住着呗。”
李宇春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就不怕我迷路么？”
“放心，”任雅熙歪头朝她眨眨眼睛，“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
午饭之后两人小睡了一觉，李宇春醒得晚几分钟，任雅熙早换了衣服坐在椅子上等她。
“老李，”见她醒来，任雅熙把一套服装扔给她，“来换上，我带你去马厩。”
“……”
衣服是标准的马术专用，窄袖衬衫，马裤马靴，穿戴完毕，李宇春站到镜子前照了照，很英伦很贵族。
“挺好看的，”任雅熙摸着下巴称赞道，“果然你最适合这种风格”
马厩就在小洋楼后面，路上李宇春老是偷偷瞄任雅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是不是有事情？”任雅熙收到她的暗示，“别老看我了，看路。”
“……雅熙，”李宇春眯起眼睛，试探着问她，“詹姆斯家是不是很有钱？”
这回任雅熙终于没说不知道，她背转身倒着走路，竖起食指压着嘴唇，很神秘地说道：“嘘，他家可不止有钱。”
李宇春还想再问，任雅熙却突然**地里的什么东西绊了下，一个趔趄便向后倒去。
“小心。”
李宇春慌忙伸手拉她，扯住她衣袖，任雅熙反射性地拽住李宇春手腕，这才堪堪稳住身体没摔下去。
李宇春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任雅熙的脸色分明是变了，却依然逞强，“没事的。”
李宇春放开手，她刚刚也被吓了一跳，好在是人没真摔。
两个人原地站住缓了几分钟，继续往前走。
玛丽正在马厩里喂马料，亦是在等她们过来，任雅熙走进去，一眼见到有匹枣红色的小马在栅栏里面不停转圈。
“任，”玛丽指着那匹小马，开心地说道，“它长大了，还记得你呢。”
任雅熙也认出了那匹小马驹，“哇，真长大了，”说着她又扯了扯李宇春，跟她比划着说道：“年前我接生的小马。”
怪不得那小马看上去如此欢快，原来是还记得任雅熙，李宇春不觉也被吸引住了目光，确实是一匹很漂亮健康的小马驹。
两个人走过去，任雅熙从玛丽手里的袋子捧了把黄豆，递给李宇春，“老李，你撒吧，试试喂马。”
“是那个马槽吗？”李宇春指着不远处放着黑色长方形木盒问。
玛丽冲她点点头，李宇春这才接了任雅熙的黄豆，倾身将马料撒进马槽。
小红马呼哧呼哧打着响鼻，喷出一股白色的热气，它仰头嘶鸣一声，迈着小步跑过来，脑袋直接往任雅熙怀里蹭。
任雅熙笑着伸手摸了摸它的脖颈，叫它道：“spring”
李宇春愣了一下，玛丽看出她的疑惑，便在旁解释道：“任起的名字，她说这个字在中国的文化里有很美好的寓意。”
春？李宇春不禁也笑起来，怎么也没想到任雅熙会用这个字。

春？李宇春不禁也笑起来，怎么也没想到任雅熙会用这个字。
“老李，”任雅熙叫她，“你想不想也认一匹马？”
“我？”
“对啊，”任雅熙轻轻推开热情的小红马，“我教你马术怎么样？”
玛丽也点头，“任说，你想学马术，你暂时认一匹马，可以试试。”
这倒是她从未试过的事情，李宇春顿时有些心动，“真的可以吗？”
玛丽温和的笑笑，拉起她的手向后走了几步，左侧的栅栏全是成年马匹。
“你看看想选哪一匹？”
李宇春看着一排漂亮的马匹，仔仔细细过了一遍，最后挑中最右边的白马。
玛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哦，是白皇后。”
任雅熙此时也走过来，小红马寸步不离的跟在她后面。
任雅熙看见李宇春选的马匹，笑道：“眼光不错，这可是马场里最乖的一匹呢。”
玛丽道：“白皇后脾气最温和，最友善了，十分好相处。”
晚些时候，詹姆斯也到了马场，和她一起的还有两个很可爱的孩子。
这时李宇春才知道玛丽是詹姆斯的表姐，而两个孩子，则是玛丽的小孩，男孩叫杰西，女孩叫艾米，都在读小学。
玛丽的丈夫在伦敦工作，周末才会回来，而詹姆斯在做击剑俱乐部，经常来表姐家吃饭，接送孩子。
“任”
詹姆斯见到任雅熙，首先还是拥抱，他对任雅熙非常亲热，两个孩子之前见过任雅熙，一人一边抱着任雅熙的大腿，也喊她任。
任雅熙弯腰轻轻抱了抱两个孩子，顺带把李宇春也介绍给他们认识，粉嫩嫩的小软团子和玛丽一样开朗，转身抱着李宇春，亲亲她的脸，笑嘻嘻地叫她李。
晚餐主要是玛丽做饭，但詹姆斯他们一直很怀念任雅熙做的中国菜，任雅熙便拖了李宇春，看看有什么食材，准备做几个菜。
马场每日有人送来新鲜的蔬菜，多是洋葱，土豆，西红柿，胡萝卜之类，任雅熙带着李宇春去小仓库挑选。
“你准备做什么菜啊？”李宇春问她，国外不比国内，食材总归是有区别的。
“嗯……”
任雅熙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土豆拍掉泥土看了看，脑子里迅速过着菜谱。
“詹姆斯一家不太吃辣，咱们能拿在手边的食材也不多，”任雅熙琢磨着，“肉食我看了，有牛肉和鸡肉，老李你有什么看法吗？”
“我一个川菜系……”李宇春有些为难，“主要是我也没在国外做过菜。”
任雅熙笑道：“这不是有我吗？别担心……你给我打下手就行。”
食材有限，任雅熙还要卖关子，她让李宇春搬了一堆土豆胡萝卜洋葱和菜花去厨房，然后自己又去找了一些调料，李宇春没太见过那些调料，除了从标签上认识名字。
李宇春负责把洋葱土豆胡萝卜洗净切块，任雅熙把整只鸡掏去内脏清洗，放各种调料腌制。
做到一半李宇春才猜出任雅熙要做什么，明明就是柴火鸡，可又于国内不同，反正她是有些惊讶的。
