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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灰烬》全文登载,无偿回馈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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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应该以作品自证,但是这么长时间我一直陷在争议,辱骂和还击当中 。大家关注的只是我书中影射的那几页,却鲜少有人看过整个故事。而吧务@方凌云,导演张小北的言论,带有明显的先入为主的不负责任色彩。我怀疑网上说这本书文笔粗糙,主题拙劣的人,可能连这本书一个字都没有看过。我不希望因为最近的争议而模糊读者对这本书主旨的判断。影射的部分只是其中很少几页。
这本书是出版大社,江苏凤凰出版社今年最后一个书号的书,不是所有的作者都有能力从凤凰社出道,而且几位老师虽然因为风波退出宣传,但他们是爱惜羽毛的名家,相信不会随意推荐一部烂作品。所以因为科幻圈的围剿而构陷这本书是“自费书”,不值一看,去否认这本书的水平,是不客观的。发出这种言论的人,也是对他自己的侮辱。
为了让大家真正能够客观阅读这部《灰烬》,而不受到网络舆论的偏见导向,我特地将这部长篇(最终修订版),删除了争议部分后贴在网上供大家评析,批判。如果你真的有心攻击我和我作品,也请你读完这本书,然后再下定论。还有下面那些穷酸,我做事就是比你们这些光会嚼舌头的大气豪气,请你们不要到我的帖子里来自取其辱了。登载长篇期间的挑衅和风凉话都会删除掉,也希望吧务帮忙删帖。
对于想象力和创作力,我觉得是不仅只有科幻一个空间容纳,所以我并没有把这本书严格意义上定位为科幻小说。对于一本已经上市并在全国多个地区发售的书,作者此举是巨大的牺牲。希望吧务能够将这个登载加精置顶。


IP属地:江苏1楼2019-07-25 19:19回复
    灰烬从头顶飘落。
    身子在摇晃,他睁开眼,这些灰烬来自于头顶纵横交错的火焰。它们拖着浓烟,远远就能感到热气。它从远方城楼的喷射器喷射出来,在海洋上形成一道火障。天空染成红色,桅杆的影子在扭曲的空气里晃动。
    黑色卷发的仆从冲到他面前,使劲地晃动着他的肩膀,嘴里滚出一连串叽里呱啦的语言。
    他的名字叫做汉尼拔,他们舰船朝向的方向,是罗马的核心,古老世界里拥有强大武装的城邦之一,船只所在的位置距离达二十里之遥,却仍旧能清楚地望见巍峨的城墙。相形之下,迦太基浩浩汤汤的舰队显得如同浮萍。
    桅杆向他们倒来,汉尼拔望着越来越近的桅杆,真辉煌,真美丽。就在这生死一瞬,水手推开汉尼拔,自己身陷火海。
    浑身着火的水手四处乱跑,撕心裂肺地喊着。直到远处飞来的长矛贯穿胸膛,钉在甲板上。水手依着长矛跪了下来。
    罗马的五层桨座战舰出现了,几乎是他们的两倍大。船帆上涂着沥青中提取的黑色,冲角撞击在迦太基主船上。
    木板散落,船员跌进海里。他们试图向外面游去,但无法逃脱从天降的箭和长矛,海水很快镀上血的颜色。
    飘动的船帆,成了他们的裹尸布。
    汉尼拔深吸一口气,钻入水里,开始不知道方向地游动。
    天空里不再有飞翔的火龙,敌军开始奏响军歌,铜锣聒噪地敲击着,架在甲板上的象牙号角发出嗡鸣。
    远处,水手孤零零地燃烧着,焦黑的手臂随海风摆动,向汉尼拔挥手道别。
    汉尼拔背过脸去,幸存下来的十多人都望着他,除了两个提前逃命的副官,他们大多穿着粗布衣,血汗混杂着从毛孔粗大的脸上淌下来。
    “你们认识一个长着黑色曲发的孩子吗?汉尼拔闭上眼睛回想他的模样,他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名字,我们都没有名字。”
    人们避开他的目光,脸上显示出奴隶特有的愚钝。
    “只有您这样的英雄才有名字。”
    他们退回彼岸的城堡。
    罗马的船咬在岸上,黑色边镶满整条海岸线。士兵井然有序从船上走下,排成方阵。汉尼拔惊叹于罗马军队的效率。
    不过一个下午,平原上到处树立营帐,看来罗马方面有打封锁战的准备。
    在守城上迦太基人依然拥有优势,要塞背临悬崖,面前是一条护城河,百年来许多名将都没有能攻破这里。且现在是冬季,地上结着霜,拜占庭人随船携带的物料并不充足。除了那种火龙,迦太基人无所畏惧。
    在喘口气的时间里,副官向汉尼拔介绍了喷射可怕火龙的武器。有人称之为希腊火,发明者是一个来自叙利亚的希腊人。它实际上是一种燃烧剂,用硫磺,石油,生石灰等配剂混合成,遇水就能燃起熊熊大火,在海上用来烧敌人的木船威力最大。这种易燃的混合材料装在包有黄铜的木头管壳里,依靠它的膨胀力和水的压力,火焰就能喷出距离。
    还有人把它叫做地狱火。只要这火舌轻轻地舔人一下,整个皮肤会全数像灰尘一样剥落下来。
    下午罗马的一轮齐射都中途掉进湍急的河水里。对方距离城堡射程太远,连希腊火都喷不到。汉尼拔打定主意闭门不战,护城士兵放松了警惕,有士兵解下裤带,跳到城楼开始撒尿。
    他抖动着下体,尿液的弧线也随着抖动摇晃,尿液稍稍洒下一点,就随着干燥的风化成冰晶,拂向罗马军营的方向。
    此时,一支骑兵队伍出现在河旁,他感到有些古怪:拜占庭陆军的核心力量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重骑兵。这支重骑兵是贝利撒留创建的;骑兵会装备上西欧人的长矛和波斯人的弓箭。人人全身盔甲,头戴古盔,身穿锁子甲,脚蹬铁鞋,手戴铁手套,盔甲外面还套上一件较轻的棉制披风。他们觉得将士穿的复杂能让士兵更有信心。
    现在这支骑兵穿的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骑兵的圆盾用皮带缚在左臂上;重骑兵的专属兵器除弓箭、长枪、大刀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手中光秃秃的长矛。似乎刻意为了减轻重量,一切无益的东西都被舍去。
    第二件让汉尼拔感到古怪的是战马的装备,屁股上驮着两个像水桶一样的东西,朝着斜下方伸出三个尖口。连接着长长的管线;管线一直衍生到后方,纵横交错。四蹄被一层闪耀着光泽金属覆盖,从金属上有推拉杆连接在水桶上。
    “那是什么玩意儿。”他问副官。
    “没见过。我在战场上这么多年都没有看过把马折磨成这样的。”副官瞪着那些似乎被重压喘着粗气的马匹,“不管怎样,大人您要小心了。罗马人鬼可多了,他们没有一点荣誉感。”
    汉尼拔叫弓箭手对准那些马,可箭头并不能给他安慰。以前他听说罗马人会趁着隆冬季节进攻斯拉夫沼泽地区的居民,因为可以滑冰接近他们的住地。那些战士们脚踩冰刀,风驰电掣。
    所幸,现在河还没有结冰。
    黑色的马走到阵前,在成片的白马中显得尤为显眼。自称西庇阿的将领拔剑指向要塞。汉尼拔冷笑一下。
    随着低沉的号角,马匹愤怒地嚼着嚼子,开始踏动脚步,向河边靠拢,速度越来越快;骑兵的长矛也开始平举。
    “他们在搞什么鬼!”汉尼拔圆睁着血红的双眼,那号角明明是攻城的前奏。难道那些马要冲锋进河里?
    随着马蹄的动作,推拉杆以看不清地速度旋转,从尖口向下喷射水流。水流的冲力让马的运动如同醉汉,但在战士的鞭子下,方阵开始加速,马上的骑兵站在马镫上,让蹄子也似乎越来越轻盈。最终,骑兵队渐渐覆盖河岸。
    “那群野蛮人是要冲到河里吗?他们是要自杀吗!”汉尼拔茫然地向着士兵吼道,现在不管是谁,能回应他就好。但汉尼拔只听到兵器和盾牌落在地上的脆响,那些年轻的眼睛像活见鬼一样地望着身后,他转过身。


    IP属地:江苏2楼2019-07-25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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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被大批的尘埃遮掩住了,再仔细看那些尘埃其实是飞翔的马匹,无法清点数量,也许是二千匹,也许是三千匹。他们在跌进河水前马蹄就已经离开了地面。马臀后面拖着两条水柱,如同向下挥动的翅膀。
      马的体位在逐渐升高,马腿依然愤怒地踹着空气。墙头上的人都可以清晰地听到马蹄牵拉的推拉杆有节奏地轰鸣,在水桶内部高速运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放箭!投石器!”
      士兵捡起因为惊讶掉落的武器。箭雨向飞马射去。但马背上的罗马士兵灵巧地转动马的方向,极少有箭射能中。汉尼拔几乎能在越来越近的马臀上看到金属装置压紧的淤伤。
      投石器发出沉重的呼啸,点火的巨石拖着白色烟迹冲进马群里,水与火相碰发出嗞嗞的响声,水汽在城墙前端蔓延开来,隐约可以看到烧焦的马坠落。
      更多的骑兵冲出雾气,马匹艰难落在城墙表面,在水压的帮助下开始向上奔跑。
      “对着水管射!对着水管射!”汉尼拔喊道。
      他们的转变终于有所成效。有些水管被射断,扭曲喷射着水花。被射中的马儿失去重心向旁边跌去,撞中了其他马儿。在骑士惊恐的呼声中落入护城河中。
      但随即马匹分散开来,更加猛力地蹬腿,水柱底端在高空寒冷的空气处变成冰晶,人马如同天降之师,踏着祥云来。
      刚才撒尿的士兵发出尖叫:“我们献祭了太多的孩子,巴力神来惩罚我们了!”他发疯似的跑下城楼,其他人也惊慌地向后唯一的出口涌去。直到他们被天上的骑兵扔下的枪扎个对穿。
      在跌打滚爬的人流中,汉尼拔无力地站着。之前的海战还没有给他这样沉重的打击。眼前的景象似乎是为了震碎他对世界的理解出现的。黑色的马儿落在城墙上,在水凝成的雾气里嘶鸣着扬起双蹄。
      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清了马臀上装置的细节,也看清马背上那双死神一般阴冷的黑色瞳孔。


      IP属地:江苏3楼2019-07-25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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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录
        第一章叙拉古的来客/
        第二章衡量者/
        第三章海战/
        第四章理由/
        第五章万骨之门/
        第六章角色/
        第七章开战/
        第八章荒原/
        尾声 门前/


        IP属地:江苏4楼2019-07-25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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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衡量者
          汉尼拔难以入眠,犹豫着最终是不是要等候阿基米德到来。在见过那残忍又美到极致的场面之后,他怀疑始作俑者一定是一个恶魔。但是他想到曾经决定他生涯最关键的一仗,也碰到过一个类似于恶魔的人。
          那是在数年前的阿尔卑斯地区。日暮时分,他们看到了那座神庙,此时余晖撒向阿尔卑斯山顶峰,在上面留下一道跳跃的光芒,也将那座庙宇沉浸在火红的晚霞中。
          似乎是为了欢迎他们,庙宇里传来象的嗡鸣,那声音是如此响亮,尖锐刺耳,让皮包骨头的战象也眼睛明亮。
          然后他们听见女人曼妙的歌声,需要仔细聆听才能清楚。混在象的鸣叫中显得很不协调。
          他们越过高耸的立柱,进入到庙宇里面,一片破败;神像立在两端,用鱼眼一样麻木的眼神看着他们。士兵们在颤抖,紧张的气氛让人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怪物从后面跳出来。
          “何人在我的宫殿里喧哗?”
          他们看到两头大象撑起来的石座,和坐在石座上的那个孩子。他侧坐着,肘关节撑在石座上,肉乎乎的脸颊陷在肉乎乎的手掌里。他以超出他年龄的冷静感打量着底下的陌生来客。
          “哈,小孩儿。你的宫殿?”副官饶有兴趣地说:“你爸爸妈妈怎么把你丢种地方。”
          小孩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这里我的家。”
          “哈哈哈,这是你的家。真有意思。”老副官声音越来越轻浮,汉尼拔真为他感到害臊,“你知道那个唱歌的女人是谁吗?把她喊出来给我们唱唱歌。”
          她是我姐姐,她现在在洗澡。
          “大白天洗澡?不,从过去到现在她一直在洗澡。”士兵之间爆发出猥亵的笑声:“小屁孩儿你怎么不和你姐姐一起洗澡。”
          小孩扬起手:“你们要去看看我姐姐吗?”
