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和法相两个人到城北查看，发现灵药枯萎，水中也有股刺鼻的味道这件事吗?李洵为了争夺城主之位，自告奋勇去炸山拦河，你先来帮忙，我一个人挡不住他！”曾书书快步跑向正在亭子里和碧瑶品茶聊天的张小凡，快速的把这件事情简洁的概括了一遍，本想抬腿就走，却看着好兄弟一副不愿意的模样，曾书书只得叹了口气，对着碧瑶异常耐心的解释，“碧瑶，借一下你的亲亲小凡啊，你们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
　　“曾书书，你肉不肉麻啊，还亲亲小凡，难道你是……断袖……”
　　“小的怎么敢抢您的人，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曾书书突然感觉后背凉嗖嗖的，陡然一冷，急忙放开拉住张小凡衣袖的那只手，利落的站在一边，弱弱的拒绝。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惹谁都不能惹碧瑶啊！张小凡这见色忘义的主！
　　“我也去。”碧瑶嫌弃的瞥了一眼曾书书，随口说道。反正她在这里，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倒不如和张小凡一起看看李洵怎么出丑，还以为让金瓶儿妥协需要费点周折，没想到那么轻易的就解决了，得了合欢铃不说，合欢派还成了鬼王宗分舵。不过答应满足张小凡一个愿望，当真是亏大了。
　　“好好好，两位小祖宗快走吧，一会李洵真把山炸了，后果会比现在更严重！”
　　曾书书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于满脸宠溺的张小凡和笑颜如花窝在张小凡怀里的碧瑶实在是看不下去，率先冲了出去。
　　不愧是修仙之人，几个喘气的功夫，便已到了地方。
　　“准备炸山！”
　　一道红光从李洵手中透体而出，有如蛟龙出渊，直冲九天，又如一轮曜日，光芒万丈，熊熊的火焰不含一丝尘杂，似是要焚毁一切。
　　玄火鉴！
　　李洵修为尚浅，并未发挥出玄火鉴全部实力，但这余威便也不可忽略。
　　滚滚的热浪扑面而来，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周遭空气热度迅速上升，有如一个天地熔炉，张小凡倒是没什么，曾书书身在其中，一张脸早已在火光下映得通红，燥热难耐。
　　“小凡，我们该怎么办？”
　　张小凡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心中不禁怔了一下，心中思忖，片刻却是淡淡一笑。
　　“这火焰还是还给他们...”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听见声声夹杂在一起的惨叫，
　　“啊！”
　　火焰在焚香谷弟子身上四处蔓延，很快，他们一个个就如同大火球，口中不断发出惨叫声。
　　李洵瞬间面色大变。
　　而此时，张小凡却站在粗壮的大树后面，眼中精光一闪，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
　　“你干了什么?”碧瑶有些狐疑的问。
　　她怎么不知道，张小凡只是笑着眨了眨眼睛，就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你干了什么?”碧瑶有些狐疑的问。
　　她怎么不知道，张小凡只是笑着眨了眨眼睛，就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和老朋友聊聊天罢了。”
　　“你说的那老朋友不会是玄火鉴吧？”碧瑶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小凡，说不出的些许意味，似调侃，又似不屑“那可是焚香谷的镇谷之宝，天地世间的无上神器，万火之精，有毁天灭地的奇威！”
　　“你不信？”张小凡回过头来，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那要如何......”
　　还没等张小凡说完，碧瑶便挣开了他的手，眨巴眨巴眼睛，“法宝一般认主，你让李洵手里的玄火鉴自己飞过来，我就信。”说罢又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当真需要如此？”张小凡为了忍住笑意，不由得低下头去。轻轻咳了两声，仿若不经意地道。
　　“当真如此。”此举在碧瑶看来，明明是他吹牛吹大发了，心中发虚，便更加有底气的回答。
　　“你确定？”
　　“确定。”
　　“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
　　“那成了，有什么好处？”
　　“本少主以身相许都可以！”
　　“不反悔？”
　　“不反悔！”
　　碧瑶看张小凡墨迹，终是忍不住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一般，脸色一红，一时觉得话都说出口了又不能反悔，正自为难之时，看到张小凡把头偏向一边，顿时松了一口气，自顾自的安慰道，“怕什么，反正你也没办法。”
　　

　　“傻丫头...”看着碧瑶如此轻易的就将自己卖了，张小凡心中不由得一阵惋惜难过，轻声叹了口气道，“看看你自己手里有什么...”
　　碧瑶微微一愣，这才注意到占了半个手掌大小的事物，呈圆形状，外边是一个碧绿颜色的玉环，青翠欲滴，而在玉环中间处，镶着的是一片小小的似镜非镜，赤红颜色的薄片，中间更雕刻着一个形状古拙的火焰图腾。还各有一道红色丝穗，系在环上。
　　“玄火鉴？”
　　掌心泛着暖意，碧瑶心中却暗暗叫苦，脚下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两步，张小凡并不说话，只是一脸狡黠地看着碧瑶。碧瑶碰到那一双目光，顿时像老鼠遇见猫似的把头低了回去，就差找块豆腐把自己砸死了。想我堂堂鬼王宗少主这么聪慧，怎么遇见这个青云门弟子就这么笨呢？几次三番把自己赔出去.....