詹姆斯找了一堆柴火在户外搭起火坑，架上铁锅，任雅熙把炒过的鸡和土豆胡萝卜洋葱一起倒进锅里，加水焖制。
趁此时间，任雅熙用面粉和酵母做了几个馒头，上锅蒸熟。
玛丽当然也没闲着，做了牛排和三明治，等到屋子外面飘来柴火鸡的香气，一群人便围炉而坐，共享美食。
李宇春是第一次吃任雅熙做的东西，她居然能用外国有限的调料做中国传统菜，鸡肉滑嫩，汤汁乳白香甜又有点点辣味，入口异常美味。
“詹姆斯家不吃米饭，”任雅熙把蒸熟的馒头给李宇春，“委屈你先吃几顿馒头，等回伦敦，我请你去华人餐馆吃饭。”
詹姆斯一家人非常喜欢任雅熙做的菜，两个小家伙更对圆圆的馒头感兴趣，争着要吃，任雅熙做得不多，两个人只能各自分一半给他们。
席间玛丽不停地问任雅熙柴火鸡的做法，李宇春在旁边听着，有幸见识到她忽悠人的超强口才。
作为川菜系的其中之一，柴火鸡在西南一带很流行，成都还曾有地方因为燃料污染环境被叫停此菜，李宇春也吃过柴火鸡，正宗的柴火鸡当然也不是任雅熙这种做法。
偏偏到了任雅熙嘴里，此菜变成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充满神秘感的菜肴，李宇春听着她嘴里蹦出的诸如“十年以上的老树根为柴火”“必须用吃过土的尾巴有三根不一样颜色的羽毛的野鸡”以及“紫土栽种的红辣椒”等等，觉得她根本就不是做菜是算命。
而李宇春作为里面最清醒的人，收到任雅熙无数的眼神暗示，她知道不能揭穿，只好抱着最深刻的同情祝福詹姆斯一家。
很快将一锅鸡肉瓜分殆尽，詹姆斯喝了点酒，兴致高涨，举着酒杯放声歌唱，典型的男高音，两个孩子也附和着他叽里呱啦胡乱唱词。
任雅熙向来不嫌事大，等詹姆斯唱完，主动提出要教两个孩子新歌。
詹姆斯醉意微醺，脸庞被火光映照得通红，他兴奋的对任雅熙说道：“任，你上次来教他们唱的，中国传统歌曲，赞美马上英雄的歌，他们还记得呢。”
任雅熙笑意盈盈，“那唱来我听听。”
李宇春听詹姆斯描述，还纳闷自己怎么不知道有这么首歌，满怀期待的准备听两个孩子唱。
等他们站得端端正正，用毫不标准的中文并且左调异常的声音高唱：“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时，李宇春差点没把嘴里的威士忌一口喷出去。
她偷偷瞄任雅熙，后者却完全是一副沉醉的样子，还夸张地用手打着拍子，仿佛这是一首多么美妙古典的音乐。

（九） 英国中
既然是选好了马，接下来几天就是熟悉。
任雅熙比李宇春早起半小时去澡，完了再回来叫她，然后两个人一起做再餐。
没有什么约定，从未同住过的她们却有种莫名的默契。
“今天你有什么打算？”任雅熙把烤香的面包放在盘子里，那沙拉酱涂抹。
“我？嗯……没什么特别的，”李宇春倒了热牛奶，问任雅熙，“你是想干什么吗？”
“嗯，我先教你骑马，之后，”任雅熙顿了顿，“再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
吃过早饭换了衣服，去到马厩的时间刚刚好，玛丽正在放马出来，李宇春找到白皇后，任雅熙则是被小红马找。
小红马是去年年头生的，到现在尚不满两岁，骨架不稳，性子又顽劣，并非最佳训练期，任雅熙除了带小红马，又另带它的生母，一匹马蹄雪白的红马。
名字依旧是任雅熙取的，根据白蹄特征，就叫“踏雪”。
踏雪和白皇后都是比较温和的马，任雅熙搬了两具马鞍给它们披上，和李宇春牵着马到外面。
“老李，我们先走一段，等和它们熟悉一点再骑，”任雅熙拉着缰绳走在左边，正好和李宇春并肩而行。
“哎，”任雅熙忽然说道，“老李，你有没有初恋啊？”
李宇春闻言，身体不由一僵，她想掩饰，任雅熙的眼神却已经扫过来盯着她。
有人曾经将李宇春的感情之谜列为天涯三大未解之谜，大约除了她自己，没人可以知道真相。
任雅熙自问并非想窥人隐私，只是……有点点莫名的在意而已。
然终究是不会真的刺探什么隐情，任雅熙偏过头，望着前方绿油油的草场，转移话题道：“你喜欢这里的马儿吗？”
听她不再追问，李宇春明显轻松下来，她一手拽着缰绳，一手轻抚着白皇后飘逸的鬓毛，“它们和我以前见过的马不一样呢。”
“有什么不一样？”任雅熙问她。
“我见到的一般都是拍戏用的马，”李宇春想了想，“感觉它们很辛苦，不像白皇后，感觉很放松。”
白皇后像是听懂了李宇春的话，呼哧打了个响鼻作为回应，李宇春笑起来，又摸了摸她的马头。
“白皇后有十二岁了，”任雅熙说道，“马过了十六岁就算是步入老年了……但你知道么，白皇后其实是匹野马。”
“野马？”李宇春疑惑道，“它不是家养的吗？”
任雅熙笑笑，娓娓道来：“其实没人知道，白皇后从哪儿来的，詹姆斯晚上回家在路边捡到它的，很瘦，马蹄流着血……后来就让它在马场安家了。”
“哦……”李宇春转头看着白皇后的眼睛，温柔地对它说道：“原来你是只有故事的马。”
任雅熙在旁边看着李宇春，瞧她嘴角噙笑的模样，自己也不由勾起笑容。
此时小红马突然从后面追上来，摇头摆脑地插到两个人中间，用鼻子去碰任雅熙的手掌。
任雅熙嫌弃的把手拿开，“spring,你说你是匹马，又不是哈巴狗，怎么老黏着我？”
小红马才不管任雅熙的抱怨，甩甩脖子，退了几步，又去轻轻顶她的后背。
“……”
任雅熙去抓它的鬓毛，想把它弄开，小红马却敏捷地跳开，撒蹄奔朝前方，边跑边回头，挑衅一样的打响鼻。
“spring，你真是比李宇春还烦。”
“……”
李宇春一脸黑线，无语地看着任雅熙。
关我什么事？
洋马比较高大，任雅熙替李宇春拉着马头，跟她解释技巧和白皇后的平衡点。
拍戏的时候李宇春接触过骑马，所以学起来很快，不用任雅熙亲自示范就能踩着马镫上马。
“还不错啊，”任雅熙试着放开马头，白皇后很稳当，原地踏了两步就不动了。
