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吧 关注:624,155贴子:3,841,807
  • 12回复贴,共1

【原创】山河旧闻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山河旧闻
啊空,木东,年木,苏溟的联文
白泽——苏溟
毕方——年木
不悔——啊空
螭吻——木东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9-06-22 23:43回复
    二楼!


    IP属地:江苏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9-06-22 23:49
    收起回复

      我娘和我说,世间最深的恶,藏在心里。
      开元初年,震国宝通灵珠因念力尽耗而出现裂痕。没人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等它像是扩散在清水中墨滴一样越发膨胀之时,不安与惶恐便从皇宫中扩散到了民间。有人说这个国家要完了,还有人说是老天爷对父皇当年手刃父兄夺权上位的天罚,更有人说这是历史的轮回,我作为父皇的第六子,会像父皇一样夺取皇位。后来这些说话的人都死了,不过那是属于我父皇的故事,而我的故事,也因为这一颗小小的通灵珠,正式开始。
      我的处境大抵和当年父皇的处境是一样的,所以我理解他。父皇要杀我,兄长们容不下我,除了母后,我一无所有。在一个下雨的夜,我被贬为庶人,罪名是什么我记不得了,我只能想起通天监诉说我罪状时那金紫的衣袍,上面有花。父皇盛怒地说通灵珠破碎是我招致的灾祸,母后流着泪,兄长们藏不住的笑在金殿的光下分外醒目。再然后,一纸诏书教我一个不曾习得帝王心术的六皇子贬为庶人,从此我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娘和通灵珠。
      通灵珠是娘当年和皇帝并肩作战时从护国寺撅来的宝贝,据说日日供奉可保家国安泰。娘叫我去收集念力让通灵珠再复光泽,我没来得及问她什么是念力,便听见身后马蹄阵阵。娘扯下后袍露出一席赤红铠甲,有侍从三人合抬一柄红樱长枪。我匆匆的上马去,只来得及回瞥一眼娘舞枪浴血的英姿。
      接下来一年天下缟素,人人说帝后伉俪情深,皇帝为了心尖上的皇后日益消瘦、不理朝政,最终得神启决心奋发图强,巩固大好山河。他们说皇帝的决心感化上苍,让通灵珠再度恢复昔日荣光。而我捻着手里那颗灰溜溜的只有孩童拳头大小的珠子不说话。 天下之大到底哪里有念力、哪里是归乡我不知道,我东躲西藏,我担惊受怕,我只知道皇帝要杀我。
      我娘曾经和我说过相国寺,旧日人言相国寺有真佛,同佛语者得天下。我笑那些个人无知,又是相国寺的佛陀又是通灵珠,这么多宝贝能保一国安泰却佑不了一个一心希冀平和生活的皇子。但我允许了自己无知。这一次,我只身前往相国寺,利用我对守备的捻熟避开了所有巡逻卫兵。可我不料还是有人发现了我。当那个人素白的指尖轻点我的肩膀,如珠似玉的声音在耳边散开时,我便产生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说:似是故人归。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9-06-23 10:44
      收起回复
        第一章
        什么叫似是故人归。当他的指尖点在我的肩膀上时,我莫名的生出了一种想哭的冲动。那种极端的失望和悲悯混杂在一起,从他那里向我扩散。这感情我只从娘的身上感受过,就在她送我出宫那晚,就在她浴血舞枪、淋淋的雨把暗红的血冲刷的了无痕迹的那晚。
        “我以为你是杨盛业。”他沉沉的说,指尖从我身上移开,借着月光,我看到了他手腕上的枷,金浮雕椒图栩栩如生,一对龙眼怒目而视,直勾勾的摄人心魄。