　　曾书书在一旁“扑哧”笑了一声，碧瑶本就气结于胸，正愁没人发泄，狠狠地瞪着这个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的傻子，随后气呼呼的推了他一把，全然没有以往的一点温柔。
　　可怜曾书书笑得正欢，却突然莫名其妙地被人粗鲁推了一把，这种事情，就算是个没脾气的人也会愤怒，还没等说话，便看到李洵诧异的叫了他一声，像想明白什么似的怒吼道，“是不是你捣的鬼？”
　　“我哪有那个本领？表哥你修为不行，还想找人烂账！”
　　“也对，就你那三脚猫的法术怎能控制玄火鉴？”李洵自顾自的点点头，全然没有注意到曾书书越来越黑的脸庞，“你来的正好，我正准备用法术将这里炸掉，好让对面山体滑坡，泥石流下来，然后拦截河道。”
　　“我不同意！你这莽撞炸山，水漫出来怎么办？江水被污染了怎么办？”
　　“说谁莽撞呢？我，对渝都有责任，势必以保护城中百姓为优先。”
　　“不是，李洵，外公还在呢，你真当自己是城主了？”曾书书眉头一皱，嘲讽道，“我调查过河水被污染的原因，是空桑山上泥沙带过来的，毒性在于沙石，而水本身并没有毒。”
　　“这我不管，河水的污染一日重过一日，要是在这么下去，渝都城内的土壤势必全部被污染！”李洵道。
　　“可是炸山拦河无济于事，，下游还是会被污染。”曾书书反驳道。
　　“那你可有更好的办法？”
　　“当然有！”还未等曾书书回答，张小凡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乍眼看去，一身简单的月白项银细花纹底服饰，并不起眼，只是那锐利深邃的目光，不由得给李洵一种深深地压迫感。他旁边的女子一身水绿衣衫，相貌秀美，细眉雪肤，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极是灵动，令人眼前一亮。绕是李洵也是一惊，呆了片刻才缓过神来。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滚开！”李洵反手便是一掌，猛的朝张小凡挥去。
　　噬魂一道红芒立现，强烈的杀戮煞气，瞬间把李洵震开，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
　　一声“快走！”打断了他们，两边默契的齐齐朝声音源头看去。

　“雪琪，惊羽？”曾书书眼尖，一眼便看出了来者是谁，只见两人疾飞而来，雪白色衣衫上沾粘着血迹，精神略有不继。
　　紧随其后的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色东西。张小凡定睛一看，那些黑色东西，竟都是吸血蝙蝠，那无数的吸血蝙蝠中，出现了一只巨大蝙蝠。那只蝙蝠足足有一丈大小，在这蝙蝠群中颇为显眼。
　　一张血口，尽是染血的獠牙，尤上下两对最是突出，面上皱纹横生，凶煞熬人。
　　碧瑶头皮微微有些发麻。这些都不是普通的蝙蝠，生性嗜血，若是不小心被咬上一口，指不定会中什么毒。
　　陆雪琪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看见张小凡心中也安定了不少，转过身来，银牙一咬，粉脸生煞，全身衣衫无风自飘，趁着此时，天琊霍然飞回，陆雪琪疾探右手，握住天琊。剑身光芒大亮，有如一颗曜日，悬挂天际。剑势急转而下，炽亮的电光携着天地之威，向着上方的蝙蝠怒斩而去。
　　林惊羽也是如此，手持斩龙剑轰然锐响，碧绿豪光冲天而起，蝙蝠四散开去，却又很快的聚集在一起，包围住了林惊羽。
　　两人抵得住一面，但也抵不住四面一起进攻，很快便鲜血泉喷，鲜艳如花。
　　“妈呀，他们俩究竟在哪招惹了什么？渝都怎么会出现这些恶心东西！”曾书书脸色苍白，想跑却又不能丢下雪琪不管，只得转过身来弱弱的求助，“小凡，你看我们毕竟是同门，你就稍微抬抬手，碧瑶那么好，一定不会误会你的……”
　　“要帮你去帮，别反倒把他们引过来就好。”
　　曾书书知道小凡的想法，便也觉得这有些强人所难，只得自己祭出轩辕，轩辕一出，紫光大震，伴随着阵阵肃杀弥漫，加之以厚重古拙，恍若刑罚，令人心惊。
　　轩辕剑，又名轩辕夏禹剑，是一把圣道之剑。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黄金色的千年古剑，传说是天界诸神赐于轩辕黄帝击败蚩尤的旷世神剑。
　　曾书书不知从哪偶然得此剑，虽不比真正轩辕一二，其内蕴藏力量无穷，也是为斩妖除魔的神剑。
　　他手势变换，法力涌出，终而剑指一引，轩辕顿时放出无数剑光，呼啸不绝，压向吸血蝙蝠，只是蝙蝠众多，寡不敌众，很快便败下阵来。这一举动，倒是遂了张小凡的话，激怒了多半蝙蝠，朝这边飞来。
　

　张小凡暗叫自己乌鸦嘴，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决绝之色，脚下往前挪了一小步，挡在了碧瑶身前。手中运起太极玄清道，转眼间，只见一道青色太极图案在身前缓缓出现，太极图上，阴阳二气不断旋转，吸引着这周遭的天地灵气跟着一起旋转，渐渐成了一个漩涡。随着太极图越转越快，青色光芒也是大盛，竟是缓缓上升起来，成了一道青色光柱，将碧瑶身体包裹在内。那万千吸血蝙蝠冲了过来，撞在太极图案上，顿时又被弹了开去。
　　吸血蝙蝠的首领顿时对这起了兴趣，闪电冲进，双爪先向最前的噬魂抓去，就在即将握住的刹那，噬魂棍身泛出淡淡金光，硬生生的抵住了蝠王双爪，逐渐扩大。
　　巨大的吸血蝙蝠淡淡心惊，双爪巨增，力度大得惊人。
　　突然，一道白光袭来，周围异香扑鼻，白光闪处，一朵白色鲜花时隐时现的出现在了眼前。
　　吸血蝙蝠退了一步，却见那花朵无风自动，彷佛在半空中对他微微展露笑颜，点了点头，顷刻之间，一朵花儿四分五裂，花瓣朵朵洁白可爱，边缘处却闪起了幽幽绿光，向他飞来。
　　吸血蝙蝠仰天长啸，却是被碧瑶激怒了。
　　狂暴的力量扑天盖地而来，那青色的太极图案在空中似是弱不禁风，颤了几颤，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张小凡刚想抵挡，便觉暗处闪过一道残影，同时脚下一滑，迟疑了片刻，一种不妙的危险感觉突然自心底油然而生。
　　另一旁，林惊羽、陆雪琪等人因为寡不敌众已是昏了过去，吸血蝙蝠却还是在他们身上细细啃咬着，仿佛这是美味不得多得的小点心。
　　眼看着蝠王的巨爪便要抓住碧瑶，无尽的心痛仿佛就要再次来临……
　　“不！”
　　内心最深处的呐喊，对命运的反抗。
　　四目相对，她看到他的眼中竟是如此的急切和担忧！
　　一股冰凉的感觉瞬间走遍张小凡全身，无尽的鲜血尸骨如梦魇一般袭来，缠绕着他。颤抖的双手慢慢用劲握紧，手中猛结怪印，连幻出十来个光体虚影，指引一处，又迅速的融为一体，稳稳地挡在碧瑶身前，猛然推开那个绿色身影。
　　记得当初虽然在玄龙宗掌门玄易的手里吃了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的亏，受了一身伤，但幸得那件引各派争夺的宝物，一本名曰《六甲虚空法》的书卷，张小凡对这些并不精通，也算不上喜爱，没事研读了一下，对它了解倒是多了不少，书中内容颇为实用，便研究了个把个月，这才摸到了一点门路，没想到这次便派上了用场。
　　张小凡心里颇为欣喜，暗道还是多一项技能多一份保障啊！
　　然而还没来得及细想，张小凡就被一双巨大的肮脏的爪子提上了半空。噬魂棍身泛出淡淡金光，顶部突又现出一个佛门真言，死死护住张小凡的身体。
　　蝠王淡淡心惊，加大了力度。破术挡法乃是它的特长，想不到竟会有人以区区一个真言就挡下了它，这要是输了，那可是大大的丢人了。
　　于是张小凡更加吃力难耐，胁尽全力，在蝠王全力一推下，佛门真言再也坚持不住，赫然破散。忽觉喉中一甜，已是再忍不住，仰口吐出一口鲜血。
　　下一刻，蝠王在鲜血的诱惑吸引下，满天扑来。张小凡脖颈被他一口咬中，汩汩的鲜血顿时被他吸入口中！
　　他只觉全身血液都向喉咙而去，身子瞬时轻飘无力，呼吸困难，噬魂传来一股暖暖的气流，逐渐流遍全身，却不顶一点作用。
　　碧瑶方才受了伤，挣扎着站起身，手持伤心花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攻向蝠王，却没有什么用处，她无声的痛哭，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没有记忆，只是凭着感觉对待张小凡，她从来不知，原来他的生死会让她这样心慌，从来不知，原来他已在不知不觉间这样深入她心，从来不知，她宁可自己来代替张小凡承受这些本该不属于他的痛苦......