任雅熙转到右边，跨上踏雪，然后提拉缰绳指示它走了几步站到白皇后斜前方。
“今天先做最简单的骑乘，”任雅熙道，“你把缰绳放低一些，像我这样拉结，然后脊背挺直，身体放松……”
边说边指挥踏雪慢走，“马儿往前走的时候，你随着节奏，起坐，对，这样就不会感觉颠簸。”
李宇春试着用任雅熙的方式，慢慢策马前行，她们顺着平坦开阔的草场走，两匹马又都很乖，没多久李宇春就掌握了技巧。
任雅熙并不图快，只教她骑马慢步的姿势，别看简单，基本功往往最难掌握。
溜了七八圈，任雅熙看了看手表，已经接近中午，她让李宇春原地等着，自己先把小红马追回马厩。
“我们不回去吃饭吗？”李宇春问她。
“带你出去蹭饭。”
说完，任雅熙一夹马腹，朝远处乱跑的小红马驰骋而去，李宇春静静看着，任雅熙伏在马背上，任凭马儿跑动也纹丝不动。
她的技巧显然不只是自己说的“平常稀松耳”，李宇春望着她巧妙的包抄小红马，左拐右绕，硬是把小红马像困在无形的笼子里一样，只能按她的想法跑回马厩，忽然觉得比起娱乐圈的其他人随意骑马就称“马术”的行为感到嗤之以鼻。
明明任雅熙才是真正的“马术”，真正的技艺娴熟，身姿潇洒。
小红马被追回马厩，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体力它比不过成年马，任雅熙趁机把它关进栅栏。
完事儿以后任雅熙骑着马回了趟洋楼，用斜挎包把李宇春的单反相机带出来。
和李宇春碰面之后，任雅熙带着她从东南方向走，下到一条小路，仅有一米来宽，路面马蹄印交错，两侧野花芬芳。
周围很静，李宇春走在前，任雅熙走在后，两人难得没有聊天。

走来大约十分钟，任雅熙指着前面的一栋白顶的小楼说道：“就是那里了。”
李宇春正奇怪任雅熙为什么特意带她来，尚未提问便听到一阵歌声。
音乐很欢快，歌声整齐嘹亮，听上去是孩子们在合唱。
任雅熙打马上前，和李宇春并肩而行，“那是老亨利的家，他的妻子是花匠，他以前是很本地有名爵士乐队成员，每逢周五会在家教附近没上学的孩子唱歌。”
音乐无论何时都是最吸引李宇春的，她立刻问任雅熙，“是什么歌？”
“大部分是他原创，也有英国童谣”任雅熙耸耸肩，“看你能碰到什么了。”
距离小楼越来越近，歌声越发清晰，李宇春也开始兴奋，任雅熙把相机给她，将两匹马拴到小院的横木上。
绕过小楼，后面的大片空地上，搭着一个很简易的小舞台，十来个孩子排成阶梯状，背着手大声歌唱。
有三个老头正坐在小凳子上，两人拉手风琴，一人吹口琴，台下还有七八个大人在认真的观看表演。
李宇春忍不住抬起相机拍照，任雅熙趁机在她耳边悄悄说道：“你运气不错，说不定今晚能听到爵士乐蓝调呢。”
正说着，歌声戛然而止，人群鼓掌欢呼，抱着手风琴的老亨利站起来，冲任雅熙挥动手臂，大声道：“任。”
任雅熙也挥手回应他，随即上前与老亨利拥抱，寒暄过后她把李宇春介绍给老亨利。
老亨利点点头，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笑容，他伸出宽厚的手掌与李宇春握手，热情地请她坐下欣赏音乐。
其他的两名老乐手亦来和客人打招呼，老亨利从台上招来一个孩子，让她去屋里拿东西。
孩子抱着小号出来，老亨利接过，顺势要把手风琴给任雅熙，任雅熙愣了下，却也没办法，只得背上手风琴，由老亨利硬拖着加入演奏。
原来她还会手风琴啊，李宇春想。
乐团重新开始演奏，李宇春听着旋律，前两首她没听过，最后一段……那不是自己的《海上的月亮》吗？
有几处小变动，可主旋律没变，等孩子们开口唱词时，她又吃惊了，明明就是她的歌词，虽然被改成了英文。
任雅熙说的蹭饭，便是在老亨利家。
亨利的妻子做了许多华夫饼，披萨之类的食物，和热牛奶一起提供给客人。
露天燃起篝火，长桌铺着红丝绒桌布，摆满水果沙拉，麦片牛奶还有披萨之类，除了下午的人，又陆陆续续来了好些陌生客人。
大家欢聚一堂，纵情玩笑，孩子们围着餐桌跑来跑去，闹得不可开交。
李宇春和任雅熙拿了餐盘走开几步，在人比较少的地方吃。
“任雅熙，你什么时候剽窃了我的歌？”李宇春问。
任雅熙瞟她一眼，继续吃华夫饼配果酱，“我哪有剽窃，明明是改编。”
其实李宇春很喜欢她的改编，虽说任雅熙并未事先告诉她。
“你能不能把曲和词给我？”李宇春说，“我觉得我很喜欢。还有另两首。”
“不要，”任雅熙拒绝得干净利落，忽而又奸诈的笑起来，“另两首是我的原创，老李，你想剽我啊？”
“谁想剽你。”
李宇春暗暗腹诽，觉得任雅熙真的像老鸨，动不动出口就是“剽（嫖）”
这时老亨利走了过来。
“任，”老亨利道，“你要跟我说的朋友，是不是李？”
任雅熙点点头，老亨利随即两眼发光，握着李宇春的手连声说好。
“你的歌我很喜欢。”
李宇春尚没反应过来，她看了一眼任雅熙，却见她一副“我没剽窃，我标注了原作者”的表情。
好吧，算她误会了……
晚上的爵士乐蓝调，任雅熙也乖乖做了听众，李宇春很想把老亨利他们即兴创作的歌曲记下来，奈何没带纸笔，只好先拿手机录音。
演唱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陆续又有别的艺人登台表演，或脱口秀或杂耍，总之是很热闹。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十点左右，大家都很疲累，演出结束，便各自准备散了。
睡着的孩子当然是由父母抱回去，有的人坐着车来，有的人是步行，时间有点晚，老亨利把自己的老爷车开出来，先送姑娘们回家。
任雅熙和李宇春有马，自没有去占车位，过了会儿人散的七七八八，李宇春和另一个乐手聊了几句才出来，却见那横木边孤零零只剩了白皇后。