          下一瞬间,方形的波纹蔓延开来,不断颤动,向着汉尼拔的脚下蔓延,直到延伸到石壁上,汉尼拔发现眼前的一切向下方翻转九十度。如同一个站在平底的人突然发现自己身处悬崖峭壁,向下望去是万丈深渊。他看自己的伙伴,他们如同雕塑一般定在原处,面无表情。
          “男人,你为什么不害怕?”他回过头,看见孩子依然坐在前方的石座上方。声音却像贴着耳边说。
          “你怎么做到的,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们的巴利,我是阿尔卑斯山的神,也是这个世界的衡量者。”
          面前这个肉身是小孩,但内在无法理解的存在,冷漠地说:“原来,你们是在山岭氏族的帮助下到达这里的。我倒是有点欣赏你们的顽固。”
          “顽固?”
          “是的,我坐在这山上,几百年来目睹你们两个国家的争斗。阿尔卑斯山最好的观战台。多少年过去,我不知道多少人死于这场愚昧的争斗。世界的设计者已经忘记了观察你们争斗的理由。”
          “我不关心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只想问,这场越过阿尔卑斯山的奇袭,能够获得胜利吗?”
          “你会的,你的这次作战会镌刻进战争史而被后人模仿,你的功绩将传遍万世,被人歌颂。”
          汉尼拔少有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巴利继续说:“但是这又能怎么样呢?一场胜利可以让你心安吗?历史对所有人都是充满悖论的,胜利死于自负,强盛死于停滞,伟大死于仁慈。”
          “我不关心那么远的事情,我只关心活着的时候能做什么。”汉尼拔上前一步,“你的大象能借我吗?我们的士兵走不动路了。”
          巴利懒懒地说:“可以,这种行为没有直接介入战争。”
          “那么,你的神力——雷电可以借我一用吗?”
          “不行,大象借给你知足吧,我们的存在是为了监督这个世界的平衡,不会帮助你们,也不会帮助罗马。”
          汉尼拔委屈地摊手:“可是我们只是需要生火,走之后的夜路需要火,所以才需要你的雷。”
          巴利沉默片刻,大笑起来:“狡猾的人类。我真是败给你了。”随即他眯起眼,目光变冷,“但你要知道不管怎么努力,你们最后都会死的。战争不会有赢家。”
          “你刚才不是说我会获胜,名垂千古吗?”
          “哼,神说的鬼话你也信。”小孩撇了撇嘴。数百头大象,包括他们仅剩的几头也混在里面,一字排开在人群的前面,舞动着尾巴。他们的眼睛被蒙上了黑布。广场竖起的巨大祭祀里放满木头,汉尼拔叫士兵在大象身上浇油,像把油浇在堵路的石头上一样冷漠无情。
          汉尼拔叫士兵退到后面。孩子向天空张开双手,嘴里念念有词。汉尼拔闭上眼睛,当他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天空中没有乌云聚集。孩子已经走到木柴旁边,扬起小手按下一个长方形的按钮,火苗升起,在木柴上汹涌燃烧,一会儿熊熊大火照亮了每个人的脸,让夕阳黯然失色。
          “这是什么武器?!”
          汉尼拔惊叹道。
          “这不是什么武器,这只是生火用的,给你们也没用。”孩子将小玩意儿扔进火堆,里面传来爆裂的声音。
          汉尼拔叫士兵拿火把点着,一齐站在大象的尾巴后面,蒙上眼睛的大象毫不知情,依旧悠然地摇着尾巴。
          “你真以为几头大象就可以把罗马灭掉?我只是想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儿。”
          火把倒在大象抹油的尾巴上,随着火焰燃遍全身,它们抬起巨掌,发出尖锐的啸声向山下冲去。溅起的雪和烟雾遮住了他们的身影,协调的震颤让山都为之颤抖。
          “这你所谓的计谋?”巴力轻蔑地说,突然剧烈的振动让他摔在地上。所有人听到破碎的声音,如同冬天踩在冻结的冰湖上,然后是空洞的砰砰声。一条巨大的裂纹蔓延在大象奔跑过的路线上。
          山岭里出现一溜向下猛蹿的冰雪巨兽,它一路带起更多的雪尘向着山下奔去。在当中可以看见滚动且跳跃的块状雪,在雪坡上像墨渍似的愈变愈大。依稀可以看见里面滚动的火球,那是被点燃的大象,哀鸣被雪潮的声音掩盖。
          下方严阵以待的罗马军在雪崩面前如同沙砾。战马恐慌地向后奔逃,却逃不过雪的速度,雪崩继续蔓延,直到森林被摧毁。数百头大象,包括他们仅剩的几头也混在里面,一字排开在人群的前面,舞动着尾巴。他们的眼睛被蒙上了黑布。尾巴上牵着的绳子连在后面的战车上,上山的时候因为怕车子滑到深渊里,他们在轮子上插入了几片短小的翼板,翼板沿着轮轴向外伸出,勉强能放进一块小石子。这样虽然让车子不再容易打滑,但也加大了推车的难度。车子被分为三层,底层装满面粉和石灰,中层放着他们搜罗到的微型长方体,上层用来坐人。从车两旁的木板上伸出管道,对准轮子翼板的方向。
          虽然车轮陷在雪里,但大象的拉力还是让战车以飞快的速度行驶。
          “抓住车,坐好了,不要掉下去!”
          汉尼拔向着其他几对车辆喊道,有些大象在朝失控的方向奔跑。车轮转动的翼板搅起雪,向空中扬起,汉尼拔等人被包围在满天的雪尘中。
          随着前方路面的雪越来越深,扬起的雪的浓度也越来越重,几乎看不到前方的景象。
          过了一阵子,汉尼拔喊道:“放下底层!”面粉石灰顺着管道流到翼板上,与扬起的雪混合在一起,向山下蔓延。车上的人几乎难以呼吸。
          “拿衣服捂住嘴!”汉尼拔咳嗽着说,感觉手上的缰绳越来越难握住。
          “将军,咳咳,你到底要做什么?”旁边的士兵问。
          “雪崩了!”有人喊道。
          是的,雪崩追在他们屁股后。雪翻滚着,几乎伸出手就可以碰到。与身后如同海潮一般的雪相比,大象也变的无比渺小。他们就夹在无法控制方向的大象和雪崩之间,命悬一线。
          只要片刻,就会被雪崩吞没或者被大象踩死。而扬起的雪灰已经遮住了天日,蔓延到了显现出来的罗马军营。
          汉尼拔大喊:“放下中层!”
          士兵拉下连着中层的绳索,由于中层是由两个向上倾斜的木板交错在一起,随着闸门打开,微型长方体顺着管道滑到翼板,立刻被翼板拍飞。沿着抛物线向着山下飞去。长方体在空中转动角度,里面黄色油水一样的液体,映照的景象不断变换:从着火的大象,到屏息的迦太基士兵,再到空中纷飞的雪尘,最后,是罗马人愕然的面孔。此刻罗马人正在酣睡,他们早就接到命令,迦太基有可能从唯一的过道阿尔卑斯山过来,但是没有人太在意。
          因为谁都知道越过天堑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个睡眼朦胧的士兵走出营帐,正要撒尿。当他正解开裤带要撒尿时,听见山那边传来动静,他抬起头,尿尿到了裤子和手上。他慌张地飞奔大喊:“雪崩了,雪崩了!”
          人们走出营帐,看见山头雪尘滚滚,雪尘漫溢到了空中,如同一层巨大的白色罩子笼罩住山脉。这些空中的雪尘传播速度比雪流快多了,一会儿就笼罩住了军营。
          士兵们开始捂住眼睛咳嗽起来,有些人窒息跌倒在地上,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就在此时,一些物体从雪雾中窜出来,如雨点般落在被罗马士兵清扫干净的地面上。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翻滚的火球接二连三在罗马军营里升起,照亮了黎明前的昏色。


          IP属地:江苏7楼2019-07-25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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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这种场合讨论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汉尼拔犹豫地望着周围。人们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这有点像是公然集会了。
            “没人关心我们,我们只是罗马最底层的一群斗鸡赛狗。”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来自一个右眼绑着白布的克里特人,梳着辫子的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哥们儿,相信基罗吧,他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哟,基罗,你和你的小朋友又在到处拉拢别人,灌输你那套理念啦。”几个皮肤白皙,气质高贵,看上去更像是罗马本土人的青年从他们身旁掠过,他们看上去不像是角斗士,可是又拿着武器,正忙着和浓妆艳抹的贵族妇女打情骂俏。
            “没人愿意听你们这些**的话。你现在没被押到地牢里,真是奇迹啊。”
            基罗默不作声,他似乎并不想挑起矛盾。刚刚聚拢起来的小团体心照不宣地冷清散开。
            望着那些风言风语的背影,汉尼拔问:“他们是谁?”
            “他们是罗马本地自愿放弃公民身份成为角斗士的人,大部分是上辈子没落的纨绔子弟,他们只是想要出风头。然而在罗马除了角斗和打仗以外,很少有其他途径能够迅速攀爬。于是他们就选择了相比长途远征风险更小的角斗。”
            基罗叹了一口气:“想到我们在努力争取自由,却有些人主动放弃唾手可得的自由,我就觉得沮丧。”
            “其实大部分我们也没有那么远大的愿望,讨口饭吃,我就很羡慕基罗能想这么多。”克里特人挠挠脑袋,露出羞涩的笑容,他的面颊变成粉红色,显出和他粗犷气质不符的样貌:
            “我有一个孩子,我只是想着,在这场角斗结束以后,我能活着带孩子去看那些不那么凶猛,甚至可以说有一丁点儿温顺可爱的动物,比方说像公牛。”这是汉尼拔来到罗马后第一次看女人的光屁股。确切地说,是在公共浴室的壁画上。据老板说,在运过来的时候,它们统一以封面放在正面,作为罗马皇帝荣耀的宣传挂在墙上,每一个来浴室寻欢作乐的人都能看到。封面上皇帝陛下炯炯有神的眼光注视着每一个顾客。结果长达三个多月时间里,来浴室的人少了一半,“运来的目的可不是做做样子,对陛下尊贵形象的宣传工作要做到实处。我会组织他们认真学习!”老板挥舞着拳头说。
            “可是……”市政官员说。
            “为了即将到来的皇帝陛下的生日,万岁!”老板再一次举起拳头。市政官员对他这句话表示高度认同之后,驾着马车回去了。沙尘还没散尽,老板就叫伙计将门口的油画翻过来,找来罗马最著名的油画大师画上裸女的图像。接下来光顾浴室的人排队里三层外三层。酗酒的亚力山大自觉戒酒省下酒钱,眼泪汪汪地递上皱巴巴的票子洗澡,不识字的安东疾呼自己要学习先进政策,终于抢下一幅,很快被不知是谁的手撕走,哭天抢地。就连瞎了眼睛的神父都如同被上帝指引一般,轻车熟路挤到人群前面,一边祈祷一边抚摸封底,又捏又揉,舔的手指头都烂了。
            他们不得不把画又翻过来,由于皇帝那炯炯有神、冷峻的眼光,再勇敢的好事者都不敢拿这幅画怎么样。
            “这只是罗马浴室的奇闻怪事的一件。”浴室老板说,“红胡子陛下总是喊他的情人来沐浴,以逗弄往来的顾客为乐。”
            浴室老板说话彬彬有礼,即便再粗俗的话题到他嘴里也带上了优雅的感觉。他穿着白色的紧身衣,右肩上挂着宽阔的紫色条纹,手指上戴着金环,脚踩紧褐红色的皮靴;再一问,原来他曾经担任过元老,是属于没有投票权利的那一类元老。
            “元老院里也不太好混,现在不都流行‘创业’吗,就自己出来干了,还是服务产业来钱快。”
            浴室老板感慨:“现在整个行业发展速度快啊,竞争压力也大。这边还有贵族家的女儿,因为老爹赌博输光家产来替父还债的。你不要觉得在罗马,元老贵族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现在和罗马居民、拉丁人、意大利人地位已经差不多了。在皇帝陛下面前,我们的一切都是随时会被剥夺的。”
            汉尼拔盯着一个薄衫的姑娘,聆听着竖琴的拨弄声和姑娘望着浴室舞者的姿态发呆,眼睛发亮。
            “您对她们感兴趣?”看汉尼拔摇摇头,元老继续说,“我们这边的琴师和舞者都是男人,看来培养一些会歌舞的姑娘也会讨您的喜欢。她们不需要多会些什么。”
            “虽然我的身体已经无力驾驭女人。”老去的元老以优雅的腔调说道,“但我现在会像看画一样欣赏她们。”
            他们坐在热水厅里,雾气遮住眼帘,来往的人穿着宽松的浴衣,脸上带着面具;毕竟大部分都是罗马的达官贵人,在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场合,认出彼此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汉尼拔也入乡随俗地戴上了一具面具,他不知道这具面具是谁的形象,大概是罗马的某个神吧。
            阿基米德因为年老体衰,受不了罗马桑拿提前告退。这样一来,汉尼拔不用勉强自己去看这个老人丑陋的肉体。也不用担心他洗浴过程中灵感大发,又光着屁股冲出澡堂。
            西庇阿,此刻是否也在这浴室里逍遥呢?毕竟,浴场是罗马人重要的公众场所,任何事情都可以在浴场里进行。汉尼拔望着被浴室灯光投下的影子,思忖着。
            在这里他看到了罗马人是多么热爱清洁,但在迦太基,一个要保家卫国的男人如果把大把时光花在洗澡上,他一定会被唾骂。
            在罗马人当中,这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汉尼拔从洗澡上直观地感受到两个民族的差别。
            给他抹上甘油的年轻男子用力捏着汉尼拔的双肩,那里的肌肉因为长年战争变得紧绷。
            “看起来你很烦躁。”他温和地说,“不管你有什么烦躁的地方,经常来这里洗澡就可以了。毕竟在罗马,没有洗一趟澡不能解决的事;如果有,就洗个两次,快乐似神仙。”
            “好的,你似乎也不是这里人?”
