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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玉壶春》第二版/生命里这样的出卖一次就足矣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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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吉林1楼2019-07-22 23:13回复
    (1)
    京城里今日最热闹的要属西市的官教司,芙蓉祠了。
    祠外门庭若市,晚来的车马没处安排。外围比肩叠踵,平民百姓只能仰着脖子,支起耳朵倾听馆里漏飘出来的仙乐袅袅。
    幻想着红飞翠舞的乐伎们,舒展歌喉,轻拨琵琶,漫卷舞衣,然而也不过心驰神往一番,普通布衣是无缘一览的。
    芙蓉祠,接待的都是皇宫贵胄。
    今夕祠内,红毡曳地,铺阵了鲜花无数,偌大的棚顶缀着宝灯流苏,朱翠满堂。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台下的公子王侯,正觥筹交错,眷红倚翠,指点品评着台上的伎艺,好不快活。
    祠外,阳光正好,且春风不燥,打从宫里姗姗来迟的柳公公,踏着六亲不认的步子,乘清风徐来。
    车马当道,正好延拓这道不情不愿的圣旨。
    然而,纵是迈着神仙步也终是到了。
    走入馆中,却无人相迎伺候,杯盘狼藉,人声喧闹,公子哥们相拥着挤在门前,指指点点,杀人了,杀人了,人死了没有?不知道啊,听说脸还被划花了,真惨。
    柳公公久居宫廷,什么阵仗没见过。当下也不在意,心道只要死的不是该宣旨的人,管他天翻地覆。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见到管事。听到管事口中吐露的人名时,脸色不仅绿了。


    IP属地:吉林2楼2019-07-22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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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为练笔文,之有一版是短小说,这个略长些,因是练笔,不知受不受欢迎,故事已完结,看看有人乐意看不,每日更吧,不太长1万5千字,请留言,请评论,我好确定下一篇文的风格和方向。
      不知大家喜欢看哪类的,虐的还是甜的,都来留言哦


      IP属地:吉林3楼2019-07-22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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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一个时辰前,芙蓉祠的勾栏里,遍插金花,挂满彩球的舞台中,嵌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灯,熠熠生辉,照亮两旁吊着的鲛绡宝罗纱幔,幔上遍绣洒珠银线芙蓉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台面上铺着暖玉,内嵌金丝,镂刻花纹,瓣瓣成莲花的样式,脉络清晰,赤足踩上如踏祥云宝地,温暖如春,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
        台上的舞娘刚舞罢一曲,五人摆出花朵造型,静止不动,半晌众人才从妙音柔舞中回过神来,山一般的呼声,雨一般的赏钱与鲜花掷入场内,那几个舞娘蹲在地上拾捡银钱,公子哥们犹在吹哨欢叫不已。
        舞娘退下,另有一女子岫云般飘上台来,她身着一眼看出乐伎身份的绿色舞衣,只是她气质与众不同,那水纹绿的长裙,袖口绣着朱粉色牡丹,银丝勾出云霭,下摆密密麻麻绣着山水图,胸衣是淡黄裹片锦绣,身子轻轻摆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中贵气隐现。
        她面上一点绛唇,眼下一颗泪痣,双颊两朵梨涡,神情间微带喜色,娇媚若桃花初绽,静处有幽兰之雅,风鬓露髻,腮边两络发丝再添风情楚楚,灵动的眸子向场中转了几转,未语先笑。
        那沸反盈天的场子顿时安静下来。
        一缕琴音从她身侧袅袅腾起,那琴声仿如铮铮流水缓缓自山中流过,慢慢经过她的身畔,停在台子上,停在人的心间。
        绿衣女子遥遥向琴师点头。
        众人向琴师望去,那男子凝神静气,沉浸在琴声曲意中,如沉在溪水中的宝石,打磨的清新俊逸,有种钟灵毓秀的闲雅。
        似感应到了台上女子的眼光,他抬头瞥了一眼,含了七分笑意,清冷如水的双瞳反映出微微的淡蓝光,衬着那雅人深致的容颜顿时发起光来,即便在台下,即便存于角落中,也如星子耀目。
        有几个公子哥带的宠妾不禁失了神,虽靠在人身上,心却随曲子软了,恨不能化身为古琴,任那男子拨、揉、挑、弄。
        “这么说,这就是那被先皇罢了职的清音(乐师官职)——封修吗?果然是逸群之才,人共琴艺佳。“某个角落中有人窃窃私语。
        “先皇在位时宠得上了天,几百人的乐师都由他统领,现时却只能在这勾栏卖艺,时也命也。“
        ”他若不是犯了错,你我岂有此等耳福,安稳听曲吧,现时陛下刚刚登基,保不准再启用他,那时可就没这等福气聆聆音了。“
        绿裳女子俏俏立在台前,静待场中完全安定下来,轻开檀口,一串清玲似的声音落了下来:“今日,芙蓉祠更名大典,门外的牌匾片刻后将更换为竹里馆,请各位交相转告。”她轻轻拍了三下掌:“稍顷,特备下酒席,今日竹里馆做东道,各位请尽兴。”
        “这么说,传闻是真的了,乐十七娘不会离开教坊司?”刚才角落里咬耳朵的一位公子哥站了起来,却是刘太尉家的二公子。