李宇春目瞪口呆，“踏雪呢？”
任雅熙顾自解开缰绳，淡淡地说了一句：“借给别人了。”
“……那，”李宇春咽了咽口水，“我们怎么回去。”
“你骑马，我走路呗”任雅熙道，“老李，上去。”
“……”李宇春当然不可能让她走路，而自己坐着，“能不能一起骑，或者我们一起走路。”
任雅熙想了想，忽然笑道：“其实我也不太走得动，一起骑马算了。”
说着又催促李宇春上马，李宇春没办法，先踩马镫跨上马背，紧接着任雅熙也跨上去坐到她身后。
马镫只能一个人控制，李宇春坐在前面，感觉脚下空空，像是飘着。
偏偏身后的任雅熙，挨她极近，伸手从她腋下穿过去握缰绳时，她都能感觉到她的柔软在自己的背上磨蹭。
李宇春不自觉往前挪，任雅熙察觉了她的动作，暗自勾了勾唇角，随即拦腰将她拖了回来。
“你也不嫌硌得慌，老李”
任雅熙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她们二人身高差不多，此番讲话呼出的热气，尽数落在李宇春的耳垂处。
“再往前，你就要坐到马脖子上了。”
“……”
李宇春不敢再动，任雅熙一扯缰绳，白皇后即刻迈开四蹄踏上小路。

夜晚的乡间小路悠然静谧，微风徐徐吹人醉，一轮圆月高悬，繁星闪烁。
路两侧的夜灯亮着柔和的光，空气里隐约飘来野花的芳香。
李宇春没像刚才那么紧张，任雅熙勾着她就勾着她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当初和任雅熙拍戏的时候，剧组节约经费，她和任雅熙共乘一马狂奔的戏就是靠她俩“颠腿”假装骑马，然后只拍上半身完成的。
如今不过是多了匹真马而已，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老李，”任雅熙忽然说道，“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嗯”
“故事”
“……嗯”
“讲完了呀”
“……”
果然任雅熙就没点儿好事，李宇春吐槽着，怼她道：“你好无聊。”
任雅熙暗自笑笑，然而李宇春岂是那等会甘拜下风的蠢人，想了想开始回击她：
“有只小熊剪了指甲，之后它成了什么？”
“……什么？”
“小能”
“……”
“我在路上走，突然踩到了一片柠檬”
“……”
“腿好酸。”
“……”
“有一颗糖跑到了北极，觉得很冷。”
“……”
“然后它变成了冰糖。”
“……”
“有一颗糖掉进了下水道，然后它变成了……”
“无（污）糖”
“不，它就不能吃了。”
“……”
任雅熙实在有点耐不住，“算了，老李，我跟你唱歌吧”
“……”
李宇春本来以为她也要讲冷笑话，摩拳擦掌备好更冷的笑料意欲再战，没想任雅熙居然真的认认真真的唱起歌来：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夜深人静，异国他乡。马蹄声声伴着独特的音调，缠绵悱恻的古老艳词正被人轻轻吟唱……
李宇春不由收了心静静聆听。
明明是很轻的歌声，任雅熙也没有特意唱出淫靡艳情的感觉。
可为什么落在自己耳朵里，就生出那么一种……暧昧调情的感觉？
（十） 英国下
李宇春待在马场的日常，就是喂马，遛马，骑马，顺带给马儿洗澡。
白皇后乖巧懂事，不管是吃马料还是洗澡，绝不会像其他马儿一样胡闹，不会把马料弄撒，不会把水甩主人一身。
李宇春很喜欢这匹马，觉得它有点点像自己，安安静静，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相比之下，小红马就闹腾多了，时而拖着任雅熙外套跑远，时而悄悄用脑袋顶任雅熙，把她轻轻撞倒……
李宇春牵着白皇后溜达，任雅熙就在旁边追着小红马跑，这时李宇春便会拿自己带的相机，默默记录下这些画面。
她生活里从未有过的美好画面。
任雅熙没指望这么几天就能教会李宇春多少马术，大部分是最基础的，有时间她还是将就李宇春，带她去老亨利哪里交流聊天。
从某种意义上说，李宇春喜欢音乐比她要纯粹。
偶尔李宇春还是会跟任雅熙提起，要那首改编的《海上的月亮》 曲谱和词，然而任雅熙总是顾左言右，反正不想给她。
就这样度过愉快的三天，李宇春的相机和录音笔都多了不少新内容。
第四天，任雅熙才想起来问李宇春：“哎，老李，你来英国本来是想干嘛？”
李宇春：“……”
实际上，李宇春来英国闭关，一是休假，二是想学新的音乐因素，二者中后者为重。
她是名人，身边七七八八围绕着大堆把她当摇钱树供着的人，李宇春也乐得不操心，反正只要提了，总能安排。
确实是计划好的，如果不是碰上任雅熙。
经纪人接到李宇春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懵了，等到李宇春彻底“失踪”，连番追问，对方都说不知道在哪里之后，经纪人开始凌乱。
可惜山高皇帝远，除了任由小祖宗闹，还能说什么。
李宇春收掉电话，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很疯狂”。
热油发出的“滋滋”声将李宇春拉回现实，她看见任雅熙从冰箱里取了两枚鸡蛋，对着锅边轻轻一磕，随即有两个晶莹完整的蛋黄滑入锅中。
任雅熙用煎锅做了两碗番茄鸡蛋汤，另用白水煮面片，熟了之后捞起来放进汤里。
“来，老李，”任雅熙把其中一碗端给李宇春，“我就这点能耐了，将就着。”
李宇春拿筷子夹了鸡蛋放进嘴巴，滑嫩鲜香，非常和她的口味。
面片自然也不差，就是少了点辣……
“我发现你会做好多菜，”李宇春边吃边道，“你是专门学过吗？”