            我是外国人,后来来罗马漂泊,因为小麦法的缘故,这里的人都不用担心饿死。开始的时候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工作,成了混吃等死的流氓无产者,后来偶然间来到这里,我才体会到了劳动和服务他人的双重愉悦。看大伙儿天天泡在澡堂子吹牛、念诗,也不想着出去赚钱。我觉得蛮有意思,于是我进了浴室,现在成了一个不为了金钱劳动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劳动者。”


            IP属地:江苏12楼2019-07-25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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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橄榄油和细沙撒在身上,是和皮肤接触铠甲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对汉尼拔来说是新的体验。擦背者用刮身板细心地在他身上摩挲,刮掉细沙,那尖刺的感觉如同剑划在背上;汉尼拔皱起眉毛。
              “实在不爽的话,那就抽两个奴隶,听他们的嚎叫您就会心情舒畅了。”
              汉尼拔摆手,他扭过头望着墙上冒出来的陶管:从火房出来的热烟和热气通过它流经各个大厅的地板下,传输到单人间里面。几个白色的犹如幽灵一般的身影在模糊的玻璃里扭曲,鞭打呻吟让汉尼拔觉得很不舒服。
              更可怕的是正在走向浴池里的两位女士。她们头戴花环,正在吟唱非常蹩脚的诗,即便脱去衣服的时候,也不忘有意无意显摆身上的华贵饰品。如果每一个罗马女人都有自己的神
              那么我的神一定是西庇阿
              他是酒神,是一切狂乱和疯癫的主宰
              他那么帅气英俊!他的皮肤是那样的白皙
              虽然整个罗马城里传闻他放荡不羁
              没有人能够找到他的踪影
              但如果此刻他在这座浴池里
              我愿意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他“放屁!”另外一个女人说,“西庇阿大人怎么会看的上你这种弱不禁风的女人。他现在忙着征战,必然喜欢在床上塞一个孔武的女士。你呢,身上一点肉都没有。只能吸引那些没有眼光的男人。”
              “西庇阿大人好歹是大家宗族,能与他相配的肯定家庭要有足够高贵的血统和富足的财力。”女人拿出一串灿烂的项链,对着对方挑衅地晃动,“这是整个罗马最贵的钻石,你有吗?你有吗?!除了这身赘肉,你这个**什么都没有!”
              一方泼起水花劈头盖脸向对方浇去:“少狗眼看人低,你看我肚脐上镶的是什么?让你看看**是怎么对付你这种**……”
              人们纷纷拍手叫好,为这久违的撕扯头发的情景感到兴奋。
              浴室随着争吵声和人们的笑声显得更热了。喧哗当中,汉尼拔听到冷漠的声音,与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罗马的浴池盛产**。**吵架,总能让更多**暴露出来。”
              坐在他对面一个精瘦的男子,依靠在池边。与争吵的两位女士相隔不远,面具遮住了脸,从面具底下露出的白色胡须被仔细打理好,有如天鹅的脖颈一般弯曲妥帖地垂在胸前,听语调很年轻。
              汉尼拔摇摇头,真诚地说:“我觉得在罗马这个地方,自己才算真正地生活过。”
              戴着头巾的男人、身穿薄纱的女人;巨大的六弦琴被灵巧的手指弹奏;小小的圆形喷泉,从里面不断翻泡冒出水来,据说是从地下温泉抽出的硫磺水,不断换去原先污浊的池水。每个人的身体因为洗浴的水珠反射,似乎在发光。
              侏儒商人搂着人高马大的女人的腿,开心地咧着嘴,朝和他一样高、吹着弦乐的侏儒乐手扔银币。钱币落在地上的声音和弦乐配在一起,叮叮当当。
              “人类比起动物高明的地方,在于他们能够用金币获得交配权,一条公狗怎么样也不能跳到身高是自己两倍的母狗上。在人类这里,却成了社会进步的原动力。”男子一边说,一边修剪着自己的指甲。
              汉尼拔继续听着奇怪男子的至理名言,他并不感到烦躁,反而情不自禁地去想对方的用意。
              面具男子修长白皙的手并拢在一起,开开合合:“我们有堆到腐败的粮食,华丽的建筑,精致的武器。可是人们情愿在浴池里泡着,慢慢把脑子泡烂掉。”
              在蒸汽笼罩的轻松氛围下,汉尼拔随口说:“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过去的罗马是不一样的,我怀念着黄金时代的纪律与美德,我们曾经拥有一个进取上进的帝国,我们曾经有严肃的政治家、勇敢的战士和质朴的农民。
              现在我们却忘却了古老的美德:政治家不再为人民和国家请命,只知讨好大众来确保自己能留在位置上;罗马人忘却了爱国主义,他们觉得当兵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可是您现在还泡在浴池里,并且扫视着路过****股哇!”汉尼拔为自己打断对方义正言辞的言论感到羞惭,他没有能很好地融入罗马人的澡堂辩论习惯当中。
              “我可不是为了女人屁股来。”对方不以为然,手随意地在澡池里拨了一下,水波荡到汉尼拔胸前,“只是在浴室里,我才能看到人真实的表情。”
              “表情?”
              “是的,人只有面对肉体,死亡和金钱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才是真实的。脱光了衣服的人更是没有秘密的。看到这样的表情我会觉得活着是真实的。”
              面具男子摘下自己的面具,那是有如希腊雕塑一般完美轮廓的脸庞,澡池的蒸汽在面颊边缘凝结成水珠,如同梁木上悬挂的明灯。汉尼拔这样从未在乎过自己相貌的人,都觉得自惭形秽。
              对方似乎读出了汉尼拔的目光,轻轻笑笑,似乎在说,每一个见到他的男人都会惭愧。
              “真实,这在醉生梦死的罗马人当中已经感受不到,他们都活在浴室的雾气中。我们的皇帝陛下带头逃避真实,他天天只是想着怎样打开万骨之门,成为神。”
              “万骨之门?”
              “是的。皇帝陛下知道元老院赠与他神的封号,也只是一个封号,并没有实际价值。他渴望着通过那道门成为真正的神。”美男子将手掌放到额头上,拨弄着自己柔顺的头发,“我们供奉着罗马神殿里一扇大门,全称叫作万骨之门。据说这扇门能够打通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美好事物的世界。对于那个未知的世界,他们叫:苏维埃宫。”
              苏维埃宫,这个奇怪的名字不知怎么一下子抓住了他,汉尼拔用右手在左手掌心上划下这个名称。


              IP属地:江苏13楼2019-07-25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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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光闪烁在那些骨头上,仿佛所有的骨头都苏醒过来。在黑暗与光明中变幻着舞步,人的骨头带领着动物的骨头跳着舞。
                整个门在雷中抖动。图拉真揉揉眼睛,原来猎豹的地方站着的,是徐福喊去送他休息的那个名叫18号的年轻方士。
                他走过去,和18号一起站立在门下。头顶还能依稀看见夕阳,只是越来越模糊,乌云如同墨水一般向圆球侵蚀。天暗下来,温度迅速降低,地平线也随着雷光隆起跳动,仿佛许多鬼怪影影憧憧。
                “你不去躲雨吗?”18号侧过脸呆呆地看着他。图拉真惊讶地看着他眼角有泪。
                “我听到父亲和你说的。原来他一直都在欺骗着我们。”
                “欺骗?”
                18号说:“那时候食物紧缺,海上竟捕不到一条鱼,父亲此前一直教我们静坐闭目养神,让自己的呼吸绵长柔细,他说我们是行驶在海上的乌龟,要学会像龟一样呼吸吐纳,食用空气中的养分。我们每天都在练习此道,念着“吾所有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一边和腹中的饥渴较量着,每天都有其他孩子在静坐中倒下。有些哥哥修身律己,将仅剩的食物分给我们。自己静坐吐纳,形销骨立,然而过几天之后越来越精神旺健,脸色红润出奇。当我们以为哥哥们快要得道成仙的时候,突然倒头栽下,直接死去。父亲看着他们叹息,说你们这些孩子修行太浅,不能到达无身的状态,他说只能祈求三神怜悯我们。在我饿的头昏眼花的时候,船上突然飘满奇怪的肉香。父亲笑眯眯地将一大盆肉盛在我们面前。父亲对我们说,我们那些优秀的哥哥,被三神山的神明选中,他们在我们熟睡的时候登上云桥,去了蓬莱,作为奖赏,神明给我们一条和船一样大的麒麟鱼。”
                “其他孩子争抢那些鱼肉。但我闻不到鱼的腥气,而且,我心中充满了对哥哥的嫉妒。”
                眼泪顺着年轻方士的眼角流下来:“很可笑啊,不是吗,我们吃掉的就是他们的肉……”
                “对于生存来说,这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徐福冷冷的声音传来,“龟吸吐纳也只是分解自己的肌肉,给自己提供养分,等于自己吃自己,和吃别人是一样的道理。”
                他不知何时站在两人身后。18号向后一跳,握紧拳头:“你到现在还在欺骗我,让我们没日没夜修这道门,也是让我们自相残杀的幌子吗?”
                “瞧,门开了。”徐福抬起手,淡淡地说,更加明亮的光芒照亮他的脸。18号和图拉真转过身。18号双手垂下,张开嘴巴。图拉真没有办法形容门柱当中展现的景象,任何词语去形容都是无力的。但不知道为何在这个时刻门才会打开,而且是在它没有修建完成的时候。
                “原来你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没有察觉到是为父的失职,但现在,为父没有骗你吧。”徐福笑笑,“现在,这个被挑选的机会放在你面前了,你该怎么选呢?”
                18号犹疑地伸出手,穿过门柱的刹那凭空消失了。18号没有叫喊疼痛,收回胳膊,手还在那里。他又重新尝试了一遍。复杂的纹路出现在手臂消失的横截面上。
                “进去了,真的进去了!”18号开心地说,他大踏步向门走去,但身体在越过门的刹那,没有像手臂一样消失,他只是直直地穿过门,来回又走了几遍,直到确认自己只是像一个傻瓜一样,反复在骨门两边走动。他绝望地朝徐福喊道:“为什么?为什么我进不去?”
                “也许是你的肉体太重了。徐福撵撵胡子,人的肉体太重了,进不去。但放着你愿望的东西是头颅。”他点了点自己光秃秃的脑门,“也许你光带着它,能够进去。”
                18号像看到希望一样双眼发光,他望望图拉真腰间的剑,说:“请您帮一个忙。”
                “你要做什么?”
                “砍下我的头,谢谢您。”
                图拉真退后一步,手刃臣下的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但是眼前这个人与他毫无关系。
                “为什么要这样?没有别的选择吗。”图拉真问,“在这个乱世,活着这么不容易,还要抛弃掉吗?”