        绿裳女微微颌首:“是呀,我不会离教坊司的,定不负众位意。”她一对梨涡惹人怜爱,自是别有一番令人遐想留恋之处。
        “这下可好了,若少了这花魁娘子,教坊可就无趣多了。”先前与他咬耳朵的是王司空家的小公子,这会子跟着起哄:“十七娘,别这么就下去,舞一曲《春莺啭》方才容你下去。”
        和着他,身旁一众人等同声和气。
        “我上台来是宣这消息的,未经换舞衣,更何况,一会子教坊还会来贵客……”乐十七娘染袖当即犯了难,今日里教坊中的当红头牌们共聚此处,她本是最不起眼的一个,未料到这些登徒子居然不放她,看来那些事情已传扬的人人皆知了。
        她微叹气,为难地望着台下的琴师封修,然他只是回她一个暖意融融的淡笑,便低下头再次轻抚古琴,柔长的手指下,幻出一串绝妙的音符,犹如燕剪春风,莺穿杨柳。
        染袖随着那曲子轻轻后退,脚尖轻点,抬手一拱示意舞起,瞬时身影旋转,衣袖翩跹,似一只莺儿轻盈飞舞,一拧腰一回头,又似娇花落水面,柔美的人儿似轻羽般在琴音中溶化了。
        美目流盼,丰彩令一众人如痴如醉,她多年来练就一双神彩焕然的眼,令每个人都感觉这女子似在望向自己。
        一曲舞罢,欢声雷动,掷上台面的在不再只是银钱,还有很多珍珠宝石金银首饰等。
        染袖施礼:“多谢各位这些年的关照,此次登台,算是小女最后一次为大家献艺了,往后的日子里我将接掌竹里馆坊主一职,各位的喜好只要对十七娘说明,无不妥当安排。“
        完美谢幕后,她手扶贴身婢女银红的手走下台子,琴师封修随在其后。
        一绿一白两道身影在廊厅上走过,惹得众人回首连连。
        染袖正待和封修交待什么,银红抢前一步,低声说道:”坊主,郡马已在待客厅等候一柱香功夫了,他性子急,快要打人了。“
        染袖眉间拧成川字:”他……来做什么?难道是来贺喜的?可这不象他的性格。“
        封修轻轻接道:”稍安勿燥,你且会一会他,看看他说些什么,若谈的不投机,也虚应着,一会子圣旨该到了,正好打发他。“说着,动手轻理了理她的鬓发,把略歪了的发簪正了正:“莫心慌,凡事有我在”
        他那舒朗的眉眼很是让人心安,染袖心下的烦躁淡了几分。他又把银红向前一推:”带上她,有什么不对的,也好化解。“
        那粗眉大眼的婢女低应一声,随在染袖身后,安安静静的向花厅行去。


        IP属地:吉林6楼2019-07-22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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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染袖木然由着银红为自己更换新衫,眼睛望着面前的螺钿镶漆屏风,上面嵌着一只金凤凰,那凤凰展翅伸颈,却被囚于画屏之上,不得高飞,只能日日复日日地供人观赏。
          正如她此时心海浮沉,半生机遇。
          她本是太傅的女儿沈梦竹,8岁那年,因着左丞寒家请来了宫中的御用琴师舞师,她为争夺京城才女,央着父亲把自己寄宿在寒家,与嫡长子寒携一同长大,那年,许多高官的儿女为习琴艺与舞技,皆把子女送入寒家。
          她自小便身体柔韧似柳枝,聪颖非凡,只要看过一眼的舞步,都跳得出,且还能自编动作,但有个致命的缺陷,听不懂宫商,合不上音乐。
          有一番奇遇后,方才在十岁那年拿下四大才女之首,名振京师。
          当朝的贵戚,王公,求亲的踏破她家门槛,最后父亲选中寒家,定了亲事,然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当朝陛下与太子政见不和,疑心太子结党篡权,趁其年少,斩其羽翼,太子的老师自然首当其冲,下了大牢,抄了家,女子皆充公,为奴的为奴,为妓的为妓,极尽羞辱之能事,而名冠京城的才女去官教坊做艺伎,这个当头棒喝,自然是警诫太子之意。
          她一介纤纤女子,本是大家闺秀,受此等迫害,飘零至泥潭之地,那种天差地别的阶层之变,足已让她身心俱焚。
          她几次寻死自尽,均被教坊长救起,答应宽她一年时间,若能拔得花魁,可许她卖艺不卖身。
          结果她不合宫商的旧疾复发,别说花魁了,就是舞娘都当不得,急得她一病不起,高烧不止,被坊主扔在了平安巷,就差咽下最后一口气,卷了席子丢到乱坟岗去。
          频死之际,她念着寒携的名字,多希望他能来救他,然而自她被押送至乐坊后,便再无他的消息。
          幸被做粗活的婢女银红所救,典了家中祖传玉镯,为她抓药细细调理,终于从阎王那里抢回一条人命,自那以后,寒携这个人,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病好后,恰逢乐坊里被贬的琴师封修,配给她合作,封修无愧于御用清音的封号,他奏一曲,金徽玉轸,气势如虹,铿锵有力的节奏唤回了她当年被异人指点的契机,神奇般以她石破惊天地舞伎夺回头筹,拔了那一年的花魁。
          从此,她的身份青云直上。
          到了这刻,寒携偶尔也会来教坊听听曲儿,看看舞,听说他后来娶了左丞之女蝶栖,做了郡马,她便只把他当个客人看待。
          前些天,先帝崩了,当年的太子继位后第一件事,便是重启曾经拥趸自己的大臣,把老太傅从大牢中放出,恢复官职,重用。
          她自然也水涨船高,身份不再只是花魁那么简单,坊主年长,见她受到众女伎的拥戴,征询了她的想法,遂传位于她。
          听闻今日有宫内圣旨降下,将恢复她的京城才女封号,并且她与封修已定好了大婚的日期,本是双喜临门之际,却因寒携的到来,蒙上了一层阴影。
          银红为她换上的是当初花魁时谢仪礼服,她装饰华丽为的是一会子好接圣旨。
          浅珍珠粉绣凤凰的烟罗衫,烟红色绣百花的曳地裙,手挽杏黄软披纱,朱颜碧发上斜插着恁大的芙蓉花,并着金玉鸟翅衔珠流苏钗,耳上两颗红宝石,如捧出的心脏,扰人灵魂。