        “你小点声,随口说我父皇……当今皇帝的名讳,可是大不敬。”我冲他比了个手势,:“要杀头的。”
        他不再言语,转而打量着我手上的通灵珠。我和他僵持着,我不回头,他也不叫我转身。在我即将被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吞噬时,那个人终于幽幽的问了句我的名字。
        “郑然。”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一年的颠沛流离赋予了我这个别称。我也不自意,当初娘充满殷切所起的名字就这么被尘封在了时光里。我借机转过身来,缓缓的,就像是旧时皇宫中默默旋转的宫灯。然后,有一张温和的面容倒映在我眼中,慈眉善目的,让人想到了高堂上供奉的观音。
        “郑然,好名字。”他一笑,有几缕发丝倾斜而下,仿佛九天上流下来的墨河:“你唤我不悔吧。我们有缘,名字里都带着感情。”
        “那你便是相国寺的佛了。”往昔深宫院内,娘那温和的嗓音再次传入脑海。娘身着七色凤袍,五彩琉璃金玉簪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夺目。她向年幼的我讲述着,她和皇帝次次征战,皇帝却因此心中生鬼。她在相国寺寻佛为皇帝驱鬼,那天随行四千人齐齐下跪,换得皇帝日后安宁。她和我说佛者并非高高在上,是宽慰的,和善的,让人由衷的琢磨出感动。
        “不过是个囚笼之鸟,折了翅膀,哪有余力枉自称佛。”唤作不悔的人背过身,只留给我一个背影。我追上去想问些什么,却发现在他带着的金枷后,有一圆形凹陷闪着银光,在一片金光中显得有些暗淡。那块区域似乎仅有孩童拳头大小,和我的通灵珠十分相似。我拽住他的衣角,问他要手上的金枷。
        不悔便把手伸了过来,温顺的就像是祭天时待宰的羔羊。我突然觉得他可怜了起来。娘讲这金枷是前朝皇帝怨其不能巩固山河而专门打造,让其无法离开相国寺半步。本来还要做法事将这佛陀镇在寺中塔下,却不料当今圣上三日便兵临城下。旧皇匆匆出逃,留下这被禁锢了的佛陀和这座空无一人的寺。圣上当年年富力强,意气风发,少年豪情名扬宇内,攻下腐败的旧朝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我猜当年他入寺同不悔有所言语时,不悔一定是欣喜的,只是最后自己所记挂的人到底没有成为他理想中的君。故人只活在记忆里,这才是莫大的悲哀。
        我收敛思,掏出通灵珠,双手把它摁在凹槽里,虔诚的就像是礼佛的信徒。只见通灵珠一点一点变得润泽,和天上的月一样,发着幽幽的光。只听有轻微响动,金枷从珠子所在的位置一分为二,上面纹的椒图也被劈开了,不复曾经栩栩生气。
        “只能做到这样么。”我有些失望的望向他,却发现不悔的脸上带了一丝浅浅的笑容,只有一瞬,仿佛是飞鸟振翼时落下的一片树叶,消失的太快了,但它就在那里,我看见过。他拍拍我的肩,轻轻的点了点头。
        “大概是念力引发的奇迹吧,毕竟这个枷从未被破开过,做到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至少,这天下之大,我还能踏出寺门去瞧他一瞧。”不悔说着,说着便流下泪来。
        佛也会有眼泪。我悄悄记下,却也不再追问念力的事,只是陪着他,一点一点的哭干这些年来、我知道和我不知道的艰难。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9-06-23 10:45
        收起回复
          第三章
          世上精怪无穷无尽,常人难见难辨,时常与魑魅魍魉混为一谈,通晓彼此潜心连接彼岸的能者对俗世避之不及,故而即使精怪与人命运相依相息,两者边缘的间隙却因历史蒙尘中的不断误解与欺骗变得难以逾越。
