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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推理】H庄园的一次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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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庄园的一次午餐by阿加莎·克里斯蒂


1楼2019-04-04 11:14回复
      引子
      “埃莉诺·凯瑟琳·卡莱尔,您被指控于本年七月二十七日杀害了玛丽·杰勒德。您是否承认自己是有罪的?”
      埃莉诺·卡莱尔笔直地站立着。她那傲然高昂的头、生气勃勃的蓝色眼睛使人惊讶。她的头发像煤炭一样乌黑。修剪应时的眉毛形成两条细线。
      法庭笼罩在一片沉闷而紧张的寂静中。
      辩护人埃德温布尔默先生出于一种不祥之感而神情紧张起来,他想:我的天哪,她伯是要承认自己有罪了……支持不住了,显然是支持不住了……
      埃莉诺开口了:
      “我没罪。”
      辩护人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用手帕擦擦额头,心想:
      案子险些以悲剧告终。
      公诉人塞缪尔·阿顿伯里先生站起来说道:“尊敬的法官先生,尊敬的陪审员先生们,我认为我有必要再次陈述一下诸位已经熟知的事实。是这样:七月二十七日下午三时三十分,玛丽·杰勒德在梅登斯福德的H庄园死去……”
      公诉人说话时声音高亢,抑扬顿挫中含有明显的做作味道。这种声调使埃莉诺昏昏欲睡,她忘掉了周围的一切,她听到的仅是只言片语,“……事件就其本质而论可以说是惊人地简单……原告方面的责任是证实被告人存在着促使自己犯罪的动机和可能性……
      “综合全部情况来看,除被告之外,再没有别人存有杀害这个不幸的玛丽姑娘的动机了。她差不多还是个孩子,天真烂漫,在整个世界上,可以断言,她没有一个仇敌……”
      现在埃莉诺觉得这一切是那么遥远,犹如一场梦……
      “我认为本人有责任提醒诸位特别注意以下几点:
      第一,被告有过哪些致死者于非命的机会?
      第二,她是出于什么动机作案的?
      “我应当并且尽可能向法庭提供能够帮助诸位做出正确结论的证人……
      “……对于玛丽被害这一事实,我将尽心证明,只有被告,也只有她具有作案的可能性……”
      埃莉诺觉得自己好像在浓雾中迷了路。断断续续的话语在雾中回响着,“……三明治……鱼肉糜……空屋子……”
      这几个字眼像大头针一样刺痛了埃莉诺,使她一瞬间神志又清醒过来。
      法庭。一张张面孔。形形色色的人物!有个长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留着黑胡子的人特别引起埃莉诺的注意。
      这就是赫尔克里·波洛。他稍歪着头,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埃莉诺心想:他在设法弄明白为什么我下毒……他想猜透我的心思,想知道我在考虑什么,有什么感觉……是啊,有什么感觉呢?只感到眼前是一层层厚重的帐幕,还感到一种震颤,使人精疲力竭,好像处在病中一样衰弱……这是罗迪的面孔……多么可爱而亲切的面孔啊:修长的鼻子,线条清晰的嘴唇……罗迪: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在H庄园的那些日子里,她就与罗迪形影相随……噢,罗迪,罗迪……接着出现了另一些嘴脸……满脸雀斑的奥布赖思护士半张着嘴,身子向前倾着。霍普金斯护士则活像一只塞满了肚皮的猫,悠然自得,无动于衷。嗅,那不是彼得·洛德吗?


    2楼2019-04-04 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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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位多么善良、思维多么敏捷、多么……多么值得信赖的人!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愁眉苦脸,一副忧心如焚的样子。然而,可以称为主角的她,对眼前的这一切却十分淡漠。
        你看,她虽然被指控为杀人犯,却泰然自若,异常冷静地站在法官面前。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埃莉诺的心中苏醒了;缠绕在她思想上的乌云开始消散了。
        法庭!这么多人都向前倾着身子,紧张地瞪大了眼睛打量着埃莉诺,同时怀着幸灾乐祸的好奇心和掩藏起来的快乐,聆听着高个子的公诉入在讲述着她。
        “事实异常简单而又毋庸置疑。下面我把事实简略地向诸位加以介绍,而这要从事情的开头讲起……”
        埃莉诺想着:开头……开头?是接到那封可伯的匿名信的那一天!这就是开头……
        ------------------
        第一章
        1
        匿名信!埃莉诺·卡莱尔手里拿着一封拆开的信,张惶失措地看着。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类事儿。讨厌的玩意儿:难看的字体,文理不通的语句,廉价的粉红色信纸。
        写这封信是为了提醒您。我不愿说出自己的姓名。有一个人像蚂蝗一样叮住了您的姑妈。您不当心,就会失掉一切。年轻的女人更狡猾,她们对上了年纪的太太们溜须拍马,太太们就上钩儿。最好您自己来这里亲眼看一看发生的事儿吧。您和您的未婚夫失掉这份家产是太不应该了。而这个姑娘诡计多端,况且您的姑妈又随时都会去见上帝。
        同情者
        埃莉诺厌恶地看着这封信,正在这时,女仆开门来报告说,“罗迪先生来了。”——罗迪进屋了。
        罗迪:埃莉诺像往常见到罗迪时一样百感交集:她感到意外的快乐,同时又想到不应当喜形于色,因为她清楚,罗迪虽然爱她,但远不及她爱他那样强烈。一看见他,埃莉诺的心就急促地跳动起来,整个身子都沉浸在一种柔情蜜意的旋涡之中。真是荒唐:一个毫不出众的青年男子竟有这么大的使人降伏的魅力,看他一眼你就会头晕目眩,产生一种奇怪的不自觉的愿望……甚至想哭……然而爱情带来的毕竟是欢乐,而不是痛苦……但如果爱恋之情过于强烈的话……有一点她是清楚的:她应当谨慎从事,同时又要做得自然得体,显得落落大方。男人是不喜欢别人过分赞赏和崇拜他的,这反而会使人陷入苦闷,至少罗迪不喜欢这个。
        埃莉诺温柔而快活地向罗迪打着招呼:
        “你好,罗迪!”
        “亲爱的,你好!你脸色很难看。这是什么?没付款的帐单?”
        埃莉诺摇着头说道:
        “不是。你看,这是一封匿名信。”
        罗迪的眉毛向上一扬。他那表情丰富的面容一瞬间变得木然了。
        埃莉诺向写字台走去,然后说道:
        “看来,最好是撕掉……”
        她完全可以这样做,罗迪也不会阻止她,因为罗迪对此类事情厌恶之感胜过好奇心。可是埃莉诺却改变了主意,她说道:
        “或许,你最好还是先看看,然后我们再烧掉它。这上面写的事与劳拉姑母有关。”