          IP属地:吉林7楼2019-07-23 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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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这样的文章也没有人喜欢呀,若无回复就不发了吧,我在简书上发吧,简书上的名字就是封面上的人鱼薇沫,若是无回复先不发了吧


            IP属地:吉林8楼2019-07-23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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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半个时辰前,她再次出现在花厅的时候,寒携的眼儿迷了,昔日青梅竹马,今朝已是窈窕淑女。
              面上的喜气对于容颜的修饰,也拥有某种程度的神奇装点。
              花魁的名号,不是浪得虚名。这种认知,对于寒携除开婉惜外又多了一层崭新的期盼。
              “修竹,离开这烟花地,随我找一处别院,我们暮云听风,闲数星子吧。”这两句是当年小儿女的呢喃,他居然还记得。
              染袖苦苦一笑:“修竹已死,死在那年的平安巷中,现在只有乐十七娘染袖,并竹里馆花魁娘子,也许一忽儿还能接到个才女的封号,只是没有沈修竹这个叫法。”
              寒携一窒:“原来你真的怪我,心中记恨我了。”他呆呆地坐到胡凳上,竟把自己来此处的目地忘了个干干净净。
              手指攥着茶杯盖,崩得筋骨铁青:“当日是左丞之女蝶栖嫉你美貌,妒你贤名,窜掇其父兄参太子傅沈大人有谋逆之心,皇上因恐太子结党营私,故降罪于你家,我父禁足于我,私自解除婚约,我有心相救,奔走于四处碰壁,实属无奈,方求于蝶栖公主,娶她入门,就是为了保你不受欺凌,谁知她是那样的一个善妒无德之女,凡事都要争着三分,对我又是万般不信任,忍了这三年,改朝换代,太子继承皇位,第一件事就是平反老师,重启你家门楣,还叫什么染袖什么乐十七娘什么乐坊主,打理什么这不雅的营生?就算你不肯和我重修旧好,也该顾念着你父亲的名声……”
              “无福消受,妾身命薄,承坊主关照,苟活至今,但求一饭足矣……”染袖一字一句,声声如杜鹃鸟啼。
              她忘记不了,初到教坊司所受的屈辱,她是太傅家的女儿,又是京城才女,多少贵公子安了心想尝她的鲜,若不是坊主觉得她奇货可居,她早便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如果没有遇到封修,拼了命的护她周全,在权贵之间为她游说,还肯把在皇宫学的御用曲子偷偷传授给坊中的长老们,以换得话语权,她能等到老父重振家门?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多少好听的一句话啊,可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没有出现,那也是出卖,生命里这样的出卖一次就足矣致命,何必再来一次?儿时的诺言,在生与死面前,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寒携摔落茶盏,他常眠于花丛柳宿,何曾受过如此冷遇,更何况,面前的女子曾是他的未婚妻,自己不会嫌弃她流落烟花,尚动了纳小的念头,她凭什么拒绝,没了他,哪个正正经经有地位的公子哥肯要她,她是宁肯随波逐流,自甘堕落了吗?
              伺立在一旁的银红大声道:“郡马自重,时辰不早了,请归。”
              染袖合上茶盏的盖子,放在一旁,端庄坐于席上,整了整衣袖,面容古井无波。
              寒携忿而甩了帘子,地上先前丢掉的玉佩坠子也懒得收拾,冲出花厅,看到还恭恭谨谨站在外厅的侍从,方才忆起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只是若再回头,肚子中存的那一腔气上下不顺,便招手唤过侍从,附耳低语了几句。
              那侍从立即跑进花厅,把他交待的话一句不落转给染袖,哪管她听后脸色铺成白纸,又一溜烟跑了出来。
              寒携见他办完事,一挥袖子正要出门,粹不及防被一队人马结结实实堵在那里。


              IP属地:吉林9楼2019-07-24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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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迎面而来,一队珠钗围绕的侍女,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位贵女,那贵女身着大红丝罗纬地长衣,外套玫红锦缎小袄,下身是墨蓝色拖底收腰罗裙,银色的蝴蝶开满双袖,三千青丝绾就盛装华发,缀着数不清的珠钗,一只点翠金凤佩于发顶,垂下一串密红的珠链在额前,她步子端正,那珠链在她正前方岿然静止。
                她迈着八方风雨不动的步子,凝神看着花厅内的装饰,身后的十来个丫鬟,噤若寒蝉,只有身上的环佩叮当,连脚步声也被掩了,否则寒携早有知觉,不至于如此尴尬地被郡主蝶栖就这么不光彩地堵在这里。
                蝶栖郡主淡淡扫了他一眼:“出门就带这么个侍从,还不是你最心腹的,办事岂不是被掣肘?”
                寒携别扭地掉转头:“你来这里做什么?这可是你这身份来得的地方?”
                蝶栖扯了一下嘴角,带了种兴趣盎然地笑:“我?是什么身份?怎来不得这里?太后邀请我来的,她去前面听曲子了,让我来慰问一下老友,顺便问问,花魁娘子可想和我共伺一夫,省得你天天猫见腥似的惦记。”
                寒携瞳孔一缩,终于掉过头仔细看了一眼自己的正妻,见她不似玩笑,神色中并无不悦:“当真?”
