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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主虹蓝跳】七月七日长生殿——完结无水整理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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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解谜篇
第一章:
“果然是你。”
灯下的人影面容明丽,身段窈窕,一袭红裙曳地,鲜艳的红色仿佛亮得能滴出血来。
“——楚淼淼。”
面前这个熟悉的少女看着桌边的二人,目光沉静,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沉默半晌,她收刀回鞘。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薛青握着长剑走了进来。
楚淼淼看到她,脑中微微一转,便已有答案:“原来如此,引蛇出洞之计,方才我在常攸虹门口听到的呼吸声,是你的罢?”
薛青看着眼前这个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小姑娘,轻轻闭起了眼,点头。
又一个轻微的啜泣声自她身后传来,石江浣拉着薛青的袖子躲在她的身后,溢满泪水的双目中带着复杂的悲痛与不敢置信,直直地盯着一身肃杀的楚淼淼。
楚淼淼微微一顿,避开了她的视线,转而看向桌边的常攸虹与方迢。
常攸虹的脸色亦不寻常,仿似凝着一股莫名的阴暗,而方迢……他向来是笑着的,连执扇的弧度都未变分毫,从来无人能看穿他眼底的真意——或许常攸虹能,但他也……
她的视线不断地交替扫过常攸虹与方迢,突然勾唇冷笑。
“为什么……”
石江浣的啜泣声抽噎着响起。
楚淼淼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为什么?不过兵行险着,功亏一篑罢了。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与锦被,又看了看如今在房内聚齐的众人,突然开口,声调中竟还带着一种诡异的笑意:“既然你们都在这里……看来那和尚是真的死了?”
常攸虹只将目光凝在她的身上,没有回话。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方迢轻笑一声。
得到这个答案,楚淼淼竟也不再追问,她环视四周,竟将佩刀一搁,坐到了常攸虹与方迢对面,语中未带愤恨,倒是多了种洒脱而轻松的意味:“你们是怎么怀疑我的?”
她究竟是哪一点露了破绽?
常攸虹默然了一会儿,方道:“真正锁定你为凶手要到今日清晨,但你从一开始便露出了身份上的破绽——虽然那时我并不认为有破绽便是凶手。”
楚淼淼挑眉:“一开始?”
“首先……找到尹元龙尸体的那天,我问过大家究竟是从何处得到的请柬,你说你是替一个寻常的商贾赶了尸体,正好那商人有犀角宴的请柬,而他又正好知道犀角于你蛊虫有益,所以就将请柬赠予了你,是吗?”
“是。”
“你这段话中,破绽太多了。”
“哦?”楚淼淼一声冷笑,“洗耳恭听?”
“第一,寻常商贾为何会得到这犀角请柬?”
“这算什么破绽?”
“不,要知道现在唯一一个真正得到‘邀约’,直接被寄送请柬的,可只有一个武当派。武当作为当年五毒一役的领头人,又是名门大派,得此待遇并不稀奇——但,若按你所说,那家人家不过寻常商贾,没理由得到与武当派相同的待遇,不是吗?”
“不能是他们自己买的请柬?就像在座其他人那样。”
“若是如此,那便是他们因故寻求犀角,既如此,又为何会将请柬赠予你?报酬的方式多种多样,没有必要送一个于己有用的东西。”
“……那个商贾也有可能是当年五毒一役的参与者,就像尹元龙那样,所以被寄了请柬引诱过来。”
“是,有这个可能。”
常攸虹干脆地点头:“所以,还有第二个破绽——寻常的商贾怎会知晓你蛊虫的癖好?”
“……什么?”
“楚淼淼,你还记得我问过你,你的蛊虫是否是你的独一份吗?你的回答是,‘是’,除了你和你师父以外,你从未给任何人展示过,我们二人是第一个。”
“……若那商贾是当年参与五毒之战的人,了解五毒蛊虫不是什么难事吧?”
“的确,所以我后来又向了悟大师确认过,五毒蛊虫,并非杀伤性巨大的武器,多是些玩物——这或许也是你敢用蛊虫做生意的一点——所以,当年五毒一役时,对于这些玩物一样的蛊虫,没有中原人去细究,因为没必要。
“也所以,他在刚刚知晓你的蛊虫时,便认定了你的身份,成为了你‘楚淼淼’身份的佐证——这却恰恰也成了你暴露真实身份的线索——中原人不认得,只有五毒内部人士认得的蛊虫,为何一个中原商贾会知道它的习性?”
楚淼淼不再开口反驳,她沉默着垂眸,颤动的烛光在她的半边脸颊打上一片阴影。
倒是方迢抿了一口桌上茶水,看向常攸虹道:“所以,她便是你先前说的‘另一个露出破绽’之人?”
常攸虹点点头。
薛青扶着哭到呛声的石江浣在床边坐下,将手绢递给她,转头看向常攸虹问道:“虹少侠会怀疑她,只是因为这两个模棱两可的疑点么?”
常攸虹看向她,摇头道:“这只是其一,她第二个漏出的破绽,也是蛊虫。薛师姐,你今早曾说,第一晚的时候在后半夜看到过尹老板的身影,是么?”
薛青点头。
常攸虹继续道:“根据我们那天发现的字条内容,尹老板死于子时,若那个身影并非你的幻觉,那我们之中,只有一人能让已死之人站立走动——楚淼淼。”
“你这就牵强了,”听至此处,楚淼淼突然冷笑出声,“且不说后几天大家都在说尹元龙是假死,只说他的死亡时间,你不是自己都说了么?那张字条就是个障眼法,为了就是误导你们尹云龙的死亡时间。”
薛青亦皱起眉来,似也并不认同常攸虹的推论。
常攸虹却未理会她们二人的质疑,笃定道:“你的第一个问题……的确,你们最后两天都在猜测尹老板是假死,但我却从未有此怀疑。”
楚淼淼一怔,薛青亦愣住。
常攸虹屈指轻扣木桌,字句清晰,娓娓阐述道:“若说尹老板让自己假死,那他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掩盖自己凶手的身份。”
“不错。”薛青点头。
“而我们会怀疑尹老板是凶手,是因为林鸿院中被大石盖住的血脚印,那脚印与尹老板的鞋子契合,且在他房中发现了带有血泥的布鞋,所以怀疑他是假死的真凶,是也不是?”
“有什么问题么?”楚淼淼挑眉。
“问题太大了,”常攸虹垂眸,轻轻吹了一口杯中茶叶,“首先,若我是凶手,不慎在地上留下了脚印后,我绝不会做这样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拿石头盖住脚印,既然我手中有石头,为何不直接将地上的脚印抹去?
“其次,若尹元龙当真假死逃遁、暗中谋划,那便绝不会将沾着血泥的布鞋放回房间,徒留这么大一个证据来供人怀疑——烧了、剪了或是藏在现下的藏身之处,怎么都比放回曾经的房间来得妥帖,不是么?”