      3楼2019-04-04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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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迪的眉毛扬得更高了,他问道:
          “与我的劳拉婶母有关?”
          他拿过信,看了一遍,全身抽搐了一下,又把信还给了埃莉诺。
          “是呀,”他说,“烧掉就算完事了:世上竞有这样的怪人!”
          “你认为这会不会是哪个仆人写的?”埃莉诺问道。
          “可能是。”他没有把握地说道。“有意思,这里提到的姑娘指的是谁呢?”
          埃莉诺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
          “一定是指玛丽。”
          罗迪皱起眉头,极力想记忆起玛丽是谁。他打听道:
          “玛丽?她是谁?”
          “更房里的那个小姑娘。你不记得了?劳拉姑母一向喜欢这个孩子,对她十分优待,甚至替她付学费……付音乐课和法语课的学费。”
          “哦,记起来了,就是那个长着一头淡色乱发的瘦弱的小姑娘吧?”
          埃莉诺点点头。
          “自从妈妈爸爸到国外去的那个夏天以后,你大概再没见过她。是呀,你到H庄园去的次数比我少,又加上最近一个时期她在德国做事,好像干女伴一类的差事。小时候我们经常在一块儿玩。”
          “她现在长成什么样子啦?”罗迪颇感兴趣的地问道。
          ‘‘面庞和悦可亲,身腰窈窕袅娜,不知道的话,谁也不会认为她是更夫老杰勒德的女儿。”
          “这么说,像一位大家闺秀喽?”
          “是的。正因为这样,我看她现在再住在打更人的房子里,伯有些难为情了。她母亲杰勒德太大死去不几年,她就和父亲合不来了。老头儿抱怨说女儿念完书看不起人了。”
          罗迪气愤地说道,“人们从来不考虑,他们使人受到所谓教育的同时,也会使人受到折磨:这往往不是仁慈,相反,是残酷。”
          此时,埃莉诺想的是另外的事情,“据了解,她确实经常呆在姑妈家里。我知道,在姑妈得了脑溢血以后,她经常给姑妈朗读书报。”
          “怎么,护土不能给她读吗?”
          “奥布赖恩护土?”埃莉诺微笑着说道,“一口爱尔兰腔,听了会使人发疯!难怪姑妈喜欢玛丽的声调。”
          罗迪神经质地在屋里来回走了有两分钟,然后说道:
          “埃莉诺,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到H庄园走一趟。”
          埃莉诺不悦地反问道:
          “就因为这件事吗?”
          “不,不,完全不是。可是……见鬼,还是让我们说老实话吧:是因为这个:这是一封卑鄙的短信,然而其中说的可能是真事,我指的是老太大病人膏盲,而……”罗迪承认人的本性有阴暗的一面,他脸上带着令人迷醉的微笑看了一眼埃莉诺,然后结束了自己的话:“……而金钱无论对你还是对我都是有意义的,埃莉诺。”
          “噢,是的。”埃莉诺急忙答话表示同意。
          罗迪又认真地说下去:
          “请不要认为我小气爱财,婶母自己不是经常说,我们是她惟一的亲属嘛。你是她弟弟的女儿,是她的侄女,我是她丈夫的侄儿。她经常暗示我们,说她死后一切财产不是归你就是归我,很可能归我们两个。这可是一笔巨款哪,埃莉诺。”