          不悔说,万物有灵。我们曾认为情感是人类宝贵独有而无法分割的唯一,然而远超我们眼界之处,仍有妖灵精怪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这种温暖至刺人而又易于流失的难舍得。
          我所寻觅的念力,正是充沛着精怪感情而淌落的泪滴。
          他们也会落泪么?我看着不悔仿佛能沉静岁月美好的容颜,那双眼眸漆黑如镜似是虚无无物又似映澈着世间万物。我默然于心中答复自我:是了,我已在眼前人身上见过了。
          可是,感化精怪,普度众生,又该多困难?被我掩于袖中的通灵珠,即使置于八月艳阳中仍泛着痛苦郁结的灰色,像是狂风巨浪席卷后沉寂深海的船,曾经多么光华耀眼最终却已经灰败不堪。我仍旧无法抛离我的茫然无措,我始终不清楚究竟需要多少念力,才能将通灵珠唤醒,才能扭转它所预示的倾颓的命运。
          有时不是我拥有方向,而是我不能停留。
          母后温柔的、充满爱意的音容笑貌,转身后英姿飒爽挥舞红缨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身姿,父皇疏远厌恶的冷漠神情,盛怒时毫无留恋的一纸诏书,兄长们默契的、毫无掩饰的冷落嘲笑······这些自我出生时便不断加诸于身的过去,无时无刻不在逼迫我迈开脚步。
          而不悔,当他的目光垂怜于我时,我感觉我猛然间与四周的花草石木并无区别,甚至不用剥去深深层层的外壳,便可品尝结在其中的苦涩果实。
          但最终他一言未发,只是挥起衣袖,卷离俗世间的烟火气,卷离驻足他身旁无处可去的寂寞,指尖轻点离开相国寺。那金枷仍在,却再也困不住他了。
          我们便向南行,路过城门外的一棵古柳,我意悟出几分它所勾连的前朝所剩无几的痕迹,纷纷扬扬的柳絮在本不应出现的时节挥洒开来,拥身于和缓风中仿佛飘来践行的酒香,它采颉逸散的阳光,逐渐汇集成伴着白色柔光的水珠状。
          “哦,是你啊。”我听见不悔含着叹意的声音,像是穿越暴风雪后卸掉一身疲倦的旅人,拨开流转迷雾后终于窥见故土后重逢的叹息。那白光在他的话语中颤动着,初生稚儿蹒跚学步般晃晃悠悠飘到不悔面前。
          “当初你进城时点化了我,是你赐予我的灵智,不知不觉这么多年,原来你还记得我。”灵体中清脆悠然的声音带着欣喜,却又有些自敛地停滞不前。于是我了然了,它正是我即将寻觅的精怪妖灵之一。
          “龙脉以外本就灵气匮乏,当朝皇帝在流血漂橹中几乎竭尽了这处所有的灵气,我歇了修成灵身的心思,只想再见你一面报恩便是,可你一困就被困在这宫里几十年。”灵体继续诉说,它带着尘封木盒的霉味一点点凿开曾经的一角,那个我所不了解的、父皇年少轻狂时的曾经。
          不悔伸手,他的手指宛若精心雕刻的美玉,一分一毫都显着圆润柔和,他先是试探着轻触灵体,见灵体没有回避之意,便覆手而上轻缓抚摸。
          “我快要消散了。能在消散前再见到你,看到你离开这里,获得自由,我已经心满意足,没有继续执著停留的理由了。”灵体周身的白光开始暗淡,在它中心,一颗晶莹透明的圆珠凝集着所剩无几的白光,在灵体消逝于世的一刻向我飞来,融入我从袖中掏出的通灵珠。
          “郑然。”不悔唤我,我手足无措地转头看他,他仍携着那份顾念万物的不忍。“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所欲所求难有相同,但有的愿望,就只有这么简单而已。”
          倏忽之间我明悟了,原来不悔早已察觉我的顾虑。
          “如果前尘令你难堪重负,抛却它,你只管前行。”
          如梦似幻的朦胧中我看见不悔的笑容,掺起一分普度众生的悲悯,一分通澈人心的清淡,他的声音像是伴随着西天上敲着木鱼于檀香中沉眠的梵音,我听见他说:“你踏过的每一步,都是你自己的故事。”
          那么你呢?