任雅熙毫不谦虚，“我是天赋异禀”
好吧，对于她的自恋，李宇春已经见怪不怪，完全习惯了。
没接话只管低头吃，当软硬适中的面片在嘴里咀嚼时，李宇春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以后和任雅熙在一起的人，应该会很幸福。
“雅熙，”李宇春说道，“你以后会做饭给另一半吃吗？”
话刚出口，李宇春便觉得有些冒犯，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可同时又有些怪异，好像自从认识了任雅熙以后，她在她面前总是肆无忌惮。
任雅熙戳着碗底，抬头看她，回答道：“不，要她做给我吃。”
李宇春愣了愣，居然和她当初上节目时的回答一样？
“你呢？”任雅熙问她，“你会吗？”
“也要她做给我吃啊。”
“要是不做呢？”
“……那她就完蛋了”
筷子搅了搅鲜白的汤，碗底面片浮上来，任雅熙却没有下筷，只是含笑望着李宇春，说道：
“真的吗？”
“……”
很久之后李宇春才明白，任雅熙问她的“真的吗”完全是别个意思。
而那时，不用任雅熙说，李宇春也会为她洗手作羹汤。

悄咪咪的来

“……”
“哎，老李，你饿不饿？”任雅熙的思维很跳跃，“你刚才是写了词吗？给我看看？”
“不要……”李宇春拒绝的干净利落，她把纸折成四方形塞进衣兜，如同耍赖的孩子一样嘟着嘴说道：
“你要是剽窃怎么办？”
“……”
从地下室出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左右，差不多到了下班高峰期。
店外的行人明显比刚才多了些，英国人对家庭的观念并不亚于中国人，各自步履匆匆，都是赶着回家的。
然而英国的天气一贯的糟心，居然在这时候下起蒙蒙细雨。
雨丝斜斜，轻轻打在玻璃橱窗上，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然后又化成一小条细线，蜿蜒滑落。
海蒂娜低声埋怨了几句，作为英国人来说，天气时常是使他们心情不好的因素之一。
李宇春在北京好久没见过下雨，又或者应该说，很久没用这种悠闲的心情看过下雨。
她走到窗边，微微抬头，静静地望向窗外，有行人撑开了长柄雨伞，各色缤纷的伞来来往往，将她的视线截断又截断。
任雅熙忽然走到她身后，拍拍她的肩膀，笑道：“老李，你知道下雨天和什么最配吗？”
李宇春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任雅熙推门出去，径直走进了雨中。
她赶紧跟出去，店门口的屋檐下，聚了三三两两避雨的行人，李宇春从他们高大的身躯之间挤过去，想拉住任雅熙，让她别淋雨。
可终究慢了一步，当李宇春挤到人前时，任雅熙已经在圆形水池前面站定，将手里拎的小提琴搁在肩上，左手持着琴弓，开始即兴演奏。
烟雨朦胧，任雅熙身姿挺秀，颔首抵住小提琴，左臂自然弯曲，缓缓拉动琴弦。
她的神情很温柔，仿佛此刻根本不是在演奏，而是在和最爱的情人拥抱共舞。
音乐倾泻流淌，悠扬的小调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七分轻快，三分忧伤。
任雅熙演奏得很投入，曲惑人心，周围突然变得安静无比，行人纷纷驻足，生怕自己踏雨而行的步子会踩碎这段偶然邂逅的美妙音乐。
白色的衬衫上衣，撸着半袖，任雅熙洁白的手臂在空气中不停颤动，衬衫面上有深深浅浅的印痕，在漫天雨幕之中，显出某种欲透不透的诱惑。
但没有人会联想到血脉贲张的香艳画面，只有极致到不可亵渎的美。
李宇春站在原地，几乎是呆滞地，傻傻地望着任雅熙，此时她看到的，好像不是一个人，而是神。
她想起了久远的希腊神话，想起了她曾经见过的蓝色爱琴海。
她忽然在心底涌出一种冲动，如果有可能，如果有可能……她想和任雅熙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
音乐戛然而止，沉寂数秒后，一片雷动的掌声响起。
李宇春这才回神，慌忙跑过去，等到任雅熙面前，她才意识到自己也没拿伞。
冰冰凉凉的雨丝落在她黑色的短发的上，将表层都浸湿了，李宇春盯着任雅熙，她的头发也是一样，被雨水淋湿。
彼此的脸上也都沾满了雨水，两个人相视而笑，李宇春忽然抱住了任雅熙，发出一声大叫。
肆意而妄为，不需要去考虑别人的目光，不需要去顾忌媒体的长枪短炮，这样的“疯狂”和“浪漫”，李宇春从未想过。
而带给她这一切的，是她现在紧紧拥抱着的人。
雨落滴答，在众目睽睽的异国大街上，李宇春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那么响，那么稳，那么清晰地……为一个人而跳。
在海蒂娜的店里借了干爽的衣服换上，司机依照指示来接她们回去。
路上李宇春还是很兴奋，久违的开心让她的唇角持续上扬。

路上李宇春还是很兴奋，久违的开心让她的唇角持续上扬。
任雅熙倒比她镇静许多，裹了毛毯靠着李宇春的肩膀，默默养神。
再度回想刚才的情景，李宇春不由去抓任雅熙的手，激动地说道：“我这么多年来，从没见过这么疯狂的演奏。”
任雅熙亦弯唇笑了笑，眸中微光闪烁，她扭头看着李宇春，轻声反问道：“是吗？”
李宇春重重点头，末了想起来一件事。
“雅熙，你的曲子是即兴发挥的吗？”
“嗯，”任雅熙道，“之前在我脑子里有过雏形，但今天绝对是第一次成形。”
“那，”李宇春想了想，“有名字吗？”
“有，不过……”
任雅熙特意卖了个关子，反握住李宇春的手，调皮的笑道：“你猜猜看啊，猜不中我再告诉你。”