                “我不是抛弃生命,而是进入苏维埃宫获得永生。”年轻方士眼里盈满泪水,他用污秽的手抓住图拉真的胳膊,“我无法面对吃掉哥哥们的自己。求求你。”
                这样热泪盈眶的请求,让图拉真无法拒绝。年轻方士感激地露出笑容,跪下来背对着他。图拉真抽出刀,向着年轻的方士砍去,连着他举起的右手一起砍下。年轻方士的脑袋骨碌碌地滚过门,痉挛的手像一只老鼠一样嗖嗖爬过沙地,抓着万骨之门的边缘,努力地向上抓取去,最后还是跌落下来。
                喷出的血为黄色的沙漠增添了另一番颜色,积聚的血泊中,照出一方浑浊的天空,血泡无规律地浮泛游移,如同一颗颗随风飘荡的气球。一个黑色的斑点悠悠地从气球之中,划过天空的对角线。图拉真抬起头,看见一只秃鹫落下来,停在万骨之门还没有修建完成的顶梁。
                “为什么他没有进入到门?”
                徐福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你去问他啊,或者,你也对自己试一试。”
                图拉真提起徐福的长袍,恶狠狠地说:
                “你这老家伙在欺骗他,他这么听信你,你难道一点不难过吗?”
                “呵呵,每一个人都要悲伤的话,老夫现在大概已经伤心至死了。这三千童女不再接触帝国的观念,脑中没有吾皇万岁。他们是隔离了陆地的海的第一代子民。当船上已经没有食物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海洋给我们的第一课,就是要学会为了整体牺牲自己。”
                图拉真看到徐福舔舔舌头,脸上密布的皱纹突然泛起光泽。
                “所以,你吃了他们?”
                “不不,我老夫一人怎么吃得完,每一个孩子都分享了,他们脸上都带着满足和幸福的笑容,就像现在修门的状态一样。不仅是因为填饱肚子,更因为他们做好了为了他人,毫不犹豫将自己变成食物的准备。”
                “太……变态了。”
                徐福冷笑一声:“那要看和谁相比了,我们掩埋了战争胡乱抛下的尸体。因为在我们的传统里,死者要入土为安。
                至少我们只是为了生存进行内部消耗。而你们掠夺完了并不停手,放任杀戮,老夫不只一次看到你们杀光男人之后留下老弱妇孺,被强暴后怀孕的女人就意味着麻烦,于是女孩纷纷选择做掉胎儿,骨门当中很多材料,便是那些少女不得不堕下的胎儿尸骨。你们似乎很享受看着她们自生自灭。”
                “不,那只是少数人的暴行……”图拉真情不自禁地辩解,然而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徐福咳嗽一声道:“人类从来都是残暴的。”
                秃鹫抬起脖子,望着方士的脑袋鸣叫。图拉真擦去剑上的血迹。18号的头颅向着夕阳的方向停下来,眼睛失神地张着。望着那个孤零零的脑袋,突然觉得这像一只蝉,门柱另一端的躯体,是它刚刚褪去的沉重的外壳。
                “不要替他可惜,人总是会死的,有价值的死,没有价值的死,理所应当的死,不明不白的死,都是死。”徐福说。
                图拉真正色道:“我不觉得人的死亡是一样的。我想要建造一座记功碑,把所有为我英勇战斗的战士刻在上面。英勇作战的,重视荣誉的人,他们的生命当然要比叛徒和逃兵更有价值。”
                “看起来我们做的事情和您建碑没有区别啊,”徐福指着阴沉的万骨之门道,“但你的那座碑,记念的都是凝固的东西。”
                秃鹫飞下来,在18号的头颅上啄食,它叼出连着一串血肉的眼球,那眼球仿佛望着图拉真。秃鹫扑腾几下飞走了。
                图拉真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淅沥淅沥,天空的眼睛仿佛刚刚睁开,用雨水将他们从梦一般的话语中唤醒。图拉真新配的坐骑,那种叫作骆驼的动物一只脚深、一只脚浅地向着远方的新月走去,风声变的安静许多,像一个个小人在耳边嘀咕。
                沙漠完整显露在他面前,只有零星灌木扎在这壮美的荒原之上。一层风掀起最外层的沙,让遗弃在底下的骨头暴露出来,举目四望,沙漠上如同随处散落着白色火焰,那么亮堂,仿佛永远都烧不完。这样贫瘠的尸骨,如果没有另外一个世界能量的支撑,怎么可能这样旺盛永恒地燃烧?
                他回过头去看只留下轮廓的万骨之门,突然觉得它像一棵树,四平八稳,努力向沙漠深处深处生长,无边无际直到将所有沙砾和生命都吸收进去。星辰低垂着落在树上,也成为树的一部分,在这冷酷的世界里,抵抗着注定被遗忘的记忆。
                图拉真曾经恐惧着自己拥有的一切化为乌有,但他现在成了最心无挂碍的人。但他又无比害怕自己不能顺利离开沙漠,死在这里。因为他现在有了一个秘密。为了这个秘密,如果有什么曾经守护的东西,让他现在不得不亲手摧毁,他会去做的;如果牺牲所有子民成为钥匙,他会亲自拿起屠刀。
                没有为什么,他来到此地,也是这道门的选择。“图拉真统治时期,社会经济繁荣昌盛,国力空前强大,北征、东伐,使帝国的版图达到了极限。帝国发展到了顶峰。”
                “他同涅尔瓦、哈德良、安东尼·庇护、马可·奥勒留并称五贤帝,给我们带来了一段黄金时期。人们歌颂着他成功地将帝国疆域被扩大到前所未有的规模。但据说他离世前,常常念叨着一个叫徐福的名字。”
                “图拉真后来在栽种树木的奎利纳尔沙漠里建立了一座记功碑,作为对自己过往的见证。他在这沙漠上建立一座城市,叫作新罗马。一代一代人的喧嚣遮掩了这个秘密,直到又一个觉悟的人的到来。”
                “到时候,这道门将为他洞开,当然,这是后话了。”
                琴声戛然而止,乐师按住震动的琴弦,笑意盈盈地望着欢笑的人群,“但是人来人往,谁会真正在乎一个故事呢?”


                IP属地:江苏15楼2019-07-25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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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经过许多次的质疑、问询,甚至在亲眼目睹罗马方面的协议章程之后,汉尼拔依然无法去相信这件事情。不仅是因为事出突然,更因为如果确认了,那么他的使命,他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对着父亲,手浸满羊血发的毒誓都不复纯在。
                  “这一定只是罗马人的欺骗,一个谎言!他们一定在等待着一举将我们击垮的机会。把海军裁掉,就等于是减掉迦太基的爪子!搬迁到非洲沿海地带,是在慢性自杀!苏菲特您绝不可以同意这件事情。”
                  汉尼拔试图最后挽回一点局面。刚泽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此刻,他活像一个和罗马讨价还价还赚到便宜的小商贩,满心欢喜。通过这项条约,迦太基军备将被削弱至二流国家水准,但迦太基主要依靠的是雇佣兵,北非土地肥沃,耕地广阔,即便迦太基失去海外领土无法发展采矿业,农业经济依然能让他们平滑过渡。相比于罗马执政官阶层覆灭的代价,迦太基的损失其实很小。
                  对于两位苏菲特和元老院的各位元老来说,汉尼拔是一个只会打仗的野蛮人。就算他去元老院游说派兵,他们也会充耳不闻。他奔赴远方战场不会得到任何的援军,此刻他的军队已经是强弩之末,得不到及时的补充等同于死亡。汉尼拔认为,如果不能剿灭罗马,是家畜般和平,那么是否吃掉家畜,也是罗马随意选择的事情。
                  汉尼拔说:“就像许多人鼓吹我们的陆军差距,然他们看到的只是眼前的状态,却没有想过我们在此前的历史里,其他比起罗马欠缺的地方,甚至是对待敌人的残忍,我们都略输一筹。这构成了罗马比我们强大的整体。罗马人一定不会放弃蚕食我们的计划。”
                  “那么,我还需要你这个高瞻远瞩的将军吗?”刚泽轻蔑地回应,“你主战,就能给我们带来更大的利益吗?难道你是害怕没有仗打就手痒?没关系的,非洲还有许多不满势力等着你去镇压呢,我们勤劳的将军。”
                  “虽然我们能够开拓一个西班牙,我们能获得来自强大罗马的议和,我们也能通过条款获得短暂的经济利益,但如果和罗马议和,迦太基永无未来!请您三思!”
                  汉尼拔直视着面前的最高统治者,字字铿锵。对方不得不回避开他的眼神:“汉尼拔,你出去一趟胆子变肥了,敢这么说话。算了,今天是一个载入史册的日子。我原谅你。”对方摆手离去,只留下汉尼拔的叹息。“不是刚泽和他妹妹有染,现在为了议和又要把妹妹和罗马老皇帝联姻,这个男人为了讨好罗马,真是薄情薄义,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啊。”
                  “嘘,酒宴上都是他的耳目,在国家会议厅你竟然敢讨论国家的事?”
                  “啊……哈哈哈,你瞧我这记性,喝酒喝酒。”
                  汉尼拔百无聊赖地听着临桌两位大人的闲聊。罗马使节、迦太基官员、非洲仆人、希腊女郎、各色人等在酒桌之中穿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竖琴,谈爱经,无战鼓之乱耳,无军报之劳神。闻不到兵油子的臭脚丫味,只能闻到贵妇身上的精油香气。汉尼拔以阅兵的姿势坐在椅子上,目睹着这个他不熟悉的世界。
                  酒宴的气氛到达了高潮,灯光旋转,迦太基摇滚乐团的上场引得现场妇女尖叫;在水压管风琴和水压吉他的回响伴奏中,整个现场显现出比罗马浴场更加躁动,更加癫狂的气氛。有人喝多了,学着狒狒拼命拍打自己的胸膛。
                  酒撒一地,呕吐物和丢弃的金币首饰布满地面。蒸腾上升的热气,被烛火赋予了五彩斑斓的魔幻色彩。假面即兴滑稽戏和独舞哑剧吵得汉尼拔脑子疼。他想离开这里,远远地离开。
                  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自己的祖国吗?祖国会这样对待为自己流血的人吗?汉尼拔问自己。也许,自己爱的只是他熟知的下属,他所跨越过的岩石与河流,非洲的酷热和北方的寒冷。他流过鲜血的战场,早已给他的国境划上了界线。
                  这里不是他的祖国。
                  舞台上的喧嚣反让这里显得更安静,一盏灯熄了,一盏灯亮了,一桌酒席传来笑声,一桌酒席传来呕吐。他端起酒杯望着杯中,酒波如皱纹荡漾在脸上,似笑非笑。
                  “这只是一场游戏。”汉尼拔念叨着,“是的,这一切只是一场游戏,”
                  “好了!”他猛地站起,一把扯下酒桌的餐桌布,披在自己身上。桌上的杯盘在女人的尖叫声中满地乱走,叮铃咣当交织成乐章,“这么好的戏,怎么能缺了我!”
                  汉尼拔披着红一块,黄一块的桌布,大踏步向舞台正中央走去,如同曾经他走向敌军那样,“各位大人们,我为大家助助兴!这是一出戏!这个世界只是一出戏!迦太基的执政官你说是吗?”他对着刚泽吼道。
                  “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没有我呢,将军。”刚泽也起身,推开想要阻拦他的官员,带着一杯酒向汉尼拔走去。
                  “闻闻现在的气氛吧,你趴在地板上闻,就会觉得和桌面上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如果有客人在地板上放的屁点一把火,就会炸了。”诗人张开双臂,以逐渐低沉的声音诱惑身旁的女郎,“然后他们就会飞起来,获得自由。”
                  “他在战场上忍受过多少事情,才会变得这么疯疯癫癫。他牺牲了自己,用疯癫的代价守护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他是值得同情的!”刚泽举起酒杯,将酒洒在汉尼拔的身上:
                  “真可怜,我们每一个人,都向这位疯子致敬!”苏菲特高举酒杯,将红色的液体倒在他的头上,汉尼拔承受着红色的酒,像尿液一样泼在自己头上,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
                  周围的元老会意地看了彼此一眼,元老纷纷举起酒杯,戴着嘲弄,将杯子里红色的液体撒在汉尼拔身上。
                  汉尼拔哈哈笑起来,张开嘴把那些酒喝下去,似乎这样就能将他们对于他的怨恨一饮而尽。他张开手抱住刚泽:“谢谢,我的殿下,谢谢您的赏赐。”
                  刚泽挣脱开他,抖抖身上沾上的酒迹,赶忙叫下人给他换衣服。
                  “你赐给我的酒,你为什么要洗掉呢?”
                  汉尼拔当着众人的面在刚泽身后大喊,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一个箭步窜上舞台:“难道因为我代替你们身上沾满了鲜血,酒到我身上就变的更脏了吗?在我的戏里面,怎么能让别人当主角?现在,我要让你们看看,我扮演自己的样子!你叫西庇阿是吧,一个败军之将,我怎么能容忍你踩在我的头上!”