                “当真。”郡主轻点头,额上的珠链难得的摇了一摇,却添了几份女子的风采。
                “我不信。”寒携带了一抹孩子气的羞赫,嘴角无意露出的笑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蝶栖公主轻挥手:“你爱信不信,我这就进去,知会她一声,也不用商量了,由不得她不同意。”她另一只柔夷按在腰前的坠带上,大力使得带子起了几道皱:“点翠,淑萍,湘儿,敏玉,你们陪着郡马,等我的好消息。”这几个丫头都是平日里寒携看着入眼,却被她死死看紧的,难得她今日如此大方,一并把她们都留给他。
                然而,他心里的不安却更盛了,他来这里本就是通知染袖要注意蝶栖的,他这个妻,表面越是笃定,内里却越是惊心动魄,风雨欲来,全然是缎子被面麻布里——心口不一。
                “郡主驾到。”走在前面的小丫鬟大声通报,蝶栖随后便走入了花厅,手还紧紧握着那段坠带,忽略了温度会把带子熨得变形。
                花厅内的染袖正在和银红私语,她还未从那种心慌意乱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就听到了通报,来了,果然是来了。
                花厅的地面上,还散落着寒携赌气扔掉的几样玩艺,有玉把件,槟榔香囊,精绣的腰挂并火折子袋,五颜六色,甚是夺目。
                蝶栖未语先笑:“哟,这里刚才是猴子打架了吗?”她掩着唇,一双好奇的眼不住溜着染袖又红又白的脸:“好久不见了,修竹,见清瘦呢,还真是"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这个形容对得住她即将到来的身份,否则这么好的诗句,还真是舍不得……
                她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反客为主的燃起手中的香炉,四处熏起香来。
                “你这是做什么?”银红上前一步。
                “我们家郡主不习惯别处的脂儿粉儿的味道,还是自家亲手做的香饼子合度。”那丫头语音轻脆地说:“还麻烦这位小姐姐,出去把郡主随身带的茶具给泡一泡。”说着,另一个丫头递过茶盘交给银红。
                “没人服侍我们家主子了。”银红退后一步。
                “我这么多丫头能委屈了花魁娘子。”蝶栖温婉和煦地说,仿佛她是世上最不摆架子的郡主。
                “去吧,银红,告知封修一声,若是圣旨到了,我立时过去。”染袖轻声道,她着意提醒面前的对头,我能给你的时间并不多。
                银红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蝶栖清了清嗓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三四年未见,怎生份了?”
                “好叫郡主取笑,我现在的名字是染袖,是竹里馆的前任花魁娘子,怎么敢和郡主论交情,清瘦嘛,也未见得,只不过要以舞悦人,饮食须拘谨些,倒是郡主这些年丰腴了些,想必贤婿爱子,圆圆满满,叫人羡慕。”染袖淡淡言来,全然不把对方抢走自己的一切放在心上。
                这态度让蝶栖的手更紧地握住那条带子,仿佛那才是她的死对头,而面前这人真当可亲可近,她命令着丫环:“这一地东西,你们收拾一下,回去再给郡马佩上,都这么个年纪当爹的人了,还顽皮,脱衣解带的,也不带个亲身侍从。”
                她的话如当头棒喝,让染袖刚恢复的脸又“唰”地白了,然而,她无力辩解,张开的檀口终是闭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只会让人觉得是欲盖弥章。
                蝶栖轻轻附下身来,对着跪在席上的染袖耳语般的道:“既然总这么惦记着,心痒痒地,我今儿个已请了太后的懿旨,把你指给寒携做妾了,算是圆了你们多年来的心愿,还不感谢我?”她咬牙切齿地说。
                及望见她失魂落魄的脸又惊疑了:“怎么着?对这个安排不满意?”
                “我已订了亲,五日后大婚。”染袖慢慢地说:“我的婚事不劳郡主操心,还是回了吧。”
                “什么?你和谁成亲?”蝶栖一惊,谁扰了她的谋划?
                前几日,太后约了她秘谈,是想一杯毒酒了断这事,这圣旨一下,翻过来打了先皇的脸,实实不好看。毒杀了这花魁,也算是为新皇除去羞辱,一举两得,就连沈家也是默许的,毕竟这个女儿身份尴尬,对于重新光耀门楣终是个话柄,况且她不听家族的安排,偏要留在教坊司,令整个家族蒙羞。
                蝶栖细想当年,谋害沈家,她们左丞家也有一份,不觉如坐针毡,细来想去,不若求着纳了她为妾,一则帮皇家挣回脸面,二则可以借机重新笼络新皇,三则可以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想折想辱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也好栓一栓寒携,省得他天天不回郡马府,心和个风筝似的到处乱飘。
                若就一杯毒酒送她归西,未免太便宜她了,长夜漫漫,她无心睡眠的时候,少了一个假想敌,说来也是寂寞。
                她打的一手好算盘,却叫染袖这个消息闹得血往头上涌。
                立时有小丫头子上前奉上醒脑的香球。
                “被贬的前御用琴师,封修。”染袖怕她以为自己敷衍搪塞,便据实交待。
                蝶栖一震,那个琴师?那个清俊如水的琴师?那个太后都听得入迷的琴师?
                她后退一步,为什么?就算她沈修竹落到这个田地,爵位没了,封号没了,堕入风尘,依然还会有人肯明媒正娶她?
                就是她那张脸吗?那一双若隐若现的梨涡?那一颗楚楚可怜的泪痣?那纤细的腰,那修长的腿?就如同当年,她迷住了那个仙人吗?