        4楼2019-04-04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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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呀。”埃莉诺沉思地附和着。
            “H庄园的开销相当大,亨利叔父与劳拉婶母相处的时候,是个有万贯家私的财主。劳拉婶母本人也是富有的继承人。她和你的父亲在他们的父母双亡之后,都得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遗产。可惜,你父亲迷上了交易所的投机买卖。”
            埃莉诺叹口气说道:
            “可怜的爸爸,他从来没有管理钱财的能力,也不会看行情。一直到死,钱财上的事儿还使他不得安宁。”
            “是呀。劳拉婶母倒是个有能力的人。她嫁给我叔父亨利之后,他们买下了H庄园。有一次她对我说,她搞投资总是财运亨通。”
            “亨利姑父把所有的家产都遗留给她了,是这样吧?”
            罗迪点头说道:
            “是的。真遗憾,他故世太早了,而她始终没改嫁。没什么说的,是个守贞节的人。她对我们情深义厚。对我就像对她亲侄儿一样看待。我手头紧的时候,她总是帮助我摆脱困境。可是我不经常让她这样做。”
            “她对我也是慷慨好施的。”埃莉诺很感动地插了一句。
            “劳拉婶母真行。”罗迪以赞同的口气说道,“埃莉诺,你要知道,我们俩的生活可能过于阔气了……工作也是……
            就说现在,譬如说我在‘刘易斯和休姆’公司工作。这个地方对我很合适,活儿不累,却又很体面。因为不管怎么说,我总在做事。何况,我对未来也不担忧,因为我把希望寄托在劳拉婶母身上了。”
            埃莉诺叹息了一声,“也可以把我们叫做蚂蝗了。”
            “别说傻话了!我只是说,将来我们会有一笔钱。这自然要影响我们的生活,牵涉日常的言谈。”
            埃莉诺在思索着什么。
            “可是姑妈从来没具体谈过,她将如何处理自己的钱财。”
            “这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已经准备结婚了吗,所以,她的财产给我们两个人平分也好,或是留给我们当中的谁也好,反正都是一样。”
            他温情地微笑着,又补充道:
            “我们相爱,这多么好啊。你不是很爱我吗,埃莉诺?”
            “是呀。”她冷漠地回答着。
            “是呀。”罗迪扮出一副滑稽相,摹仿着她的口吻说道。
            “你太迷人了,埃莉诺。你是白雪女王,冰冷得难于靠近。大概,正因为这样我才爱你。”
            埃莉诺突然感到呼吸困难,然而她依然平静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
            “是的,”罗迪皱起了眉头说道,“有些女人缠住你就不放,厚颜无耻简直到了令人作呕的程度……或者表示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爱慕,而且一点儿不讲分寸,这种爱让人喘不过气儿来,我简直不能容忍:可和你在一起,相反,我又太不踏实了,你那冷淡孤独的目光随时都可能使我感到压抑,你还会随时宣布你改变了主意,并且,你这样做的时候甚至连眼睛都不眨动一下。你真了不起,埃莉诺,你是这样超群而绝伦,文雅而高尚,仿佛是一件艺术珍品:……我想我们的结合将是非常幸福的。……我们相爱,但又不过分。我们是好朋友,情同手足。我们的兴趣在很多方面是一致的。你永远不会使我感到厌倦,因为你是这样的变幻莫测,这样的难以捉摸。我倒会使你腻烦,因为,我确实是个平庸无奇的凡夫俗子。”
            埃莉诺摇着说道:
            “你永远不会使我腻烦,罗迪,永远不会的!”
            罗迪亲吻了她,又接着说道:
            “劳拉婶母不糊涂,她大概已经猜到了我们相处到了什么程度。虽然自从我们决定了婚事之后再没到她那儿去过。
            看来,这倒是我们上她那儿去的一个蛮好的借口呢!”
            “是的,我正好想过……”
            罗迪替她说完了这句话:
            “……我们去她那儿的次数太少了,我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初患脑溢血时,我们每周都去,可现在已经有两个月没去探望她了……”
            “如果她叫我们去,我们会立即去的。”


          5楼2019-04-04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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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当然了。就因为我们知道,那儿对她照料得很周到。
              她又很喜欢奥布赖恩护土。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有些不够关心她。我方才说的这些与钱财可毫无关系呀。”
              埃莉诺点一下头说,“我知道。”
              “这封可恶的信倒有几分好处。我们到她那儿去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除此之外,还因为我们确实喜欢这位令人敬爱的老太婆!”
              他划了一根火柴,点着了信,思索着说道:
              “有意思,这封信出于谁的手呢?……是像我们小时候常说的,有人‘向着’我们吗?没什么,世上的事真是无奇不有……就拿吉姆·帕延顿的妈妈来说吧,她到里维埃拉去了,在那儿爱上了一个年轻的意大利医生,她对他一片痴情,后来她把自己所有的财产,直到最后一个铜板都送给了这个医生,吉姆和她的几个姊妹设法对遗书提出异议,可是毫无用处……”
              埃莉诺笑了。
              “劳拉姑母很喜欢新来的医生,他是接替兰塞姆医生的,可是也没到这种程度啊2还有这封讨厌的信里提到的姑娘,指的准是玛丽。”
              “我们到那儿去,就会亲眼看个明白。”
              罗迪以此结束了他们的谈话。
              2
              奥布赖恩护士从韦尔曼太大的卧室里出来到洗澡间去,她身着浆洗过的衣服,因此走起路来发出沙沙的响声。
              她边走边回过头来对霍普金斯护士说:
              “我马上烧水。您不会拒绝喝一小杯茶吧?”
              霍普金斯护士欣然同意了:
              “亲爱的,我从来不反对喝茶。要是有好喝的浓茶就更好了!”
              奥布赖恩接满一壶水,放到炉子上说道:
              “我所有的东西都在这个柜橱里——沏茶的小壶、茶碗、沙糖。埃德娜每天还给我送两次鲜牛奶。干吗要没完没了地按铃麻烦仆人呢,这儿的炉子又很快,一壶水一会儿就烧开了。”
              奥布赖恩护士个子很高,头发是金黄色的,有30岁左右,长着一口耀眼的白牙齿,脸上有雀斑,总是笑眯眯的,给人一种亲切感。患者因为她爽朗、热情都喜欢她。霍普金斯护士是个外表温厚的中年妇女,给人一种手脚利索、办事机灵的印象。她每天早晨来帮助护理老年体质特征突出的病妇韦尔曼太太。
              霍普金斯称赞地说道:
              “这所楼房盖得真不错呀。”
              奥布赖恩点头表示同意地说道:
              “有些地方的样式已经不时兴了,没有暖气设备,可是壁炉倒完全够用。女仆都很勤快。管家毕晓普太太对仆人们看管得很严厉。”
              霍普金斯不满地说道:
              “现在的这些姑娘们连她们自己也不知道想干些什么,至于说到干活儿……”
              “玛丽可是个好姑娘。”奥布赖恩辩解地说,“我简直想象不到,要是没有她,韦尔曼太大会是什么样。你听见韦尔曼太太今天是怎样叮嘱她的吗?总之,小姑娘确实是温顺可爱,就连她的名字也是悦耳动听的。”
              霍普金斯为夸奖玛丽也尽了一份力:
              “我可怜的玛丽。她爸爸这个讨厌的老头子变着法儿不让她过好日子。”
              “就是嘛,从这个老鬼的嘴里你听不到一句好话。”奥布赖恩表示有同感。“你看,水开了。”
              不一会儿,浓茶已经沏好。两位护士在韦尔曼太大卧室隔壁房间里的一张桌旁坐好了,这是奥布赖恩护士暂用的屋子。


