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子惊醒了这男孩子。他一睁眼,她都看呆了。他眼睛像潭秋水,深邃又平静。
“你醒了?”男孩儿揉揉眼睛,问她。
她点头,往后面的墙上靠了靠。
“刘老爷子说你唱什么了吗?”
她点头,把颈子往前伸了伸。
“唱什么?”男孩子往前凑了凑。
“生。”她小声说。
男孩儿眼里一下子没了光。他小声嘀咕,“我不是丫头。”
“我还不是男娃嘞!”她一下子涨红了脸,提高了声儿。
“嘘嘘嘘,”男孩儿赶紧捂住她的嘴,“一会儿把大师兄吵起来,有你死丫头好果子吃。”
她安静了。爹说,有时候人就得认命。都像孔夫子一样知其不可而为之,这世间就都是圣人了。
“灵宝儿,”男孩凑近她耳边,“你呢?”
“春燕。”
“哎,得嘞。”他小声应一句,翻身躺下,又翻回来,“躺会儿吧再,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
她点头,安静躺下。
早晨这屋子就炸了锅。十几个男孩子,吵闹的像过年放炮仗。那是她遥远的记忆了,近两年都闹灾,没炮仗放。
光头汉子一进来,这壶沸水立马安静了。他像提溜小鸡儿一样提溜出她来,拎着她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走进后院一个小屋。在朱红门前站定,提起嗓子就喊。
“二姨太?在不在?”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只苍白的大手伸出来。“二姨太”操着一把尖细的男嗓,来了句“进来。”
她被一把推进那扇门。里面站着的就是“二姨太”。那是个苍白又细瘦的男人,只留个薄薄的嘴唇发着青紫色儿。他看看她,伸手扒她衣服。
她一下子挣扎开了。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娘说,任何男人不能在娶她之前碰她身子。
“乖啊,丫头。”他继续伸来苍白的手去扒她衣服。“我是太监,给你清洗清洗。”
“那……那……那你也是男人,男人不能碰女人,娘说了。”
“我是男人……”二姨太愣了一会儿。她瞧的清清楚楚,他好看的大眼睛里有闪光。“不,”他抬起头,用手使劲抓住她了扭动的肩膀,“我是你二姨太,我哪儿是男人呀……”
她吓傻了。任由二姨太给她扒了衣服,扔进了那个大木桶,然后用梳子刷子对她一阵儿洗。
洗到脸上,二姨太停住了一下。他湿润温暖的手摸上她的眉,哎呦一声,紧接着叹口气。
叹气她听麻木了。哎呦没听过。
“你唱小生了?”二姨太不大相信似的,提高声调问她,
她点头。
“那灵宝儿唱青衣花旦啦?”二姨太摇着头,紧接着就“苦命的孩子,苦命的孩子”,好一阵儿长吁短叹,然后就连连叹气。可手里还继续搓洗着她。
末了,等她被拉出木桶的时候,二姨太来了句:
“负卿深情如许,宝生……”接着就落了泪。
她哪儿懂。外面光头汉子已经催上了。二姨太急急忙忙给她套上那套麻布衣服,一把把她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