　　“傻子，你就是个大傻子！说好的生生世世的呢？难道都是骗人的？”
　　痛苦和恐惧如同无止尽的深渊，将她渐渐的吞没。心底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看不见周遭的一切，唯剩他的影子。
　　张小凡看着那个绿色身影，心中忽然痛了一下，张大了嘴，想要喊，却发不出声音。
　　难道就这样死在这里吗？
　　不！
　　我不甘！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傻子，别担心，我陪你一起走下去。”
　　“小凡别怕，哪怕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三生七世，永堕阎罗，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你不是说人都是惜命的吗？而你就是我的命......”
　　……
　　久远的记忆袭上心头，这具身体似是被重新注入了能量。浓浓的黑雾聚集着，翻滚着，湮没了他的身影！
　　

蝠王先前沉浸在鲜美的血液中，喜欢地难以自拔，对周遭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在意。现在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眼前的张小凡换了个人似的，对上张小凡那双冰冷犹如远古深潭的眼眸，蝠王心中不经打了个颤，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从脚底慢慢爬升，流窜向四肢百骸，全身犹如笼罩在寒冰中，周身散着连他都要惊骇的恐怖气息。
　　没有丝毫的犹疑，噬魂深深地插入了蝠王的身体之中。噬血珠大口大口地饮着鲜血，周身红光大盛，宛如一朵红莲，在它的身体里悄然绽放。
　　这一刻，天地间一片死寂！
　　蝠王也似是愣住了，一张脸竟开始微微扭曲起来，整个身体也像是被抽空了生命力，迅速枯萎下来，逐渐散成了一团雾气，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张小凡整个人渐渐回复清明，也用尽了所有力气，重重的掉在了地上。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血可以吐出来了，干咳了几声，在他快要昏迷之际，轻轻唤了声，
　　“瑶儿......”
　　这边，碧瑶捂住胸口，急急地往前走，然而脚下一滑，伤势严重的身子狼狈地跌倒在地。随意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撑起身子，目光焦急地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的张小凡，蹲踞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紧张地凝望着他。
　　他的面容惨白如纸，呼吸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
　　这一瞬间，碧瑶只觉得胸口剧痛。
　　“小凡——”碧瑶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声音艰涩，“我在这......”
　　但是，回应他的，是张小凡紧闭的双眸和渐渐冰冷的身体。
　　怎么办？该怎么办？
　　碧瑶的冷静已经荡然无存，她小心翼翼的将张小凡扶起来，靠在她的怀里，迅速将自己的修为灵力注入到他的身上。灵力渐渐凝聚成一条细微的晶莹蓝气，自张小凡灵台穴缓缓注入。
　　因为输入灵力，碧瑶本就受到重伤的五脏六腑，伤势越严重。但她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体，保持着这个姿势，细小微弱的灵力，犹如一条小溪流般潺潺不绝地流入张小凡身体。
　　张小凡原本逐渐冰冷的身子，接受了这股灵力之后，渐渐地开始好转。
　　碧瑶心头一喜，刚要继续，却觉脖颈一紧，接着昏了过去。
　　“碧瑶，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命数吗？
　　为了他，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你依旧爱上了他？
　　爱上了伤你最深，你拼命想要忘记的人……”
　　那身后之人轻声呢喃着，泛着淡淡的苦涩，终是下定决心一般，将碧瑶温柔的抱在怀里，飞了开去。

　“青龙大哥......”
　　碧瑶一身水绿色衣裳，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放在腿上，坐在亭子中煎药，忽然听见脚步声传来，不由得心中发虚，赶紧低下头去，唤了一声。一会儿，才轻声道：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青龙这话几乎是气呼呼吼出来的，“差点连小命都搭上了，不好好歇着，鬼王宗那些弟子是干什么吃的？”
　　碧瑶看着长廊外边的景色，静静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道，“是我自愿的。”
　　青龙语态微缓，却是轻轻叹了一声，“你现在身体尚未康复，收拾行李，明天和我回狐岐山。”
　　“青龙大哥，我不能回去。”碧瑶低着头，轻声道。
　　“为什么？”青龙面色泛青，再也忍不住一般，强劲的一拳挥在柱子上，怒喝道，“难道你还在想那个青云弟子！”
　　“小凡他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伤，我必须要去看看。”碧瑶脸上笑笑，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那股决绝之意却是深深透了出来。
　　“碧瑶，你别傻了！当年他如此玩弄你的感情，现在再次纠缠于你，你却轻易的付出了真心！难道你忘了你当时的痛楚了吗？”
　　“他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几次三番爱上他！”
　　青龙静静地看着碧瑶的脸，仿佛第一次，这张清丽的脸，在眼前变得有些陌生起来。然而，无论他如何看去，那张脸，依然和那时一模一样，未曾有一丝一毫变化。
　　碧瑶全身一震，疑惑地抬头，凝视着青龙的目光，“青龙大哥，你知道当时的始末吧？到底了发生什么事？既然如此，那你也自然知道我是如何失了忆的......”