                IP属地:吉林10楼2019-07-24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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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那年,她们都是8岁,都在寒府和皇上派下来指导贵族子弟的琴师,舞师学艺。
                  她不知道,为什么沈修竹那么拼命,那么努力,那么出风头,象一只新出巢的燕儿,拼命打着翅膀高飞。
                  她讨厌那样的她,于是在发现她不懂宫商,无法紧跟节奏的时候,联合其它贵女,嘲笑她,挖苦她,打击她。
                  她是骄傲的郡主,除皇宫内院的公主以外,睥睨众生,只有她才可以独享老师们的恩宠。
                  无法跟上节拍的沈修竹只能眼巴巴看着她在场内独领风骚,那感觉,真是太美好。
                  那时候也调皮,偶尔可以甩脱乳母侍女的跟从,偷偷跑到假山洞里和她们玩躲猫猫。
                  于是她听到了那一段从此把沈修竹当做死对头的对话。
                  “你躲在这里哭什么哪?”那个男性的声音充满磁性,温软可亲,带着山风的清润。
                  她很想回答:“藏猫猫,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然而回答那声音的是吸鼻涕地软糯童音,含着无限委屈:“老师,我听不懂宫商。”
                  “把腿放下来,别压了,你一天练10多个时辰,不疼吗?”那声音里带着点怜惜,天上的云彩听了都想停下脚步。
                  “不疼,只要能拿到才女的称号,都值得的。”清脆而有力的回答,带着志在必得的心曲:“只要我能听得懂宫商。”声音又小小的了,仿佛做了错事。
                  蝶栖偷偷从山洞向外望去,她看到沈梦竹慢慢放下腿,仰着脸,泪花儿还挂着,又吸了一下鼻涕:“老师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是不是象我家管家的儿子一样,被刀子砍过,我不怕的,你摘下来吧。”
                  那戴着银色面具的颀长男子哈着腰,又手支在腿上,和她平视:“老师并没有毁容,老师是仙人,不能让凡人看见,看见的话就得回天上,没办法再教你们了。”
                  “哦,这样子啊。”她傻傻地点头:“我不怕苦的,我娘说了,只要拿到才女,才可以选择自己的夫婿,而不是被别人挑选,我不想象树上的苹果那样,挑剩下的都是烂坏的,娘说了,那样子的女人太可怜了,就象大姨家的姐姐一样,天天不开心,现在都病了。”
                  那男人无奈的低下头:“你才多大?就满脑袋这个想法?”
                  “我娘说了,最好可以和寒携成亲,那孩子善良,懂事,灵巧,懂得体贴人,肯定能对我好,只有我成为出色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她毫无扭捏的羞意,仿佛在说一个美得不真实的绮梦。
                  “你喜欢寒携?”
                  “我不知道,不过和他一起玩,很开心。”小女孩认真回答。
                  “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办法,让你可以听懂宫商,这样你就可以完成你的梦了。”戴银面具的男人,轻轻低下身子在修竹耳边说了什么。
                  蝶栖再怎么努力也听不到,看到修竹那染着喜色的脸,她胸口就闷闷地,她不相信这个什么见鬼的仙人,能用几句话就改变现状,让沈修竹一步登天。
                  “谁?出来?”那男子向她藏身的地方望过来,眼睛中闪着两把寒浸浸的刀子。
                  蝶栖慢慢踱了出来,神色不变:“是本郡主,你们二人在此偷偷摸摸,说些什么悄悄话?敢不敢说出来让我听听。”她眼珠滴溜溜的转,这个世间本不应该有排挤她的地方存在。
                  那男子面具后的眼睛实在犀利,嘴角微微一翘:“原来是郡主躲在这里,失礼了。”却连礼也未行,拉起修竹的手走了。
                  这一天,蝶栖记下了寒携是修竹的心头好,只要是她喜欢的,就是她争夺的目标。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神奇,一夜之后,修竹就象一朵怦然开放的牡丹花,越过了宫商这道难关,在御用宫廷琴师的曲下灿然生辉。
                  那双靥象盛满了酒的杯子,装得下别人痴迷的眼光,装得下湖光山色的景色,装得下京城第一才女的盛誉,更装得下她满满的嫉妒。
                  她不怕这个纸老虎般的郡主,这个认知更是让蝶栖发狂。
                  她发疯似的翻遍了整个寒府,终于得知了那个仙人的府邸,偷藏在床下,偷看到了那谪仙一般的容颜。
                  那个男人年纪很轻很轻,应该比她们大不多少,尚在少年,但一双瞳子冷凝似冰,太过完美的脸如庙堂中的佛像,庄严而冰棱似地无表情。
                  那张脸印在她尚不懂得什么是美的年纪里,就此生了根,发了芽,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跃跃欲试的刺破她的心脏,让她辗转难眠,无药可医,却又成为一个秘密,烂在心里,烂在眼里,渐渐烂在脸上,烂成了一个喜怒无常,表里不一的女人。
                  那天,他戴上面具,象拎一只小鸡般,全无面对沈修竹的温柔,她回过头去想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狠狠咬上一口,印上她野兽般的痕迹。
                  他却只是揶揄的一笑,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双颌,象给牲口戴嚼头一般,到底是把她扔出了门外。
                  次日,宫廷中派来的琴师、舞师便回宫复命去了,她没办法报此仇,便把全副心力用在了观察寒携身上。
                  然而,那朗骑竹马绕青床的表象更是刺激了她,她的心中象种了一棵毒草,那草里只有莫名的怨意,全无自己,她不知自己喜欢什么,也不知自己追求什么,更不知自己想要什么,不过,沈修竹既然有理想有梦想,那就好了,只要是她的,就抢过来。
                  她真的做到了,然而,今天她感觉自己的一拳又象打在棉花里,空荡荡地,心也更空了。


                  IP属地:吉林11楼2019-07-24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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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我来这里,是救你的。”蝶栖轻轻摸着染袖的云鬓,似乎是她最贴心的姐妹:“太后的懿旨,要么一杯毒酒,要么嫁给寒携做小,要么……”她的眼波微转:“有人血溅堂前。”
                    染袖忍住心中不停上涌的寒意,失去所有的恐惧让她不顾一切的瞪着蝶栖。
                    “看来,这些年,你并不快乐?”