楚淼淼眸中暗光一闪,未开口接话。
薛青点头,声音中带着些恍然:“所以那个巨石盖住的脚印,是栽赃所用。”
常攸虹轻轻摇头:“不止。”
他看向楚淼淼:“林鸿一案中,你会拿石头盖住脚印,除了栽赃尹老板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你要掩盖你将林鸿吊起来的方法。你身为一个女子,体重自然是不及林公子的,但若是加上了这么一大块石头,便可轻松将他吊起,但你又怕石头底部搬动的痕迹引起我们怀疑,故而干脆用一个已死之人的血脚印来转移我们的视线,事实上你也差点成功了——一举三得,如此谋略,可真是……”
常攸虹的双眸隐在袅袅茶烟后,朦胧一片,不辩情绪。
方迢侧目看了他一眼。
楚淼淼亦在看常攸虹,银月自窗棂中钻入,将他五官映出了柔和的色彩,却……朦胧更甚。
她看着常攸虹在捉摸不透的沉默中放下茶盏,看向了她,但——又仿佛并不在看她。
他的目光甚至让她以为下一句会是对这计策的夸赞,却见他话锋一转道:“至于你方才说的字条……”
他抬头看向楚淼淼:“那张字条的确是误导,但误导的却不是死亡时间,而是——死亡地点。”
“死亡地点?”薛青一愣。
常攸虹点点头,眸中情绪褪去,复又清明:“凶手刻意将字条上的时间设计得如此精确,便是想给我们产生一种错觉——这是个关乎时间的手法,但其实她真正想隐瞒的线索,是死亡地点。”
他的目光转回楚淼淼:“我们从尹老板尸体上发现的那张字条,子时是真,地点却并非秫香园,而是其他地方吧?夔门江心岛之大,想要找到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太简单了。
“当夜,你将‘子时至某地’的字条放进尹老板房中,随后便先去那个地方放置了一个‘宝藏’,或许是个精美的盒子,或是个锦绣织袋,并在‘宝藏’的开口处布下毒针,确保尹老板打开时被毒倒。尔后,你等待便是。等到众人都歇下,你便将尸体赶至秫香园,所以那时薛师姐会看到尹老板的身影,其实不过是具尸体罢了。”
常攸虹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继续道:“这也是为什么你会将尹老板的尸体弄得那般残忍,开膛剖腹——报仇是一方面,更多的却是误导,让我们以为尹老板死于同凶手搏杀,从而产生尹老板死时与凶手面对面的错觉,但其实,这不过是个地点上的诡计罢了。”
楚淼淼面无表情地开口:“那火盆呢?你们在尹元龙房间里发现了火盆,从而推断出凶手烧了前一张纸条,换了一张新的。但韩江说了,她一夜未睡,无人进入远香堂,既如此,我又是怎么潜进去烧纸条和写血字的?”
“这又是个误导。”常攸虹叹了口气,“纸条不是凶手烧的,是尹老板自己。很简单,你只要在纸条上多加一句‘阅后即焚’,以尹老板那般视财如命的性格,自然不愿多做声张,定会自行烧掉纸条。
“血字就更简单了,从月照寒江进入前厅用早餐,到大家发现尸体之间;以及在大家离开饭厅,到去尹元龙房间搜查期间,都足够你潜入房间写字,甚至——你可以在当夜尹老板离开秫香园后,月照寒江回到房间前,便潜入房间写下血字,机会太多了。”
听到此处,先前一直抽噎的石江浣突然抬头:“可、可照你这么说,尹老板那个案子谁都有可能是凶手,不是么?”她看向楚淼淼,不知是在期待或是在挣扎着什么,“为什么一定是淼淼干的?”
常攸虹侧头看向仍在替楚淼淼辩解的石江浣,眸中似有什么闪过,他轻叹一声:“不错,这便是她的……她这些计划的高明之处了,所有的案件中,即使我们能堪破杀人手法,却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能指认她,所以我只能演这一场戏来将她引出。”
“既然没有指向性证据,为什么凶手一定是她?”石江浣有些激动地站起身,“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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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青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打断了她:“江浣,你冷静一下。”
    常攸虹摇摇头道:“石姑娘,没有指向性证据不代表没有证据。”
    他伸手,自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放在了桌上。
    布包落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当啷”声。
    他打开布包,将其中之物摊到众人面前:“真正让我锁定你的,是我今日发现的这些茶盏碎片。”
    “茶盏碎片?”薛青一愣,凑近细看。
    “不错,两个茶盏的碎片,有趣的是,这两个茶盏中,其中一个被加了迷药,而另一个却干干净净。”
    “……那又如何?”楚淼淼皱眉。
    “我们上岛以来,只有两个人打碎过杯子,韩江与薛师姐。薛师姐那次是失手打碎,而韩江那次,却是在胡姨给我们下药的那一晚打碎的。”
    “不错。”薛青点头。
    “所以,我便产生了这样的一个推测——薛师姐打碎的那个是干净的杯子,而韩江打碎的,是那个有迷药的杯子。”
    “所以说……那又如何?胡姨那晚不是给所有人都下药了吗?”楚淼淼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常攸虹看着她,目中竟带了些……怜悯?
    笑话,他竟在可怜她?他有什么资格可怜她?!
    楚淼淼一拍桌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常攸虹垂下眼:“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胡姨会给我们下药?”
    楚淼淼一愣,未曾想他会问这个问题,随即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那个老家伙怎么想的。”
    这却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之事,但那胡姨给众人下了药,多多少少也转移了他们怀疑的目标,对她倒是大有裨益。不过那老家伙也差点坏了她的好事,好在她体质特殊,那种迷药奈何她不得,不然可就功亏一篑了。
    “你是不是在想,好在你身具抗药性,所以当晚才能避开那迷药的影响,继续实行原先的计划?”常攸虹冷不丁开口道。
    楚淼淼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一个茶杯,喝了一口:“是又如何?”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能敲开韩江房门?她可没有什么抗药性。”
    楚淼淼一愣。
    其余人亦怔住,连石江浣都愣地哽了两声,唯独方迢依旧摆着那副难以捉摸的表情。
    常攸虹环视众人:“这也是我们先前一直忽略的一点,一个几乎是摆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的线索——凶手为何能敲开韩江的房门?如果大家所有人,包括在隔壁的赵月澄都被下了迷药,一觉睡到天亮,连打斗声都吵不醒——那凶手,为什么光凭敲门声就能叫醒韩江?”
    众人沉默,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他继续道:“想到了这一点后,我便联想到先前一直困扰我们的另一个疑点——月照寒江为什么被下两次迷药?”
    “答案只有一个,他们二人并不是被同一个人‘下了两次迷药’,而是被不同的人‘分别下了一次迷药’。而韩江没有喝下晚餐中胡姨下的那一种,所以半夜凶手敲门时,他才能立刻醒来。”
    说至此处,常攸虹微微一顿,看向楚淼淼道:“你觉得,韩江为什么会没有中胡姨的迷药?”
    楚淼淼皱眉。
    “我记得赵大侠曾说,当晚你不慎打碎了韩江的杯子,然后你将自己的杯子换给韩江,转而又去厨房找胡姨拿了个新的杯子,对吧?”
    “不错,这又如何?”
    常攸虹叹了口气:“……你还没有想到吗?其实你的杯子里,是没有迷药的。”
    楚淼淼目光微动。
    “当晚胡姨给我们下药,并非为了杀人。”
    楚淼淼的声音中带了些讽意:“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让我们做个好梦不成?”
    常攸虹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颤,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发现的那个带有迷药的茶盏,便是当晚韩江打碎的那个,而你将自己的杯子换给了韩江,所以韩江后来用的,便是没有迷药的杯子。”
    他放下手中茶盏:“尔后,你便进厨房问胡姨新要了一个杯子,胡姨身在厨房,不知厅内动静,只以为是你将自己的杯子打碎了,没有细想,就给了你另一个没有迷药的杯子。谁曾想,其实现在桌上,有两个杯子是没有迷药的——你和韩江。
    “你的杯子没有迷药,是因为胡姨本就未下,而韩江的杯子没有迷药,是因为她阴差阳错地,拿了你前一个杯子,也没有迷药的那个。”
    楚淼淼被他一串的“杯子”“迷药”说得不耐烦起来:“说这么多,你一直在纠结迷药这一点,既然你认定杀人的是我,和胡姨下药又有什么关系?”