                  他指着“西庇阿”喝道,然后对他旁边那个扮演汉尼拔的人说:“你这是在砍人还是在杀鸡?记住了,刀是这么用的!”他夺过“汉尼拔”演员手中的刀,对着“西庇阿”临空一刀。
                  对方还以为这位从宴席里走上舞台的将军,真的只是在助兴,拿刀也开一个小玩笑,比划比划。因此当他的头颅滚落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戏谑的笑意。
                  少数妇人,真像地板上的屁被点着了一样,飞了起来。摆满美酒的桌子,也像沙雕一样崩溃裂解了。豆子和肉块在地上尖叫奔跑。她们害怕这个突然露出野兽般姿态的男人会吞了他们。但是杀戮的场景激起男客人内心的兽性,更加热烈地回应掌声,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种舞台效果,和斗兽场上的没有什么区别。舞台红色的幕布,因为戏子的血显得更艳丽了。
                  “从此以后我们将不再用刀剑,是用酒将世界染成红色!”许久不曾响起的旁白再一次出现了。
                  “说的和台本不一致啊。”剧场总监问下属,“你们从哪儿找来的老头念旁白,瞎念一气。”
                  “他是这场戏的戏剧家,希腊最著名的戏剧大师阿里斯托芬,他说不放心别人来念自己的剧作,所以他亲自上阵了。”
                  “可是他怎么随便篡改旁白?”
                  “可能他自己老眼昏花了,但他现在已经在舞台上了,不能更换人啊!”
                  看到“西庇阿”被砍头,笑得最开心的,是因为西庇阿在罗马宫廷里得不到重任,只能来做使节的罗马人。他们笑的像羊癫疯一样,然后笑着笑着就瘫在地上,杯中酒如鲜血一样在周身蔓延。
                  “酒量不好还要胡喝,真扫兴。”刚泽命令道,“来人,把这位罗马大人带下去休息。”
                  原来做农民的红脸膛小伙子蹲下来,扶起使节,嘴里念叨:“大人您可真重啊,求您不要让我为难,您不知道我每天要端多少盘子,还要再扶您——唉呀!”
                  他突然丢下使节,使节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死了。”红脸膛小伙浑身颤抖,罗马使节的嘴唇不再翻泡沫了,“他没有喝醉,他——死了。”
                  侍卫官很快反应过来,夺过刚泽的酒杯泼在地上。
                  此时,舞台上的汉尼拔再次出击,挥刀砍了几个“罗马士兵”,头颅咕噜噜地从舞台上滚到了地板上,被客人们开心地捡起来把玩,他们惊叹这些还冒着热血的道具怎么这么真实,只听闻希腊的青铜机械能够这么逼真。
                  “啊,他死了,罗马的大人,死了!”报幕人用饱经沧桑的语调宣布着,“汉尼拔杀死了他们!他的脚下,都是罗马人的尸体!”
                  “但是,这并不重要!”报幕人指着满地滚动的头颅说,“战场上杀人是荣誉,战场外杀人是耻辱。但人总是要被杀死的。儿子必将杀死父亲,新的必将杀死老的。”
                  “有人下毒,保护刚泽殿下,有刺客!”侍卫官高呼,旁边的侍从纷纷拔出剑。
                  “演的好,演的好!”于是又有几个男士扮演醉相倒在地上,几位妇女坦胸露乳,一边倒在他们身上,一边指示迦太基的侍从:“我们也醉了!带我们下去休息!”
                  刚泽脸上一阵青一阵紫:你们安静!这一点也不好笑!
                  底下的客人依然以为,这只是执政官在表演,他太进入自己的角色出不来了。
                  舞台上的汉尼拔拿起头颅放在嘴边,啜饮颈项里流出的红色液体。报幕人长叹道:“这件事情在诸神看来,一定很好笑。气势汹汹来,却得到了这样一个下场。天神告诉诸位大人,智者和智障只有一字之差!”
                  “苏菲特大人,您怎么能让自己开启的戏随便结束呢?”
                  汉尼拔拦住刚泽说道。对方两股战战的样子让他很满意。
                  此刻人们终于记起,汉尼拔不再身着戎装,他依然是迦太基的闪电,让罗马人为之胆寒的名字。
                  “你,你在威胁我吗,将军?”
                  “不,我已经不再是迦太基将军了,从您宣布要和罗马结盟的时刻。你们和罗马,正用拖着各族人民的战车奔向悬崖,但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了。这是您想要看到的吧。”
                  汉尼拔将刀投下,刚泽身子缩了一下。
                  汉尼拔想起来了,他要看自己的战象叙利安,家仆说它快不行了。他不能因为这场愚蠢的晚宴失去看它最后一眼的机会,汉尼拔丢下刀,失魂落魄地穿过人群,撞倒了好几个还在哇哇大叫,哈哈大笑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叙利安跪在黑暗之中,烛火照在它的象牙上,透出灰白色。远远地,汉尼拔就能听到它的呻吟。


                  IP属地:江苏17楼2019-07-25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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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殿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男女老少,穿着不一,迦太基各色各样阶级的人都汇聚在这里了。看管宫殿大门的士兵自愿地打开了门,因为苏菲特埋怨高庭的士兵大多没啥用处,想要裁掉一批无用的士兵,于是他们加入到闹市的人民当中,矛头直指他们曾今称呼万岁的人。
                    这时候面包总是比忠诚更重要的。迦太基数百年来没有让外人踏入的幽静地方,现在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许多人不过是听着别人的呼喊加入队列当中,却在生平第一次看到他们原本一辈子都没机会看到的景富贵景象。人们时大呼小叫,时咯咯窃喜,东张西望,议论纷纷。此刻大厅里充满了甜醉冒泡梦幻与幻想,每个人都觉得这幻想属于自己。
                    “您听到了吗?”基罗问汉尼拔。
                    “听到什么?”
                    “这是人民的声音。”基罗说,“他们的声音需要被听到,但从来没有被听到过。现在,他们来了。”
                    他对着那片潮水抬起一只手,潮水平静下来。但人民还在呼喊着他的名字。汉尼拔觉得自己一会儿处于被观看被戏弄的位置,一会儿处于看猴的位置。现在他侥幸地站在猴山旁向下俯视,对着猴子喊话,看着猴们热闹地翻腾,丑态百出,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除了被剥削,就是怂恿一只猴去揍另一只猴。
                    而现在,他就是这只猴,刚刚死去的刚泽也不过是一只猴,他们的命运由不得自己。
                    “迦太基的人民们,你们的国家从此还给你们了。汉尼拔说,所以你们现在都回去吧,回家吧。”
                    人民热泪盈眶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你们都回去吧。”
                    人民张开双臂呼喊他的宽恕。
                    “你有什么困惑的呢?我的路标?”基罗注意到汉尼拔的失落,“你获得了自由,却闷闷不乐?”
                    “自由吗?我怎么觉得自己又陷入到另一个牢笼当中。昨天这群人全在咒骂着我希望我死去,今天又高呼着我的名字让我做他们的王。”
                    汉尼拔伸出颤抖的手指向起伏的人群,他们呼喊着汉尼拔的名字,如同割倒的草一样弯下腰去,这和昨天向他投石的人是同一匹人,“我不相信他们,我不相信我至今守护的是这样一群人。”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从古到今,从来没有变过。他们不喜欢自由,只喜欢能够给他们带来自由幻觉的东西,诸如钱财和名望。也许只有血泪才能让他们超越一盘散沙。”
                    基罗淡淡地说,“如果你觉得他们该死,杀了就好了。历史是一个高贵的主人,许多人不得不在斗争中死去。但这一切都会在未来某处得到补偿。”
                    “如果我上台的话会导致迦太基内乱,这也是你们期待的吗?”
                    基罗正色道:“变革必然伴随着满盘皆输的可能。难道将军因为惧怕这种可能就不敢向前吗?”
                    汉尼拔无法回答,他的视线穿过人群,望着远方亚平宁半岛和西班牙。现在,那里才是他梦中的故乡。当四面八方的人群震耳欲聋,铺天盖地的口号淹没他时,没有人听到汉尼拔声音中的疲惫。
                    他转头问基罗:“如果我真决心这样做的话,你可不可以借我一样东西。”曾经拥有整个国家权势的女人,伏在台阶上抽泣。血液在这个女人身下绽开,却是另一个人的血迹,虽然已经死了,但她还在护着他。按照基罗的说法,当刚泽身受重伤,倒在地上的时候,是这个女人扑在刚泽身上,仿佛焕发无尽的力量,连基罗派在现场的杀手都暂时没法拉开。因为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底细,生怕误杀,刺杀又不能拖延,于是他们隔着女人,一刀一刀地扎向基罗,直到他在女人身下变成一只刺猬。
                    “呜呜呜……”
                    他走到卓尔的面前,女人抬起沾血的脸,用仇恨和恐惧的目光看着他。汉尼拔递过毛巾,手被打开了。
                    “让你看着你哥哥死去,很遗憾。我是一个粗鲁的人,杀了人,不会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也不用恨我,我也会死在刀剑之下,这只是迟早的事。”
                    汉尼拔的话超出卓尔的预料,她眼神中闪烁着困惑。汉尼拔叫人把基罗押进来,这个男人依旧保留着羁傲不逊的样子。
                    “是他杀害了刚泽殿下,因为他的父亲曾经被苏菲特殿下贬谪死在边疆。他一直潜伏在我国实行破坏,他们已经计划好了在罗马迦太基议和之时,实行一系列针对上层的暗杀事件,图谋政变。几位罗马使节被毒死便是他的手笔,很遗憾,我没有保护刚泽殿下。但现在,希望这个凶手的血,能让他瞑目九泉。”
                    汉尼拔拿起刀,虽然之前就已经做好觉悟,但刀砍来的时候,基罗还是用愤怒,恐惧的眼神看着汉尼拔,他还没来得及骂出口,已血溅当场。汉尼拔突然想到了那个为他奉上捣碎蟋蟀,希望治疗他眼睛的小男孩。
                    那时候他对这个男孩说了一句话:“一个男人可以为了自由牺牲一切,这是我抗击罗马的理由。我没有孩子,但希望这个念头能在你身上得到传承。”
                    汉尼拔闭上眼,他必须亲手毁掉自己创造的作品,为了一场即将到来的赌博。
                    基罗的头颅滚到卓尔的面前,她紧蹙眉头,事情的发展远超她能够承受的预料,她脸上一副梦游般的神情。
                    “好了,这次事件的主谋被处决了。”
                    汉尼拔伸出手将魂不守舍卓尔扶起来,柔声说:“您看到了,我要表明了我的立场和决心,我永远和迦太基站在一起。您依然还是迦太基最至高无上的人,我永远为您效忠。”
                    汉尼拔加重语气:“但是现在是刻不容缓的时刻。我们没有多少时间用来哀伤与清算。对一个罗马人宣战等同于对整个罗马宣战。因为罗马使节被毒死的事情,罗马认为我们借助此事煽动民族情绪,会把所有愤怒都倾泻在我们身上。我刚刚得到消息罗马正大举逼近我们的海港。这是最危难的时刻,但这同时是一个伟大的契机,从军备上来说,数千年的战争已经让我们拥有陆军海军协同对抗罗马的实力,缺乏的是执政官的决心。现在我们面对的,是改变罗马长期威胁的转折点,作为继业者的迦太基将恢复波斯帝国和亚历山大帝国的荣光。这个国家需要团结,执政官和将军必须携手向前,给人民和军队勇气。”
                    “我该怎么做呢。”卓尔喃喃地说。汉尼拔早已看出来,这个女人现在完全掌控在他的手中。一颗头颅,一石三鸟,有时候杀戮是必须且合理的。
                    “不用劳您费心,交给我就行了,我会带你们所有人走向光明。”
                    “父亲,这次远征,我将不再是为了承担这片土地的未来,是纯粹自私的,为了自己。”汉尼拔的眼前展开一道无边无际,明亮无比的火光,所有人。第七章开战
                    “你说,那个喜欢装神弄鬼的老魔术师是不是把咱们的船改成了活的?”一个黑眼圈快挂到嘴上的船员对另一个船员说,现在对于迦太基的船员来说,阿基米德依然是一个魔术师一般的存在。
                    “这段时间我老是睡不好,晚上总有奇怪的声音传出来,像是船体本身发出的。”
                    “别胡说八道了,你一定是神经过敏了,这顶多是海涛拍击船甲板的声音 。”
                    “我确认过了,大晚上我爬到甲板上,那声音和海涛的声音根本不一样,更像是一种动物在嗷叫……”
                    “你是做春梦做多了,听成女人叫床了吧?哈哈哈。”
                    “春梦?现在我们的船做得跟棺材一样,待在里面我都快要窒息了。能做春梦也挺好的!”