                    “何以见得?”
                    “快乐的人喜欢成全别人,不快乐的人才会摧毁世界。”染袖甩开她的手,傲然站了起来:“圣旨一会就到了,我要去接旨,恕不奉陪。”
                    “太后就在前厅听曲子呢,在你没答允我之前,圣旨不会到,太后会拉着公公一起看歌舞的。”她含笑而笃定地望向她:“我更加坚定了,今天你一定要答应我,和我做姐妹,天天可以叙旧,也可以完成你儿时的梦想,岂不是最完美。”
                    染袖冷笑了两声,望着花厅的门,眼神中有期盼。
                    “没人可以进来。”蝶栖慢道:“我那几个丫头有功夫的,太后派给我的,都是影卫。”
                    染袖的脸上死寂般的沉,挺挺站着,一对心脏般的耳坠左右摇晃,摇得天旋地转,她有想呕的感觉。
                    “来人,给沈氏更衣。”蝶栖侧脸向丫环吩咐。
                    那个四处熏香的小丫头手里端在一个木盘,盘上放着一套青色的嫁衣,首饰一应齐全。
                    那丫头也是带功夫的,拉住染袖的身子,她便无法挣脱,其他几个丫头一拥而上,眨眼间便装扮妥当。
                    花钗坠发,以金银琉璃涂饰之,连裳、青质、青衣、革带、鞍、履同裳色,蝶栖左右看看,看着染袖的脸色,用袖子捂了嘴笑:“这嫁衣虽然晚穿了几年,但到底还是甚美。”
                    “等一等,丫头粗手笨腿,穿的不妥,我自己整理一下。”染袖强忍羞愤,抖开身畔的女子,走到镜前,仔细理着妆容。
                    蝶栖见她顺从,便坐了下来,拿起敬上的茶盏,轻轻呷一口,心内盘算着什么。
                    染袖捏着一只花钗,指上用力,竖在面上,狠狠划下,正划在她眼下的泪痣上,顿时,血流如注,染红了那青色嫁衣,滴滴点点,点点滴滴。
                    “今日,我毁去容颜。”她一边说着,一边拉下一缕发,咬在口中,不知从何处摸出的剪刀,剪掉那三千烦恼丝:“堕入空门,谁也不嫁,只求常伴佛灯左右。”她把那钗比在另半边脸上:“你若还不放手,我再毁一边。”
                    蝶栖木然的看着她:“你忍心叫寒携娶个尸体回去吗?”
                    “我对他早已放下。”染袖一开口,血就往下滴,面色狰狞。
                    “那敬酒不吃吃罚酒吧。”蝶栖终于寒了脸:“别怪我不念旧情,这是你自己选的。”破了相的女子,寒携恐怕不会再喜欢,起不到挟持作用,也无法在破了相的脸上看到更惨的表情,蝶栖甚是扫兴。
                    染袖端过酒,唇角浮起一丝嘲意。
                    甜言蜜语,都是滚着石蜜(古代的糖,从印度来)的砒霜。苦涩里泡过,才明白,一再的失望,也许只是高估了自己,在强大的变数面前,许下的海誓山盟都算什么?不过是情长路短,一次是这样,两次也还是这样。
                    她笑着,笑自己,也笑这混乱的人世,闭上眼,正要一饮而尽。


                    IP属地:吉林12楼2019-07-24 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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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柱香前
                      花厅外,寒携烦躁地踱着步子,那四个百媚千娇的小丫头,此刻不在他眼里,平时逗逗不过是为了气自己的正妻。
                      所谓正妻,是憎妻也,所以,怎样让她厌憎,他是颇有心得的。
                      他一抬眼,看见刚将泡过的茶盏送进花厅的银红。
                      他招了招手,那丫头没好气的路过他身边:“我没空。”
                      “哎,你这丫头,好没礼数,我就问你一句。”寒携扬起手,想了想,又放下:“你家小姐,有人了?”
                      “天天客满,找她的人,排京城几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前不就是因着这个好久不来的,现在又提起做甚?”银红手脚灵活的紧,离着他远远的。
                      “我是说,相好的,正儿八经相好的。”寒携的心惴惴不安,这一年来,他没怎么光顾这教坊,染袖的眉间眼底疏离得很。
                      “那个。”银红一指向花厅走来的人影:“五日后,他们两大婚,你省省吧。”
                      寒携如雷轰顶,望着那个面似冠玉,颀长玉立的男人抱琴而来,心底一股酸涩难当。
                      他迎了上去:“你是染袖的相好?你护得了她吗?太后秘旨,把她嫁于我做小了,你拾相些的,速速离开。”
                      那男人横眉冷目瞟了他一眼,眼神中似乎有刀有剑,毫不畏缩:“你当年不是舍弃她了吗?现下里,又吃回头草?”