          我注视他无悲无喜沉静于世的面容,不禁在心中发问。雕刻着精致椒图的金枷,蕴藏先帝狂妄欲望而伸出的双手强加于身地囚禁你这么多年,这本不应是你的故事。
          不知如何直视不悔透彻的目光,我又低头看向通灵珠,投入平静死水的一颗石子泛起的涟漪激荡走了它曾经的死气沉沉,我在心中默默念着:这是一个开始。
          是我们之间的故事的起始。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9-06-24 17:33
          收起回复
            第四章
            螭吻的出现让郑然和不悔都有些意外。
            照理说南方是不怎么下雪的。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停不住太长的时间便会化掉,恍然这个世界的过客。
            今年却罕见的下了场大雪。白雪的映衬下,似乎所有的色彩都走到了白的对立面。成为浓重严肃的黑。远看,白雪下的屋顶是黑色的,陶制的小瓦层层叠叠,黑得莹润清秀,像墨描过还未干,未覆雪之处,苍老如铁一般。池塘被吞得小了一圈,像砚池,也是冷黑。远处雪地上的人影是黑的,脚印是黑的,停在屋檐处的几只麻雀是黑色的墨点。
            路上行人极少。
            “不如,我们先在这里歇上几日。”
            不悔和郑然一路走走停停,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一路上的休憩停泊都是郑然决定的,只回头看一眼不悔想要征求意见,他只是垂下眼眸轻点下头颅表示同意。到了后来郑然已经懒得去问他了。
            恍然通灵珠的修复和对妖怪的感念已经变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悔倒真像是来欣赏这大好河山一般。
            这一路得见闻和念力的收集对于郑然的人生产生了莫大的冲击,但对于通灵珠的枯竭程度而言,不过是泥牛入海,杯水车薪。
            除了对于妖怪生平的惊诧,郑然最惊愕的,还是不悔的过去。相国寺内的真佛显然有着漫长的过去。郑然一路所感化的妖怪中有不少都是不悔的故人,亦或惊鸿一瞥,亦或浓墨重彩。不悔在这山河间又扮演着什么角色?郑然只知道不悔的过去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到了客栈安置好后,二人便上了街市闲逛。下着雪的冬日就连集市也冷清了几分。小贩把手缩在棉衣里连吆喝的力气都拿不出来。
            “不悔?”忽然间郑然发现跟在身后的不悔没了踪影,回头之际却发现他停在了自己身后数米之处正盯着街市转角的一个少年。
            那是个很奇怪的人。分明是寒冬腊月却身着黑色轻装,好似丝毫感觉不到寒冷。那身衣服看起来有不少破损之处却又干净得很。雪还在下,落在少年的肩头却未能打湿他的衣袂,他好像同这个世界无关。
            或许是不修边幅,长长的刘海散下来看不清容貌。郑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少年走动时带动刘海微晃,不时曝露出来的眼角的皮肤竟反射着翡翠般的绿光。
            “他是…前朝的人吧?”郑然开口。
            不悔回头望着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后的郑然,未承认也未否认,仅吐露一句“何以见得?”
            “他身上的衣服是料子是素绫,前朝才有产出,还有那上面的的蟠螭纹,也是前朝流行的。他是前朝的人。”郑然的语气不是推测而是肯定。能在深宫中活下去的皇子绝不可能只依靠母后的庇护和疼爱,郑然远没有他看起来的那样无助。
            “他是…谁?”又或者说,他是什么?郑然回忆自己方才瞥到的那一抹幽绿,虽然未看清。那星星点点的细小光芒,像极了切碎的银河倾倒在草丛。那是鳞片。
            “螭吻。”
            “那…他也是你的故人吗?”
            “倘若相国寺内的惊鸿一瞥也称得上是相识的话,那便是了。”既然已经被看出,不悔也是坦荡得很,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百年前,不悔被世人奉为真佛显灵敬为仙人,而螭吻正被一把定身剑判做脊兽囚于房梁之上,不悔踏入大殿的那一瞬,抬头望了眼屋脊,他是能看到的,是失了龙角,被抽了龙筋,唯有一身还属于龙的傲骨却也被钉在房梁之上不得动弹的螭吻,但那双桀骜的眼睛里,未曾有过半点屈服的神色。
            哪怕知晓他被人陷害,不悔顺应天时没有救他,也未出手参言此事。
            最近一次见到也是数十年的事了。世人也是可笑,非要把国势的兴衰倾颓归咎于不悔,这世间的过客。山河破碎,即便是佛祖也未能插手,又何况是小小的一个不悔。
            但世人总是这样的,一旦他们对你付出了期许,便要你百倍千倍的做出回报,贪婪的本性,就连骨髓都要刮上一刮吸食干净。若是未能称心如意,便要把你扯下神坛,踩入污泥之中。
            不悔被拉下了神坛,曾经的真佛被缚上了金枷囚禁在了相国寺内。而螭吻的百年之期已到,黑发黑袍的少年路过相国寺给他留下了个怜悯且嘲讽的目光,转身离去。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9-06-26 10:57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