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五年,塞外大漠,戍守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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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里,已经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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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灯火阑珊,那一抹咫尺天涯的金色身影,似是故人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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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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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真正的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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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莺歌燕语,柳红柳绿,温润动听的吴侬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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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只是泛着寒光的铁冰冷器,鲜艳到令人触目惊心却又早已履见不鲜的血染怪石,以及,一眼望不见边界的漫天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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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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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思追一气饮尽杯中浊酒。牵动唇角,勾起了淡淡的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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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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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无眼,战事连绵,可为何偏偏主导这些而又疲于应付的,却又是看似无情却有情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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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的生活,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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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关内传来一份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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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素书,意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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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接过,指尖摩搓着信笺,似乎不必拆开亦知修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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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对不对?你在念着我,对不对?可多么讽刺,我不敢,也不能想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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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腹思绪皆是儿女情长的人,如何镇边关,守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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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情的将军注定打不了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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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一点撕开微皱的包裹,蓝思追知道,它经历了快马的日夜奔波,多人数月的辗转才来到这里,终究,我,骗不过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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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看一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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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已束发。式微,式微,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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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信之手蓦然脱力,任由洁白的信纸染上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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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道,我早已厌倦了这一切。我会回来的,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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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光八年,振翊将军因戍边有功,上召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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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思追记得,得知归京的那一日,他还收到了一只小小的药包,里面只一味黄歧,亦名,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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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守诺,不弃。
我,依旧,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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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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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金凌亦随家父在京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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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父亲奔波所为何事,他只在意,自己与那个人是否还能有偶然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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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将军。"家父躬身一礼,金凌愕然,慌忙之中正欲行礼,却被一只熟悉而温暖的手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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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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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过去了,他依旧是记忆里的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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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少年,温润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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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的冷血没有磨却他的心性,他依然还是那一个不计较他的出身,会将他从泥潭里拉起的少年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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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忽然有一种难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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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心他终于见到了这个人,却又止不住地惶恐,就像女子见到了心悦之人激动却又不敢妄自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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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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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思追看着眼前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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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时光会在你不经意间雕刻出一个人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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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长大了。
学会保护自己了吗?我念你,亦心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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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想了许久,我希望你能好好地生活,你的父亲,会为你安排远大的前程。
我知我们之间的感情终是难为世人所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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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是真的爱你,是不是应该直截了当地拒绝。
可是,为何我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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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当断断不得,那我们就不要再见好了。
这样,对你我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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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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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光九年,边关战事吃紧,朝中无人敢应,振翊将军主动请缨,挂帅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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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金凌身染重病,终日卧床,饭食难咽,渐趋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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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他这一走,会是诀别,你等一下,再让我看一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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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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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站在城门上,望着前进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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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
为何……我看不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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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终是忍不住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尾随那条冗长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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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我要追上你,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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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有人追赶大军,说是想见你,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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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真是个顽固的孩子。身体那么差,还偏干这么荒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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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思追咬了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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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管,加速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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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大雪袭卷了这个世界。地积起了一层浅浅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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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近三里路了,他的身子,应该早放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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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思追的眼神暗了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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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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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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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的步伐越来越沉重,每一步,都迈得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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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好累,我好像真的,快跑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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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终是支撑不住,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喉间一股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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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的雪间开出一缀缀艳红的霜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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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并不在你的心里。
连回过身来看我一眼,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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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