                      这话刺入他的心窝,令他几乎当场发作:“你是谁,敢这样和我说话。”
                      “草民琴师封修。”那男人继续向前走,并未施礼。
                      “你是那个被贬的清音。“寒携再次拦住他。
                      ”让开“封修从齿缝中迸出两个字。
                      ”你凭什么就能得到她的心,她是我的。“
                      封修挺直背脊,懒得和他废话,眼神一动,银红嗖地闪了过来。
                      寒携终于忍不住,举拳向前擂去,管你是女人还是一介书生,打你个油盐酱醋开铺子。
                      然而那一拳落空了,银红一个银鱼翻身,轻轻划开了他的拳风,如同四两拨千金,他终于明白过来,这丫头是深藏不露哪。
                      银红就那么冷冷抱肩看着他,那四个丫头却围了过来,
                      匕首,短刃无声无息地递出。
                      银红一甩外衫,劲装打扮,一双峨眉刺亮了出来,这五人就在花厅里斗上了。
                      寒携被甩出战圈,他那点花拳绣腿根本不够看,这五人是一等一的好手,一时缠斗在一起,不分仲伯,银红一人敌四,不见败色。


                      IP属地:吉林13楼2019-07-24 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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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一刻钟前
                        染袖万念俱灰,手执毒酒正要饮下。
                        杯子被一根男人头上的发簪击落,那簪子是很平常的一根木笄,鸟头半月身子,乌黑锃亮,是她送给封修的七夕礼物。
                        他来了,到底是来了,至少可以见到最后一面了。
                        她含泪而笑,这般狼狈,但愿他不会嫌弃。不,他不会的,他们初次见面,她大病方愈,憔悴萎黄,他依旧殷殷相护,若没有他的照料,岂会有今天的娇媚花魁娘子,她就是在他手上眼底绽放光华的。
                        她提起衣裙,慢慢拭去脸上的血痕,翻卷的皮肉使笑意僵硬。
                        他的眼皮一跳,手握成了拳,眼底的辉芒如银针利剑。
                        “谁做的?”他缓缓吐气,轻声问道。
                        “我自己。”染袖骄傲地昴着头:“我要去了,看我这一身嫁衣。”她转了个圈子:“去给郡马做小,但是我不太甘心,于是把脸划成这样。”
                        他又吸了一口气:“没人能改变你的心意。”
                        “我当然可以。”蝶栖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她并不在意封修山雨欲来的脸色:“我是为她好。”她顿了顿完全不在意他欲杀人的眼神。
                        “太后和沈家的人都想她死,以绝后患,我不想,我想她好好的活着,她身边的人也不受牵连,本想顺顺当当的入了门,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妹妹却以为我不好相处,过激之下,做了这样的事情,也没什么,宫里有多的是御医,可以治她的脸,就算万一治不好了,郡马也不敢怠慢妹妹的。”她极温柔地望着封修,仿佛在论着家常:“你也别生气,冷静的想一想,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对大家都好。”
                        “放屁。”那么静如苍竹的人却说出这样两个字来:“染袖,跟我走,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想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拿出些诚意来换人。”蝶栖伸出一只手来,洁白似玉的手掌端在面前,掌上的空气充满阴谋。
                        封修冷狞一笑:“看来,你是有备而来的,你想向我讨什么?”
                        蝶栖缓缓道:“《玉壶春》”伸着的手很是执着,完全没有空手而归的意思。
                        他犹豫了片刻,似乎有些不舍,几分挣扎之后,还是慢慢从腰间抽出一个藏蓝色封面的书册,扔到了蝶栖的手上,不再留恋。
                        书册上提着《玉壶春》三个铁画银钩的字。
                        “先皇曾向我提及,要收藏我家传世之宝,《玉壶春》的曲谱,我拒绝了,他贬我至官教坊,现在听说新皇也喜欢这个,拿去吧,换我们两人一条命,应无虞。”他冷然道,再不看那曲谱一眼。
                        蝶栖握紧那册子,感觉了一下它的份量,不知怎么,这书稿到底触疼了她,眼底迅速涌上一层狠戾:“真是舍得啊,这么贵重的东西就为了换这个破了相女人的后半生,好……好……”她衣袖一拂,向身后一递眼色:“时间够了,空弦,动手吧。”说罢便收回胶着的眼光,转身坐在胡凳上,愣愣看着先前丢在盘子里,寒携身上的那些小玩艺,神思飘渺,泪睫于盈。
                        先前那个丫头不声不响地走上前来,一柄极短的匕首藏于她的袖间,她游龙般向前探出,封修拉着染袖向后连退,一时感觉气窒,方才明白,蝶栖为何肯如此废话连连,他因气恼,竟然未察觉室内燃了散功香。
                        他提气不及,只得抬起手中的古琴向前挡去。
                        染袖“啊”的惊呼,平日里他将古琴视作生命,不许别人动一弦一柱,闲下来时必轻拭调音,片刻不离身的。
                        只听得金玉一声响,那并非凡物的古琴,在空弦的宝刃下,迎面劈成两截,叮当一声,一张银色面具从琴中掉了出来。
                        蝶栖冷笑一声,默默低头看着那银色面具,嘴中的唾液干涸,凝成了这么多年的痛苦,无法吞咽,无法润泽她的心,有一种渴望突然迸裂,她颤抖地蹲下身子,一点点去够那面具。
                        “郡主小心。”她身边真正的贴身丫头裘儿忙忙爬跪着拾起面具,递给她。
                        她拿起来,无知觉地贴在脸上,感受着那冰冷的温度,很想……很想,把它捂暖了,贴在心口,一辈子,可能就不再这么卑微地索取别人的梦想了吧,可以摆脱求而不得的噩梦了吧!
