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朵莉一直在致力于飞空艇的无人化。这种事当然很难，风险很高，而且肯定会掉很多头发（就算珂朵莉是女孩子，留着那么多头发不太容易掉光，我还是觉得飞空艇用的代码足够让任何人秃顶）。然而珂朵莉对我说过这是她最深切的愿望之一。
我想分担她掉下的头发。不过她好像不会因为过度劳累而掉发。真是太好了。
确实是像星神一样厉害的人物。不，她比星神还要美好得多，只可惜和我一样是最受歧视的无征种（传说中给世界带来灾难的星神也和无征种最接近）——嘛，无征种对我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啊！
连她也要在不久的将来上前线？我来代替她战斗！我会把她该杀的兽一起杀光。
我甚至开始想象和她在飞空艇上一起拉下绳子向兽开炮……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心脏早就砰砰直跳了。打住打住。还是想些更加切实的事吧。
这是最好的时代。计算机程序开始替代我们完成大量工作。然而这也是最坏的时代，因为五百多年前灭绝的无征种古人类遗留下的智能兵器【兽】从二十多年前突然开始袭击浮游大陆。这两件事太过巧合了。如果【兽】提早一两年袭击，我们就没有任何通用计算机，只能用不可靠的模拟电路去指挥火炮的俯仰。讲个笑话：大英雄格里克手动操作183mx炮打下过好多的兽，比模拟指挥仪还精准得多！
唔，结果我还是在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虽然我也像所有人一样为了浮游大陆的生存而被迫做着各种努力，但我终究离那些大英雄太遥远了。
还是想想近在眼前的事吧。我的毕业论文是关于魔能火炮的异步装填。
本来魔能火炮完全是不切实际的遐想。最朴素的操作是直接把咒燃炉产生的魔力向外释出，但这样的方式随时来个失控爆炸都不奇怪，而且很容易让咒燃炉的魔压迅速降低，导致停车或损毁。于是天才的奈芙莲和妮戈兰做了许多小块的缓存空间把魔力暂时收集起来，且运用多线程装填方法极大地提高了魔能火炮的可行性。各个互不阻塞的线程可以在咒燃炉与大量小缓存块之间完成并发装填。以同样的道理，多线程也可以控制缓存块内魔力的释出。
然而多线程仍然不够快。O(n2)的线程调度复杂度严重限制了大口径炮的发展。于是现今最大的实用魔能炮居然只有40mx，用来充当防空炮。要击伤某些表皮坚硬的兽，只能用带有魔力的实体穿甲弹在近距离射击。这种自杀式战斗总是由英勇的无征种完成。
珂学院一直在研究更高效的线程调度算法，但更快的算法总是会牺牲能量充放的均匀程度，使某些魔力缓存块炸裂，或过度释放能量而永久损坏。
所以算法和理论是不会带来幸福的！
如果干活的时候需要算法，说明别人早就做过这件事了！如果别人也没做过，直接问珂朵莉就行了！如果珂朵莉不行了，那我就行给你看！
只有架构能拯救世界。