李宇春很认真的凝眉思索，片刻之后，她脱口而出：“纳西索斯。”
任雅熙明显愣了愣，继而笑起来，问道：“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因为，我看到了爱琴海，还有希腊神话”李宇春说着，脸上浮起激动的表情。
“真的，雅熙，我当时脑子里一直出画面，然后不停的想那些我看过的希腊神话。”
“嗯哼？”任雅熙兴致勃勃，“所以你想到了纳西索斯？”
“是也不是，”李宇春微微蹙起眉头，过了一会儿又松开，她盯着任雅熙看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我觉得你像纳西索斯，高傲却又美到极致的天神。”
任雅熙又是一怔。
李宇春晶晶亮亮的眼眸中流光溢彩，她含着一点微笑，由衷地赞叹道：“真的好美。”
“像神一样吗？”
“是，像神一样。”
任雅熙悄悄翘起嘴角，带了几分不可捉摸的笑意，她执过李宇春的手，掰开她的五指，在柔然温热的掌心里轻轻划了几下。
“恭喜你猜对了，老李，”任雅熙笑着，声调温柔地说道：
“这首曲子，就叫《纳西索斯》”

真好奇还有没有潜水的苞

（十一） 桃花锦 上
18年因着一段消音视频《蜀绣》，李宇春的唱功刷屏热搜。
但李宇春本人不怎么在意，反正关于她自己的种种讨论，习惯就好。
可身边的同事老说起，反而让李宇春有点好奇，于是偷摸着在家把视频放了一遍。
选的是演唱会的片段，李宇春想起的却是15年的春晚。
她一样也是演唱《蜀绣》，而说到蜀绣……李宇春想的又是另一码事。
那年任雅熙送她的春节礼物，除了在英国时她想要的曲谱，还有应时应景的，一方蜀绣的锦帕，她后来一直好好收藏在柜子的最高层。
好像很久没有拿出来看过了，李宇春仔细回想了下，觉得她放在里面的防潮防虫的药包应该换一次了。
于是她跑下楼，在储物间的柜子里翻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
药包的确快要到期了，李宇春找了新的一包换上，在收回去之前，又把那方锦帕拿在手里，展开观摩。
长宽大约二十厘米的正方形锦帕，淡粉色的面料丝滑柔软，中间绣着桃花朵朵，形状和当时她演出服装衣袖上的如出一辙。
李宇春看了片刻，忽然发觉这锦帕前后都没有logo。
以前她以为是私人订制，所以没有logo，当然主要是没往感情方面瞎想，如今她和任雅熙在一起，她送的礼物，自然就生出了别样的意味。
说来也是很巧，大年三十她在春晚的相关访谈节目中抽到的签是“禧逢桃花”，后来任雅熙送她的就是桃花锦帕。
李宇春对感情多少有些迟钝，根本没把两处“桃花”的意思连在一起，而现在……
灵光乍现，李宇春幡然醒悟——莫不是，任雅熙自己绣的锦帕？
“雅熙”
李宇春噔噔噔冲去琴房，也不管任雅熙正在写曲子，直接凑到她面前，急迫地问：“你送我的锦帕是自己绣的吗？”
任雅熙停下笔墨，侧头看着李宇春，柳眉微挑，稍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才发现？”
李宇春语塞，脸上蒙起一层愧色，她摸着后脑勺想了好久，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这没什么的，”任雅熙淡淡说道，“你不必那么在意。”
时间过去已久，何况她们已经在一起了……所以还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李宇春却没能释怀，她过了将近三年才参透其中深意，未免让任雅熙等得太久。
她想着想着，又记起许多细节，于是思绪荡荡悠悠飘回了2015。
……
2015，办公室。
李宇春接到的电话的第一反应——难道又是任雅熙在整她？
可听声音却不像，何况对方说的是春晚。
“我们希望邀请你来做这个节目，运用全息投影技术……”
电话讯号不太好，李宇春听的“全息”是“拳击”，于是脑子开始乱补画面——她穿上运动胸衣，露着腰腹，在喜庆的春晚舞台中央挥舞拳头击打沙包。
这，这是什么野路子？春晚都不按套路了吗？
好在她后来听到了《蜀绣》。
李宇春朝办公室外走了几步，在开阔一点的地方，终于能够完全听清。
如假包换的春晚邀约，就这么意外的降临到李宇春头上。

如假包换的春晚邀约，就这么意外的降临到李宇春头上。
之前其实也有过，但被李宇春拒绝，理由很简单，她不想贴着“标签”去。
自05年出道以后，李宇春听到过的种种关于自己的介绍，总是把“超女冠军”加在“歌手”之前。
李宇春不喜欢这样的介绍，因为那是对节目成功的认可而不是她作为歌手的认可。
于是才会有拒绝上春晚一事。
如今她出道第十年，第二次接到了春晚邀请，不再是超女冠军，而是歌手李宇春。
更让她惊喜的是，不仅选了她的歌，而且选了她的家乡之宝。
这实在是种荣幸。
打过电话之后，李宇春立刻先给任雅熙发了短信，说她接到了春晚的邀请。
任雅熙回复得很快，问她需不需要春晚现场观众的入场券，请父母入场观看。
李宇春愣了下，要知道春晚的观众入场券，都是有特别限制的……但任雅熙却说得像她家卖票一样。
想了想李宇春还是回复：谢谢，先不用。
实际上她爸妈最近正在北京小住，也顺便照顾她，可每逢临近春节，李宇春就没来由的紧张，想让她们早点回家。
所以入场券什么的还是算了吧，真让她爸妈在下面看着，搞不好她就真紧张得出岔子了。
当然上春晚要先知会父母，完了她开始安排机票和时间让父母回家。
没多久，李宇春和导演哈文见面。
哈文导演很有意思，见到李宇春的第一眼，便是摇晃着她那蓬松的波浪卷发，笑着对身边的人说：“李宇春，就该是这样帅帅的”