　　“你那时伤心欲绝，自己封存了记忆，其余的，”
　　“我答应了你，不会说......”
　　“听大哥一句劝，他不是好人.......”
　　青龙嘴角苦涩一笑。
　　“我相信小凡，他...不是这样的人...”
　　仿佛再一次，碧瑶感觉到自己心中的压抑，她讨厌这种沉默的感觉。
　　“我去找他！”
　　正午的阳光倾泻而下，微微有些炎热。
　　碧瑶看着手中端着的药，又看了看前方院落，终是低着头，走近。这十几步的距离，似是突然长了许多。碧瑶一步一步，费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在那小屋门口停了下来。
　　古朴的小屋轩窗，几缕阳光透射进来，映出窗前那一个沉睡的人。碧瑶站在门口，踮脚探首，看着床边的老人为张小凡探筋把脉，脸上似有微微的犹豫之色。紧握手中的瓷碗已经渗出汗来，她却仍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碧瑶？”
　　林惊羽口中喃喃道，他本是站在屋里，稍一回头，便看见了人影，一绿衣女子亭亭玉立庭院之中，明眸流转如水波一般。忽然的，像是醒悟过来，脸上神色微微一变。推开门，向她走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碧瑶缓缓问道：“他……还好吗？”
　　一丝莫名的失落从心底升起，林惊羽脸上却是无甚变化，他看着那一个药碗，却是并未去接，沉默了两秒，“不好。”
　　“自从见了你，便不好了。”
　　“林惊羽，你这话什么意思？”碧瑶顿时脸上变色，厉声道。
　　“碧瑶，我知道你的身份。魔教齐聚空桑山，掌门真人派我们前来阻止。”
　　“那又如何？在你们眼中，我们鬼王宗就是杀人如麻，一语不合就会杀人全家的残暴之徒吗？”碧瑶娇躯一震，冰冷的目光看向林惊羽。
　　“不是我这么说，但在正道人眼中的确如此！”林惊羽冷冷道了一句。
　　“那是疯狗好吗？和你无冤无仇，杀你干嘛？我们鬼王宗也是很讲道义的，只不过我们大部分人都是快意恩仇，率性而为，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啊？”语罢，却是没有多看林惊羽一眼。
　　“人不为苍天行事，活着还有什么价值？”林惊羽反驳道。
　　“反正我只知道，我生下来，就是为自己而活。”碧瑶撇了撇嘴，正色道。
　　“人生在世，没有人是为了自己而活的。”他缓缓摇了摇头，不屑着。
　　“所以，像你这样，成天絮絮叨叨的，就是为天下苍生而活吗？”
　　“否则呢？像你一样？”林惊羽蓦然转身，抓住了女子玉葱般的手腕，“我劝你离小凡远一点，正魔势不两立，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给我松手！”林惊羽正欲说话，忽觉胸口一阵疼痛，整个人已是倒飞了出去，
　　“明明是你们先惹上我的！现在又说我纠缠不清？”碧瑶的目光又转了过来，然而却是冰冷的。
　

　“自从遇见你，小凡便受伤不断。”
　　“不管如何，小凡自小拜上青云门后，便和田灵儿师姐朝昔相处，已有婚约。”
　　“啪”
　　碧瑶手中的药碗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你若是离开鬼王宗，弃暗投明，人心向善，我和青云门说一声，他们会原谅你的。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碧瑶脸色苍白，胸膛急剧起伏，努力用平静的语气缓缓道，“你没骗我？”
　　那话声中刻意保持着平静，然而说着说着，却又像是因为某种原因，无法抑制地颤抖了起来，听上去仿佛有难以言喻的凄凉与悲伤。
　　“没有。”他信誓旦旦的说。
　　许久许久，那一双黯然神伤的眸子里才像是有了一点色彩，却是并未去看林惊羽，而是有些痴痴地道：“照顾好……他...”
　　“呜……”
　　一阵风吹过，似是带着这个世界独有的悲凉与寒意，漫天的阴云也仿佛都聚了起来。

张小凡只觉得在深心处突地冒起一股狂怒之火，右手握紧了那根烧火棍，登时一片清冷的玄青色光芒从那棍身上发了出来，带着以前从未有过的肃杀之意。
　　林惊羽，你若伤她分毫，我定叫你痛不欲生！
　　他刚醒来，步伐还不怎么稳健，却是拼了命的向前飞奔。
　　瑶儿...
　　铃铛咽，百花凋，
　　人影渐瘦鬓如霜。
　　深情苦，一生苦，
　　痴情只为无情苦。
　　一生怅惘，为谁而生？
　　背脊上的衣衫已经全部湿透，冷风吹来，打在衣襟上，冷飕飕的。碧瑶喝了口凉茶，平息了急促的呼吸，然后闭上眼睛，深深的吐了口气。
　　“瑶儿，”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她回过头去，只见张小凡面色难看，眼神刀子般的在她身上滑过，缓缓说道：“跟我回去。”
　　“放我离开，张小凡，算我求你，放我离开...”
　　风尖啸着从耳旁吹过，仿佛刺痛了眼睛。天地世间，忽地静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仿如不见，只有眼前那一个身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张小凡终是被关在了院落，却是没有马上离开。他就像雕塑般静静的等在那里，朝阳的温暖渐渐变成了正午的温热，他静静的等待着，像过电影一般静静的回忆着他与她之间的点点滴滴。
　　相遇，相处，相知，
　　他没忘。一个细节也没有。他甚至清清楚楚的记得碧瑶每一个表情，不论喜悦亦或伤心...
　　自从来了青云门，他始终生活在冰冷世界，他是众人皆知的**，他受着白眼，受着唾骂，受着师父的冷漠，受着师兄弟的同情和怜悯，他也是人，他也有心，如何不会痛？温暖对他来说是一种情绪，而这种情绪他也只有从碧瑶身上感受过。
　　和碧瑶在鬼王宗的两年是他最美好的回忆...
　　只能是回忆了吗...