    “自是有的,”常攸虹未理会她的烦躁,“我想,在你的计划中,若是没有胡姨的迷药,应是这样的。你伪装成赵月澄半夜潜入远香堂,先将强效迷药吹进赵月澄房间里——确保他听不见韩江房间的声音,而后你以赵月澄的面貌敲开韩江的房门,偷袭将她杀死。你行李中那许多衣物便是为了伪装成赵大侠的身型吧?身高可以垫,但身型只能靠衣物撑。”
    楚淼淼冷哼一声,未有否认。
    “计划不错,但你差点失败,因为胡姨的迷药。若是当时韩江没有拿你的杯子,那你根本敲不开韩江的房门;但正因为他阴差阳错拿了你的杯子,所以才没有中迷药,才会按照你的计划中起来开门——这也是当晚你并没有发现胡姨下药的原因。
    “而后你按照计划偷袭韩江,却未曾料到韩江避过偷袭同你过起招来,还试图发出声音来引起别人注意。所以你慌了,你将同一种强效迷药当做暗器洒了出来,因为你当时根本不知道,其他人都被胡姨迷晕了,你怕她的响动引来其他院中的人。
    “这便是我一开始发现的违和感,为何凶手能敲开韩江的房门?又为何要给他们二人下两次迷药?其实根本不是两次,而是被不同的人分别下了一次,而且后一个下药的真正的凶手——对前一人下的迷药根本一无所知。”
    楚淼淼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握拳:“那走廊上的血迹呢?你们说那是凶手的血迹,但我身上根本没有这种伤痕。”
    常攸虹摇摇头:“那不是你的血迹,不是凶手的血迹,那是胡姨的。她正巧撞见了你杀韩江的那一幕,所以你把她给杀了。
    “她或许本来是你想第四个下手的人,但不巧,因为她窥见了你杀韩江,所以你在第三天就将她杀害。所以——并不是我们以为的‘凶手第四天没有杀人’,而是,凶手在第三天杀了两个人,只是藏起了一人的尸体而已。”
    屋中便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的寂静中,唯余石江浣时不时的抽噎声断断续续响起。
    常攸虹在一片死寂中轻轻吹散茶中浮沫,余光瞥到了月光下,同样一脸莫测的方迢。
    他未曾开口,沉寂地仿佛不存在般。
    “那林公子骨骼关节上的洞……是怎么回事?”薛青突然开口,“她应不至于有如此蛮力。”
    “也是蛊虫,”常攸虹开口道,“了悟大师曾与我说过,五毒蛊虫啃噬力强,金银铜器尚不在话下,只能以特殊容器存放,若有如此强大的咬合力,想噬穿人体骨骼应是轻而易举。”
    石江浣吸了吸鼻子开口道:“那曾、曾霓裳又是怎么回事?她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淼淼一天都和我在一起,没有机会给她下毒的!我保证!”
    “曾姑娘……”常攸虹口中似有叹息溢出,“其实林鸿死后,有一点一直困扰着我。”
    楚淼淼挑眉:“哦?”
    “他随身带的药囊去了哪里?”常攸虹看向楚淼淼,“那个被他捡回小心擦拭,又贴身放置的药囊,我们在他的尸体与房间中遍寻未得,那药囊去了哪里?”
    楚淼淼沉默半晌,方道:“我们在说曾霓裳中毒的事,你扯林鸿的药囊做什么?”
    而先前一直游离事外,只静静看着他们说话的方迢,突然轻笑一声,开了口:“说起来,五毒地处苗疆,遍地都是奇珍异草,连精于制药的了悟大师都辨认不全。”
    楚淼淼看向他,目光中无半分波动:“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恰好我和阿虹就知道一种很神奇的五毒草药。”
    方迢唇畔微勾,将已空了的瓷杯绕在指尖把玩,未曾抬头看楚淼淼一眼:“那种草药名为‘夏叶’,生长在祈圣岭中,毒性甚强,中毒者浑身剧痛,但效用鸡肋,并非入口即亡,因人体质而异,有些或许能撑上一两日。”
    楚淼淼微微眯起双眼,目光锁定在方迢身上:“你们……怎么知道的‘夏叶’?”
    “这便又是巧合了,”方迢将手中把玩的瓷盏放下,“我们恰有个朋友现在五毒,关于‘夏叶’,以及关于你——楚淼淼的事,都是从她那儿听来的。”
    楚淼淼在他与常攸虹脸上巡视两圈,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
    方迢未去理会她的视线,继续笑道:“更巧的是,我们又恰知道这‘夏叶’的另一个致命弱点——它的毒性太容易被解掉了,我们中原的常用药材‘冬花’便可轻易解毒,而‘冬花’,又恰好是药囊的常用材料。”
    “若我没记错的话……”方迢看向薛青,“薛师姐,你曾说我们随身佩戴的药囊中也放入了‘冬花’,是么?”
    薛青点头,随即恍然:“原来如此……”
    她看向楚淼淼,面色复杂:“这么说来,你莫非将毒下在了……”
    常攸虹将视线从方迢那处移向了薛青:“不错,曾霓裳死于‘夏叶’,毒……被下在了林鸿的尸体上。”
    常攸虹又看了眼薛青,见她虽面色不善,但到底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方继续道:“而夏叶的解药冬花,则从一开始就被缝入了薛师姐给我们的药囊中。因为冬花是常用的解毒药材,无人发现其中诡计——所以你要将林公子身上的药囊拿走。
    “你知道曾霓裳肯定会在林公子身边守着,也知道她肯定不会带着薛师姐给的药囊,但我们其他人却不会将药囊拿下。所以,所有和林公子尸体接触的人中,只有曾霓裳一人会中毒身亡。”
    说罢,他顿了顿,复又道:“林公子死的那日,我曾在他的房中两次闻到过诡异的香气,但如今深冬腊月,连树木枝叶都已枯了,浮翠阁更是百花凋零,又怎会有花香。所以我们那日闻到的,是‘夏叶’的香气,但因为我们随身的药囊中有‘冬花’,所以中和了夏叶之毒,而曾姑娘……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从头到尾,接触并制作过香囊的人,只有薛师姐、石姑娘、了悟大师与你,再加上那个杯子的碎片,足以让我锁定于你。更何况,赵大侠那一案中,除你之外,无人有机会下手。”
    楚淼淼看着常攸虹,一声冷笑:“赵月澄的案子?水中无毒、饭菜无毒、调料无毒,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有机会下手了?”
    “不,水中有毒。”常攸虹摇头。
    “笑话,”她冷笑更甚,目光中竟带了些挑衅的意味,“溪水中的银针未发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常攸虹不为所动:“不错,但我只说——放置在远香堂外溪水中的银针并未发黑。”
    “可、可整条溪流是通的呀!”石江浣抽泣一声。
    薛青却拉住了她,看她面上神色,想来也是想通了其中关节。
    常攸虹继续道:“留听阁中的留听溪从北至南,汇至远香堂——楚姑娘,这还是你告诉我们的事。所以,若是在上游的溪水下毒,最终汇到下游的远香堂中,是可行的,不是么?”
    “你将胡姨的头扔在西园的水井中,一是为了让我们将怀疑的目标指向尹老板,更重要的,是为了让我们无法去喝水井中的水,转而饮用留听溪的水。而你,将毒下在了外院与远香堂的交界处,溪水从北至南,上游的水中自然不会留存毒素,因为它们已经全部汇至了远香堂中。”
    “但她是什么时候下的毒?我明明一整天都同她在一起!”石江浣看向常攸虹。
    “不错,”常攸虹点头,“所以,她是当着我们面下的毒。”
    “昨日你说要回房洗脸,那时便应该自房中拿了毒药,藏在手中了吧?随后在回前厅时,你假意跌倒,撞到了远香堂的墙壁,而后将剧毒撒入水中——那时你的袖子湿了大块,说明你的手曾沾了水,对么?”
    薛青却在此时皱眉道:“但……即使如此,她又是如何确定赵大侠一定会在晚饭时喝溪水呢?若是他一直未曾喝水,计划不就落空了?”