李宇春头次碰到见面即夸她帅气的导演，心里难免有些小小的羞涩，但同时也对哈文导演有了新的认识——可爱。
总导演都这么说了，那”帅气”就一定要贯穿到底了。
迎合蜀绣的主题和李宇春的风格，最终选定以摩登中式风格著称的中国品牌夏姿•陈来设计和制作整套服装。
融合西式裁剪和中式刺绣，后来呈现在观众面前的，便是粉彩色的绸面西装，外绣手工花朵图案点缀细钻。
关于服装的颜色，倒还有些趣事。
起先李宇春和团队沟通的时候，提出的是干净的白色，但是因为节目效果，最后改成了粉色。
也正因为临时的色彩调整，本来有的粉色斗篷没赶上录影，李宇春还为此遗憾了好一阵子。
但同样是无巧不成书，不久后任雅熙拍摄新剧，服装设计品牌恰好也是夏姿·陈，贴合剧情要求，给任雅熙的样服是豆绿色绸面旗袍，以金线绣花叶暗纹。
剧照曝光后，导演发微博宣传，任雅熙便把李宇春15年的粉色西装图和自己的放在一起，配文曰：翻滚的桃子和行走的树叶。
李宇春难得登陆微博，乐颠颠地跑去在下面评论：绿肥红瘦。
女神素来注重形象，如此被人暗戳戳的调侃“绿肥”，虽说纯属玩笑，但……某人的胆子也实在忒大了些。
数月后，李宇春的工作室收到一盒巧克力以及一封情真意切的歌迷来信。
李宇春看着那盒镶着粉色钻石，号称最奢侈的浓情巧克力，当场凌乱。
更别提还有那封处处透着暧昧的歌迷来信……整个月李宇春都被笼罩在一股八卦的气氛中，她甚至都不敢跟家里透风，生怕由此引来飓风效应。
可是歌迷的东西，她向来珍视，李宇春反复纠结，研究了那封书信好久之后，才鼓起勇气决定吃一块。
嗯，情书什么的，都是别人胡乱联系，而且这巧克力是真的好吃……
如此可能有“特殊”意义的巧克力，公司同事都不大好意思和李宇春分享，于是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李宇春抱着镶钻盒子，像只进食的仓鼠，接连吃掉三块……
当她再伸出爪子准备捏起第四块巧克力时，手机突然震动。
“喂，老李，”任雅熙的声音传出来，“巧克力好吃吗？”
“你怎么知道我收到……”李宇春蓦然反应过来，“不是你送的吧？”
“就是我送的。”
“……”
“记得多吃几块，我可是特意嘱托订制师，脂肪热量要比普通巧克力加倍”
李宇春有点想把刚才吃进去的吐出来。
“加油啊，马上就是绿瘦红肥了”
任雅熙得意地笑着，挂断了电话，而李宇春拿着手机，整个人都石化了。

（十二） 桃花锦 下
除了服装之外的重头戏便是全息投影。
作为科幻片中的常见元素，加入到春晚现场，光是名字就足以吊人胃口。
然其背后表演和技术的难度不可谓不大。
需要呈现的效果是将有四个“李宇春”，作为本体，李宇春必须配合提前摄影抠像的“替身”，来完成所有动作。
所以观众看是有四个人，但实际是李宇春孤零零在全息膜后面，完全没有参照物，全凭感觉唱跳。
《蜀绣》的歌词紧密繁复，彩排时间又短，李宇春还要既唱又跳，导演和节目组都为她捏一把汗，怕她哪个环节记不下来，影响整体效果。
但李宇春总能给人以惊喜，第一遍合居然就能基本对上位置，哈文导演对此赞不绝口，连夸她有天赋。
时间在紧张充实中过得飞快，马上就是春晚直播。
进后台准备前，李宇春特地给任雅熙发了短信，祝她春节快乐，但意外的没有收到回信。
也许任雅熙忙着和家人团聚吧……李宇春不知怎的，心头漫上点点很淡的思念。
后台忙碌的工作人员早换上了喜气洋洋红色衣服，李宇春和他们打招呼，嘴里说的都是“新春快乐”。
又过了一年，李宇春不住感慨，真的是白驹过隙，光阴似箭。
手机震了下，李宇春急忙查看，却不是她想的人，而是她妈妈祝演出成功的信息。
没来由的失望……可也没功夫深究这点失望从何而来，李宇春迅速给妈妈回信，然后进化妆间准备。
任雅熙戴着口罩，背着大包疲惫地从机场通道走出。
司机王叔已经等在那里。
“四小姐，”王叔看她神色疲倦，便主动要替她拿包，“我来吧。”
“没事的，王叔”
王城有风湿，任雅熙哪会真让他拿包，只推说人多婉拒过去。
任雅熙到底是公众人物，王城也不敢多耽误，赶紧在前引路，到停车场把车开来。
黑色的奔驰V260缓缓驶上高速，任雅熙懒懒靠进座椅，一面开机一面问王城道：“我哥他们今年在家吗？”
“首长有临时任务，回不来。”王城道，“二爷我不太清楚。”
任雅熙点点头，没再问别的。
手机刚开机就跳出来十几条短信消息，任雅熙路途劳顿，也懒得看，于是先拨电话给家里人。
“大哥，你今年还回来吗？”
“四儿，”粗犷的男声夹杂在呼呼风声之中，“我今年有任务，回不来的。”
“嗯，我知道了，”任雅熙顿了几秒，又道：“春节快乐。”
“嗯，春节快乐！”
“……”
“二哥，你今年还回来吗？”
“嗯？四儿，你回北京了？”
“对”
“我还在纽约，估计……大年初二才能回了，你二嫂也没在北京，你要不要去大嫂家？”
这次是风声换成了嘈杂的人声，任雅熙揉着鼻梁，闷声说道：“哦，我看情况吧……哥，春节快乐！”
“嗯，春节快乐！”
“……”
“姐，你今年在北京吗？”
“我在妈这里，四儿，我们要上飞机了”
“……好吧，姐，春节快乐。”
“春节快乐”
“……”
结束通话，任雅熙把手机扔到旁边的空位上，心里并没有太大的起伏，毕竟这么多年来，已经习以为常。
“王叔，麻烦去上次的那个地址，我不回去了。”
王城应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四小姐，您要不要给先生……”
“不用了，”任雅熙语气淡漠，“我爸比我们四个加起来还忙，再说了，去他那儿还要打报告，安检，过警卫员……太麻烦，不去。”
王城知道任雅熙的脾气，遂也闭嘴不再多问，打着方向盘，调头转向另一条路。