这个世界的软件天才们备受追捧，但我们也要从硬件层面考虑问题。
传统做法都以CPU为万物的中心。于是CPU必须不停地询问每一个线程以确定缓存块充能程度。而我认为，应该把主动权交给每一个缓存块。当缓存块认为自己已经充能到合适的水平时，主动通知CPU这个“仆人”给下一个缓存块充能。CPU每次都听凭一个缓存块的差遣。
正好奈芙莲前阵子刚刚在最新型实验CPU上默默地实现了异步中断，让其他硬件也可以掌握主动权。我认为我用这样的CPU至少可以把魔能炮的口径推向惊人的305mx。这样的力量应该足以贯穿任何常识的和非常识的物体。
不过，我那些高中生级别的公式写进论文里，教授们肯定不屑一顾。教授就喜欢看那些两公里长的积分式和花里胡哨的变量名堆成超大的矩阵，外面再套一个超大的求和符号嘛！
而且，我是个无征种。
但是我借着珂朵莉的帮助，在最新的CPU上模拟过了！我只给珂朵莉看过成果。
嘴边露出邪笑。我，“攻城剑鬼”威廉·克梅修，偏要拿出十二万分的自信。毕竟实验效果是那么的好！
攻城(工程)剑鬼这个称号居然还是史旺教授给的。
“所以指挥仪可以把袭来的每一只兽注册到红蓝树里，然后把数据发给火炮。对于不断袭来的新兽，不用急于立刻注册到红蓝树。我们可以用单链表把新出现的兽快速缓存下来。在火炮准备好攻击新的目标时，再将单链表中所有内容一口气写入红蓝树。接着火炮各自使用我最新创作的这种树推平每一段区间上的兽。红蓝树在无法预测未来的前提下实现了快速注册新袭来的兽，而新发明的这种树在推平区间操作上极其高效。”珂朵莉已经在讲台上做出最后总结。
“你自己觉得你的模型有什么缺陷吗？”
第一排座位中间，年纪最大资历最深的不死族史旺教授突然这样抢着发问。
史旺这次又是不合常理！
我听见珂朵莉最好的朋友缇亚忒倒吸一口凉气。
全场一片寂静。
珂朵莉一惊，隐隐地缩了一下头，然后陷入了犹豫。
珂朵莉的视线似乎向我移了过来。
“只是我还没有想好如何称呼新的树。”珂朵莉冷静地回答。
寂静。
珂朵莉的目光又和我对上了。
“您真的觉得这个有很大问题吗？”实战经验丰富的无征种工程师莉莉娅向史旺私语。
“新发明的树令人印象深刻。直接以你的名字命名也不为过。”史旺又出惊人之言。
在浮游大陆的文化下，让无征种在历史中留名是需要勇气的。
“珂朵莉树……”我坐在史旺的斜后方窃窃地自言自语。
“嗯，珂朵莉树。”护翼军的一等武官灰岩皮突然微笑点头。
---------------------------------------------------------------------------------
“谢谢各位教授。”珂朵莉紧张地一鞠躬，带着跳步快速离场。
————
————
在珂朵莉退场前半分钟，西海舰队倒数第四艘重型飞空艇与护翼军失去了联系。
希望这不是真的，是因为AM通信不够可靠才没有联系上。
一定又有许多人死去了。而且许多无征种会去顶替那些死者的战斗。

Ps：注释旁白
2.红蓝树，设定原型为红黑树
3.直接抄了末日时第一部小说对珂朵莉的描写
4.虽然不能放大电压，但可以大幅提升电流输出能力
5.设定原型为KMP算法。RNN是取三人名字首字母
6.浮游大陆信息学奥赛
7.珂学家->科学家

3
出征前。夕阳下的斯卡布罗军港。
总任务是调查西海最近有舰船失踪的地点，获取一些兽的情报。
“舰长，37岁的艾瑟雅·麦杰·瓦尔卡利斯，同时担任本次作战总指挥。她的炮手和通讯员是25岁的威廉·克梅修。这两位就是浮游大陆有史以来最大的人造物的全部舰员……吗？”我翻着作战计划书。
然后是很熟悉的名字：22岁的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从平均时间和空间复杂度来说，我觉得一个人驾驶巡洋舰冲在最前面是有史以来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好在瑟尼欧里斯的算法优化程度是最高的。
前两艘船的作战预案占了计划书的绝大部分。我在最后几页才翻到关于我的任务说明：19岁的一等武官奈芙莲·卢可·印萨尼亚，跟在瓦尔卡利斯后面400到500kil处提供支援。这次我的驱逐舰上终于有导弹了，而且直接就是射程最远的型号？另外还涂上了雷达隐身涂层。这样只有在较近距离才会被兽的主动雷达探测到。
最后是我的队友，22岁的一等武官缇亚忒·示巴·伊格那雷奥，有生以来第一次实战（一等武官毫无实战经验？护翼军那么缺人吗？），同样仅作跟随支援。伊格那雷奥是先进的光学隐身驱逐舰，而且这回大量搭载了空间曲率鱼雷。一般人用这种东西根本什么也打不中，还会误伤队友。但它撕裂空间的威力不亚于瓦尔卡利斯的主炮。这种实验武器可以直接通行于“空间”本身，并直接炸开“空间”。没错，就是那个与“时间”相对应的物理概念“空间”。配合着伊格那雷奥的隐身和高速高机动，可以说是很有想法的战术。
根据推测，飞空艇很可能是因为发射雷达波而被兽发现。巡航中只允许瑟尼欧里斯开雷达，因为开着雷达的船也在暴露自己。作战中我们会用瓦尔卡利斯的超高功率雷达来探测和制导。我的导弹这次要托她的福了。
今天的集结想必会非常冷清，很可能是一只手就数得过来的人数。然而大量新锐科技的集合，则可谓非比寻常。从四艘船的配置来看，最高武官的意图显然是让瑟尼欧里斯主战，瓦尔卡利斯抵挡兽的火力，并处理个别难以对付的目标。虽然没有明确指出我们应该干什么，但特别强调两艘驱逐舰“避免正面交火”。这是有道理的。连重型飞空艇都挡不住的未知敌人，我们这两艘船怕是要被一击碎成好几段。
我和缇亚忒要灵活应变。
灵活应变——这个字眼让人不安。但我是绝不恐惧的。我的意思是，如果珂朵莉遭遇危险，威廉会用FM高功率魔能波在紧急频道上呼叫我们。威廉总能在硬件层面甚至物理层面搞出些奇怪而可靠的东西，所以我不应对前方三人的处境感到恐惧。