    “不,她很确定赵大侠在晚饭时会去喝水,因为——他的饭菜里被多加了东西。”
    “多加了什么?”薛青一愣。
    “盐。”
    “什么……?”薛青一时甚至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却见常攸虹认真的表情,便半信半疑地道,“……加盐怎么了?盐中无毒啊,而且当时赵大侠在厨房做菜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在前厅,他出来时直接推门离去,楚淼淼她是何时……?”
    常攸虹摇摇头:“她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在厨房中做手脚便可。我们每日的做饭顺序是固定的,我、她最后是赵大侠,个人的口味亦然,只有我们三人做菜会放入辣椒,每日如此。”
    “……”薛青依旧有些困惑的模样。
    “所以,她不需要往他的菜里做任何手脚——她只需将盐放在泡辣椒的缸中即可。至于时机……便是我出来后,她自己进厨房做饭时。在那之后,只有赵大侠一人会用到辣椒,没有其他人会发现破绽。也所以,她清理证据时将所有调料都倒掉了一半,若是只有盐少了那么多,或许会引起我们的怀疑。”
    “而赵大侠回房后吃下被多加了许多的盐的菜肴,必定会去饮用溪水——然后中毒而亡。”


    87楼2019-02-01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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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尖利的声音在并不空旷的房中回响,带着一种足以余音绕梁的凄厉。
      常攸虹的指关节都泛出紧握的白色,掌心的事物竟硌得他微微发疼。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荒唐。
      桑玛错了吗?她为教派与亲人复仇,有错吗?
      楚淼淼错了吗?她被折磨至斯,伺机逃走报复,有错吗?
      武当错了吗?无论动机如何,惩恶扬善,歼灭邪教,有错吗?
      他想起昨夜的酒香中,和尚低沉的念词。
      众生皆苦。
      那个在苦海中挣扎了十年的和尚,最终也未将这样的桑玛供出。
      他悲悯众生、怜爱世人,却终究也有自私地放不下的东西。
      ——世事从来没有简单的对错。
      他闭起了眼。
      他遍读诗书、年少成名,自以为通晓世事、明理万物。
      但此时此刻,当真正的悲剧摆到了他面前时,他发现自己丧失了哪怕只说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勇气。
      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此简单的道理,三岁小儿都朗朗上口。
      ——但局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指摘。
      性命……当真是如此廉价的东西吗?
      他有些出神地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目中暗光浮沉。


      89楼2019-02-01 22:23
      回复
        常攸虹摇了摇头,继续道:“然而桑玛却自作聪明,她见众人虽也疑心胡姨,却并未如同计划中那般笃定。所以,她做了件蠢事——她打算将嫌疑推到了第一**亡的尹元龙身上。
        “尹元龙的头,本也是你让她割的,但你的计划却是,将尹元龙的头戴上胡姨的人皮面具,而后再丢弃在水井中。这样一来,在我们发现人皮面具后,便更会坐定‘胡姨假死’的猜测。”
        方迢的眉目间竟隐隐有了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但她却没有理解你让她割头的深意,在她决定将嫌疑推给尹元龙,抛弃胡姨这个上佳的替罪羊时,她便将胡姨真正的尸体抛了出来,为的便是将我们的目光引向现下唯一尸体不明的尹元龙。于是便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漏洞——为什么尹元龙的头会被割下来?他的尸体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我们之中并无对他十分熟悉之人,即便留着脑袋,亦无人可以确切地指证这具尸体是否真的是他。割头与沾着血泥的布鞋一样,完全是多此一举之事。”
        说至此处,常攸虹轻轻摇头:“本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却被执行者自行打乱了。”
        方迢却微微一笑:“未将执行者的自作主张纳入考虑,亦是制定者的失策。”
        “我没有在夸你。”常攸虹冷冷地盯着他。
        “其实桑玛最大的漏洞并不是推罪尹元龙,而是对‘比拟杀人’这个手法的误解。”
        “哦?”方迢挑眉。
        “虽然你们都坚称这个‘比拟’杀人是因为凶手丧心病狂所致,但有因才有果,杀人本便是件风险极高之事,更何况在如此密闭的环境中。会冷静制定计划并混入我们中深藏不露的凶手,定不会为了一时的快感而去‘比拟’。
        “你给她制定的计划中,‘比拟杀人’的目的是为了推罪给胡姨——用每个案件中的‘血字’炮制错觉,然后将嫌疑锁定在唯一一个有字而无尸体的胡姨身上。但她却将胡姨的尸体抛了出来,转而选择了一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替罪羊,所以便产生了一个巨大的违和感——凶手为什么要用比拟杀人?又为何所做之事前后矛盾?
        “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我笃定桑玛身后必定还有另一个人,那人才是这个杀人计划的制定者,她不过是个照本宣科的执行者。正因如此,她没能理解这个计划中最核心的手法——比拟杀人的真意。”
        “而那个制定者,就是你——方迢!”
        常攸虹的握剑的拳掌微微泛白:“你给桑玛提供计划,或许连这个硕月宅和那些请柬都是你提供的,而作为交换,在你替她完成复仇的同时,她需替你多杀两个人,两个与五毒并无干系,却是你欲除之后快的人,‘月照寒江’——或者说,大光明宫的‘日升月恒’护法!”
        啪啪啪。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稀疏的掌声自对面传来。
        方迢的脸上挂着模糊的笑意——在鼓掌。
        他这般轻挑又仿似毫不在意的态度,几乎瞬间便将常攸虹激怒,他手中长剑轻吟一声,“唰”地再度扬起,扣上了方迢的咽喉。
        外放的剑意割破颈项间的肌肤,瞬间涌出的鲜血顺着剑刃一路滑下,蜿蜿蜒蜒地滑过剑柄,落至他握剑的手上。
        温凉的触感令他的右手狠狠一颤,几乎要握不住长剑。
        月落西山,东方已有曙光初升。
        常攸虹看着那个在晨光中朦胧的身影,青色的衣衫被晨露浸湿,凌乱的长发在凉风中散开,有些苍白的面容上尚带着那令他熟悉又心凉的笑意。
        他紧紧咬牙,一字一句的质问几乎是从唇齿间蹦出一般:“我只问你一次。”
        似有无形的寒风自他身侧涌起,带起有如实质的剑意,将他的衣衫袖袍都吹得猎猎作响。
        “为什么?”
        他的剑尖丝毫未染杀意,周身的剑意却愈渐浓烈起来,紧束脑后的长发都在剑意的肆虐下崩开,寒风吹卷,遮住了他渐渐发红的双眼。
        “——到底是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你行如此荒唐之事?!视人命于草芥,弄性命于股掌?!
        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仇恨吗?”常攸虹的声调终于有些颤抖起来,“东方行甫的灭门之仇吗?!你是百里家的人对不对!当年的灭门惨案本便是一桩!方叔在与父亲相识前行迹不定,无人知其来历,其实……其实你们是百里家的人对不对!所以你要对整个大光明宫赶尽杀绝血债血偿?!即便如此,你为何……”
        ——你为何不与我们明说?为什么偏偏选择这种办法?!
        他的呼吸与他的声音一道颤得厉害:“灭门之仇以血报之——我们未必赞同却从绝不会阻挠!你为什么……你若当真觉得东方行甫的一条性命不足以平息仇恨,你若真要对魔教赶尽杀绝,我与你一同杀上光明顶!你为何不与我们直言?!为何偏偏选择这种方法?!
        “为什么要把无辜人的性命牵扯进来?!”