　　他自嘲般的笑笑。
　　她没有出来来，她依旧没有出来。
　　直到温暖不在，一阵略带沁凉的风吹拂在他的面庞上，张小凡才打个寒战，紧攥的拳头能够清楚的看到骨节处渐渐变白，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不久，脸上却忽然感觉一凉，冷冰冰的。居然下起雨来，这雨飘落的声音淅淅沥沥，一声一声就像是打在人的心坎之上。
　　转眼天地之间，一片迷蒙，张小凡全身片刻间已经完全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冰凉。
　　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夜色悄无声息的弥漫在河阳城的大街小巷，温度更加沁凉了，却比不上张小凡心中的寒意。他那坚实的身躯此时看上去是那么的孤单、寂寥，仿佛整个人已经被阴影所包覆。
　　他低下头，一动不动。雨水从他湿淋淋的发间流淌下来，顺着他的脸庞滑下，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了。
　　为什么？
　　为何不听听我的解释？
　　为什么宁愿相信林惊羽，都不愿相信我？
　　一抹苦涩出现在张小凡唇边，看着那个那个房间里轻轻摇曳的灯火中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只觉得自己胸口处仿佛受了一记重击似的，那来自心灵的创伤，有如刀割，使他全身冰凉，寒气早已侵袭体内，手脚已冰冷了，他知道再这般下去，必定病上加病，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愿离开。仿佛错过了便再也错过了一般。虽然一阵阵虚弱感不断冲击着他的感知，但内心强烈而执着的信念却支撑着他。
　　噗通，张小凡终于无法再站稳，一跤摔倒在地，他的喘息声渐渐变得大了起来，强烈的眩晕感不断充上大脑，随时都有昏迷过去的可能。
　　不，我不能倒下，我又害她伤心了，我还没有和她解释明白，我不能走。
　　一边想着，张小凡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缓缓站起，每当他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她的声音，彷佛梦语一般的声音，渐渐响起。
　　“不是的，我没有受苦。你不知道，这世上真正苦的，都是在人的心里…”
　　碧瑶呆呆的坐在床边，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无尽的画面，细碎或完整，模糊或清晰，都一一浮现，最后凝聚成一个完整的蓝色身影。
　　熟悉而又陌生，仿佛早已有镌刻在心的记忆，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唉，总归是要面对的。贪恋一时的温暖，倒不如现在就解决明白。
　　碧瑶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披上衣服，在黑暗里坐了一会，便走过去推开房门。
　　

黑夜之中，她所在的这个庭院，竟彷佛也是深深不可见底。
　　不知哪里来的幽光，带来隐约的光亮，让她看见庭院深处，那伫立在雨中的隐约的影子。
　　她抬头，看天。
　　深深呼吸。
　　清凉而略带一丝冰冷潮湿的空气涌进她的呼吸，虽然站在走廊处，外边的风，却把细细的雨丝，打在她的脸上。
　　她想了想，还是回头拿起角落里的那把不起眼的油布伞，走了出去。
　　又彷佛，曾几何时，她记忆之中，曾也有过的这样的——
　　夜晚！
　　黑暗里的不知名处，有低低的叹息声！
　　风吹过，“呜”的一声，漫天的雨势，也那么斜了一斜。
　　碧瑶的衣襟湿了几处，她却全然不曾在意，只是那样向前望去，向前望去。
　　彷佛听到了什么，感觉了什么，那少年轻轻回头。
　　“瑶儿...”
　　他心下一喜，随即便轻声唤道，下一秒却是怔怔的愣在了那里。
　　只见一张秀美的脸庞顿时出现在他眼中，她依然是一身水绿衣裳，手中还是撑着那一把青绿色的油布伞，有如黑夜中盛开的百合，清新脱俗。但是这风雨太大，她轻飘的衣裳边上，也湿了好几处。走到跟前，便越发看得真切，那几处被水淋湿，柔柔贴在肌肤之上，若隐若现。
　　然而，她的目光却是冰冷的，一如这寒夜的雨，打在身上，凉到了心底。
　　碧瑶只是淡淡地看了张小凡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你走吧。”
　　“对不起...”张小凡的喉咙中充满了干涸的感觉，虽是雨夜却感觉此时似乎正在置身于熔炉之中，从头到脚无不充斥着被灼烧的感觉。
　　“我不想看见你。”碧瑶冷冷的道。
　　“瑶儿...你听我说...”
　　骤然间，张小凡嘴角处的笑容僵住了，他那双明显暗淡了许多的眼眸骤然睁大，苍白的俊颜上也瞬间流露出剧烈的情绪波动。
　　“够了！我不想知道。”碧瑶皱了皱眉，狠下心来对他说。
　　“我和田灵儿一点关系也没有，林惊羽说的都是骗你的。”一种难言的情绪令张小凡所有的冷静完全消失。脑海中只有那手持伤心花，轻轻舞动，身着碧绿衣裙，纤弱又坚强的身影。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你我终究不同道罢了，”碧瑶神色终是变了变，却彷佛无动于衷一般叹了口气，“青龙大哥说得对，我这样犹豫不决只会害了你，害了鬼王宗！”
　　她怎能不了解他呢？他不是这样朝三慕四的人，当她发现他还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原谅他了。他如此虚弱，还惦记着和她解释，无论她心中有多少不满，在这一刻也已是荡然无存。何况，他本就没错啊！
　　可是林惊羽说得对，她在，他受的伤还少吗？
　　夜正深，风呼啸，雨深沉。
　　从苍穹落下的雨滴，打在庭院里的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的水花。
　　一个声音在心底高喊着，不能这样放弃！不能失去她！
　　张小凡再也顾不上身体各处不断传来痉挛般的疼痛，上前紧紧拥住了她。
　　“我是鬼王宗副宗主，你是鬼王宗少主，为何不同道？”
　　风雨中，那一把小小的绿伞，也显得有些模糊了。
　　张小凡却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身旁那一丝幽香，在这冷冷风雨之中，却是那般真实地缠绕着他。
　　被他抱在怀里，碧瑶本想挣开，却霎时心头一震，顿时有些焦急，因为她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手是那么的冰凉，与往日的温热截然不同。他的衣服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显然伤口裂开，身体还在轻微的颤抖着，气息极不稳定。
　　这一刻，通明的灯火不再摇曳，寒夜的雨滴不再落下，就连那彼此交错的瞬间，也似是突然安静了下来。
　　

　“张小凡，你怎么还是不明白？”碧瑶心里隐约有不安的感觉，却又说不出什么，但心想自己与他明明要断了，现在这样深夜站在雨中，总是不好，她费力的拿起腰间的匕首，愤愤道，“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想...看见你！”
　　“瑶儿...”一抹苦涩出现在张小凡唇边，他心中满是浓浓的懊悔。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他绝不会再回青云门。无故多出了这些事端不说，现在瑶儿也要离开他了吗？
　　“你不会的...”
　　“我是魔教妖女，别说杀你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风雨萧萧，天地肃杀，苍茫夜雨中，彷佛整个世间，都只剩下了这一处地方，只有他们两人。
　　“春日桃花，夏夜揽星，秋日萧索，冬日温暖，我知道，你不会...”
