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第八章.〖Variable·变数〗
这座塔楼式的仓库,无论是里外都挂满了破败的绳索和钢缆,用来给走私犯提供运输贸易商品的捷径。尽管百年的遗忘和风雪的腐蚀已然给陈旧的金属镀上了气味刺鼻的锈迹,蔓延的青苔藤蔓成为吸附阁楼的主体,但却仍旧拥有着强悍的牢固程度,即便是渡鸦长久以来的啄食,乃至于岸边的暴风也无法撼动。
地面景观在高处观望时压缩成了无数块精密切割的不规则方块,参差不齐的白色相互穿插交接。颜色的深浅,分别意味着大雪积累的不同厚度。
铁链晃动的声响听上去有些像秃鹫的指甲在摩擦粗糙的玻璃,其间还掺杂着折断木板毫无规律可言的“吱呀”声,尖利悚然,令人不寒而栗。
黑夜是最好的保护色,而体形瘦小的奈布·萨贝达本来就不容易引起注意,即便是点起了火光用以照明,因为气温过于冰寒而心生惫懒的守卫们并没有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绕到仓库侧面,犹若身手灵敏的夜猫似的,通过缺失了几根栏杆护手的螺旋梯架爬了上去。
脚下危楼的高度让奈布的喉头轻轻蠕动了下,心脏在胸腔里狂躁跳动。虽然他以前的确尝试过攀爬白教堂东区最高的礼拜钟塔,只为了近距离观察一下那口青铜表面密布绿斑的古钟。
不过东区的钟塔,貌似历经年代再怎么久远,好像也远没有仓库朽坏陈腐的结构这么摇摇欲坠啊……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混凝硬土,天晓得他是怎么凭借那些严重松动的木板慢慢爬上来的。
其实更重要的是……这里真的很冷啊……奈布满脸沮丧地俯瞰着地面守卫巡逻时燃起的火把和篝火,感到针扎一般紧贴着皮肤的寒意变得愈加透彻,唯一的好处倒是暂时驱走了他对整个计划狂热的臆想,头脑渐渐地清醒下来不少。
在芭蕾舞娘向他开枪的那一瞬间,奈布便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进行的是多么疯狂的举动了。但是,如果成功了呢?只是简简单单一个抛掷“引雷”的计划而已……他极力安稳着自己逐渐开始动摇的内心。
太阳神拉,守护神荷鲁斯,杜阿特的阿努比斯,猫神贝斯特……他小心地在手臂肱二头肌上用手指描摹勾勒出猫头鹰十字的轮廓。但愿长老说过的话都是真的,埃及诸神,你们都会庇佑我的,对吗?
沾染了半身黑火药,每次不小心蹭碰到路过的铁索或钩链,摩擦出的炽热火花总会冷不防吓得奈布·萨贝达心脏骤然紧缩一下。平定心神,视线环绕周围一圈,他的目光很快定格在了另外一根末端连接有沉重铁钩的垂地锁链上,凄凉地在仓库窗格不远处小幅度随风飘荡。
锈斑侵蚀的痕迹看上去并不是非常严重,如果他计算的距离没有错的话,只要抓住了铁索的钩子就可以荡到窗格的位置落下。
听起来就像是荡秋千一样容易对吧?当然,一旦失手,很可能就会以跌落下去即刻粉身碎骨作为代价。
这么点距离只要驱动弹簧就可以轻而易举掠过,可他为了能够跟上“荒诞之令”那辆马车,半路上就使用掉了弹簧大半的能量,现在不得不变着法子努力节省。毕竟,到了这个疯狂的计划最后,他还得利用弹簧从仓库逃走啊……
萨贝达斟酌了一会儿跳跃的力度,然后用护目镜的支架勾住弹簧,挂在脖子上,腾出双手,深吸了一口气,低于零度的空气疯狂肆虐他的鼻腔。他强忍住肺部的刺痛纵身一跃,迅速抓紧铁索稳住身形,胳膊上半部分的肌肉倏地绷紧了。
奈布只听见一阵凝结在金属上的冰霜“唰唰”破碎的声音,随即就意识到一堆薄弱的碎片顺着他下滑的轨迹接二连三地砸向了他的面庞。
痛……
就在滚烫的热量伴随着血液从指缝间满溢出的下一秒,透彻骨髓的痛楚瞬间便充斥了他的大脑。那锁链生锈的表面极度干燥不平,那可怕的摩擦力拖拽着奈布的体重艰难地往下滑动了一英尺,他几乎是竭尽全身力气用双腿交叠夹住铁索,才没有被剧烈的疼痛逼迫到下意识脱手。
他的手在打颤,透过惨白的指腹能够看见被锈斑蹭破的皮肤翻出了血红的新肉,而胸前的一对弹簧则不断地在给自己的身体施加下坠的压力。伤痕累累的掌心满溢出的鲜血与锁扣上的锈迹完美地糅合为一体,凝结成为猩红的硬块。
他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无助地在铁链上蜷缩成了一团,被疼痛和低温折磨得瑟瑟发抖,无论如何也不敢低头往下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