        砰——
        又是一道控制不住外放的剑意,本便拦腰而断的梧桐树林霎时被连根拔起,扬起漫天尘土。
        常攸虹在飞扬的尘土中死死瞪着对面的方迢,以一种泛着狠意的目光盯着他,仿佛要将那张熟悉的脸上瞪出两个洞来。
        方迢从未见过这样的常攸虹。
        常攸虹亦从未见过,这样的方迢。
        寸草不生的庭院中,方迢在他的目光中轻轻笑了起来。
        “你上面的推论已有九成接近事实,只除了……我不姓百里。”
        常攸虹的呼吸一滞。
        “我本姓——东方。”
        “哐啷”一声,长虹坠地,发出仿似破裂般的声响。
        那个青色的身影在晨光中褪去了风流的面具,变得张狂而肆意,他手执折扇,朝常攸虹抱拳作了一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
        夜风、月光、晨曦、树林,在一瞬间,都仿佛远去了。
        常攸虹的眼中只剩一道黑白的光影,一切——都远去了,连同声音一起。
        他看着方迢双唇轻启,说出了他仿佛听不懂的语音:
        “——在下,东方迢。”


        92楼2019-02-01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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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在下,东方迢。”
          常攸虹已说不出话来。
          不,他甚至已无法思考。
          东方……?
          东方行甫的……东方……?
          他脑中所有的猜测与推论通通化为了虚无,他甚至已无法理解这二字的意义。
          东、方……?
          “我要杀日升月恒,并非为了复仇,而是为了——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东西?
          “大光明宫,已是我囊中之物——我会是下任大光明宫之主。”
          大光明宫……之主?
          常攸虹瞬间觉得头痛欲裂。
          他扶着太阳穴,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异常:“你要……当魔教之主?”
          “不错。”方迢的声音中不带半丝犹豫。
          不……这其中一定、一定有什么误会。
          一定有什么……有什么事情搞错了。
          不然为什么……方迢会站在他对面说,他要当魔教教主?!
          一定、一定有什么事情搞错了!
          “你、再说一遍?”他抬头看向方迢,目光中竟带了些诡异的茫然。
          “我会是下一任大光明宫之主。”
          “……你再……说一遍?!”
          “再说千百遍都是一样的,”方迢的声音中透着一种笃定的深远,“常攸虹,你没有听错,我会是下一任大光明宫之主——你口中的魔教教主。”
          唰——
          长虹剑气冲天而起,带着比先前更为澎湃的剑意,仿似剑主熊熊燃烧的怒火般。
          他的剑势又急又快,织起一张烈焰般的大网,燃成了怒龙吐息的模样,兜头将方迢罩住。
          方迢听到常攸虹的喝声自龙吟般的剑鸣声中传来,看到那双盛怒的眸中已没了清醒之意,连面上都烧起了涨红的颜色。
          ——而比那个少年眸中怒意更炙热的,是他剑尖燃起的火焰。
          他已能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威压。
          烈焰已至胸口。
          剑尖已近眼前。
          方迢却眼也未眨。
          下一刻,胸间灌入的灼热剑意令他蓦地呼吸一滞,胸腔间都仿似被熊熊怒火点着,连呼吸间都要喷出火来。
          毫无防备地中了当胸一招,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猛地撞向身后的墙壁。
          “噗——咳、咳咳咳、咳……”
          淤黑的鲜血自喉间喷出,“唰”地灌入身前的草丛中。
          前胸的灼烧与后背的剧痛,令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常攸虹是真的想要杀他。
          但胸间猛地被剑柄击中释出的积淤,却也令他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轻松与愉悦——但他终究还是没有下得去手。
          不仅如此,他还以毒攻毒地解了自己体内的寒毒。
          方迢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也的确笑了起来。
          “呵……咳、咳咳咳咳……”急喘的笑声令他猛地呛进一口淤血,一下咳意更甚。
          常攸虹站在他三丈开外的地方,握着剑尖的手掌正滴滴答答地淌下血来,纵使已运气护住掌心,锋利无匹的剑刃仍是割开了些许口子。
          “叮”地一声轻响,一个瓷瓶被扔到了方迢的脚下,他却没有去看那个瓶子,轻喘两声,哑着嗓子道:“咳……消气了?”
          “噌”地又是一声轻响,尚裹着鲜血的长虹剑猛地朝墙下的方迢掠去,锋锐的剑气割下耳畔一缕碎发,几乎是擦着他的面颊般,狠狠钉入身旁的墙体,大力贯入的剑柄甚至还在轻轻颤动。
          常攸虹垂在身侧的右手尚在淌血,他用未受伤的左手掐住眉心,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开口,低沉的声调尚有些轻颤:“……我听你解释,你说。”
          方迢闻言,低低一笑,这才捡起地上的瓷瓶,打开瓶塞,清幽的药香钻入鼻喉。
          他眯起双眼叹了一声:“生生造化丸……宋盟主可真是把你当亲儿子养,这等内伤圣药都肯相赠。”
          常攸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却见方迢服下伤药后便已盘腿打坐,闭眼入定,他心中叹了一声,走到他身边护法。
          东方既白,最黑暗的时刻终于过去,晨光毫无遮挡地洒入一片狼藉的林中,舒缓了他周身寒意,四肢渐渐回暖。
          他的目光沿着远处群山一直蜿蜒至天的尽头,脑中鲜少地毫无思绪,放空一片。直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方才回神。
          他并未回头,却知道方迢已痊愈了。
          “东方……”话音出口,他便摇了摇头,换了个问题,“大光明宫,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我会回西域继任教主。”
          常攸虹呼吸一滞,只觉心头怒火又起:“我问的是为什么!”
          方迢扶着墙站了起来,掸去身上尘土,他并没有回答常攸虹,却转而问了他另一个毫无干系的问题:“常攸虹,你可曾想过……掌控整个江湖?”
          常攸虹惊闻此言,仿佛被雷电劈中般狠狠一颤,猛地回头看向方迢,却见他的瞳中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半点不似调笑的模样。
          “你疯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方迢抱起双臂,靠在墙上看着他,以一副他从未见过的严肃模样,“一人独掌方为独裁,但若是……两方势力的合作呢?”
          “没有区别,”常攸虹猛地挥袖,皱眉瞪着他,亦已一种空前认真的态度,一字一句地反驳他的话语,“现在的江湖经不起这样的野心!”
          方迢不为所动,连面上表情都未变分毫:“你难道希望江湖中再出一个五毒教与大光明宫吗?邪道肆虐、苍生涂炭,如此水深火热的痛楚,你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吗?”
          常攸虹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方迢,他原以为……方迢会有什么惊人之语。
          却也——的确惊人。
          常攸虹摇了摇头的,语中竟已隐隐凝起了失望的意味:“这不是你放任自己野心的理由,纵使你继位后能压制大光明宫不再作恶,那又如何?没有大光明宫,还会有小光明宫,没有五毒也有六毒七毒——这个江湖从来不缺少野心称霸天下的邪魔外道。”
          方迢亦轻轻摇头,正待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常攸虹打断。
          常攸虹的目光中带着令他陌生的凉意:“更何况,江湖势大……
          “千年前便已有说法,‘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方迢,你这是在犯禁。”说罢,他叹了一声:“不然,你以为五十年曾盛极一时的明教为何会自取灭亡?太祖皇帝发家于此,若非他们势大犯禁,太祖为何会下令剿灭全教?”
          “你错了,常攸虹。”
          方迢的声音中带了丝冰冷的讥讽,其中沉着的深意竟令他微微心惊。
          他回头,看见了那个青衣少年高深莫测的眸光。
          “你以为太祖剿灭明教,是因为他们……以武犯禁?”他冷笑一声,“你何时如此天真了?”
          常攸虹心间一颤,他脑中模糊地闪过什么。
          “以你之能,难道就从来没有发现一件浅显至斯的事情?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大光明宫,为何敢取国号‘明’字?毫不避讳?”