　　“我会！”
　　“极北冰原，浩瀚大海，十万大山，荒凉隔壁，死亡沼泽，你不会...”
　　“我会！”
　　“陪我去个地方吧，如果你还是这般决绝，我便放手。”感觉到斜在胸前的匕首，张小凡身子一震，随即强笑一声，缓缓道。
　　碧瑶一愣，显然对这个答非所问的要求有些不知所措，隐隐约约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夹杂在其中。
　　“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
　　张小凡眼皮很重、很重，在他沉沉睡去之前，口中喃喃的说了句什么。
　　碧瑶赶忙扶住他庞大的身躯，反手扣住他的腕脉，只是刹那间，碧瑶就已经感受到了他此时身体的虚弱。
　　她小心翼翼的抬起手，在张小凡面庞上轻轻的摸了摸，摸着他那高挺的鼻粱，细致的皮肤还有薄厚适中的唇瓣。碧瑶苍白的俏脸渐渐飞起了一抹红晕。
　　她的声音，此刻也带了几分飘忽：“小凡，我这样做真的对吗…这世上真正苦的，都是在人的心里…”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后边的话渐不可闻。

清晨，云开日出，雨歇风止。
　　此刻，张小凡与碧瑶走在离渝都已经有几十里外的一条小路之上，四周不见一个人影，寂静的很。
　　碧瑶微皱眉头，向前走着。与她相反，在她身旁的张小凡脸上却始终挂着微笑，兴致颇高，一路上东张西望，纵然是苍凉的荒山田径，在他眼中，却也彷彿是最美丽的风光一般。
　　碧瑶向身旁望了一眼，半晌轻叹，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陪他了，难得看他一扫阴霾，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张小凡似注意到了碧瑶的目光，转眼看来，微笑道：“怎么了？”
　　碧瑶摇了摇头，眼光向前望去，只见远方山势相连，无穷无尽，眼前一条小路，蜿蜒向前延伸，两侧或远或近，都有怪石突兀的山丘。远方山峰天际，遥遥相连，白云就挂在高山峰顶，随风飘荡。
　　“我们这是去哪啊？”
　　张小凡长出了一口气，笑着抿了抿嘴，似乎想把过往岁月轻轻甩开，道：“回家！”
　　碧瑶大吃一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片刻才涩声道：“什么，你…”
　　张小凡饶有兴趣地望了她一眼，笑了笑，眼中掠过一丝光亮，似暧昧，又似沧桑：“怕什么，只是好久不回草庙村了，心下惦记而已。”
　　“你是草庙村的人？”碧瑶的脸色慢慢黯淡下来，抬头望天，过了好一会儿，轻声道：“我也很长时间不去了，看看也好...”
　　张小凡沉默许久，慢慢道：“有我在...”
　　“你小时候去过东边那座山洞吗？”碧瑶突然又想起一事，也不待他说完，便问道。
　　“去过。”
　　张小凡一怔。
　　“那你黑天的时候有没有往里扔过什么？”
　　“记不太清了，怎么了吗？”
　　张小凡又是一怔。
　　碧瑶苦笑一声，神色越见淒凉，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不愿再说下去了。
　　张小凡跟在她的身后，眼光在她身上流连几下，又望向前方。那片片山脉相连，巍峨耸立，雄壮险峻，彷彿也像是巨人一般，注视着天地间。
　　天色渐渐暗下来、接近黄昏的时候，张小凡和碧瑶终于走进了草庙村。
　　草庙村是儿时快乐玩耍的地方，记载的都是无忧无虑的时光，是自己拼命挽回的，才有在原先鬼厉所在世界的废墟之上变成了现在的热闹。
　　王二叔、七婶子、刘奶奶、三哥、狗子...
　　他们都在啊，都好好地活着！
　　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啊！
　　张小凡朝着那记忆中的房子走去。片刻之后，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站定。
　　碧瑶望着这平凡而普通的地方，喉咙中一阵干渴，双手却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她向张小凡望去，却见他的脸上，竟也是十分复杂的神情，似欢乐，似痛苦，一言难尽，而他也一样的，正望着那间小小门户怔怔出神。
　　“走吧！”
　　“好。”
　　虽然是木门，但入手感觉依然沉重，在张小凡用力之下，这扇沉重厚实的门，发出“吱呀”一声闷响，缓缓向里推开了。
　　“爹……娘！”
　　一个略带颤抖的声音响起，但那熟悉的音调却如惊雷般的轰击在了夫妇二人的心中。
　　“小凡……!”
　　望着那似熟悉又陌生的少年，虽然六年的时间已让眼前之人改变极大，但那种血浓于水的感觉却令他们丝毫也不否定这人正是他们二人朝思暮想多年的儿子！
　　看着眼前已比自己二人高出许多的少年，妇人眼中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流淌而出，几步走上前一把将他抱入了怀中。
　　感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张小凡眼眶不禁有些湿润，紧紧地将夫人楼住，本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的他，到了这时却转化成了沉默。
　　老汉激动的打量着七年未见的儿子，不禁紧紧地将他的手握了起来，不住的点头道：“好…好！我们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啊！”
　　“爹娘，先别顾着关心我了，你看我旁边。”张小凡突的想起什么，侧了半个身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是碧瑶姑娘？”那名妇人点点头，一下子便辨出了人。
　　“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碧瑶姑娘可是个好人！”老汉抢先一步说道。“来来来，先进屋子再说。”

　河阳城。
　　高大的城墙紧紧地包围着城内的景象，但进城后便会发现狂逛的街道之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停穿梭。一些摆摊的小商小贩们不停地呦喝着，招呼着过路的人们。使得本就是热闹的街道显得更加忙碌。
　　一处摆放着新鲜水果与蔬菜的小摊上，两位中年夫妇含笑对着一些前来挑选的人一一介绍着各种色泽不一的瓜果，祥和的态度也是引来了不少出门卖菜的妇女丫鬟们。
　　看这个摊位上的蔬菜渐渐的减少，两位夫妇脸上皆是挂起了欣喜的笑容，显然是为今日的收获感到很是满意。
　　这时，人群之中突的一阵骚动，略有些拥挤的人群迅速的分开一条路，只见七八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从中大摇大摆的走出，模样甚是嚣张，而见几人所行之处正是卖菜的中年夫妇。
　　见此情形，夫妇二人皆是面色微变，但其中的老汉却是走了出来挡在了妇人身前。
　　几人满面笑意的走了过来，笑容中却是带有掩饰不住的贪婪之色，一看便知是来意不善。
　　“哈哈，今日收获不错么，既然如此，规矩你们也该知道吧！”
　　几人中领头的一个男子走上前，嚣张的对着眼前的老汉说道。
　　老汉心中虽然暗自恼怒，但却很是无奈。
　　这几人乃是这河阳城中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平日行事嚣张跋扈，欺男霸女之事并未少做，因此城中之人皆是不敢招惹这些人，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他们，引来疯狂的报复。
　　老汉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当下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铜钱交给了身前之人。
　　而就在老以为几人会转移目标离去，却不料他们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见为首之人掂了掂手中的铜钱，冷笑了声道：“近日你们收入似乎还不错吧，只给这么点保护费莫非是看不起爷爷我？”
　　闻言老汉心中恼火，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这般则寸进尺，但想到这些人的来历后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怒火道：“老头子我这不也是按照规矩办事么，这些钱已经是我们今日的三成收入了，莫非这还不够？”