                    汉尼拔站在瞭望台上,看着他的士兵哭笑不得,他也不知道阿基米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之这段时间船里确实不太平。当他询问阿基米德的时候,对方总是露出一种到时候你就明白了的神秘表情。
                    现在,那个困扰船员的声音依然在回荡,只是在海涛声中并不那么明显。他左右观望,这是那次政变之后,他和迦太基高层谈判的结果:他保留了迦太基原有的政治制度,给了普通老百姓土地的实惠,缓和了人民和贵族之间的矛盾。作为感谢,迦太基元老授权全权由他来负责迦太基的海上军队建设,他将几乎所有的军需都用在海军的扩建上,以期实现迦太基地面部队的转型。如今看来,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海面上千帆竞立,铁锁连环,变成海洋上的战船基地。由多个甲板组成的平台,几乎可以容纳数千人的编队同时操练。这是阿基米德的策略,他从来不讲自己的用意。不过在汉尼拔看来,这样的平台对于敌军确实有其威慑力,尤其是罗马乌鸦吊桥的杀伤效果,在不再狭隘的平台上降低了很多。
                    从迦太基战船甲板传来奇怪的鸣号,那声音和海浪混在一起。
                    汉尼拔远远地看见阿基米德,他的衣服在海风中鼓鼓囊囊的,反显得更加苍老。汉尼拔走过去说:“风这么大,船也不稳,你要不乘小船先行回去吧。”
                    “咳咳,将军要是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请让我在这里观战吧。毕竟迦太基和罗马这么大规模的战役,不是随便什么年头都能看到的。”
                    汉尼拔望着远方高耸的城墙,罗马的旗帜飘扬着,彰显着帝国的骄傲。也许此刻,西庇阿也站在城墙上,望着这支巨大的迦太基舰队,期待着即将爆发的战争。
                    “我们等待了很久,决定两个国家命运兴衰的时刻。”阿基米德声音变得很轻,“到时候,我的祖国叙拉古,也将不再被束缚……”
                    汉尼拔挑了挑眉毛,过了这么长时间,他才听到阿基米德流露自己的心声。一股浪花拍击在甲板上,碎成细密的雾气,笼罩住他们。汉尼拔嗅到咸腥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他产生强烈的想要回到陆地的情绪。


                    IP属地:江苏20楼2019-07-25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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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庇阿将军,您听到声音了吗?”
                      “声音?”
                      “像动物的叫声。”
                      西庇阿侧耳聆听,一阵刺耳的声音穿过重重火幕,传到耳中。而随着攻城塔上的烟越来越浓密,叫声越发惨痛。
                      迦太基船只很快到达城墙处,那高耸的攻城塔已经不堪灼烧,扭曲变形,在罗马士兵的惊叫中向城垛压下来。溅起的草屑火星和浓烟覆盖了这个城墙。着火的士兵反应快一点的跳下城墙落入海中,反应慢的很快被重掌踩成肉泥,无数着火的大象鸣叫着冲出攻城塔,火焰和死亡随着他们的脚步,在城墙上传播开。
                      “不要慌!射箭!”西庇阿高喊。
                      那些奔逃大象中箭倒下来,因为惯性,而在罗马军中继续犁出一道血肉沟壑。
                      由于攻城塔空间有限,这次造成混乱的大象并不多,士兵们围着这些倒在地上燃烧的大象,面面相嘘。攻城塔倒下之后,迦太基船桨开始往反方向划动,迅速远离罗马城墙。
                      “我第一次看到这样使用象群的,暴殄天物啊!”副将擦着冷汗。
                      “这只是第一波攻势,拿起武器,开动城墙!”西庇阿命令城墙机关的士兵开始运作起来。能不能防守住下面一波攻击,就看他们了。
                      这场先声夺人起到的效果不错,但汉尼拔没有多少手段了吧。他暗想。在装备上,汉尼拔充分吸收了之前的教训拆除了桨帆船上易于著火的帆布、索具,在甲板上洒上一层厚灰。
                      就算这样,即使他们靠近城墙也没有什么作用。在此前的几次战斗当中,试图用高云梯攀爬的迦太基士兵都成了牺牲品。他们发现城墙在轰鸣和烟雾中分裂开来,向前移动,形成一个夹角逐步向中央合拢,平整的墙面上,斑驳的砖石喷出青烟,以相隔20米的轴线旋转着,如同一张变换莫测的脸,将攀爬城墙的士兵拍碎。当城墙回复原位之后,迦太基人看到整面墙上涂满了血和脑浆,成了一面血腥的旗帜。
                      对城墙的改造从数年前就已经开始,在防守战中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但推动城墙几乎耗去了罗马城一半的油,因此不能长久使用。西庇阿紧盯着下面的船,也许他们学聪明了,船始终保持着游移试探的状态。
                      汉尼拔看着远处城墙上的景致,希腊火燃起的浓烟与灼热空气被北风吹回城内,即使这么远也能听到上面的哀嚎。不断有火团从城墙顶跌落,那是全身泼上油之后黏上火的士兵。使守军陷入一片混乱武器,正是曾经让迦太基人大为困扰的罗马火。自从从叛将口中得到罗马火的配置后,他们如法炮制,让罗马人尝到自己酿造的苦果。
                      如果我们不能拿出足够有力的回击,那么是对你们不够尊重啊,西庇阿。
                      他听到马谙,黄昏将近,千军万马的身影在一片金色的雾霭中飘荡。飞马以五匹为一列。整齐地踏着天边的火烧云向着迦太基船只飞来,纯金马鞍反射着阳光,如同在马背上点燃一排排蜡烛,无限庄严与肃穆。
                      罗马城墙上的士兵看到此景跪下来,高呼天神降临,在末日当中挽救他们于水火。
                      马夫坐在幕帘五颜六色的战车上。一手擎着缰绳,一手持着马鞭奋力抽打,飘起斗篷下健美的身型堪比阿波罗。马鞭划破空气,发出冰冷具有金属质感的呼啸,和马匹疼痛的嘶鸣混在一起,让迦太基人胆寒。
                      配合着海面上沉重肃穆的五桨座战舰,一条层次分明,协同有序的战线,第一、第三、第六舰队以城墙为依托,推过第一岛链,杀气腾腾直扑来。
                      远古的马其顿方阵在空中复现了。
                      “我第一次看到这种方阵。”汉尼拔赞叹地说,“听说没有人力能够对抗这种方阵。就算我们的人能飞上去,也会像砧板上的肉一样挂在他们长枪上。”
                      “这只是一个协同兵种作战体系。如果缺了一个角,就全面崩溃了,没有那么可怕。”
                      “他们要做什么呢?”汉尼拔问阿基米德,“难道他们想用马来撞沉我们的船?”
                      “我遗憾地认为,这一次,您只会挥刀的脑袋竟然猜对了。”阿基米德一脸忧愁,眉毛搭拉在一起,“看着这些马儿,它们身上携带着的,可能有罗马火的原料,依靠马匹自身的高速撞击引燃罗马火。如果不再做一些举措的话,我们真要变成水鬼了。”
                      “那怎么办?我们没有办法攻击到高空的**。”
                      此时,底板下传来低沉的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阿基米德摸着胡子,缓缓踱步:“能干掉**的,也只有**了。”
                      将士们托开钢索,火焰和烟雾当中,船甲板在颤动,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同时,船首的木板也平摊开来,和甲板成一条直线。广阔的海洋呈现在人们眼前。
                      一只跃起的红色身影在将士们的视野中定格,蹄子在甲板上溅起木屑。迅捷的身体在后面拖出一段飘忽的残影。之后,无数公牛从底板下面奔跑出来;公牛昂着头发出咆哮,红色的罂粟花在他们的脊背上盛开。很快公牛的蹄子离开甲板,在士兵的惊呼当中升向天空。
                      当他们离开甲板的时候,汉尼拔才注意到它们背部向外伸出两个环形的白色软体。
                      “他们背上的那个是什么玩意儿?”汉尼拔问。
                      “蒲公英绒毛。”
                      “绒毛?别开玩笑了,罗马的马还有水流喷射,这些牛怎么飞起来的……”
                      “蒲公英绒毛能够产生空气涡流,托起数倍于自身的重量。”
                      天上的马儿看到一团团火球向他们奔来,发出恐惧地嘶鸣,蹄子的节奏都乱了,骑手也收不住。很快火牛和飞马撞在一起,犄角将马和骑手一起顶穿,但许多公牛也同时被长矛洞穿,与马儿一同落下。整片天空都是开膛破肚的景象,掉落在海面之前,器官就已经烧成黑色,然后落向海面,在广阔的海面上腾起一小团烟雾。
                      庄严的战场上弥漫着烤马肉,烤牛肉和烤鲸鱼的味道。
                      “我们每次都要牺牲这么多生灵,你把那些牛扔到他们城墙上,什么用都没有。指望这群公牛能够冲垮罗马人的阵型,希望不大。”汉尼拔说道。
                      阿基米德说:“不,公牛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汉尼拔看见,在如同灰烬般飘落的公牛与马之间,许多银色的丝状物在空中若隐若现,聚合成悬浮在城墙上的光云,这些丝状物因为火光显现出来,丝状物的一头连在罗马城墙上,链接着迦太基的桅杆。
                      穿上特制服装的士兵们站在桅杆上,他们抽去金属盔甲腰部的锯条,全身关节的齿轮开始旋转起来。
                      然后他们跳下去,双臂向前,指尖并在一起,银网的反弹将他们轻轻抛起,后齿轮完美咬合在银网缝隙上,推动他们顺着网上方游去。因为齿轮上的油的作用,不会出现盔甲卡在网上无法前进的现象。空气中如同有无形的海浪,推着这些穿铠甲的鱼儿向罗马城墙那端游去。
                      罗马人站在城墙上,一脸茫然。他们惊愕地看着黑色的漆金装甲遮挡天空,他们看不到铺在船和墙之间的网的。在他们的视角里,从迦太基的船上飘来密密麻麻的蜘蛛,且蜘蛛的动作非常滑稽。这出滑稽戏持续到蜘蛛们落在城墙上,挥动刀将他们的头颅割下为止。诸神的马行在天上
                      万千火箭照亮拂晓的黎明
                      荷马知道此情此景也会从棺材板下爬出
                      睁开空洞的眼睛,赞颂与咏叹
                      奥林匹斯山一样高耸的桅杆
                      燃烧的利箭的存在
                      是为了蒸发所有的不速之客诗。
                      雾中,影影绰绰的船体浮现。船长命令发射铁鸦,这是结合了叙拉古守城武器与罗马乌鸦的新式海战武器,用数十米长的铁锚直接扎进船的尾翼里,充分地发挥迦太基战船的机动力,也能凭借船基平台在海面上的稳定性,让士兵们更能发挥短兵相接的能力。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太轻松了。一般被近身的船都会本能地向后划,拉开安全距离。但现在抓钩的牵引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力。
                      抛出钩爪的发射口再次冒出青烟,发射口后轮轴被船内部的机器驱动着,除了一条钢索缓慢拖动,其他拖沓的钢索一下子崩直了,烟雾当中传来钢索铁锈的碰撞声。船长望着飞速转动的轮轴问:“怎么会转这么快?”