            6楼2019-04-04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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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过后会有时间去考虑其它一切的。”
                他们来到沉重的大铁门跟前。一个老态龙钟的驼背男人步履艰难地迈过更房的门坎走了出来。霍普金斯高兴地向他打招呼:
                “早晨好,杰勒德先生:您看,天气好得出奇呀。”
                “好天气也不是为我的。”杰勒德老头说道,不友好地斜眼看着两个女人。“要是让你们得上这个腰痛病,你们“我想这是由于上星期太潮湿了。如果现在有太阳而且干燥,那您的疼痛会一下子无影无踪的。”
                然而这些献殷勤的话好像更加激怒了老人。
                “哈,你们这些护土全都一个样儿。你们对别人的痛苦就是满不在乎。你看,玛丽也老是说这一套:‘我要当护土,我要当护士。’这都是去那个法国、德国去的……”
                玛丽态度有些生硬地说道:
                “医院里的工作对我完全合适!”
                “可是什么也不干对你更合适,不是吗?你就知道翘鼻子,赶时髦。还装小姐呢:你是个懒蛋,再就什么也不是了。”
                玛丽由于受了委屈而流下了眼泪。
                “你说得不对,爸爸!你没有权力这样说。”
                霍普金斯用招人喜欢的宽容态度劝慰道:
                “好了,好了,这些话都是身体不舒服引起的。实际上您不是这样想的,杰勒德。玛丽是个好姑娘,是个好女儿。”
                老头儿用近乎凶狠的眼光看了玛丽一眼说道:
                “她现在不是我的女儿了,让她和她那个法语、还有那个历史,鬼知道还有什么,一块儿去吧。呸!”
                他转过身,又回到更房里。玛丽的眼里哈着泪花。
                “您看,和他在一起日子多难过呀。他从来没有真正爱抚过我,甚至在我小的时候也没有。只有妈妈袒护我。”
                护士忙着要看病人,于是对玛丽说几句毫无用处的宽心话就匆匆地和她分手了。剩下玛丽一个人,她感到心情更加沉重郁闷。
                ------------------
                第二章
                1
                韦尔曼太大躺在拍松的枕头上。眼睛——和她的侄女埃莉诺的眼睛一样,瞳孔很大而且发蓝——凝视着天花板。
                这是个身材高大、体态丰盈的妇女。她的面容傲然不逊,坚定果敢,面子L的侧面轮廓很漂亮,可以说还带几分粗犷的美。
                病人的目光缓缓地扫视着房间,终于在倚宙而站的姑娘身上停住了,目光也顿时变得温存柔和了。屋于里一片沉寂,过了很长时间,病人叫着:
                “玛丽……”
                姑娘急忙转过身来。
                “噢,您还没睡。韦尔曼太大!”


              8楼2019-04-04 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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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早就醒了。我在考虑……好多事情。比方说,关于你的事儿。你对我体贴入微,我喜欢你。”
                  “哎呀,韦尔曼太大,您为我做了多少事呀!您给了我一切,我真不知道,要是没有您我会怎么样了。”
                  “不知道,不知道……”
                  病人不安地微微活动起来。她的右手抽搐着,左手则一动不动,毫无知觉地放着。
                  “人们总是尽量把所有的事做得如意,可是很难猜想到什么是如意。我这一辈子太自传了……”
                  “不,不。”玛丽急忙说,“我坚信,您的所作所为总是正确的。”
                  “你不知道,姑娘……我有个大毛病,玛丽,我高傲自负。这会变成灾难。我们全家人都有这个恶魔般的傲气,埃莉诺也有。”
                  玛丽尽量要使病人摆脱自己的思路,因此赶忙说道:
                  “您见到埃莉诺小姐和罗迪先生一定会高兴的,您的精神一定会更振作。他们好久没到这儿来了。”
                  “他们好,是好孩子,两个人都爱我。我知道,只要我一去信,他们顷刻间就能来到。可是我不愿意随便这么做。他们年轻而幸福,美好的生活刚刚开始。没有必要让他们过早地看到疾病的折磨和缓慢的死亡……我总是希望他们能结婚,可是一次也没谈起过这个事儿。年轻人就是任性。这只能使他们互相疏远。还是在他们小的时候,我就看出埃莉诺对罗迪抱有好感。可是对罗迪我不太相信。他这个人很怪。
                  亨利也是这样的人——矜持而腼腆。”
                  韦尔曼太大不作声了,她在怀念死去的丈夫。过了一会儿。她又接着说道:
                  “这是很久远的事了……到他死,我们共同生活了五年。当然我们是幸福的,可是现在甚至觉得这个幸福是虚幻的……”
                  “您一定感觉自己非常孤独吧?以后呢?”玛丽吞吞吐吐地问道。
                  “以后?是呀,孤独极了……那时我才二十六岁,可是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度过了多么漫长的光阴啊2唉,现在这个……”
                  “您指的是您的病吗?”
                  “是呀。我经常担心的就是脑溢血和瘫痪。别人给你洗脸,喂你饭吃,像服侍吃奶的孩子一样。多么讨厌,多么不体面!没有自理生活的能力——这是最让我恼火的事。奥布赖思护士倒是个热心肠的人,我跟她发脾气,她从来不生气。可是在我身边看到你,玛丽,还是比看到任何人都使我高兴。”
                  “真的吗?”姑娘高兴得涨红了脸,“我……我太高兴了,韦尔曼太太。”
                  韦尔曼用锐利的目光凝视着玛丽。
                  “你担心未来,是不?你把它交给我吧,亲爱的,我要对你负责,让你有自己的财产,有职业。可是你要再稍微忍耐一阵,现在我需要你在我的身边,这对我太重要了。”
                  “哦,韦尔曼太太,当然了,当然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扔下您走掉。如果您需要我……’’“我非常需要你。”老夫人的声音异常深沉而响亮,“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玛丽。我眼看着你在这儿,在H庄园,由一个刚学迈步、令人发笑的小孩于,成长为讨人喜欢的大姑娘。我为你骄傲,我的孩子。我只希望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为你安排得更好一些。”
                  玛丽语无伦次地说道:
                  “如果您认为我还感到不满足,那您就错了……多亏您我才受到了教育……受到了与我这样的人——像父亲说的——不配摆阔绰派头的人不相称的教育……我对您感恩戴德。我现在想挣钱只是为了不让别人以为,好像是为了金钱我才叮住您不放……”