          方迢的声音平淡地仿佛在讲述一个寻常故事,常攸虹却莫名地产生了一股心惊肉跳之感。
          ——他在揭秘。
          揭开这个庞大的帝国埋在历史深处的,最为隐晦的机密。
          杂乱的线索在他脑中成列成列地排序飞过,那些他曾看到的,在意或未在意的蛛丝马迹,正渐渐连成有序的思绪,仿佛四散的拼图般,将真相慢慢摊到他的面前。
          硕月宅古怪的牌匾、宅内奢华低调的装饰、秫香园水底的石碑、密道中的信件、信封上落款的“瑞”字……
          方迢看着常攸虹渐渐难看的脸色,轻笑一声,将拼图的最后一块碎片,递给了他。
          ——“因为大光明宫,是在太祖的授意下兴建的。”
          “咣”地一下,常攸虹仿佛被击中般,脑中一下清明起来。
          “此宅本名并非‘硕月’,而是‘硕明’。”
          ——宅外的牌匾上古怪的字迹,只是因为……被拿掉了一个偏旁部首。
          “秫香园水底的石碑,也并非‘金鸟石’,而是‘金鸡石’。”
          ——昔年太祖曾得雄鸡报晓,方未错过救援衢州的佳机。
          “那个信封上的落款,也并非‘瑞’,而是……‘国瑞’。”
          ——太祖的字,便是国瑞。
          “密室中的信上所写‘故仿前……曌之法’——曌,是武曌。”
          ——故仿前朝武曌之法……
          “这是……怎么回事,”常攸虹有些头痛地扶额,“方叔……哪怕是大光明宫都不过一介江湖草莽,为何会……”
          为何会突然与朝廷扯上关系?
          常攸虹觉得他已经无法理解方迢的言语。
          方迢却甚是耐心地、一点一点地将真相铺到他的面前:
          “我的祖父东方朔,曾是明教旧部,亦是太祖亲信,当年他得太祖皇帝授意,将部分明教势力暗地转移,成立大光明宫——不然你以为仅凭一届寻常江湖门派,就算加上百里家的势力,如何能在短短时间内一跃高居西域第一大派?”
          方迢看着常攸虹,唇边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而剩下的那部分明教势力……你猜猜,太祖皇帝是怎么处置的?”
          常攸虹微微一怔,怎么处置……无非便是斩草除根罢?
          “你一定以为我会说出‘斩草除根’之类的答案,”方迢看着他的表情,轻轻摇头,“但——太祖到底是太祖,开国泰首、人中龙凤……他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决定。
          “你一定听说过开元年间那个大名鼎鼎,或者说臭名昭著的帝权直系机构——锦衣卫。”
          常攸虹轻轻点头,这么说来,原来锦衣卫便是当年的明教旧部?
          “开国四大案中……他们可是战功赫赫啊,”方迢轻笑一声,语中却不带半分笑意,“但即便如此,他们最后也没能逃脱兔死狗烹的命运。郭恒案后两年,锦衣卫被废——那些自起义时便追随太祖出生入死、肝脑涂地的明教众徒,无一善终。
          “唯一幸存下来的,只有我祖父手下的那一支,更名为大光明宫的西与教众。”
          方迢侧头看了他一眼:“你一定十分好奇,为何那般……果断狠决的太祖皇帝竟会留下他们,对吧?”
          常攸虹木着脸点头,他除了点头已没有其他动作。
          方迢的面上带着凉薄的笑意:“因为,太祖要他们做他的刀,他的眼睛,他的——诱饵。”
          常攸虹的心中一顿,他突然意识到,接下来方迢将要说出口的,或许才是被掩在寥寥史书后的,历史的真相——以及,他会如此行事的真正原因。
          “这世上总不缺野心勃勃者,更不缺……大逆不道者,当时天下初定,正是朝局不稳,人心散乱之际,太祖起家于草莽,发迹于江湖,他太过清楚那般以武犯禁之道。”
          常攸虹几乎冻结的思维终于渐渐动了起来。
          “而大光明宫……便是当时暗地里最大的‘反明’势力。”
          常攸虹猛地抬头,看着方迢轻启唇齿,轻描淡写地吐出了这些堪称大逆不道的词句。
          “大光明宫暗地打着明教余孽的反贼旗号,起于西域,兴盛于江湖……自然也就引得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前来笼络投靠了,真是一手好算盘啊……那些人到死都想不到,江湖中最大的反贼势力背后,竟会是皇帝本人——帝王心术,不过如此。
          “以大光明宫为饵,引诱那些心怀叵测的势力;以大光明宫为眼,监视控制那些反贼势力……到头来,太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天下近乎七成的反明势力玩弄于鼓掌,兵不刃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们一个一个瓦解消灭。”
          常攸虹不知该如何回话。
          帝王心术、朝廷斗争——这是个离他太过遥远的领域,今日之前,他甚至从未想到过的领域。
          江湖与朝堂,终究还是太过遥远。


          93楼2019-02-01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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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迢亦没有逼他,他语调一转,微微一叹:“我曾动摇过的,常攸虹。”
            常攸虹看向他。
            “——我曾动摇过的,在第一晚你向我……道歉的时候。”
            我也有……曾动摇的时刻。
            他在生死与黑白间漂泊半生,从满心仇恨到如今的坚定信念,他曾有那么多选择的时候。
            他曾经可以选择做一个同流合污的邪魔歪道,他现在也可以选择做一个仗剑潇洒的江湖剑客,大仇得报,邪道伏诛,他大可抛开半生包袱,过着真正作为“方迢”、作为青光剑传人、作为江湖侠客的快意人生。
            他已带了十年的面具。
            ——他曾有过摘下它的机会。
            方迢突然叹笑一声:“我想……这或许便是东方家的宿命吧。”
            “祖父为了太祖大业、为了天下太平,做了一辈子见不得人的影子,父亲更是因此死在了自己兄弟的手里,而我……”
            他轻轻摇头,未再说下去,他转向常攸虹:“常攸虹,这个天下已经不起战争了,无论是庙堂之上还是江湖之中。
            “天下太平,这是我们之前一代又一代前赴后继赴汤蹈火,却终其一生都完成不了的大业,多少英雄为之捐躯,多少家庭妻离子散……我们的生,是用前人的血换来的。
            “仇恨?野心?”他勾唇,低低地笑了一声,“你低估我了。”
            “我要杀东方行甫、我要杀日升月恒,从来不是因为个人私仇,更非因为野心——我是为了铲除阻碍,平定天下。”
            常攸虹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有着低沉的颤抖,他甚至低吼出声:“杀人为了天下——东方迢,你看看自己现在的嘴脸,和那个蛊惑了悟大师‘炼毒救世’的五毒护法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方迢毫不犹豫地顶了回去,他的眸中燃着一种异样的火焰,“他们惑世是为灭世,而我——是为救世!”
            他不再压抑、不再给常攸虹辩驳的机会,他的声音中有着冰冷的讥讽:“常攸虹,你很清楚我们的区别,你甚至很清楚我的选择我的做法是为了什么,你如今的质问,你如今的垂死挣扎,不过是因为一件事情——”
            他看着对面的少年,用一种早已参透一切的目光,一字一句地砸向他:“——你不愿牺牲少数人的生命,去成全天下人的太平。”
            正、中、死、穴!
            常攸虹脸色倏地苍白,他仿佛被狠狠击中般,猛地向后踉跄一步,撞向身后的墙壁。
            而他的长虹剑,正静静地插在他的旁边。
            方迢却未给他喘息的机会,他一步逼近:
            “你视人命为珍宝——这是你的自由,我无意指摘,但你可不是窦逗这样心怀天下的医者,你是七剑之首,你还会是将来天道盟之主,你的决策与决断将会影响整个江湖!