                      话音刚落,十几个尾翼拖着钢索从烟雾当中钻了出来,尾翼已经破裂,仿佛是生生从罗马船上割下来的。尾翼上用钢索缠绕着一个、两个、三个……十多个木桶。它们用浸湿的毛皮与石棉包裹着。飞速上升的木桶在城墙上空撞在一起,液体自空中飞散,把城墙上每一个人浇成落汤鸡。
                      “停下!”船长大喊,可已经飞速运转的铁索不听他的命令。此刻他发现还剩一条钢索在缓慢,但坚定地缩回。浓雾挤向两边,一条中型的罗马战舰在己方钢索的拖动下,向着“巴利”号开来。船首是一个巨大的太阳神阿波罗的塑像。
                      “巴利”号船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阿波罗”号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人。一阵寒意从船长背后升起。
                      紧接着第二次撞击发生,船长差点连自己的舌头都被咬掉。
                      “阿波罗”号径直插进“巴利”号的体内,但由于“巴利”号太大,只是船头破损的严重。“阿波罗”号相对来说较小,居然也没有粉碎。
                      诗人看到面前竖起一道褐色的墙,那是“阿波罗”号垂直于海平面的甲板。“阿波罗”号的船尾底下旋转着一个连接着两片木桨的玩意儿。
                      那艘船的船尾高悬在他们的头顶,从船尾的上方露出半截趟下的水流把他们浇成了落汤鸡。
                      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从他的身子底下,木板的每一个缝隙当中传来。诗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当他抬头的那个瞬间,他还以为是从海底升起的巨鲸扬起它的尾巴,诗人看到了木制的甲板,船的护栏和挂在护栏上的铁锚。
                      “阿波罗”号以同巴利号相撞处为支点,越过了水平线九十度,还在倾斜当中。
                      天空变成了甲板的木褐色,越来越近。
                      木桶从“阿波罗”号甲板上掉下来,令人胆寒的“嘎吱”声仍然在继续,那是船的木板在弯曲断裂的声音。
                      “快放掉抓钩!”船长对水手喊道,然目前已经没有人在乎他的指挥。大家都在四处逃窜。铁锚终于支撑不住从钩住船尾的地方断裂。失控钩爪由于轮轴回转,带着极高的速度砸向“巴利”号船甲板,从甲板贯穿到船底。一道高达数十米的喷泉从撞击洞口喷射出来。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水花,映射着人们惊恐的脸庞。
                      “阿波罗”号缓慢毫不动摇地向着“巴利”号的甲板压来,阴影终于笼罩住了整个“巴利”号,以及无数双恐惧的眼神。
                      “阿波罗”号终于全身倒压在“巴利”号上,如同上下唇终于咬合在一起。“巴利”号的龙骨终于不堪重压断裂,两艘沉没船只溅起的水花,在内海上形成一道水雾。“巴利”号的周围,无数迦太基船只正在发生同样的事情。当那些如同幽灵死神一般的船只以全速冲出浓雾之后,原先统一行动的迦太基船阵从锋头崩溃,后面的船拼命地调转舵头,往后方划桨,试图逃避前方破碎的船。然而飞散的木板还是将靠近的船腹打开一个大洞。相近的船都无法逃避沉没的传染。
                      在转舵的慌乱当中,保护在船阵最中央的那艘挂满镜子的船,无意开启了原本用于对付罗马的照射装置。毁灭光芒照在泼满罗马火燃料的船上。
                      迦太基的海员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火焰,见证这火焰的时刻他们已经无法避免成为烤串的命运。火焰沿着镜船为轴心,向着四周的船阵蔓延。
                      第一轮燃烧的毁灭还没有结束,第二轮打击接踵来。这次是由罗马火燃料引发的爆炸,一团团巨大的火球由中央升起,浓烟卷裹着暗红色的火焰长裙,在海洋和天空间肆意舞蹈,将火焰的种子洒向四面八方,新的火再次在其他船上生根发芽。
                      巨大的冲击波掀起海水,形成高达数十米的水壁,崔古拉朽地驱赶着周围的浮萍;迦太基阵列先是被火烘烤,后被水吞没。只有距离阵列最远的船只在狼狈向后方划动,然而它们的速度依然赶不上被油火浸染的海水。它们只是徒劳地向着迦太基的方向划去,海水上的火焰无情地蔓延追赶着,被点着只是迟早的事情。汉尼拔望着远方布满浓烟的海上战场:庞大的阵列荡然无存,只剩下露出水面逐渐下沉的船头,对着太阳的方向,如同海洋上的一座座坟墓。


                      IP属地:江苏22楼2019-07-25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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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皇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皇帝将头埋在靠枕里,疲倦地叹了一口气:“我们都是历史的人质,有谁见过绑匪真实的样子呢?”
                        “在我年轻的时候喜欢唱歌,去参加了全罗马的歌唱比赛,我穿着与其他选手一样的衣服,想要公平地让人们认同我的才华。但他们反而窃窃私语,怀疑动用皇帝的特权为自己获得名词,后来一次未遂的哗变上,一个我很亲睐的官员被查出来是主谋。我问他为什么要杀掉我。他指着我鼻子骂道,我作为一个皇帝,居然自己不检点,去当什么歌手让皇位蒙羞。”
                        “是什么让我们彼此仇恨?他人组成了囚禁我的牢笼。也许这份束缚,才是一切矛盾的来源。”
                        “一个不自由的世界是不应该存在的,但是这个因为金钱、仇恨、偏见、嫉妒和阶层变得不自由的世界,它就确确实实地存在于我们每一个人的身边。有人能在一生能够逃出自己,见到无边无际的真实与自由吗?”
                        那一刻,皇帝眼中闪现出从未有过的光芒,让国师都微微一凛,“我想见到,万骨之门给了我这份希望。”
                        国师扼首:“如果是这样的希望,那么臣身边认识的人,倒是与吾皇想的很相似。”
                        “你说的,是那位迦太基的闪电吗,如果他能够实现朕的愿望,那么我做好了让整个罗马为他殉葬的准备。”
                        国师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声音迷茫:“希望是存在的,但是诸神无常啊,万骨之门是否能为他打开,还不是定数。”
                        “如果他能够除去掉如我一般的软弱,那么他就能够做到。”
                        “吾皇太过仁慈。”
                        “我接受这个批评,呵呵,艺术家都有这个臭毛病。”汉尼拔睁开眼,伤口被寒风阵阵疼痛。身旁躺着一个年轻的罗马战士,他乌黑的长发被裹在头盔后的网兜里,细心优雅。白皙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迹。他那堪比希腊雕塑的轮廓,让汉尼拔觉得他更应该在罗马皇宫里享受女人与美酒,不是在战场上。
                        汉尼拔顺着他的身子看下去,罗马战士被砖块拦腰截断了,脏器露在外面。
                        “还有多少人在?迦太基人!”汉尼拔撑着长矛站起来,他的呼声在满眼的废墟和尸体中显得很无力。
                        一些身影如同幽灵一般,撑着武器从乌黑的地面站立起来。向着汉尼拔靠拢。汉尼拔发现,他们踩在燃烧的鲸鱼背上。因为断壁残垣盖在鲸背上,他们踩在石块上没有被烧死,但距离被烫死已经不远了。
                        他们不得不躲避着不时从底下冒上来的火焰,有些人趴在地上,半边脸被烤焦,还没有死去。他们向行走的战士们伸出焦黑的手,被烧焦肉体的惨状让有些战士扭过脸去。但是他们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在此地。也许不小心摔倒或者被火柱碰到,他们就会得到同样的下场。
                        汉尼拔听见头发烤焦的声音,身体是灼热的,此刻他的心情比在阿尔卑斯山还要寒冷。
                        “快点走!”他喊,不时有战友倒下去,此时罗马人和迦太基人已无区别,都变成鲸背上的一具焦尸。
                        他们终于从鲸鱼山上下来了,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绿色平原。绿草如茵,在风中伏如波浪。
                        汉尼拔意识到,此刻已经是春天了啊。
                        但已无暇欣赏春景,他们脚下的土石开始颤动起来。随着震动,更多砖块从城墙的废墟上掉落下来。
                        首先在地平线上出现的是一面巨大的旗帜,上面绣着金色花环。荒凉的平原上仿佛冒出一片森林,五颜六色的旗帜成漂浮在森林上方的彩虹。在庄严的军号当中,狮子、熊、狼的旗帜依次飘扬在阵列当中,罗马的军团、营团、大队都出现在同一片战场上。
                        “狮子、老虎、狗都上阵了。”汉尼拔笑着对麾下说,“整个马戏团都来为我们表演了啊,哈哈哈!”
                        他的笑声并不能缓解士兵的紧张:“将军,刚才又损失了八分之一的人。”
                        汉尼拔举起一只手:“不用再汇报了。”
                        远处,罗马阵列的长度连到天边。汉尼拔想象着当这么多双战靴和马蹄踏动的时候,平原上将连一只蚂蚱都不剩下。迦太基的军队将会嵌进泥土里,踩得如同花岗岩一样严实。
                        前面是压阵的罗马军团,后面是熊熊燃烧的鲸鱼山。迦太基已无路可退。
                        从个人素质上,汉尼拔手下许多士兵虽然是身经百战的雇佣兵,但也有大批刚入伍不久,远道而来水土不服的新兵。依靠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去对阵通过罗马完善体系下层层筛选的精兵强将,汉尼拔觉得前途未卜。
                        在他们大片的尘埃中,行进着的是罗马年轻的步兵团,他们脸上充满了稚气和朝气。
                        汉尼拔望着左侧的湖,那是迦太基军唯一的屏障,也是战术牵制的唯一途径,右边灰色的山脉山势险峻,但凭骑兵可以穿越。汉尼拔对着手下耳语几句,一支部队从迦太基大部队中分离出来。在黄昏中他们的行迹并不那么明显。轻骑兵以弧形阵势前进,各个罗马百夫长控制距离。重骑兵分成若干个突击集群,在弧形阵势的后方,他们如山一般稳重。
                        地面像鼓皮一样有节奏地弹跳起小石子,那是马蹄奔走发出的交替整齐的踏地声,与铁甲的摩擦声和罗马人的呐喊交织在一起。迦太基军队传来一阵粗野强烈的喘息声。
                        汉尼拔注意到一个男孩的手在颤抖,长矛歪在一边,他与军盔不相称的稚嫩脸庞上布满了汗珠。汉尼拔将他的长矛扶正,轻声说:“孩子,你结婚了吗?”
                        紧张地点点头后点头:“没有,但是我已经和塔娜订婚了。”
                        “我想,她一定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儿。”
                        “那还用说,她是我们那里脸蛋最漂亮的姑娘。”男孩的眼睛里充满幸福,“妈妈跟我说等到仗打完了,她会专门把农场送给我们俩,让我们尽情地生孩子,生到整个屋子都塞不下,哦,对不起,现在不该说这个。”
                        “不,你现在要想这个。”汉尼拔双手扶在男孩的肩膀上,“战斗的时候你要一直想着她,因为你知道你必须活下去!有一个人在等着你!你一定要活下去。而我,会一直顶在你们的前面。”
                        汉尼拔慢慢转过身,对着这群大部分由非洲人、南欧人以及少数迦太基公民组成的杂牌军说道:“这场战争,我等得太久了。从我是和你们一样大的小伙子等成了中年人。原谅我将自己愿望的重量压在你们身上。虽然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拥有共同的东西。呼唤你们爱人的名字吧。不需要喊口号,不需要再遵从国家的誓言,不需要再遵从军队的誓言。你们过去是为了自己战斗,现在,还是为了自己战斗!”
                        男孩的手不再颤抖了,他目睹着汉尼拔抽出刀大踏步地走向千军万马,铅灰色的天空映衬着他渺小的身影。迦太基人呼喊的声浪跟在他的身后,回荡在炙热的空气中,清冽悲壮。
                        “高卢第一方阵,准备!”