　　“呦喝，爷爷想多收你门钱也是看的起你，给你两个选择，要不现在给钱，要不从今日起河阳城再无你们立足之地！”男子狠狠的说道，语气中带着无限的威胁之意。
　　“老张头，咱们走吧，这帮人欺人太甚，大不了以后不来这里卖菜就是了！”一直在身后未曾开口的妇女却是压不住心中怒气，对着身前的老汉说道。
　　闻言老汉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当下二人便开始收拾起摊上所剩下的蔬菜瓜果。
　　那几个汉子为首的男子见此却是脸色一变，在这河阳城中有谁敢不给他陈二狗面子的，却是没想到这两个老弱病残的夫妇二人如此不识抬举，心下恼怒之余对着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嘴角之上不禁挂起了残忍的笑容。
　　剩余几人见此嘿嘿一笑，面目尽是狰狞之色，当下拿出手中的武器朝着夫妇二人走去。
　　见此情形，周围围观之人皆是不忍再看，心想这两个夫妇今日恐怕是要丧命于此了。
　　“砰！”
　　一到闷响之声传出，只见方才还气势汹汹几人竟是到飞了出去，狠狠的砸在了后面的墙壁之上，将坚硬的石壁压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为首男子呆呆的看着这不可置信的一幕，随后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一个水绿衣裳的少女，脸有薄怒，肌肤胜雪，冷冷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男子，淡淡的道：
　　“滚。”
　　话语之声岁有些冰冷，但却还是掩饰不住的清脆与悦耳。
　　男子闻言面色有些阴晴不定，但最终还是看了看身后倒地不起的几个手下，狠狠的看了两个女子一眼，随即也不管不知生死的几人，一溜烟的从人群中跑了出去。
　　“多谢姑娘帮忙了，不然我们夫妇二人今日恐怕是难逃一死。”老汉感激的道，语气中却是带着一丝惊恐，似是还未从凶险中平静下来。
　　“不必客气，我也只是有些看不过去而已。”绿衣少女笑着说道，眼神之中却已不复再有之前的冷漠。
　　这时只见那妇人提着一篮子诱人的水果走上前，递给绿衣少女道：“姑娘，我们夫妇二人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来的，这些新鲜的水果还请姑娘收下，不然我们两口子难以安心。”
　　绿衣少女见她如此当下爽快的将篮子结果笑道：“那就谢谢这位婶婶了！”
　　“不过方才那些人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你们还是快些收拾下离开这里吧。”
　　“好，”妇人点头赞同，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说道：“还未知道姑娘叫什么？”
　　“我叫碧瑶。”

　　　夜色冰凉，满天星光闪耀，仿佛讥笑世间俗人挣扎与红尘之间。
　　夜风冷冷吹来，将她一身碧绿罗裙，轻轻吹动。鬓边，有几丝柔的秀发，被风儿吹的乱了，拂过她白皙的脸庞，只是她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默默地坐在圆桌上，怔怔地向着欢声笑语的沉浸于一家团聚的欢喜中的三个人。
　　从不离身的伤心花，还在她的身后，在黑暗中轻轻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亮，照亮了周围些许地方。
　　思念，刻骨...
　　碧瑶深深咬住了唇，闭上了眼，身子仿佛随风飘荡，那莫名的寒，透入了身体的每一分肌肤，只有脑海，只有头脑中忽然炽热，那深深隐藏在深心里的柔情此刻突然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迸发开去。
　　往事，一点一滴，都似刻在了心头，再也抹不去了。
　　“娘亲...”
　　“娘亲，小瑶想你了...”
　　灿烂而美丽的绿色身影，渐渐低伏，黑暗悄悄涌上。
　　谁在黑暗中，低低喘息？
　　她轻轻的喘息着，喘息着，然后慢慢的平静下来，目光抬起，却有淡淡的惘然。
　　这里虽然是一般的茅草房，没有青云门或是鬼王宗那般宏大精致、美好悠扬，但整体看着明亮宽敞、干净一齐。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温暖，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家！
　　这一切往往是最平凡的，却也是碧瑶最是向往的。
　　张小凡本是帮着爹娘做些家务，偶尔转过头望着她，半晌，似是看出了她的异样，忽的叹了口气。脚步声渐渐响起，她熟悉而依赖的声音，在她背后出现，将她轻轻地揽进了怀里：“瑶儿，又想起了那些事？”
　　“嗯...”月光的笼罩下，少年刚毅俊朗的脸庞之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中尽是关爱与怜惜。碧瑶沉默着，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滚滚而下。
　　“别怕，这次不一样，你不是一个人。”
　　其它星星都换了方位，北极星依然会在原地，当别人不了解你、不原谅你，甚至离开你，只要我守在原地，你就不会迷路。
　　碧瑶点了点头，心中一阵感动，百感交集，心情也是好了许多，笑骂道，“傻瓜！”
　　以为蒙上了眼睛，就可以看不见这个世界；以为捂住了耳朵，就可以听不到所有的烦恼；以为脚步停了下来，心就可以不再远行。最后我才发现，爱一个人是贪心的，我要不仅仅是一个瞬间，而是一个人，一颗心。
　　“是是是，碧瑶小姐说的是。”张小凡笑了笑，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道，“不过你可喜欢这里？”
　　“喜欢啊。”
　　“爹娘也很喜欢你呢！特别是你上次救了他们，他们对你简直比对我还好！”张小凡装作醋唧唧的嘟囔道。
　　“是吗？”碧瑶脸上一红，本想挣脱张小凡的怀抱，挣脱了两下，见挣脱不过，还是静静地呆在他怀里，“这算是见家长吗？”
　　“那你承认是他们儿媳了？”
　　“那看你表现了。”碧瑶幽幽的道，说到后面声音已是细如蚊吟。
　　你失去了原本以为离了就活不了的那个人，却发现失去没那么可怕，你不会病，不会死，只是再也不会看清遥远的月亮和星辰。
　　张小凡毕竟是修仙之人，听力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他听得仔细，眉眼弯弯，笑的开心，稍一挑眉，突然望见碧瑶嘴上还残留着的米粒，笑的更是欢快，伸手轻轻地在她小嘴上擦了擦，说道：“都多大个人了，吃饭还要操 心！”
　　碧瑶脸上又是一红。
　　在一旁坐着的夫妇二人也是一愣，接着便明白了什么似的，悄悄退了出来，将空间留给这对年轻人。
　　“我带你去个地方，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夜深了。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树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叫声。夜的气息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任是一草一木，都不像在白天里那样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这里是哪？”碧瑶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说道。
　　张小凡淡淡一笑，慢慢停下了脚步。
　　“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忘忧谷？”碧瑶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张小凡的目光渐渐收回，看向碧瑶的眼神渐渐变得宠溺起来。
　　“之后呢？”
　　一颗巨大的流星划破了夜空，像是谁用一把硕大的刷子在天空正中狠狠地刷了一把，擦出了无比奇异的光芒。这道光芒并不像其他流星划过的痕迹那样瞬间即逝，而是在天空停留了好一会，才一点点地融化到夜空里。
　　“小凡你看上面，好美啊！”
　　“没你好看。”
　　夜色中，有如流萤一般的火光闪闪烁烁，远远看去，若有若无。
　　“嗯...那...我再想想...”