无边无际的云海翻卷着，被金黄的朝阳染成阵阵麦浪。金黄的麦浪涌上舰桥，让屏幕全都燃上稻穗的金色。
或许“麦浪”并不恰当。毕竟那是古书上描绘的东西，我从来没见过。甚至古书都说那是“古老的”美好田园时代。真的无法想象那样的风景离我有多久远。
我张嘴扯下一口面包。临行前，最高武官送了几个面包给我。我以为这种稀有食物会很好吃，然而面包和土豆的口感完全不一样。我只能说，这帮爬虫族的的牙口真好。
空阔狭长的前甲板被朝霞烫上了朽木色。那块地方刚好可以容纳INS和IGN并排停靠，加注燃料。或者也可以勉强让SEN单独骑上来，但SEN的船艏会伸出去很多。我的燃料足够航行三个月，但如果要给另外三艘船补给，只能勉强用一个月。另外，不知道楼下的炮手会用什么惊人的功率把燃料全当炮弹打出去。
“Victor Alpha Lima现在空速两两洞。”我拿起无线电向前方10kil处的SEN报告。
“两两洞。预计最终距离……唔，幺三kil。Sierra Echo November。”完全是珂朵莉的回答风格：有点青涩，不怎么规范，像未经训练的普通人，但还挺舒服的。
SEN的速度升到了250kn，而我这艘战列舰瓦尔卡利斯的常规加速实在太慢了。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达到和她相同的速度。战斗中当然可以直接开加力，但现在不应该浪费燃料。13kil的间隔还算合适。就这样慢慢加速好了。
漫长的旅途何其无聊！我扫了一眼仪表：没有任何问题。ういうい，毕竟是我年轻时自己设计的东西。我觉得我自己还算是值得信赖的。