李宇春的演出非常成功，堪称羊年春晚上华丽的一笔。
演出结束后，接着就有几个采访，李宇春忙活好一阵才得以脱身。
所以今年的大年三十，肯定是回不去，要和同事们一起过了。
她先给父母打了电话，春爸春妈情绪高涨，接连问了她许多关于表演的事情，兴致勃勃地和她谈论全息投影。
春晚既是已播，相关细节也终于不必藏着掖着，李宇春亦很耐心地跟父母解释原理。
同事们同样为李宇春的演出感到高兴，在办公室准备好她爱吃的火锅，只等她来开个小小的庆功宴加团圆饭。
一群人说说笑笑，各谈趣事，完了又一同守着电脑收看接下来的春晚直播。
李宇春特意开了啤酒喝，她头次在外面过大年三十，如此气氛，倒也别具“团圆”之感。
就这么闹到了十二点，窗外礼炮烟花不断，大家兴致高昂，各自勾肩搭背谈笑风生，起哄说要守岁，谁走谁是羊。
李宇春偶然看了眼手机，发现有任雅熙的未接电话，估计是忙着吃饭喝酒，错过了。
她赶紧回拨过去，随后听见任雅熙在那头问她：“你演出结束了？”
“结束了，”李宇春稍走远避开喧哗的人声，“你呢？在家吗？”
任雅熙没回答她的问题，径直说道：“下楼，我的车你认识。”
“……”
黑色奔驰V260。
李宇春拍了拍车门，任雅熙亮起灯，开门让她进来。
“你，你没回家吗？”
李宇春见她满脸倦容，疑惑地问道：“大年三十不用陪你爸妈过吗？”
“各家有各家的过法，我们家不一样的，我都是自己过年三十。”
任雅熙一面说着，一面从手边的布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雕花小木盒，递给李宇春。
“礼物，”她道，“打开看看。”
李宇春却没动，她皱眉望着任雅熙，“你自己过年三十？那……你吃饭没？”
“吃了……你不用担心的。”
李宇春半信半疑，在她的印象里，哪有人自己过年三十的。
“你真吃过了？”李宇春问道，“你不会是跟家里人闹别扭吧？”
任雅熙其实还真没吃，但长途跋涉，飞机汽车轮番坐，她着实没胃口。
李宇春一直观察着任雅熙的反应，见她半天没说话，便有些着急。
“你待着，我上楼看看，应该还有东西给你吃的”
边说边就要拉车门下去，任雅熙立马扯住她，说道：“不用的，我没胃口，我不想吃。”
“不吃饭，对胃不好，”李宇春坚持，“你等等，我很快回来。”
任雅熙无奈，又劝不住她，只好道：“我……老李，我想喝粥。”
临近十二点半，街上哪还有能买粥的，可任雅熙……李宇春想了想，又问她道：“你想喝什么粥？白粥行吗？”
“嗯，”任雅熙软软地说道，“可以。”
瞧她是异常疲累，李宇春不由地生出一丝心疼，也不知任雅熙到底忙些什么，大过年的，累成这幅模样。
“你在车里休息一下，”李宇春小声哄她，“我等会儿就回来。”
任雅熙松开她的衣服，难得乖巧地说道：“嗯……”
李宇春上楼，询问一众同事，家里有没有做粥的，最后都是说没有，李宇春考虑片刻，问有没有家在附近的。
这回倒真有，距离这里十几分钟路程，就是今晚没人在家，老婆孩子去娘家过了。
李宇春本来想请他帮忙熬粥带过来，可同事为难地说不会做饭，李宇春一想是任雅熙要吃……考虑再三还是自己亲自去做比较合适。
拿了钥匙，同事用电动车把李宇春载回家，李宇春舀了两把米，用电饭锅煮了半锅粥，向同事借保温桶装了，提过去给任雅熙。
李宇春在车外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把任雅熙叫醒，她打开车门，李宇春随即钻进来，掀开保温桶的盖子，把热腾腾的白粥递到她面前。
任雅熙看了一眼，却是半点不想动弹，遂靠着椅背弱弱地撒娇道：“老李，你喂我行不行？”

任雅熙看了一眼，却是半点不想动弹，遂靠着椅背弱弱地撒娇道：“老李，你喂我行不行？”
“……”
“我真的累得要死，”任雅熙怕她不答应，赶紧卖惨，“我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李宇春盯着她看了会儿，说真的任雅熙很少有这样的疲态，以她爱逞强的个性，喂饭这种要求，不是万不得已任雅熙不会跟她要求。
“好吧，”
李宇春拿过勺子，顺着边边舀起半勺粥，吹凉，然后送到任雅熙嘴边，道：“张嘴。”
任雅熙乖乖地张口含住勺子，咽下白粥。
米粒煮得膨胀柔软，还加了少量盐和猪油，口感香滑，任雅熙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热粥下腹，身体被温得暖暖的，困意随之越发强烈的涌上来。
“老李，我吃饱了，”任雅熙抿抿嘴唇，“你的同事还在等你吧，你赶紧回去。”
“那你呢？你要待车上？”李宇春一边收拾保温桶一边说道：“要不去我办公室？”
“我想睡觉，”任雅熙有气无力地说着，眼皮撑不住的往下坠，“你出去记得关门……”
李宇春不太放心她在车子里睡觉，可看任雅熙又是困到极点的样子。
拿手机给同事发了信息，李宇春把保温桶放在座椅边，对任雅熙道：“雅熙，你靠着我睡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任雅熙动了动嘴唇，却没说什么，挪动身体，侧过去把头靠在李宇春的大腿上。
李宇春伸手拿了后座的小被，替任雅熙盖上，调整座椅也让自己坐得舒服些。
“睡吧，雅熙，等天亮了我叫你。”
任雅熙微微点头，很轻的说道：“老李，谢谢你。”
李宇春笑笑，将她垂下的几缕鬓发拨到耳后。
凝望着任雅熙精致的侧颜，李宇春心头忽然一跳，指尖停留在她的耳边。
“雅熙，大年初一跟我回家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