            他一把揪住常攸虹的领子,眸中的火光灼得他几睁不开眼:
            “剑客才是那些有资格江湖潇洒、快意恩仇的人,而你,常攸虹,你从来都不止是一名剑客——你是掌权者!忍人之不能忍、舍人之不能舍,这才是掌权者该有的样子!”
            方迢伸手拔下墙上的长虹剑,宝剑长吟,轻鸣的颤音一直震入常攸虹心底:
            “怎么,在天道盟清福享久了,就如此无法适应残酷的江湖了?张家界时杀伐果断的七剑之首,如今竟成了满腔妇人之仁的懦夫!!”
            方迢轻喘一声,放开了常攸虹的领子,反手一掷,将长虹剑震回鞘中:
            “‘你要爱一人,还是爱众生?’——你送给了悟大师的话,原句奉还。”
            你怜悯世人、悲悯众生,视生命如至宝,可以,作为剑客,没人拦得住你。
            但是作为手中只有一把宝剑的剑客,你能救一人,能救一村,能救一城,然后呢?
            你除了在悲剧发生后徒劳地救下幸存者,你还能做什么?
            ——你要爱一人,还是爱众生?
            你要当只能四处奔走扑火的剑客,还是能扼杀火源的掌权者?
            一条人命贵重,还是无数人命无价?
            常攸虹,你究竟愿不愿意、能不能做到、狠不狠得下心,去做那个操控性命,却为天下太平之人?
            方迢不再去看他,他长叹一口气,背过身去。
            远处,破晓的天光伴着金色的朝阳冉冉升起,今日将会是个好天气。
            常攸虹的沙哑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你有没有想过,若我今日阻拦于你,你待如何?”
            方迢转过身,轻笑着摇头:“老实说,没有。”
            常攸虹脑中乱得厉害,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他看着对面那个身披朝霞的身影,长叹了一口气。
            “但……无妨。”
            方迢声音清朗,亦笑得张扬。
            ——我若想走,没人能拦住我!
            ——那我呢?
            他伸手摸向腰间,拔出了青光剑。
            一夜过去他都未曾碰过的佩剑,终于还是被拔了出来。
            “——虽千万人,吾往矣!”
            ——你也不行。
            卷八·解谜篇·完


            95楼2019-02-01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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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pup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97楼2019-02-02 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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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怕不是个猪脑子🌚(虽然说其实猪很聪明)自己感觉几乎全程智商都掉线的😂,除非突然开窍🌝
                但不得不说的是后面几卷真的震撼到了,蛮深沉的 哎——😞
                弱弱的问一句 楼楼这算更完了吗?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98楼2019-02-03 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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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气看完了真的被文章缜密的构思和环环相扣的剧情吸引,大半夜大冬天看出一身汗,佩服至极。至于结局,与我所期望出入不大,完整保留了我心里虹跳二人的骨子里的东西,少侠不会为了天下大义放弃小仁,护法亦不是会为了能拥抱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情而放弃心中所向之道的人,说到底都是固执的人,都是鲜活的人,您写得真好


                  来自Android客户端99楼2019-02-07 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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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啊……终于可以打上全文完了。
                    首先鞠躬感谢大家拨冗把这么长而无趣的《七月七》看完了,能坚持到看到这一篇的都是小天使QwQQQQ。
                    也非常感谢所有在我更文过程中给我点赞和评论的小伙伴们,你们是我咬牙坚持写完的动力和勇气!!以及解谜篇放出后那些给我长评的天使们,真的十分感谢,这份感动与谢意我都不知道怎么表达_(:з)∠)_只能文盲式地“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天使!!”
                    最后一定要着重感谢一下在我码字途中给我提了不少建议与意见,还天天被我拉着改bug+剧透的姬友。p.s.这是个写文剪辑双神的隐藏太太!!目前在入坑的边缘徘徊,请大家发力一jio把她踹进来!!以及我最重要的中医顾问【误 檀云桑!
                    这篇文是我时隔将近3年不写文的情况下再动的笔(分析文不算_(:з)∠)_),前面几乎整个序卷都在复健中,从头开始追文的小伙伴可以看得出来,我序卷来来回回大概改了三四遍,包括人物、描写、心里之类的东西,因为相关人物出场非常重要,务求第一眼贴个标签让大家分清谁是谁。再加上当时文笔思路超级跳脱,花了大半个月才找回手感,所以改来改去废了不少心思QAQ。
                    开坑的初衷其实挺简单的,就是想写智商组的互动,毕竟虹七之后护法的存在感和智商都直线下降,智商组的互动从此成了我的执念,于是一咬牙……就开坑了_(:з)∠)_还有个很重要的初衷就是练习一下我最薄弱的人物描写。
                    码字的过程中真的遇到了很多困难,由于是本格推理,这篇文从脑洞到开坑,人设、大纲、剧情细节,这些东西我来来回回整理确认了将近一个月,才开始码下第一个字……我每次码字都开着4个word,一个是正文,一个是具体剧情分布,还有就是案件细节和伏笔,当中好几次都觉得气氛和情绪崩得没法写下去,但好在大体框架和剧情还在,硬是用剧情推了下去……所以有些地方前后剧情和气氛断裂,可能影响了大家的观看体验,我最后整改的时候一定会尽量接起来的。
                    说起来,年少不懂事的时候我也曾经默默吐槽过一些电视剧和小说作品,我能发现他们试图表达一些深奥的东西,作者试图将自己的深意与思想融入进去,但很多都是空泛而浮于表面的,并没有达到真正能触动人心的地步。但当我真正认真地动笔想要表达我想表达的东西时,我发现其实自己比人家还不如,词不达意和行文节奏是一生的痛_(:3」∠)_
                    这篇文其实想表达的东西不少,对生死、对人性、对野心与执念。但偏偏这些东西被我框在了一个最难描写的单镜头场景里。整篇文章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场景,所有的故事剧情背景设定只能靠人物对话和回忆来描写,哪怕有宫主他们在苗疆部分的剧情,也依然给我的描写上带了很多让人抓狂的困难……
                    五毒的故事其实我想表达很多,其中最多的便是人性。人性真的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复杂到以我现在的水平只能尽量写一些脸谱化的人物,不然群像根本写不动_(:3」∠)_
                    关于五毒的故事,其实可以算是贯穿整个文章的中心线,不仅是案件的动机,更是作为一个最后引爆矛盾的契机。五毒的事情影响了七剑所有人,苗草的死影响的是宫主那边的人,而整个案件和最后桑玛的故事影响的是少侠的想法。
                    如果说虹七的剧情里发生的是一个他们快意江湖的故事,那《七月七》是一个让他们直面人性与自身选择的故事(虽然感觉笔力不够压根没写出来orz)。
                    而时隔几年再度动笔开始写文时也深刻地认识到一个道理……这几年书是真的看的太少了_(:3」∠)_这篇文写到现在完全就是在吃老本,阅读和积累才是码字者立身之本,诚不我欺也……现在我就像被一榔头hang醒一样,果然还是得多读点书。
                    其实这篇文我自我感觉最多只有70%的完成度,不能更多了orz,很多脑洞里有的东西,真的没能完全表达,甚至丝毫没表达出来……
                    但不管怎么说,这篇被我水了【。23W字的《七月七日长生殿》终于还是在各位小天使的支持下完结了!上文说的你们是我码字的动力真的不是说说而已QAQQQQQ
                    再次感谢所有给予我支持与动力的最好的你们。鞠躬致意。
                    我们番外与下篇文见~
                    浮生
                    2018.2.14于墨尔本
                    P.S.打出这个日期我才发现今天是情人节_(:з)∠)_也算是让少侠与宫主秀了把恩爱吧。


                    101楼2019-02-16 0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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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为什么一直被吞


                      103楼2019-02-16 1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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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蓝再次见到常攸虹时,楼船已迎风起航,他坐在船头的甲板上,长虹剑被放在一旁,橘红色的长发随风轻扬,似与朝阳融为一体。
                        常攸虹并没有在想什么,他此刻脑中放空一片,只是坐在风中随浪沉浮。突然,他感到有轻柔的暖意从右手传来,他微微侧目,只见那个蓝色的身影坐到了他的身旁,正拿着药膏与绷带替他包扎伤口。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喉口却堵得难受,难发一言。