　　张小凡对了对碧瑶的小脑瓜，蹲在地上，手中拿着半截树枝，不知在地上画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啊？”
　　“一会你便知道了。”张小凡淡淡一笑，却是并未抬头，继续在地上画着什么。火光明灭不定，根本看不清地上画着什么。
　　“张小凡！”
　　“嗯？”
　　他轻轻点了点头，那碧瑶一见，顿时呵呵笑道：“你在画什么啊？”
　　“等着。”
　　“张小凡，你再这么神秘，我就走了。”
　　碧瑶装作生气的一跺脚，转身便想要离开。
　　“好了好了。”
　　张小凡赶紧一把拽住碧瑶，往怀里轻轻一带，满面春风的答道。
　　火光摇曳下，地面上竟是显现出一幅画来，碧瑶一眼望去，画上的似乎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站在一起的模样。只是最引人瞩目的是小男孩那个眼神，温暖且害怕的看着小女孩，好像小女孩随时能消失一般。
　　“你...你是当初那个傻小子，走个路都走不明白的那个？”
　　“是...”
　　张小凡无奈的摇摇头。
　　“你居然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难道你不幼稚？”
　　“没有你那么幼...”碧瑶刚想说话，却突然望见了什么，惊呼出声，“那边好像有两团毛茸茸的东西在动！”

张小凡将碧瑶揽在身后，疑惑的向前走去，发现一只灰色棕兔匍匐在地上，两只骨碌碌的眼珠盯着地上那只被铁网缚住的灰褐色母兔，母兔腿上血迹斑斑，根本动弹不得，低垂着两只可怜巴巴地眼睛，哀嚎着。
　　“这就是你说的两团毛茸茸的...嗯...在动的...兔子？？”
　　张小凡哭笑不得。
　　“嗯...”随即，她也看清了两只兔子的面容，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红晕，但词锋丝毫不让，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怼道，“笑什么笑，难道不是吗？”
　　“是是是，少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张小凡微笑的看着她，眼中满是温馨。
　　这种感觉就是他心中最完美的生活啊！
　　草庙村中，几间茅草屋，几亩田地，有慈祥的爹娘，有爱着自己的瑶儿，以后还会有几个可爱的孩子。不问世事，悠闲自在。
　　“不过少主不准备做点什么吗？”张小凡似笑非笑的看着碧瑶。
　　“嗯？”碧瑶一呆，俏脸大红，急忙低下头来，使劲摇了几下头，喃喃道，“不不不...”
　　“瑶儿...”看着碧瑶俏脸上的羞红，张小凡忍不住又叫了她一声，“你过来。”
　　当她下意识的抬起头，凑到张小凡面前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他那有些火热的双眸。
　　“你你你...离我远点...”
　　“亏你还是青云弟子呢！没一句正经的...”
　　“你要是再废话，那兔子就可怜了。”
　　碧瑶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仿佛看着这个少年，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一般，就连在前几日信誓旦旦的要远离张小凡，她也暂时淡忘了。
　　“可怜什么，正好可以给你做烤兔子。”
　　“...”
　　碧瑶为之哑然。
　　“好了，我怎么忍心吃它。”
　　张小凡也不再逗她，转过头来，轻轻一拍，那牢固至极的铁网就仿佛忽然间锈蚀了一般，不堪一击，几声低低的脆响之后，整张铁网四分五裂。
　　“格格。”灰褐色母兔发出几声咬牙声，弯起身而坐，耳朵向后贴紧身体，看起来很痛的样子。
　　碧瑶心疼的想要抱起兔子，旁边那只灰色棕兔却急忙发出几声喷气声，仿佛在示意碧瑶的行为令它感觉到了莫大的威胁。
　　谁说妖兽无情？
　　清风吹来，久远的回忆在心底缓缓浮现。
　　黑石林中，那个妖媚女子的话似是从虚空中传来，“你，在那井中，看到了什么？”
　　火龙洞中，那白狐临死前的请求萦绕耳旁，“少年郎，能请你将我和她一起从这扔下去吗？”
　　那一刻，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善恶究竟是什么？
　　又或是天道究竟是什么？
　　只有符合人的意志的才是对的吗？
　　这么多年了，无论走过多少路，见过多少事，阅历多么丰富，这个问题依然还在缠绕着自己。
　　张小凡怔在了那里，直到碧瑶摇了摇自己，才忽地回过神来，
　　“小凡，你发什么呆呢？这只兔子如果再不包扎上药，这条腿就保不住了。”
　　“我知道附近有个山洞，去那吧。”
　　噬魂似是察觉到主人的心意，青色光芒大盛，照亮了周遭一大片区域。
　　璀璨的星光下，张小凡手握噬魂，走在前面，碧瑶抱着兔子，跟在后面，两道人影缓缓向树林深处走了开去，后边还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