                9楼2019-04-04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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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侄女,突然急切地问道:
                    “怎么啦,埃莉诺?你的样子有些怪。有什么不顺心朗事吗?”
                    一会儿,她的情绪缓和下来,于是又问道:
                    “我的小姑娘,你怎么啦,不走运了?”
                    “哦,没有,姑妈。您这是突然想起什么啦?”
                    埃莉诺站起来,踱到窗前,站在那儿主动地问道:
                    “您告诉我实话,姑妈,您认为爱情始终是幸福的吗?”
                    韦尔曼太大的脸色阴暗了。
                    “在你所指的这个意义上,可能不是。当你的爱情极其热烈的时候,往往是给你带来的痛苦多于欢乐。可是不管怎么样,埃莉诺,总要通过这一关。谁要是从来没有过真正的爱情,可以说,他就没有生活过。”
                    门开了,奥布赖恩护士进来说道:
                    “韦尔曼太太,大夫来了。”
                    3
                    三十二岁的洛德大夫并不漂亮,但很迷人,头发是沙土色的,长着满脸雀斑,方形的下巴标志着他执拗果断的性格。
                    “早晨好,韦尔曼太大:“他向患者问候道。
                    “早晨好,大夫。和我的侄女埃莉诺小姐认识一下吧。”
                    医生的脸上毫不掩饰地表现出赞赏的神情。他小心翼翼地仿佛怕捏碎了似地握了握伸向他的手。
                    韦尔曼太太继续说道:
                    “埃莉诺和我侄儿来到这里是为了让我高兴高兴。”
                    “太好了!”医生高声说道,“这正是您所需要的。”说话间他的目光一直没从埃莉诺身上移开。
                    埃莉诺走到门口,转过身来问道:
                    “您走之前我可以和您谈谈吗,医生?”
                    “可以呀……当然可以啦……”
                    医生和患者谈论了一会儿疾病和医学之后,韦尔曼太大突然改换了话题:
                    “据我的理解,我的侄女想和您谈一谈。随便问一问,您喜欢她吗?您过去并没和她见过面呀?”
                    洛德医生的脸像块大红布,甚至他那发亮的眼眉好像也红起来。
                    他讷讷回答说:
                    “令人……令人迷醉的女郎,我想,她是个聪明人……”
                    这段对话显然使病人很开心。她心想:
                    “其实,他太年轻了。”——可是嘴上却说道:
                    “您该结婚了,大夫。”
                    4
                    罗迪走进花园,穿过一片平坦的草地,沿着用石块铺成的小路信步走进了精心莳弄的菜园。此时此地勾起了他对未来生活的值惯:不能排除,他和埃莉诺总有一天会在这里——H庄园生活。他本人倒是喜欢农村生活,可是埃莉诺……相比之下,她可能更愿意在伦敦定居吧?说真的,他赞叹地想道,埃莉诺简直是美的化身:看着她就令人心旷神恰,和她谈话叫你乐而不倦。她是这样的姻静,这样的骄种……在他眼前勾画出的未来的绚丽色彩,叫人心驰神往。他和埃莉诺快要结婚了。在婚后的最初日子里,看来,他们会困难些,但是也没有特别值得担心的理由。他由衷地希望婶母能多活些年……她一向关心他,让他来这儿度假,对他的一切,事无巨细都感兴趣。他丢开了婶母注定要死去的想法(罗迪忍受不了令人不快的思想和感受)。可是婶母一死……以后他将在这里过舒服生活了,特别是如果有足够的钱经营庄园的话。他很想知道,婶母将如何处置她的全部财产?不过这不会成为问题的。不错,很多事常常取决于谁有钱——丈夫还是妻子。可是埃莉诺不会那样行事,她行止有度,对钱财一向不大介意。不,不,无论如何,没有必要对这个事儿牵肠挂肚。罗迪满意地想着。于是他穿过用篱笆围着的花园小门走进小树林,继续悠然自得地散步了。可惜,这儿的水仙花已经凋败了,然而太阳的光点照射在翠绿的小草上,是多么美妙动人啊2一瞬间,一种莫名其妙的烦扰向罗迪袭来,好像一片乌云遮住了他那一秒钟前还是闲适的、万事如意的心境。他模模糊糊地想到,甚至不是想到,而是感觉到:我缺少点什么,我需要点什么,可是究竟是什么,是什么呢?……