                        IP属地:江苏23楼2019-07-25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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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下在打滑,血和油脂在剑上抹了厚厚一层。他擦擦从额角流下来的血,眼睛更糊了。汉尼拔终于跪下来,将剑插在土地上,剧烈地喘息起来。
                          马蹄阵阵,他转过身。在一片血红的天地之间,一人一骑踏着漫山的尸骸向这里奔来,溅起的不知道是泥水还是血水。不需要看到,不需要嗅到,他知道是谁来了。
                          曾经他们约定好了,他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
                          浑身都在疼,每一处骨骼都在咯嘣响,但他还是支撑着站起来,拿起剑。永远不会死去的战士,面向着他注定的敌手。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里是自己的终点。
                          对方的长矛置于左侧,汉尼拔向左边虚晃。在马靠近地时候迅速翻滚到右边;来人在溅起的泥水当中长刀砍出一道弧线,却一无所获。汉尼拔起身,平地斩击马腿。但却砍在马腿的护甲上,金星四溅。马俯冲不久之后,被迅速调转位置,长刀袭来。汉尼拔对着骑手挥刀,可刀光一闪,汉尼拔感觉手上微微一凉,小臂飞向空中。骑手牵起马,赤马鸣叫着直起身,向着汉尼拔的脸上踩去。
                          在汉尼拔被踹倒在地上的同时,马腹爆开血河,汉尼拔以牺牲一只胳膊为代价,将刀插入赤马毫无防备的下腹部!马带着刹不住的冲劲,将汉尼拔的刀全部没入体内。
                          骑手倒在地上,随地面翻滚几圈后将刀插在地上,定住自己的重心。马儿倒在汉尼拔身边,吐着血沫,却未死去。凄厉的呻吟声让人心颤。
                          汉尼拔望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左手臂,血如雨下,他晕眩地跌量了一下。汉尼拔回过神来,忍住疼痛说:
                          “你砍的位置不错,我本来就没有左眼,这样一来,我就能全身心地使用右手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汉尼拔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如同走在天上,面前的人忽近忽远。
                          再多的命,最后还是要丢掉吧。汉尼拔始终保持着刀半露出鞘的姿势:左手贴住刀鞘,右手轻提着刀柄,西庇阿也保持同样的姿态。
                          待那剪影走出一步,汉尼拔以全力灌注在刀上,弯身避过西庇阿的斩击。刀弹在西庇阿铠甲上;
                          西庇阿的铠甲猛地震颤了一下,将刀弹至半空。西庇阿凌空跃起,回身一脚踢在刀柄上,刀呼啸着飞来,从汉尼拔的嘴角到耳垂留下一道长长的创口。
                          汉尼拔跪下来,捂住脸颊。
                          “铠甲里装配了爆珠,只要受到撞击就会爆开。”西庇阿提刀向前走去,“现在你的部队正在被我们迅速蚕食。我们将注定胜利。”
                          汉尼拔从地上的尸体上捡起另一把刀,向西庇阿扔去,西庇阿也不躲闪,半截刀开始像之前一样转动起来,他甩动刀,刀光在他漆黑的铠甲旁流转,汉尼拔扔出去的刀在流转的刀光中碰出火花,弹开,几截断柄在地上激起小股灰尘。
                          西庇阿说:“还在负隅顽抗吗,那我卸掉你另一条手臂吧。”
                          西庇阿突然愣住了,他看见汉尼拔吐出血沫,露出笑意。
                          从他们后方,万千胸膛发出一个声音,在山谷间回荡。西庇阿诧异地回过头,但很快被汉尼拔全身的重量压倒在地。旋刀落在距离他们几寸的地方,汉尼拔压住西庇阿努力探出的手。
                          “如果剑砍不动的话,那么就用拳头吧。”汉尼拔举起拳头。罗马的百夫长惊恐地发现,迦太基人突然飞到了他们后面。
                          他们冲锋的部队其实只占一小部分,由于格外骁勇和坎尼地形造成的视野误区,罗马人以为他们是迦太基的主力军。在他们与罗马正面骑兵厮杀得几乎全军覆没的时候,大部分军队通过狭隘的山道,转移到了罗马后方。战马小步向前,骑手们金属铠甲交织的摩擦声,战马背脊如潮水般起伏,被掩护的罗马军后方军队纷纷被冲飞。
                          受到这呼喊的鼓舞,几乎精疲力竭的迦太基敢死队再次举起刀,他们将全部的怒火发泄在那些倒在地上的罗马骑兵身上。由于四面包夹,正中央的战斗力最强的罗马步兵无法施展发挥。
                          坎尼的这块体型,如同一个巨大的羊圈,在腹地当中,它属于比较平坦的,但周围地势险峻且狭隘。
                          他们向着庞大的罗马军团冲去,看到罗马人震惊的反应,平原上的浪涛变得更加汹涌了,他们高举旗杆,旗帜变得更加招展。
                          此时迦太基军已经完成从斜后方的包抄,形成合围之势,庞大的罗马军变成臃肿的野兽,竖起三面的盾墙断绝了他们一切逃离的希望。迦太基人完成了少量军力包围罗马大部队的奇迹,并成为高效的杀人机器。中间的罗马步兵阵列没有空间能够施展武器,被后面热浪和嚎叫所驱赶,把前面的人挤向盾墙,然后被盾墙后伸出的长矛扎个对穿。尸体在盾墙前叠了厚厚一层。罗马人像惊慌失措的羊群一样,又被牧羊人赶回到羊圈中,到最后,连盾牌的金属都变得滚烫。星光静谧地洒在满地尸骨上,世界一格一格的片段在拳头起落中更替。
                          一拳——
                          “为了我死去的兄弟。”
                          一拳——
                          “为了迦太基和罗马世代的仇恨。”
                          一拳——
                          “为了你们对我的羞辱。”
                          西庇阿白净的脸庞在汉尼拔的重拳之下扭曲,血从鼻腔、从眼睛、从耳朵、从嘴里冒出来,糊了整张脸。汉尼拔似乎不在乎他会不会死去,举起拳头,血花溅起。空旷的原野上,只听见皮开肉绽的声音和汉尼拔的喘息。
                          终于,汉尼拔精疲力竭翻滚到西庇阿身旁,张开双臂,和一动不动的西庇阿一同看着天空。很长时间里只有他们的喘息声。
                          “好了,现在我们,所有人,都扯平了。”汉尼拔断断续续地说。
                          天空静静地看着他们,不管地面上多么战局纷乱,天空永远保持初始的模样。
                          “有人说我无法将优势转变成胜利,因为我看不到路。”汉尼拔平淡地说,“我们所有人,都在朝前面那个看不到尽头的目的走下去,难道会有人感到疲倦吗?我已经疲倦了,我想终结这段历史。”
                          过了半晌,旁边传来西庇阿含糊不清的声音:“你不可能做到。”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试试呢?”汉尼拔举起一只拳头,“来吧,我们来猜拳。”
                          “猜拳?”
                          “对,你猜对了,我就撤军,再也不出现在罗马土地上,以后的兴衰都交给上苍。但是如果你猜错了,占领罗马以后我会杀掉所有人,就算他们献城投降。”
                          西庇阿张大嘴巴:“为什么?”
                          “没有永恒的制衡,只有永恒的斗争。不管纷争还是停战,毁灭对方的意愿永远驻扎在每一个人心里,因为,没有某一方彻底地消失。我已经厌倦了悬空地站在绞刑台上看着未来了,猜拳会更有意思一些,作为结束这个无聊游戏的方式。”
                          西庇阿瞪大了眼睛,一只受伤的眼睛半眯着。在确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之后,他喃喃地说:“你在开什么玩笑?”
                          “汉尼拔过去从未开过玩笑,以后也不会。”
                          西庇阿咧开嘴,露出缺了牙的牙床:“这样你可不占优势,你的手都被老子砍了。”
                          “不平衡的赌局才有意思,我的一只眼睛瞎了,你一只眼睛肿了。毕竟我还有一只手。如果没有手,我还有脚。抛开你们罗马那套华不实的辩论吧,男人的世界由拳头来决定。”汉尼拔晃了晃手臂。
                          他们久久地对望着对方,一只山鹰滑翔过他们头顶,发出尖锐的啸声。
                          听起来,像笑声。汉尼拔光着脚走出山谷,拂晓的光中,能看到如同流星一般纷纷落下的大象。它们是从内海残存的迦太基船队上,用投石机抛投出来。由于鲸火的存在,抛射目标很显眼。原本迦太基人认为已经失去作用的大象,以这种方式成为新的武器。
                          在没有将领的情况下,两方战士继续着撕扯,没有人顾及那些本不该出现在天上的东西。将它们的价值发挥最大。这是他事先对舰队交代的事情。舰队虽然奄奄一息,但还是遵从汉尼拔的指示。
                          象耳随风摇摆,四只大脚在空中乱晃,大象在坠落地面时鸣叫,这些长期站在大地上的生物,可能都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


                          IP属地:江苏25楼2019-07-25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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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价足够吗?他问这道门。
                            整个罗马连同火焰一起暗下去。火舌旁边蹿出更加暗淡的火焰,它们在争抢灼烧肉体的过程中熄灭。一个老妪的身体飘在下水道的血河中,乌鸦站在她的背上,骑着尸体安静地飘向血海。一群蚂蚁,甲壳虫,蟋蟀还有其他叫不上名字的昆虫在尸体旁乱窜,它们爬动着,逆时针、顺时针,对撞起来,它们面向着火的方向,感受到热力,嗅到烤熟的蛆的味道,既渴望亲近,又敬畏远离。代价足够吗?他问这道门。
                            人们的头颅堆在一起,仿佛一齐露出诡异的微笑,火焰中它们变得焦黑,油在火种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烟雾在罗马上空盘旋。夹杂着血红的光。阿基米德告诉过他,物质不会消失,只会变成另一种物质,所以罗马人气化的血会变成雨,落在其他的,迦太基铁蹄还未踏足的大地上。一道彩虹被血的雾气所折射出来,悬挂在尸体的上方,为一切笼上了神圣的色彩。
                            阿基米德说:海神让生命通过一种螺旋状的东西,将生物的信息单位传递到下一代。现在看来战争、死亡和毁灭才是人类历史螺旋上升的基本单位,爱与和平从来不是。代价足够吗?他问这道门。
                            脑海中浮现出另外一张脸庞,俊美的懒散的,似乎看透一切的脸庞。他和阿基米德一样,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也许他活着可以创造更多的东西,可惜他们都太聪明了,最终也成为肉泥。
                            西庇阿,这是你为什么不能够获得胜利,为什么你的陛下不能通过罗马之门,因为你们不够残忍。一个不能残忍对待敌人的文明,最后只能残忍地面对自己的结局。
                            他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我是汉尼拔,哈米尔卡之子,我已经付出了祭祀的代价,为我打开门吧!”他轻声念道,终于从这句即是宣言又是诅咒的话当中解脱出来,也仿佛也是将剑从父亲,从整个巴卡家族的心脏里插进去。
                            他一直保持着虔诚的姿势,等待着万骨之门另一头的世界能够接纳自己。可是,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门上的双鱼符号没有任何变化。
                            汉尼拔呆呆站着,到了现在,他还有什么没有做吗?他朝着门嘶吼,捶打,直到自己的双手捶出血。
                            门不回答。
                            但他捶门的声响,还是惊动了站在双面石雕上的乌鸦,扑棱翅膀飞走,飞向教堂外充满了血腥和腐味的世界。他羡慕这个生物,不在意空间和时间,因为它能穿越更辽阔的空间和时间。
                            汉尼拔转身离去,当他的脚跨到教堂门榄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响。万骨之门倒下了,摔碎的石头像筛子里的麦粒在地上弹跳。烟尘蔓延开来,如同崩溃的梦境。
                            万骨之门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玩笑。走出教堂,他重新回到这个被他改变了的,空无一人的新世界。纷争已经结束,但没有多少快慰。茫然四顾了一阵,汉尼拔想起了最后要去的地方,向着图拉真记功碑走去。
                            记功碑像一根针刺扎破了太阳。底下有一小堆火,旁边站着模糊的人影。
                            汉尼拔走近了,发现是那几个被他释放的姑娘,还有在罗马皇帝画架旁的青铜人,它脚下,留声机缓缓转动。
                            “你们怎么还没有走?”
                            “将军,我们在等您。”为首的姑娘柔声说道,“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听您说要来记功碑这里,我们就都来了。”
                            “快走吧,我已经没有什么能给你们了。”
                            姑娘摇摇头:“我们会跟着您的,您是一个好人。”
                            自嘲的笑容浮现在汉尼拔脸上:“好人?我可是屠灭全城的杀人魔王,只是一时兴起没有杀掉你们。”汉尼拔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他倚在记功碑上说:“那么你们现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吧,不再有人逼你们做不愿意的事情。你们是自由的,从开始就是。”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为首的姑娘说:“要不然我给将军跳一支舞吧。”
                            一个姑娘说:“我会跳舞。有时间我一直对着镜子练。”
                            一个姑娘说:“我会唱歌。他们都说我唱的好。”
                            没有谁注意到太阳是什么时候落下去的,黑暗均匀地抹在地平线附近,把初现的星星遮住了。记功碑上的浮雕也隐没于夜色。
                            那种叫唱片的黑色圆盘缓缓转动,边缘扇形的反光倒映着一个男人、几个女孩儿、一架没有生命的机械。沙沙的歌声让广场更加寂静,像一座被遗弃的剧场。
                            长头发的女孩儿跳着并不熟练的舞蹈,身体被火罩上一层微光;旁边的翘首以待,剩下的几个女孩儿拖着下巴,入神地望着;渐渐的,青铜人也加入舞蹈的队伍中。几个转身、几次跳跃、几次旋转;不需要掌声,也不需要泪光闪闪的微笑。
                            天空和云朵的门缝间不断飘下灰絮,它把这座城市高尚的低贱的美好的丑陋的东西都掩埋,它把暗淡的明亮的温暖的冰冷的颜色都抽走。它把所有洪亮的低沉的喧哗的沉静的声音都吸去,让他得以听见自己出生时的啼哭;父亲即将出征的身影背对着母亲奄奄一息的产床,遮住视线。他必须努力地成长,才能够到父亲肩头。
                            如今他看到了父亲眼中的风景,终于理解记忆是一种希望,是对过去的拯救,而在开始他就获得了原谅。
                            他闭上眼睛,向着天空张开嘴,把舌头抵在齿床上。让雪花进入他的喉咙,进入他的肺,让它们渗入他的骨头、他的心脏、他的肉、他的血液、进入到他头颅中那个柔软而苍老的东西里。
                            直到他变成雪花。
                            (终)


                            IP属地:江苏28楼2019-07-25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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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29楼2019-07-26 1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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