                        染袖头脑一声轰鸣,仙人,原来他便是当年的那个仙人。
                        仙人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不要听宫商,只听鼓声。”
                        “曲子里哪会有鼓声?”她奇怪地问。
                        “用心听,不止有鼓声,还有画面,有美景,有鸟鸣,如果你能听到看到,不需要什么宫商角徵羽。”他戳着她的心口:“如果你有梦想,你有想去的方向,你就可以听到。”仙人的话她听在耳中,记在心里,然后她真的看到了,也真的感觉到了。
                        宫中的琴师们弹的曲子里金玉和鸣,仙人所描述景色的一应俱全,她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曲子叫《玉壶春》,只有在特殊地时刻,皇帝登基或是婚娶时才会鸣奏。
                        《玉壶春》本是花器,是极古的玉器,上面描画了一派仙景,后来不知被哪方仙人谱成了曲子,有诗为证“琢玉性惟坚,成壶体更圆。虚心含众象,应物受寒泉。”
                        因被先皇所喜,封为御曲。
                        琴师们肯冒着风险为她弹奏,定是仙人授意,她心下感激不尽,然而次日便再无缘寻得仙人踪迹了。
                        后来她成为第一才女,荣耀无上,再被贬到官教坊,打落泥地里。
                        身世伶仃,差点忘了仙人的存在。
                        而封修,再次弹起《玉壶春》让她重新焕发风彩。
                        他就是仙人,他是为她而来,当他摘下面具,化为凡人的时候,他的清冷化成了绕指柔,融入了她的生命,她的梦里。
                        她闭上眼睛,突然发力,旋转身体,如同她在舞台上花一般的绽放,带着笑,不顾脸上的伤痕,将封修转了一个方向。
                        “你要快乐啊。”她只来及说出这几个句,刀尖便坦露在封修的面前,他无法思考,无法告诉她,这不是她应承受的。
                        他有那么多话还没对她说呢,有那么多过往还来不及倾述呢,她怎么可以闭上眼,倒在他怀里,动也不动。她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为什么不相信他可以力挽狂澜,什么皇上,什么郡主,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在他流云宫的眼中,他们只是蝼蚁,只是她为什么不能再等……
                        花厅的帘子被拉断,银红带几个人闯了进来,见到花厅的情况,她惊呼了一声,一刻不停地奔过来,撕碎染袖的衣服,从怀里掏出瓷瓶,毫不吝惜地倾倒在伤口上。
                        她手下的人迅速治服了空弦。
                        封修抱起染袖,从蝶栖面前掠过,只留下一片尘埃,和一句冷冰冰地话:“我希望我们走后,没有任何麻烦,否则我的麻烦就是你的麻烦。”
                        蝶栖看着他过客般的身影,知道此生再也无缘一见了。
                        银红跟随他离开了花厅。
                        蝶栖轻轻对空弦道:“你知道怎么做吧?”
                        空弦被银红打得鼻轻脸肿,一肚子浊气,立时拉过一个平时就看着不顺眼的丫头,当胸一刀,又在脸上划了几下。
                        “凤凰楼杀手未完成任务,自有楼主惩戒,先行告退。”说完她便飞身一纵,不知去向。


                        IP属地:吉林14楼2019-07-24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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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柳公公看到花厅内的景象,吃了一惊,兰花指颤微微。
                          “公公,我自会去皇宫复命,你先派十六卫维持一下这里的次序,我需陪太后回宫”蝶栖交待一句便高视阔步的离去了。
                          车上她安抚了太后,交代了事情的经过,隐瞒了染袖的离去,只说是不同意做妾,毁容自尽了事。
                          太后满意的坐宫辇回宫了。
                          蝶栖,寒携坐在车里,那温度如同寒窖。
                          寒携手中握着半块摔碎的玉佩,是假染袖身上的,他不知道染袖离去,望着丫头的尸体,干嚎了半晌,此刻红着眼睛,如同兔儿。 裘儿感觉透不过气来,揭开帘子望了望了外面,看到许多桃花迎风飞舞,她伸手将几片花瓣接在掌间。 “郡主,今年的桃花开的真好,秋天的时候,可以吃到又大又甜的桃子呢。”裘儿把花瓣递蝶栖面前。 她轻瞟了一眼:“这颜色象失血过多的脸庞,再被风一吹,碾落车辕下,还不是泥。” 裘儿一哆嗦,不知自己哪里犯了错,再不敢言语。 寒携象被蜜蜂蛰了一下,握玉的手紧了一紧,怨毒的看向蝶栖。 她再度揭开帘子,眼光却已远了,远远地望着高高的城楼。
                          她知道,从此以后,她要忙起来了,忙着哄新皇和后宫,忙着应付老去的太后,再也没有闲情管其他的事情,寒携不是要自由吗?好,给他。
                          她还是郡主,还可以光复家族的荣誉,要站在山顶看着蝼蚁般民众,他,也一样,在她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
                          然后,她的心为什么还会空了一块,有什么源源不断的从那里漏出去。 而寒携要的自由,却是付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换来的,他丢了什么呢?
                          丢掉的是自己永远也找不回来的童年。
                          而男人只有在失去时才明白,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有些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显珍贵,自由不是别人给的,它一直都在,而拿自己最珍贵的去换一直都存在在的,谁更蠢些?


                          IP属地:吉林15楼2019-07-24 0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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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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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疑似眼花,那个身影印在梦里好多年了,似幻似真,而那个男人……
                            也好也好,这是他存了万丝的侥幸,若果真如此,他的心也安了。
                            (完)


                            IP属地:吉林17楼2019-07-24 0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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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回复也好,可以毫无障碍的看完


                              IP属地:吉林18楼2019-07-24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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