                  11楼2019-04-04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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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过枝叶茂密的绿荫洒落下来的金色阳光,温馨的空气——这一切蓦地使他产生了一种惶恐、烦躁的情绪。罗迪觉得他血管中的血流速加快了,心脏跳动得更猛烈了。
                      正在这时,从茂密的树丛中走出来一位姑娘,浅金黄色的卷发熠熠发光,双颊泛起淡淡的柔和的红晕,宛如野蔷薇花的颜色。姑娘径直向他走来。
                      罗迪心想:“多么美,超群绝伦,令人震惊的美。”他像着了魔一样站在那儿,没有力气挪动一下脚步,连喘口气也无能为力了。他只感到四周像旋转的木马一样转动摇晃起来,一切都混杂在五颜六色而又七颠八倒的杂乱无章之中了。
                      姑娘突然停住了脚步,然后踟蹰地走到他跟前,试探着说道:
                      “您不记得我了吧,罗迪先生?难怪,这么久……我叫玛丽·杰勒德,在更房住。”
                      像被雷击中而站在那里发呆的罗迪渐渐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您就是玛丽·杰勒德?”
                      “我和过去您看见我的时候自然不一样了。”
                      “是呀。”年轻人说道,“您变得很厉害。我真认不出来了。”
                      他仍然看着她,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连身后的脚步声也没觉察到。可是玛丽听到了,她举目望去,原来是埃莉诺。
                      埃莉诺仁立片刻,然后说道:
                      “喂,玛丽。”
                      “您好,埃莉诺小姐。又看到您了,真高兴。韦尔曼太大可想念您了。”
                      “我们好长时间没见面了,玛丽。唤,奥布赖恩护士让我来找您。她想让您帮忙扶起韦尔曼太太。”
                      玛丽忙回答说:
                      “好,我马上去。”
                      她立即跑回屋去。埃莉诺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玛丽跑得那么轻盈,姿态那么优美。她的每一个动作天生就是袅袅婷婷的。
                      罗迪轻声说道:
                      “绝代佳人,女性之王……”
                      假如他在等待埃莉诺的附和,那只能是大失所望:姑娘一声没吭。
                      5
                      “喂,玛丽,走吧,多好的电影啊。”
                      “谢谢,特德。可我不想去。”
                      特德不悦地说道:
                      “我不理解你,玛丽。你变了。”
                      “没有。特德。”
                      “变了、我看到了。我认为这是因为你在讲究的学校里念过书,然后又去德国。我们配不上你了,你差不多是个小姐了,玛丽。”
                      姑娘有些恼怒地说:
                      “差不多——一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可是谁现在挑剔这个呢:“身着黑色紧身裙的毕晓普太太出人意外地出现在年轻人的眼前。特德后退了几步,恭敬地打着招呼:
                    “晚上好,毕晓普太大。”


                    12楼2019-04-04 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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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晓普太太和善地点点头回敬道:
                        “晚上好,特德。晚上好,玛丽。”
                        她像张满风帆的护航船一样不停步地从旁边走过去了。
                        玛丽像有心事似地目送着她说道:
                        “她不喜欢我。”
                        “这是又羡慕又嫉炉,再不能是别的。”特德板着面孔说道。
                        “可能你是对的。”玛丽慢吞吞地说道。“对不起,特德,我该走了,已经晚了。”
                        “你上哪儿去?”
                        “去霍普金斯护士那儿。”
                        特德做了个鬼脸。
                        “我不明白,你从她身上得到了什么。她是村子里最可怕的搬弄是非的女人,到处管闲事。”
                        “她对我一向很好。”
                        “我没说这个,一般地说她不算坏,就是好扯闲话。”
                        “再见,特德。”
                        姑娘急匆匆地走开了。特德看着她,在他的目光里含混着疑虑、悲戚和惋惜。
                        6
                        霍普金斯住在村子尽头的一所单独的小房子里。玛丽进屋的时候,她刚刚回来。
                        “啊,您来啦!我回来晚了一点。老考尔德科特太太又不大好了。噢,我看见您和特德在一起……”
                        “是的。”玛丽的回答很不热情。
                        “我明白,”霍普金斯赶忙说道,“他当然是个好小伙子,他们汽车房里的那些人都说他很好,再说他父亲也比附近许多其他的农场主更富有些。可是,亲爱的,我觉得您可以砍倒这棵树,找一个更好的。您才貌双全……我要是您的话就搞按摩。这是个有趣的职业,能和各种人接触,而且闲暇时间也多。”
                        “我再想想。”玛丽说道,“最近两天韦尔曼太大和我谈过。您上次说得对:韦尔曼太太说,她离不开我。她不让我为未来担忧,她将在各方面关照我。”
                        霍普金斯的话里流露出不信任:
                        “我们希望她能在白纸上写上黑字。您知道、病人们有时言行可古怪啦。”
                        玛丽问道:
                        “您怎么看,毕晓普太太真的不喜欢我,还是我的错觉?”
                        “她不喜欢看到年轻人高兴或者别人对他们好。大概她认为韦尔曼太大对您过分亲密了。这对她就像有根骨头卡在嗓子眼儿里一样。”
                        她笑起来了。
                        “我要是处在您的地位,我才不费这个脑筋呢,亲爱的玛丽。来,把这个纸包打开好吗?里面是喝茶时用的甜面包。”
                        ------------------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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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文:
                        昨天夜里您姑母旧病复发,对生命暂无直接威胁,不过,如果方便,请回来一趟为盼。
                        洛德
                        2
                        埃莉诺接到电报后,马上给罗迪打了电话。这会儿他们两人已搭上火车前往H庄园了。
                        来到H庄园一周了。这期间埃莉诺很少看见罗迪,他们只见过两次面,而且,每次见面双方总是感到很不自然。