突然——
“うい！技官！你在干什么！”我居然听见了炮塔转动的声音，于是对着楼下用无线电大喊。
“すみません—”
二等技官威廉懒洋洋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
“一路上什么也没发生，我都怀疑我的程序宕机了。”
“回正回正！你会影响航向的！”我接着喊。
“我能试射一发吗？”哇！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吧！
“不行！你拿走咒燃炉的功率会降低我们的速度！”我对这家伙忍无可忍。
“不是降低速度的问题。说不定咒燃炉直接就停车了呢？”他还在嘴硬！
然而炮塔倒是慢慢回正了。
要说这护翼军也真是绝了。先是颁布命令让大批的无征种去前线送死，再是半威逼半利诱地拉我这个民用飞空艇设计者去造空中驱逐舰。最后最有趣的是，即使高度自动化的舰队已经可以批量部署了，护翼军仍然没有让那些无征种退役，并且硬要死守着瓦尔卡利斯和瑟尼欧里斯的秘密。结果呢？无征种兵源已经殆尽了，甚至要从学生和珂学家里抽人直接上战场。看看现在护翼军最先进的船上坐的都是何等自由散漫的人！难道全世界只有威廉这个算法**会启动343mx炮塔吗！而且这个炮特别不实用，远距离打不着，近距离转速太慢跟不上目标。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还有还有，那个威廉到底和珂朵莉有多熟啊！出发前听到一声“威廉姆？！”
居然一边喊着“珂珂！”一边就冲出十几米的距离一把抱了上去！六百年前的狗血言情都不敢这么写！
好吧，自由散漫也有益。比如说灰岩皮允许我把头发梳出两个猫耳。这个优雅的方法确实让我的日常行动方便了很多。
我拿起无线电：
“Victor Alpha Lima现在空速两三洞。不用回复了。”
原来我艾瑟雅·麦杰·瓦尔卡利斯也是自由散漫的家伙。灰岩皮为什么会举荐我这种人替代他的位置啊——！
我要造星船！不想来搞这个笨重的瓦尔卡利斯！
“你这个民航出身的家伙省起燃料来就像我给CPU涂硅脂。”
扬声器里传来楼下那位的刺耳声音。
“威——廉——姆——————？”
我的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导弹突然从前面的积云里穿出来了。我用目视都能看见。在即将击中瑟尼欧里斯前，导弹一下子变向，朝着我们冲过来。
瑟尼欧里斯像喝醉了一样向右猛歪，超过了90°，然后船头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几发导弹撞在了瑟尼欧里斯的船底，而且入射角度肯定不到60°。炸开了。
我在脑中想象着瑟尼欧里斯被打穿得很深的样子。但实际上它没有掉下什么大碎块，也没有拖着火光失控下坠，甚至好像根本没受导弹的影响。莉莉娅制造的装甲配上我设计的舰体结构，防护相当靠谱。
艾，这破S珂还行。谢天谢地，她没事。应该是没事吧。
要是她受伤了，楼下那位可能要发疯。要是她阵亡了，楼下那位绝对会崩溃……
瑟尼欧里斯保持破S的轨迹，并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现在轮到我们面对更多的导弹。
瓦尔卡利斯的正面防御最强，其次是底部。我开始加力并拉杆抬起船头。导弹至少还有五秒才会击中我们，我肯定可以拉起船头30°。我相信我们不会被击穿太多次。
然而我看到前方巨大乌云的背后闪过一道光。那道光亮得不正常。乌云好像被它照成了透明。我的眼前出现了遮蔽整个视野的残影。
那是什么？像是人脸，但看不清。
这之后……啊——！
撕裂耳膜的惊天轰鸣炸碎了我的脑袋。暴烈的冲击波猛捶我的胸口。比太阳还亮的闪光彻底致盲了我的双眼。
我开始闭眼，捂耳朵。可是眼睛还未闭上，手还没行动，我的意识就几乎堕入黑暗中了。
这不正常……
我最后的念头是：
“捂错了，那个是猫耳朵。”
---------------------------------------------------------------------------------

Ps：注释
10.Split-S，一种机动动作，和JavaScript无关。自己百度吧。
11. 别慌。破S机动就是这样的，虽然珂朵莉这次做得不太优雅。
12.垂直入射时，入射角记为0°。一般的弹药以较大的入射角击中装甲时，产生的损伤远不及垂直入射。

5
我的手有些发抖。恐惧和悲伤像海水一样灌入这间舱室。
只有反击了。必须在骷髅下一次开火前摧毁它。然后说不定我能去地上找到她……最好她还活着。希望地上的兽不要刺穿她不要蹂躏她。
“珂朵莉————！！”
我不喜欢往电脑输入命令。各种手柄才是我最好的老婆。
不，她才是最好的……那些像蓝天一样美好的记忆涌上我的心头。
珂朵莉说过想要用自动化飞空艇拯救更多人。我觉得她仅仅是存在，就能成为我的救赎。
如果她不行了，那我就行给你看！
一切都赌在我今天早上刚实现的新程序了。
咒燃炉，所有魔力解放！
我把瓦尔卡利斯的发动机推力也抢了个干净。6门343mx火炮放出了浮游大陆有史以来最耀眼的光芒。
最佳滑翔速度：195kn。没有动力的瓦尔卡利斯很快就会需要下降来维持速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