                        “窦逗那里我已经提醒过了,莎丽和大奔你打算什么时候说?”薛蓝捻起一抹药膏,清香自她指尖散开。
                        常攸虹沉默,随即摇了摇头:“过段日子罢。”
                        窦逗虽是七剑中年岁最小,但心性稳妥,大奔虽也心思细腻,但到底鲁莽了些,而莎丽……她本该是这三人中最为老沉可靠的,却因当年之事对魔教多有恶感,魔教之事上,她怕不会比大奔冷静到哪儿去。
                        他脑中思绪这么一转,注意力便从右手的疼痛上转移至别处,再次回神时,薛蓝已动作利索地绑好绷带,伤口处理完毕。


                        105楼2019-02-16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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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一暖,脸上便也挂起了久违的笑意:“何须如此,我又不是随便磕碰就会哭的小孩子。”
                          薛蓝唇畔勾了一下:“别人那儿我不管,你在我这儿可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七剑之首。”
                          长虹剑首常攸虹武功盖世,侠名远播,江湖中人无不称其后生可畏,连各大门派都对他礼让三分。但在玉蟾宫蓝宫主眼中,他永远停在了那个满身是血趴在麒麟背上的模样。他们一路磕磕绊绊地走来,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如何英勇威风、杀伐果决,唯有她却时刻记得,他不是旁人口中被神化的七剑之首,他只是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少年,他会流血、会悲伤,更也有疲惫痛苦的时候。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会把常攸虹当做一个普通的少年,薛蓝已是唯一一个,即便是方迢,他也未能完全做到。
                          常攸虹听着薛蓝语调末尾软糯糯的笑音,只觉被江风吹了一夜的冷意顿时便散开了,如同在大口灌完一碗苦涩难咽的汤药后含入的一颗蜜饯,令人放松又惬意的甜味一直融到心底。他反手握住薛蓝绑完绷带未及抽回的双手,却被她瞟着眼风瞪了一眼:“伤口刚包扎完,不要乱动。”
                          常攸虹摸了摸鼻子,乖乖收回了右手。
                          二人迎着朝阳坐在甲板上,过目所及皆汪洋浩瀚,巨浪拍打着沿岸的礁石,轰隆作响。常攸虹的心便也再次沉了下来,却不如先前那般思绪紊乱,他听着身边熟悉的呼吸声,渐渐静了下来。身边之人独有的气息与存在,慢慢抚平了他连日来的烦乱不安。
                          薛蓝听到常攸虹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终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伸手握住常攸虹未受伤的左手,轻轻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在玉蟾宫突围时,我让阿紫驾车吸引魔教注意,我们坐孔明灯离去?”
                          常攸虹微微一愣,他猜到薛蓝定会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但他却未想到她开口竟说了件不相干之事。他看着薛蓝微仰的面容上目光如水,心中一动,慢慢明白过来她的用意。
                          他们的手掌交叠在一起,薛蓝的指尖在他的手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抚,边继续道:“那个时候,我也曾因为这个决定而整夜睡不着觉,眼前来来回回都是阿紫架着马车在我们面前爆炸的场面,”她的话中透露出的情绪完全不似平淡的语调,但她的神情却很柔和,“我十五岁时接掌玉蟾宫,期间做过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决定,但那次,是我第一次碰到这种……人命关天的情况。我知道我没有做错,七剑合璧事关重大,我们的命早已不仅是自己的,更事关武林正道生死存亡,更何况……阿紫是自愿牺牲的。”
                          她的轻叹声消散在江风中:“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过不去,只要一闭上眼,我就能看到她在对我笑,我能听到她一声一声地在叫我‘宫主’,她与我从小一同长大,我……过不去。”
                          常攸虹反手握住薛蓝的双手,皱着眉轻声道:“抱歉蓝儿,我当时竟然没有发现,你竟是如此……”
                          “这怎么能怪你呢?”薛蓝摇头轻笑,“当时金鞭溪客栈外有强敌包围,内有魔教卧底,四面楚歌之下,你已做得很好,是我不愿让你再多费心神。
                          “后来我慢慢想通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的事情,不过取舍耳。我们的身份,注定我们要将多数人的利益至于少数人的生命之上,我们有权利倾尽全力救我们想救的,但不得不放弃的时候,也由不得我们优柔寡断。”
                          常攸虹看着晨光中微笑的薛蓝,沉默无言。
                          薛蓝的声音却还在继续:“阿虹,其实你很厉害。”
                          “……什么?”
                          “你很厉害,阿紫那件事后……我有很长时间都不敢再做任何这样的决定,因为我发现,承受别人的生命,于我而言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即便我有如此觉悟。”
                          她轻轻握住常攸虹的肩膀,抬头看入他的眸中:“但是你可以。”
                          常攸虹在她的眸中看到了漾着笑意的光彩:“我还记得金鞭溪突围的最后一晚,你看着那些马儿死在魔教的尖刺阵中,你看到我和大奔满身是血地陷入魔教的包围圈,我能感觉到,你那个时候……是有些崩溃的吧。”
                          常攸虹垂眸,崩溃吗……或许谈不上,但那的确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性命的贵重。
                          “但你挺过来了,阿虹,你挺过来了……而且再往后的莎丽之事、马三娘之事、真假麒麟之事,你依旧杀伐果断、毫无犹豫——你真的非常厉害。”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薛蓝如此直白的夸赞,她眼中的笑意与掩藏不住的骄傲令他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只觉心中有什么要溢出来似的。
                          “我不知道这一年你在天道盟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才会让你有了现在这样的犹豫……”
                          并非经历了什么,常攸虹心中一叹。而是……坐镇权利与漩涡的中心,他突然对一些从前只有模糊轮廓的概念,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他看着一道道传达下去的命令,听着一份又一份反馈上来的信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叫“万千性命系于一身”。
                          这已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性命,不只是七剑的性命,更多的是无辜牵连的寻常百姓,那些他甚至连名字身份都叫不上号的人,但他们的生死,却紧紧地系于他手。其实……对于七剑也是一样的,他从没有他们想的那么果断决绝,看着自己的朋友与那些无辜的人去送死而无动于衷——即使这些牺牲被冠上多么冠冕堂皇的意义。但从前他没得选,更没有陷入漩涡中心如此直观的感受。
                          薛蓝看着眸色复杂的常攸虹,摇了摇头:“但,世事无两全。”
                          你可以选择做悲剧来临时只能四处救火的剑客,也可以选择做违背你心间道义的冷血掌权者,但,你的选择注定会带来不可避免的牺牲——此事无两全。
                          常攸虹的目光顺着滔滔江水往回望去,在天的另一边,是那个耸立在万丈长江上的江心孤岛,陡峭的悬崖拉成笔直的线条,如一柄出鞘的利剑般。
                          此事无两全……么?
                          崖顶的熊熊火光趁着江风愈燃愈烈,他似乎能看到烈火中断裂破碎的雕梁画栋,一如十二年前的硕明宅,一如十年前的百里家,一如……许许多多倾覆在战火中的家破人亡。
                          悬崖在他面前渐渐远去,火光却在朝阳中愈发明亮起来,他仿佛看到了一支燃着光明的火炬,在晨光中指引了前路,更在黑暗中,燃起了希望。
                          《七月七日长生殿》·完


                          106楼2019-02-16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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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浮生up!!!我爱这篇文TUT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07楼2019-03-03 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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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08楼2019-03-03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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