                      13楼2019-04-04 1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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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保证她今晚一夜平安。我所能做到的一切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玛丽声音颤抖地说道;
                          “这太残酷,太不公平了……”
                          医生同情地点点头.说道:
                          “是啊,事情常常是这样。我想……是什么声音,是汽车咀?”
                          洛德朝大门迅速走去。玛丽跑上楼去。
                          埃莉诺下车后走进客厅,立刻问道:
                          “她病情很重吗?”
                          医生简单而郑重地答道:
                          “恐怕是这样。我想这对您是个突加其来的打击。她严重瘫痪,说话含糊不清。顺便说一句,她要求派人去请律师。
                          您知道,她提的是谁吗,埃莉诺小姐?”
                          埃莉诺毫不犹豫地答道:
                          “是在布卢姆斯伯里广场办公的塞登先生。可是,现在天已经黑了,他肯定不在那儿,我又不知道他家的地址。”
                          洛德鼓励地说道:
                          “这些事可以明天去办。不过,不要使病人着急。如果您——埃莉诺小姐,同我一起到楼上去一趟,那么,我想,我们能使她得到安慰。”
                          医生和埃莉诺上楼去了。罗迪留在楼下,显然,他极为满意,因为他避免了去病人的房间作一次令人难受的拜访。
                          劳拉·韦尔曼太大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木然不动地躺在床上。埃莉诺俯下身子站在姑妈面前,她吃惊地看着姑妈那副变得令人难认的、走了样的面孔。突然韦尔曼太太的右眼脸略微一动。她认出了侄女,看样子想说些什么。可是,埃莉诺急忙先开口说道:
                          “我在这儿,劳拉姑妈。您惦念什么事吗?您想让我派人去请塞登先生吗?”
                          代替回答的是一阵含糊不清的咕噜声。然而,埃莉诺猜出了这声音的含意。
                          “玛丽·杰勒德?”
                          病人颤抖的右手迟缓地略微抬了—‘下,从她那不听使唤的嘴里又发出一阵呼哧呼哧的声音。洛德和埃莉诺全神贯注地听着,设法能听出来说的是什么。埃莉诺突然听清了一句。
                          “关照?您想在您的遗嘱中关照一下玛丽?要留给她一些钱?我懂了,亲爱的姑妈。这很简单。塞登先生明天来,一切都会按着您的愿望去办的。”
                          奄奄一息的病人松了一口气,随之绝望的神色就从她那恳求的目光中消失了。埃莉诺拉起姑妈的手,她感到病人的手轻轻握了一下,然后极度艰难地说道:
                          “你……全由你……”
                          “好,好,亲爱的,您就相信我吧。我会按照您的愿望安排好一切。”
                          埃莉诺又一次感到病人的手轻轻一握又松开了,眼帘颤动一下垂了下来。洛德医生把姑娘领出房间。值班的奥布赖恩护士在床边坐了下来。玛丽站在楼梯口的小平台上正与霍普金斯护士谈什么。看见医生走过来,她冲动地向医生问道:
                          “我恳求您,大夫,请允许我进屋吧。”
                          医生点点头说道:
                          “不过要轻点,不要惊动病人。”
                          玛丽走进病人房间。
                          洛德与埃莉诺开始交谈了:
                          “您坐的列车误点了,您……”突然他沉默了。
                          埃莉诺目送着玛丽走进去。她忽然明白了医生沉默的含意。她把头转向医生,狐疑地朝他望了一眼,发现医生一直在看着她,而且脸上现出莫名其妙的神情。埃莉诺窘迫得脸红了,慌忙说道:
                          “请原谅,大夫。您说什么啦?”


                        15楼2019-04-04 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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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德慢声慢语地回答道:
                            “我说什么啦?不记得了。不过您……您在那儿……”
                            他偏头点了一下病人的房门,“举止叫人吃惊,您是那样的沉着镇定……”
                            埃莉诺紧咬嘴唇,然后不大情愿地说道:
                            “我学会了……不显露自己的情感。”
                            医生沉思地说道:
                            “假面具有时也会滑落下去的……”
                            姑娘霍地转过脸朝楼下走去。洛德还是带着那副严肃而疑虑的表情跟随在她后面。在罗迪等着他们的那间楼下的客厅里,医生对埃莉诺说道:
                            “现在我该走啦,能做到的都做了。明天——早我就来。再见吧,埃莉诺小姐,希望您尽可能不要太激动。”
                            他握着埃莉诺的手,没有立即放开,握得是那样亲切,那样使人快慰。“他这样奇怪地望着我。”埃莉诺头脑里闪过——个念头,“他好像可怜我。”
                            医生走后,罗迪向埃莉诺提了一大堆问题。埃莉诺解释道:
                            “有一件事……使姑妈不安。我答应她,让塞登先生明天来。一定要早些打电话给他。”
                            “她想重新写一份遗嘱?”罗迪问道。
                            “她没说过这些事。”
                            “那么,为什么……”他没说完就停下了。
                            玛丽跑下楼来。她急速穿过客厅,在厨房的门里消失了。埃莉诺声音有些嘶哑地开口说道:
                            “什么?那么,你想问什么?”
                            罗迪想着心事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我忘记啦。是无关紧要的……”
                            罗迪还是望着玛丽走进去的厨房门。埃莉诺的手握成了拳头,她握得是那样紧,甚至感觉到剪得根锋利的长指甲刺得手掌发痛。各种念头在她头脑中回旋:“我忍受不了这个,忍受不了……这不是我的错觉,是真的。罗迪,罗迪,我不能失去你!为什么医生在楼上那样看着我?他猜到了什么……噢,天啊,这太可怕了……怎么办啊,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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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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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叫醒埃莉诺的不是女仆,而是毕晓普太大本人,她身穿沙沙作响的旧式服装,满脸泪痕:
                            “噢,埃莉诺小姐,她死了!”
                            “什么?!”
                            “您敬爱的姑妈,我善良的女主人……她在睡梦中死去了。您想想,多少年啦!我在这儿已经18年了!”
                            埃莉诺侵吞吞地说道:
                            “那么,我姑妈在睡梦中死去了……没感到痛苦,这是她的造化。”


                          16楼2019-04-04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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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晓普太大伤心地大哭起来:
                              “死得这么突然,医生昨天还说。他今天一早就来,一切……一切跟平常一样……”
                              姑娘打断了毕晓普太大的话:
                              “还不能算是突然。毕竟她病了很长时间啦。”
                              埃莉诺披上睡衣急忙去罗迪的房间。刚迈进门槛就说:
                              “劳拉姑妈死了,罗迪。她是在睡梦中死去的。”
                              罗迪欠起身子长叹口气,说道:
                              “可怜的婶母J感谢上帝,她平静地离开了人世……
                              想到她可能还得忍受长时间的折磨,像昨天晚上那样,就使人感到可怕。”
                              埃莉诺有些惊奇地问道:
                              “这么说你还是进去看过她了?当时,你好像是留在楼下的。”
                              罗迪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道:
                              “你知道,埃莉诺,我感到惭愧,在婶母病危时……我却不敢看她一眼。我昨天晚上去过婶母的房间。正赶上那个胖胖的护土出去办事,因此她不知道我去过。我溜进去,看婶母一眼就出来了。她的样子很可怕。现在她的一切痛苦和折磨都结束了,你我也轻松了,不是吗?”
                              埃莉诺默默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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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什么事了,霍普金斯护士?丢什么东西啦?”奥布赖恩护士问道。
                              霍普金斯护士红着脸在药箱里翻来翻去地找什么,昨天晚上她把这个药箱忘在客厅里了。
                              “真是奇怪,我这是怎么啦。”
                              “出什么事啦?”
                              霍普金斯护土口齿不大清楚地回答道:
                              “您认识患恶性肿瘤病的伊莱扎·赖金吧?每天早晚我要给她注射吗啡。昨天晚上我到这儿来的时候,顺路给她用旧玻璃管里的最后一片吗啡打了针。我可以发誓,那个装满吗啡的新玻璃管儿也在药箱里。”
                              “您再找找看,这些玻璃管儿太小啦。”
                              霍普金斯护土又翻检了一遗药箱里的东西。
                              “药箱里没有。大概我还是把它忘在家里的橱柜里了。
                              真不得了,这种记忆让人多么难堪!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是把它带来了。”
                              “您在来这儿的半路上,是不是随手把药箱放在什么地方了?”
                              “决不会!”霍普金斯护士斩钉截铁地说道。
                              “没关系,会找到的。”对方安慰霍普金斯护士说。
                              “当然会找到的。我经常放药箱的惟一地方就是客厅,谁也不会从这儿拿走什么的。可我就是想不起来了。真糟糕,我还得回家一趟,走这么远的路,然后再拖着步于走回来。”
                              奥布赖恩护土同情地说道:
                              “您忙碌一夜了,希望您白天不要过于劳累……。可怜的韦尔曼太太!不过,我早就想到了,她不会拖延太长的时间。”
                              “我也这样想过,但是大夫大概会感到很意外。”
                              奥布赖恩护土不太赞同地补充说道:
                              “大夫总是指望有个顺利的结局。”
                              已经准备走的霍普金斯护士不想再谈下去了,她说道:
                              “洛德大夫还年轻,他没有我们这样的经验。”护士说完这句不太受听的话,随手关上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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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德医生异常惊奇地问道:
                              “这么说,韦尔曼太大死啦?”
                              “是的,大夫。”
                              医生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突然喊了一声:
                              “拿点开水来!”


                            17楼2019-04-04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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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布赖恩护士吓了一跳,同时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她的职责不是提问题,而是完成交给她的任务。如果医生指令她去扒掉鳄鱼的皮.她也只能低声机械地说“是,大夫。”于是去扒鳄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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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迪疑惧地又问了一遍:
                                “您是说,我婶母死后没留下遗嘱吗?”
                                塞登先生细心地擦着眼镜片,肯定地说道:
                                “看来,是这样。”
                                “真奇怪:“律师小心地咳嗽了一声说道:
                                “不像您想的那样奇怪。这里有点类似迷信的东西。人们总是以为自己还能活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止一次地与您婶母谈过,劝她早点写下遗嘱,可她很固执,现在……”律师无能为力地摊开了双手。
                                “可是,毫无疑问,在第一次发病以后……”埃莉诺插话说道,塞登摇摇头,“病情恶化后,她更不愿意听到这类内容的话了。”
                                埃莉诺若有所思地慢慢说道:
                                “所以,姑妈昨天晚上才那样不安,那么急于派人快些把您找来……”
                                “完全正确。”律师证实说。
                                罗迪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他神情紧张地问道:
                                “现在该怎么力、呢?”
                                “您说的是韦尔曼太太的财产吗?”塞登又咳嗽一声说道,“既然她已经死了,又没留下遗嘱,那么她所有的财产,应由她的近亲来继承。也就是埃莉诺小姐。虽说要付出一大笔遗产税,但还会剩下一笔数量可观的钱财。”
                                “可是,罗迪……”埃莉诺开口说道。
                                律师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歉意地说道:
                                “罗迪先生只不过是韦尔曼太大的丈夫的侄子,不存在血缘关系。”
                                “正是这样。”罗迪心平气和地表示同意。
                                埃莉诺慢条斯理地说道:
                                “当然,这没什么大关系。因为我们已经准备结婚了。”
                                轮到塞登先生说话了:
                                “正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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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登先生走后,埃莉诺又回到结婚的话题上来:
                                “怎么样,罗迪?”埃莉诺问,她竭力使声音平和一些。
                                “什么怎么样?”
                                “我们打不打算结婚?”
                                “我们不是好像说好了吗:“罗迪很冷淡,甚至有些生气地回答了一句。
                                姑娘耐不住了,她说:
                                “哦,罗迪,难道你不能把一切都如实地说出来吗?”
                                罗迪有点难于启齿,过了一会儿,他含混不清地说道: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啦……”


                              18楼2019-04-04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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